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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小区绿化很好,风过时卷起簌簌叶声。须佐跟在八岐身后,垂眸注视他揣着兜四处闲逛,像只自由的猫。
      该怎么开口呢?素来出口成章的大作家犯了难,他对此事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八岐住在学校里也能过得很舒服,不想住宿舍了还能跑去实验室——未来小师弟的待遇,他没少听说。化院某名导打算等八岐大四保研时直接把人要过去,现在已经带着人家做点简单的研究、旁听师兄姐的组会了。
      须佐漫无边际地思索着,逐渐魂游天外,直到撞上身前单薄脊背才猛然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八岐没躲开,只是抬头斜着眼角睨他。须佐和他较劲似的维持这个前胸贴后背的姿势十几秒,最后率先红着耳尖认输退开。
      须佐说:“没什么……”
      他敛眉思索片刻,却没能为自己的走神编出个好理由来。

      八岐早就意识到了他的心不在焉,此刻不过借题发挥:“走着走着就撞我身上,拉我出来散步,眼里却没有我,真是过分。”
      “只是在想事情。”停顿须臾,须佐同那双樱色的琉璃眸对视,忽然不想再忍,“马上开学了,有没有想搬出来住?”
      心里百转千回打的腹稿一个字也没用上,就这么直抒胸臆地说了出来。话音未落他便感到些微后悔,旋即被一吐为快的舒畅掩盖。

      这些时日两人相处还算融洽,相比从前对彼此视而不见、把对方当空气的时候好了太多。虽说有些理念的相悖无法调和,但那些总归是拿来要求自己的,他们从未试图将其强加于旁人。这种相处模式正常,又不正常——他们同进同出,乃至同食同寝,彼此却从未定下什么名分来,于是关心成了越界,偶有亲近时心生的喜悦如同偷来的一般。
      但能从“借住室友”变成“合租室友”也好,须佐想,至少没了那层寄人篱下的名义,对方不能随时将自己扫地出门。

      这厢须佐心里头思前虑后,八岐听了只是一笑:“我有实验室可住呀,只要你不来蹭住,跟单间没什么区别。”
      他坏极了,那笑容那眼神无一不昭示着他什么都明白,可他偏要装傻,一步也不肯退让。八岐睁着那双看似澄澈无辜的眼睛,不紧不慢地逼视须佐,似要将他的胸腔剖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着几两真心。
      被攫视着的人节节败退。几秒时间飞逝,仅一片叶子翩飞而落的间隙,却被拉长成数百帧画面——须佐听见自己咽了口唾液、后背毛孔渗出层细密的汗液,被蛊惑般脱口而出:“是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耳尖的薄红蔓延至脸颊,赶忙找补似的威胁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天天去实验室蹭住,去挤你,让你睡不安生。”

      八岐默然,颇为无语地收下了这个幼稚却行之有效的威胁。他不可能吃亏,没有当场答应,只是叫须佐“先去寻合适的地方”,自己“尚需多加考虑”。
      可明眼人都已看出,他这便是已经答应了。须佐绷着脸没喜形于色,回程再没走过神,视线全城焊在八岐身上,眼睛亮晶晶的,像得了糖的孩子。

      两人住在一起,只要时间允许,须佐常会接下做饭的任务,久而久之八岐的口味竟微妙地被他调得比原先健康了不少。后者默许自己的生活被一步步侵占蚕食,偶尔心血来潮还会不轻不重地推上一把。
      例如刚入住一周时须佐曾想按市价支付房租,被八岐轻描淡写地驳回:“不必,你要是给了钱,我还怎么理直气壮使唤你?”
      须佐思考片刻,认为此言甚是,于是顺从地揭过不提。

      *

      临返校,班级群叮叮当当地重新活跃起来,八岐一晚上收到四五条私聊,都是马上补考的同学在哭天抹泪地抱佛脚,他懒得回,权当没看见。须佐正坐在他身后,手指从柔顺的白发间穿过,风筒嗡鸣着蒸干发丝上的水分。
      “想不到你还挺受欢迎的。”
      这话不阴不阳的,直接逗笑了八岐。他侧过头揶揄:“找我借笔记的罢了。他们要是真在意我,就该知道我从来没有那种东西——你很介意?”
      “不是。”须佐揪着他的耳朵把脑袋转回去,“随口一说,平时没见你跟班级同学一起走过,现在却这么多消息。”
      “那不还是介意,不然这福气让给你如何?”
      风筒声一停,八岐的头发立刻被一双大手揉乱,须佐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自身后传来:“不了,你自己留着吧。”
      而后他起身去一旁的立柜上拿来梳子,亲手把乱七八糟的发丝重新理顺了。

