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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玉马 ...

  •    景和十九年,腊月二十一。

      鹅毛大雪不要钱一样撒在益州城里,猫耳巷外是益州最大的早点集市。

      准备收摊子的包子铺老板的将未卖掉的包子塞进旁边的笼屉里。手忙脚乱间还不忘抽两张干净油纸盖在睡着孩子的篮筐上方。

      黄莺擦了把脸,看着面前停住的车轮,心虚的踏上脚凳。

      被炭盆熏的暖洋洋的车厢内,正低着头洗茶的白衣女子瞥了她一眼,慢慢拈起杯子:

      “今日又去哪儿鬼混了?”

      冷淡的声音落地,被熏的暖烘烘的车厢霎时冷了三份。

      “阿姐。。。”

      黄莺暗道不好,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一旁正忙着解开她被雪沾湿了披风的侍女,

      看着她心虚的小脸,无奈小声开口:

      “姑娘今日撞见了拍花子抢人,那女子身量衣饰和表姑娘都有三分像呢,又听下人说姑娘你混跑,这就把姑娘惹生气了。”

      黄莺了然,屁股向右一蹭,扭糖似的就挽上乔罗胳膊:

      “表姐,好表姐,我带着家丁呢,胳膊没少,腿也没少,都好好儿的!”

      一边伸着胳膊腿,一边把脸向乔罗送去,白净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乔罗看不得她这幅狗腿子样,温热的指尖点的黄莺一个倒仰。

      “哎呦”一声,没骨头一样倒在青橘身上、

      “我问你,今天不是说好要跟我去给各商铺掌柜的发节礼吗,你人呢?”

      黄莺没有立刻回答,车厢里果木炭燃烧的的“嘶嘶”声在她耳朵里变得格外响。

      乔罗看向面前的表妹,低着头,清秀的小脸上挂着两道灰痕,裙边和袖子上粘了许多白灰,活脱脱一个-家道中落去做苦工的落魄小姐。

      “就是…去…城外卑女祠……砌墙去了。”

      知道乔罗不许她去那,黄莺涨红了脸,解释的格外着急。

      “阿姐没去不知道,那里的孩子日子越来越难,我前日去了趟,发现她们屋顶破了好几个洞,那些补好的地方用的也都是从各家各户捡来的瓦,颜色都不一样。”

      窗外跟着马车走的绣夏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听到乔罗的发问连忙替黄莺找补道:

      “。姑娘本来想着明后天再寻摸两个泥瓦匠给她们补一补的,没想到今儿早上起来天上就飘大雪花,姑娘路上吃了两个鹅油卷就赶去找人了,表小姐别生她气了。”

      乔罗黛眉一蹙,撩开车帘看向外面路旁冒着热气的摊子,

      小摊不远处的墙根下正蹲着一排衣衫褴褛的帮工等人挑选。

      “明明年关将近,益州城外的乞儿竟愈发多了起来。”

      “背靠玉京,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何况离得远的州府。卑女祠三教九流混杂,容不下你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混跑。”

      她将帘子重重放下,眸色一沉。

      黄莺顺着乔罗的目光望向马车窗外,直到烟火景象被落下的帘子盖住,只留下路边叫卖和还价的声音。

      明明编在一起还是一曲盛世和平,可无处不在的流民像杂音一样越来越多,越发刺耳。

      “我知道了,阿姐。”黄莺垂下头,声音有些闷。

      乔罗没有再说话。

      马车走走停停两刻多,直到外面的小厮来报乔罗黄宅到了,才复起身。

      “姨母,我又来了!”

      黄莺看乔罗熟门熟路的穿过两进门,直奔阿娘的荣燕阁,扶了扶脑袋,

      这原是自己家才对,怎么让阿姐混出如此熟练的主人做派。

      “锦锦来啦,姨母真是好久没见你了,听说这两个月坐铺子算账了?”

      两只排钗并翠玉二重冠,一身宝蓝色棉绸长袄,深红色屏风十二扇,隐约看得见正堂那位端坐主位的柔美妇人。

      乔织玉拉住乔罗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姨母,我都多大了,在外不能叫小字了。”

      “叫叫怎么了,名字还是我取的呢。再说大什么大呀,没过年算十八,过完年算十九,论哪个历都不大。”

      两位侍女小步将新上的茶点落在桌上,乔织玉拣了块递给旁边的外甥女,装作无意的问道:

      “不过虽说这个年纪不大,但是你阿娘在你这个时候也嫁给你爹了,不知道锦锦最近……可有心仪的人选?”

      乔罗看着乔织玉跃跃欲试的神情,无奈开口:

      “我娘说还小呢,这事不急,我这几个月忙着接手阿爹的铺子账目,还没忙过来。“

      乔织玉刚要说话,乔罗连忙抢着补了句:

      ”玉氏商行换了当家人,想来开春忙的很,姨母要牵线也得等过了谷雨再说。”

      黄莺在花园耽搁了些功夫,刚进门就听见了这话,快走两步滚进了乔织玉怀中:

      “娘亲怎么就如此热衷给姐姐找婿这事?”

      扭头再瞧瞧一旁的乔罗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羞涩:

      “阿姐,你一点也不害羞吗?”

