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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愿鸳鸯交颈期千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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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乔海月端坐在独幽亭内,耳边萦绕古琴低吟,到家已有一两日,不同以往的热闹非凡,却亦如兰绪寺清净无忧,可心中始终难守那方寸无虞。
果不其然,一曲完毕,正值巳时二刻太阳高悬,拨云见雾自见分晓,只听屋外齐聚一堂,乔海月款款而来,自以为是何等家国大事,原是自己的一纸婚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仰成皇太后慈谕,乔公侯府嫡女乔氏,妙龄之年,恪恭持顺,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又克贤于礼,今指婚为七皇子正妃,择日完婚。”
等那宫中太监一走,乔海月抬起头清寒的眸子里泛着冷,被寒木搀扶而起时,对上乔轻竹不言而喻的傲气,还没等她出口祝贺,乔家父母便转身看向自己。
乔海月兀自压下眼中冰冷,换上一幅不可置信,痛彻骨髓的萧条之色,恹恹地靠在寒木怀里,“原来是归家入虎穴,嫁作他人妇,月儿还天真以为能菽水承欢,果真是异想天开。”
乔文州听此一言,不敢直视她那双心灰意冷的眼眸,刹那间羞愧难当,言辞恳切道:“爹娘定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那七皇子是个不错人选,相信爹爹的眼光不会错的。”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爹娘还要准备瞒我到何时?皇恩浩荡,月儿不得不从。”乔海月自嘲一笑,牢牢握住手里的圣旨,摔袖而去
寒木紧随其后,满怀愤恨厉声道:“小姐自小过的孤苦无依,明着看是侯府小姐,实则有多少日是锦衣玉食?何时把您当一家人?”
“女育无欣爱,不为家所珍。何故为此忧愁?自打初入兰绪寺,这大小姐也只是个空头衔,只不过是多一分姿态多一分怜惜罢了。”
乔海月说着波澜不惊地望着手中的圣旨,今后的路即使是荆棘险阻,她也无畏无惧,心中早有准备,坦然接受便是。
京城上下鲜少能听见乔府大小姐的传闻,片面不过几句生得如花似玉,却是个病美一句而论,如今到处传开新闻,她要嫁于那手无多权的七皇子,不免又引人讨论一番。
“都说这乔大小姐面容姣好,总不露面怕不是虚词诡说,论今谁不想攀龙附凤,生怕赶不上好处,偏偏为她择了个游手好闲的。”
酒楼里吃饱喝足的纨绔子弟扎堆揶揄不已,谁也不看好这段婚事,都说是云雾里的爱情,迟早要散,总觉那七皇子续弦是迟早的事。
“殿下,之前明说是乔家二小姐,如今却又成了乔家大小姐,这也欺人太甚了,让您娶一个病秧子,是故意找您麻烦的吗?”
阮良听着隔壁里的打趣胡侃,气不打一处来,眼见陆长川气定神闲地半靠在椅上,颇有一番事不关己的泰然。
“定是那乔侯爷费了不少力才得父皇应允,可都是乔家女儿,可见并非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既如此,我又怎敢多加妄言,一一答应便是。”
陆长川说罢抽出阮良手上的长剑,剑身锋利无比,映衬出他深不可测的眼眸,顺势在空中挥舞起来,“古人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何必为细枝末节而苦恼,倒是那乔家大小姐,爹不疼娘不爱的,才惹人怜惜。”
皇帝自然也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无关紧要地择了个不错的日子定为婚期,正是三月廿三谷雨。
侯府上下为了弥补对乔海月的亏欠,真真是花费了不少的银两筹办嫁妆,乔文州自知对这位大女儿有所亏欠,这段时间更是细致入微。
一轮弯月倾泻的光芒照亮长廊边的身影,乔海月凝望着画中的女子,倏然红了眼眶,指尖轻触着她的脸庞,“阿娘,月月明日就要为人新妇了,你在天边看到了吗?”
一缕晚风吹拂过她的发丝,犹如母亲纤柔的掌心为她拭泪,可惜乔海月从出世起从未见过母亲真容,连梦里也只剩个朦胧。
大婚当日,张灯结彩。
今日天气格外晴朗,金黄的暖阳洒满大街小巷,街上人满为患,都为祝贺这对新人而驻足观赏,不多时便嘈杂喧闹起来。
院内树披红带,花展颜,乔海月头戴金钗玉冠,身穿云锦描金喜服,肩披霞帔,满身珠光,镜中自己唇间一点朱红,蛾眉皓齿,仪态万方,心绪交错,恍若隔世又如梦初醒。
府外十里红妆,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贵为皇帝亲自赐婚,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沿街飘洒铜钱,身后的花轿更是华贵非凡,望眼欲穿。
陆长川一袭红袍,玉树临风,一双黑眸盛着浅薄的笑意,眼下的泪痣平添了几分风采,身姿颀长,手里握着缰绳,目视前方,笑里带着对自己的几分傲然,令京城不少女子为之倾心迷恋。
众人瞩目下队伍缓缓停在乔府外,此时乔海月早已拜别完父母,头戴红盖头,在寒木和春华的指引下走到门口,此时锣鼓声一浪高过一浪。
陆长川只身走上前,主动牵过乔海月,在满堂欢喜中迎着她走进了花轿,两旁的侍女伸手在空中洒下片片花瓣,唢呐一响,迎亲队伍整齐划一地向前走去,绕了大半个京城才回到王府。
喜婆站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张罗着流程“玉凤抬足迈盆火,凶神恶煞两边躲。喜从天降平安乐,夫唱妇随同连心。”
乔海月理了理眼前的红盖头,深吸一口气,外头的寒木缓缓拉开帘子,陆长川握着她那白皙透亮的指尖,在众人的喝彩下一同跨了火盆。
两人移步走到府内,喜婆欢送一路说着吉祥话,此时皇帝早就等在屋内,一旁的证婚人紧张地站直了身体。
“一拜天地,苍天厚土为证!”