      出租屋很快找好,是一栋距学校步行仅需五分钟的公寓,里头多是年轻的上班族和学生,安全性相对不错。八岐眯着眼睛挑剔了一圈,不得不承认须佐的确用了心,爽快地点头敲定。
      两人事先没有商量过,却不约而同地没有退掉学校的宿舍。八岐无所谓这点小钱,又缺个堆放个人物品的地方,索性留着了。须佐被问及时却面露难色,半晌才支吾着说:“这个,我退宿的话,我姐会看到。”
      八岐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人面面相觑几秒后才猛然想起——这人的亲姐是学校里某位大领导,自是有手段了解弟弟的生活情况。
      他扑哧笑出声:“不会吧,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听姐姐的话?还是说……你怕她知道和我一起住?”
      须佐看着那双盛满了坏水的漂亮眼睛无语凝噎,半晌叹口气:“不是,她不知道这回事,我打算先斩后奏。”
      “这有什么可奏的,跟同学出来合租罢了。”八岐哼了一声,转头拎过自己的行李,“没名没分的,还犯得上这么遮遮掩掩?”
      ——可你明知道,我的心思并不清白。
      须佐无奈,亦步亦趋地跟上,自觉承担了两人份的安顿工作。

      诚如须佐所言,开学没两个星期,他的姐姐便得知了此事。她为此不惜舍弃来之不易的午休时间,亲自领人堵在须佐教室门口,把人带去办公室促膝长谈将近一个半小时。因此两人都没吃上午饭,时间自由的大领导尚可喊助理来送饭,可怜须佐只能腹中空空地去上课了。
      当晚八岐接到通知,称校方决定即日起严查实验安全问题,禁止人员无防护操作、仪器超负荷工作,并严禁实验室夜里留人。师兄把这则通知转发过来时简直如丧考妣,辅以长达45秒杀猪般的悲鸣语音条,其悲伤之情穷形尽相,堪称哭倒学校大门的当代孟姜男。

      此时须佐正洗漱完毕抱着被子试图凑过来同寝,听闻此兄号哭后顿觉心虚,脚下打转便要返回自己的房间。可惜八岐早有察觉,立刻提声将人喊住:“站住,跑什么——给我回来!”
      须佐装傻充愣:“听你好像在和同学讨论问题,先不打扰了。”
      “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八岐睨他,“从今往后实验室不让住人了而已,算得了什么大事。”
      须佐立在原地,呐呐不敢多言。心说这还不叫大事吗,不提方才那位惨嚎的仁兄,就八岐这幅阴恻恻的表情、向外嗖嗖发射着小飞刀的锐利眼神,这事儿绝对小不了。
      两人最近虽说走得极近,相处时气氛也多有暧昧,终究是没定下来个准的名分,尚处在可进可退的夹缝里。须佐不愿惹人不快,可他更不愿对八岐有所欺瞒,最后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将午间的事情和盘托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亲爱的姐姐舍不得对你下手,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这个可怜又无助的普通学生身上?”八岐扬起眉毛,着重强调了“可怜”“无助”和“普通”三个词语。
      他无视掉须佐微妙的神情,只觉此事实在荒谬——他还没来得及同这金毛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对方的家属倒先一步找上了麻烦。须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回事,心里愈发忐忑。
      八岐撑着下巴作思考状,似是在心里审慎评估两人是否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如此将人扔在一边晾了半晌,在空气中的焦躁将达到顶峰时,他才慢悠悠开口:“不管怎么说,我都算得上受害者吧?还有我的同门,以后都不能借宿实验室了。作为罪魁祸首,你不打算做出些补偿么?”
      “……好。”须佐自知理亏,点头答应,“你想要什么?”

      八岐眨着眼睛,微抬下巴仰视须佐。两人就这么对视几秒,相接的目光一侧狡黠,一侧懵懂。
      反正罪名已被某个给人添堵的家属扣在头上 ,这盆脏水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倒不如干脆将其坐实,省的如今心有不甘,仿佛平白挨了污蔑。
      他越想越觉得合该如此,当下一拍手,命令道:“脱。”

      “?”
      须佐大为震惊,下意识抬起手里的被子捂住胸口,不可思议道:“什么?”
      “让你脱,听不懂吗?”八岐被他瞠目结舌的神态取悦,撑起下巴活像个流氓,“你那好姐姐不是觉得我们有不正当关系么,这说法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我看不如直接把它落实了如何?”
      见须佐嗫嚅着不敢动作,他心里的坏水止不住往外冒,嘴上越说越没边:“你天天早睡早起晨跑,一周三次往健身房跑,不就为了副好身材。怎么,别人看可以,我看不行?”
      “是为了健康……”须佐捂紧被子下意识反驳,随后忽然福至心灵。眼睛一亮问道,“你是在吃醋吗?”
      八岐尚未说出口的几百字骚话猝不及防被噎了回去,顿时呛得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喘了气,方才仅存的那点绮念早已无影无踪。他抄起手边抱枕劈头盖脸砸过去,咬牙切齿喝到:“你现在立刻——滚出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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