      乔罗瞥她一眼,咽下一口茶:

      “等过几天我不忙了,迟早要去收拾收拾你那小土狗窝,整天在那里东一本西本的看那些不入流的话本,脑子就是这么看坏的。”

      乔织玉低头看了眼吃瘪的女儿,笑的眉眼弯弯,又忍不住伸出手来戳戳女儿白嫩的脸颊:

      “咱们又是什么吂婚哑嫁的破落户,婚姻大事就该像你姐姐这样大大方方的拿主意才对,

      竟没想到咱们家最迂腐的就是你这个小滑头,可惜平日是假机灵。”

      黄莺皱皱鼻子,拍开娘亲的手坐起身来:

      “哪里迂腐,我说的这叫那什么……反正不管是什么,阿姐现在时候未到,没有心上人,等将来有了称心如意的姐夫,我才不信阿姐不怀春。”

      乔织玉替女儿拍了拍身上的白灰,又让侍女把裁缝铺送来的两套新衣服递给绣夏,转向黄莺:

      “这里暂时还没有姑娘怀春呢,不过凌鸾居倒是有一个,上午还来找我流了半个时辰的情人泪,小夫子快去开解开解吧。”

      黄莺眼睛一转,挑着眉毛看向阿娘:

      “凌姨娘和张管家又吵架啦?”

      话音未落就连忙招呼绣夏,扭头就要往凌鸾居走。

      “换了衣服再去,顺便把为过年做的两件试了,不合适再晚两天来就来不及改了!”背后的乔织玉扯着嗓子,头上排钗被震得一颤一颤。

      绿色裙裾被黄莺一步一踢像朵开盛的小花,乔织玉只看见她朝后摆摆手,是跟她示意听到了的意思。

      混不吝的样子看的乔罗直摇头:

      “年后正月就及笄了,怎么还是小孩子样子呢,个子窜了,脑子却跟不长了似的。”

      乔织玉给她添了点茶水,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的笑起来:

      “姨母总是夸你为人方正,可也有教导你做人需圆滑一些,哪里有当着为娘的面说孩子坏话的。”

      乔罗被乔织玉的话说的一愣,听到后半句才弯了弯嘴角,一直淡漠的神情融化了少许;

      "姨母不是外人。"

      乔织玉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细细的雾气将她本就柔和的五官化得更加温婉:

      “你也并没与说错什么。虽说你妹妹前几年总缠着你姨夫走镖,自以为见识天宽地阔。

      可我心里清楚,不过是些游山玩水的富庶之地,就算去了一趟不怎么开化的边城,也是精挑细选的民风淳朴,哪里真正见过外面的大风大浪。”

      “身上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只能在家门口打打小贼,原以为天子脚下,我不求她沉浮商海,在我们的庇护下得一个稳定平安总不会出差错。”

      “三年前,南边黄安府就开始闹蝗灾,你姨夫想着离益州这样远,中间还有一条陆水河,朝廷总不会放任灾祸蔓延到北边来。”

      “没想到这才两年多一点,流民都走到益州城外了。”

      “谁知道世道竟不太平成这个样子呢,她连真正的虎豹豺狼都未必分清,我最近总有些后悔。”

      乔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姨妈也不必太忧心,阿莺虽对经商一事略有欠缺,可若姨妈实在担心,排的上名号的武师千金难请,姨夫镖行的武师难道也难请吗?”

      乔织玉自然不吝啬的家财,可黄莺的天赋实在平平,习武一事对女子又实在苛刻,就算都放在一边,为娘的心思总是不愿看孩子吃苦的,每次细想就变得一团乱麻。

      她深呼吸了两下压住心思,扭头看见乔罗稍显稚气的脸,虽说这外甥女早慧,可总归是还未成家,倾诉的意愿也稍减了几分。

      乔罗看出了姨母的不安,连忙安慰了几句后转了话题:

      “阿娘昨夜跟我说,让我来劝劝姨父,年后镖师就不要再走远镖了。”

      “南边世道不太平,明年路上压镖的师傅们怕是要受好大一番苦楚。”

      “若是那些镖师愿意,让我爹找几个益州城的酒厂绣坊,做些打手看护的活计,虽说月钱不比镖行,但好歹能在益州城里面安稳度日。”

      另一边的黄莺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件常服就急匆匆催着缝冬和绣夏给她梳根简单的辫子,忽然听见房外一阵吵嚷。

      是阿爹正领着家丁把几个箱子往西厢房里搬。

      “阿爹,这是干嘛呢?”黄莺走了出来,好奇的向里张望:

      “我记得你这个月没出镖啊,从哪里搞来的好东西?”

      倚在门框上指挥的黄朔笑道:

      “这是你姨夫送来的,他上个月去留州出布匹,如今返程,把你和你阿姐带的礼物让人提前送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一个宝贝当及笄的贺礼。”

      他开了身旁一只桐木箱,从最底处摸索出一个男子巴掌大的锦盒,一只雕花银锁还挂在盒子上。

      他揉着黄莺的脑袋,把女儿头上的几根丝带揉的乱糟糟的。

      “这是宫里来的。”他拿出一把如意头的小钥匙,悄声对女儿说。

      黄莺没想到这小盒子有如此来历,拿衣服擦了擦手,呆呆的从父亲手中接过:

      “阿爹,我怎么不知道姨夫生意做的如此大了?这……会不会逾制啊?”

      黄朔一愣,被女儿没出息的样子逗的弯腰:

      “就是个把玩的小物件而已,放心玩吧,雕的是你自己的生肖,一对小玉马。

      你姐姐虽没有这个,但她也有自己的礼物,今日就运到你姨妈家了。”

      说罢就将那盒子塞到女儿手里:

      “去找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慢慢看,阿爹先去见见你阿娘,顺便告诉你阿姐一声你姨夫回来了。”

      黄莺看了看自顾自走开的阿爹,又看了看手中的锦盒,她本就是见就新鲜东西就要好好稀罕稀罕的性格。

      可现下心里却还是惦记着凌云,左右为难,只好跑进屋子将盒子塞在枕头下面,又扯了两个绢布枕摞在一起,这才放心的带着绣夏缝春俩人往凌鸾居赶去。

      没等走进凌鸾居的小正门,三人就听见一个女子肝肠寸断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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