“二拜高堂,携手孝敬父母!”
“夫妻对拜,良缘永结同心!”
“愿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
两人共同许下最后一句誓言,就此礼成。
红盖头看不清眼前这个准备与自己长相厮守的男人,微微弯下腰时,乔海月心中复杂难言,触景生情倒也有几分憧憬,可有往后想,注定不会太平安然。
陆长川行完礼后,趁众人不注意低声细语道:“往后的日子,安分守己即可。”
乔海月自然听到他的话,顺应的点点头,在众人的拥护下进了洞房,而陆长川则是被其他皇子围在一起喝酒尽兴。
皇帝送上几句祝福便离开了,剩下的人乐得自在,一个劲的给陆长川灌酒,其中最兴奋地便属陆长青。
酒过三巡,纵使再好的酒量也醉得差不多了,陆长川揉了揉鬓角,踉踉跄跄地推开门,不过他意识还算清醒,望着正坐在床边的乔海月,慢步上前。
寒木见他进来识趣地退了出去,乔海月听到关门声,心下一紧,握住手中的帕子舒缓心情。
陆长川拿着盘子里的喜称杆,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呼吸一滞地挑起她的红盖头,盖头轻轻掉在床边,心跳如同漏跳了一拍,映入眼帘的脸庞似曾相识,近看只觉更为夺目。
红妆并未掩盖住乔海月的清冷,待自己缓缓抬眼望向陆长川时,就见他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眼眶里填满了惊讶。
乔海月细细打量着他的长相,果真如春华所说生得面如冠玉,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睫毛长长,还添有一颗泪痣。
“殿下,还没喝合衾酒。”乔海月先一步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递到他身前
陆长川这才反应过来,心下不知如何形容,喜不自胜地接过酒杯,两人手臂相交,共同饮下这杯喜酒。
“殿下既然说过安分守己,那我定不会越界,方才海月擅自做主,吩咐下人收拾好一旁的床榻,只好委屈殿下了。”
乔海月见他一步未动,接着又转过身解释道:“新婚不过三日,恐惹人非议,给殿下引火上身,才出此下策,若殿下觉得不妥,海月也可接受。”
“坊间传闻乔大小姐身体羸弱,时候不早,也不必多加麻烦,我睡那便是,王府虽空房不少,但毕竟是父皇钦点,还是别太生疏的好。”
陆长川忽觉有些后悔自己说的那句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房内布局偏大,床榻靠近书阁,本就是陆长川小憩时所设,与正房隔着一道屏风和过道。
乔海月便也不再多说,今日一天下来累得倒是不轻,头上仿佛有千斤重,自己一人怕是难以收拾。
起身想唤寒木和春华,可半天也没见到人,只好又回到梳妆台前尝试起来,手悬在半空累得酸疼,直到身后忽来一人,替自己拆下发钗,这才有空捶了捶手臂。
“多谢殿下,这点小事我一人就好。”乔海月侧身躲过他的动作,语气里夹着几分谨慎,转而轻声婉拒
陆长川望着铜镜里的她,心想:“兴许她不喜别人触碰,循序渐进才好,切莫随意。”
便退了回去,几步之远看着她笨拙地摸索着发间的发钗和步摇,遥想初见之时她一身素装,发间不过三两装饰,如今定有所不适。
陆长川走到门外竟当真一人都没有,不用想都知道是太后派人安排的,只可惜是不能如她所愿了。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从暗处跳了出来,毕恭毕敬道:“殿下可有吩咐?”
“去把王妃的两个婢女找过来,替王妃梳妆。”陆长川面不改色地吩咐道
方卫讶异地看了眼陆长川,万万没想到唤自己竟为了件小事,不多时便毫不客气地拎着两个侍女走了过来。
寒木和春华一开始是候在院内,结果被人遣了去,如今又被这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抓了回来,吓得两人泪眼婆娑。
“殿下有何吩咐?”寒木整理好仪态,勉强冷静地行过礼
陆长川没想到这个方卫对两小姑娘如此粗鲁,叹了口气答道:“去给王妃梳妆吧。”
说完颔首让她们进去,随后又望了方卫一眼,见他澄澈清明的瞳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留下一句“待人和善些”便走进屋内。
方卫把他的话重复了好几遍,悄无声息地又隐匿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