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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佛前无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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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熠将目前查到的线索都跟刘盈大致讲了一通。
他们刚走到主殿,便见殿前立了一群人,寺内的僧人几乎全都在此。
汉白玉搭建的一层层台阶上,僧人垂首合十,口中念叨佛号,前头几个脾气冲些的,正梗着脖子跟上首的侍卫论理。
刘盈一样望去,见官兵挟持一人,那人亦和尚装扮,不过身披朱红袈裟,金线闪烁星点,站在高处经阳光这么一照,十分晃眼。
“放了我们住持!”一个和尚情绪激愤,若非官兵拿刀相抵,他都要冲上去抢人。
姜熠将将告诉她去寻何人,只说是经常来寺里的一位俗家客。
刘盈问:“住持也有猫腻?”
姜熠小声说了句:“待会儿你便知晓。”
说完,他先一步拨开众人,一步步慢条斯理走上台阶,刘盈亦步亦趋。
众僧侧目瞧他,纷纷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官兵见姜熠回来,立即收回刀,唤了句:“殿下。”
之前同他呛声的高个和尚看到姜熠来,不似他人那般恭敬,仍怒声道:“放开住持!”
住持吓得一哆嗦,忙唤他:“明愚,不可放肆,这是五皇子。”
明愚哼一声:“他平白无故抓住持,是他不对!”
他旁边的明净和明和朝姜熠双掌合十,躬身弯腰行了一礼。
“殿下,缘何抓我寺住持?”明净问。
姜熠看了眼住持,后者恭敬知礼模样,他回之一笑,说道:“住持,我并非有心为难你,只是有一事不明了,欲请教你。”
明愚忍不住道:“这是请教的样子吗?!”
姜熠眼神淡淡一扫,寒光微起,住持立即喝止明愚:“明愚,不得无礼,等殿下说完。”
明愚气哼哼住了嘴,转回头时无意瞥到一旁刘盈在瞧他,她打量的目光令他不适,忙瞪一眼过去。
刘盈非但不惧,还弯起唇角朝他笑了笑。
姜熠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微微蹙眉,看向刘盈,眼神询问她何意。
刘盈转动眸子,看向下首静立的众僧,他们看似敦厚老实,沉心静气,但轻颤的手指已然暴露他们蠢蠢欲动的心。
这明愚看似言行举止粗俗,但每句话都意在调动众僧对姜熠的不满,他一句话下来,就连原本对姜熠毕恭毕敬的明净都有些忍不住皱眉。
她又转回目光看向住持,姜熠读懂她的意思,住持表面喝令明愚,看似对姜熠恭敬,实则在把他放到火架子上烤。
若姜熠拿不出一个令众人信服的由头,那么就要放开住持,不然,他便被会落下一个滥用强权不讲理的名声。
姜熠笑笑,眼眸微觑,继续说道:“住持莫慌,昨夜大火,众人皆知此不关古泉寺的事,反而,因那场火,烧得一整座院子残破不全,该是朝廷补偿给古泉寺才是,我又怎会问责住持呢,不过是尚有些疑点未能弄清,请住持解惑罢。”
这话与其说是安抚住持,不如说是故意说给众僧听,令他们稍安勿躁。
“阿弥陀佛。”住持问道,“殿下还有什么疑惑尽管问便是,老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定助殿下将真凶捉拿。”
“有住持这话我便放心了。”姜熠勾起唇,“今早,我得到一副画像,画像中的人于昨夜跑去西市胡商处买了一包迷药,这种名为水波慢的迷药,可致使人短时毫无知觉,就连大火焚身,亦无知无觉,此前,我等验尸,发现焦尸体内亦有类似迷药残留……”
明愚插嘴道:“那此人便有重大嫌疑,殿下该去查他才是。”
“你怎知我没查?”姜熠眨巴眼睛笑着看他。
明愚被噎了一下,闭上嘴巴。
姜熠转过头,面向众僧:“起先,查到这里,我等也是怀疑他,毕竟长安之大,他拿这迷药或许有其他用途也说不定,不能就此断定他便是纵火犯,可巧的是,有人说,曾在古泉寺内见过他,而且,他还是常来古泉寺的香客。”
下首传来嘈杂的喁喁声,众僧抬起头,或是愁眉望向姜熠,或是交头接耳。
刘盈看向住持,住持愁容满面,眼珠子在眼眶中飞快转动,似是在极力忖度姜熠口中之人是谁。
明净看一眼住持,说道:“我寺香客数不胜数,那位施主就算是多来过几次,也多是来上香祈福,况且,春祭祈福,圣驾亲临,我寺早早清理寺内厢房,不容外客住宿不说,大门亦有人把手,既是香客,又怎会在夜晚出现在后院。殿下或许找错人了。”
“找没找错,大家不妨看过画像再说吧。”姜熠抻开一个画轴,先呈给下首众僧瞧。
他背对住持和明净等人,他们瞧不见画像,只能看到众僧的神情。
住持瞧见众僧面露惊疑,惊讶声不绝于耳。
“是他啊!”
“他不是常常和明净师兄手谈的那位檀越么。”
“是他,就是他……”
“我记得他叫……叫什么来着,有一次听明净师兄喊过他。”
……
住持脸色发白,持着念珠的手指捏得紧,指节半根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却迟迟不见吐出。
明净听到这些话,也不由皱起眉。
姜熠转过身,将画像呈于他们瞧,顺便瞧瞧住持等人的反应。
明净头一个开口:“竟是他,不错,他常来与小僧对弈,但昨日,他出门赏春,并未到寺中来。”
姜熠的眸色沉下,仍是笑着,确认道:“明净师傅可能作保他昨日不在寺中?”
刘盈看到,明净手指勾住衣袂,渐渐攥紧。
明净回道:“前日见面时,我同这位檀越讲过,春祭圣驾欲至。古泉寺不接待外客,他向我保证不踏足此地,况且,门口有官兵把手,他也进不来。”
“若有人放他进来呢?古泉寺可有小门,抑或密道?”刘盈突然道。
明净看向她,又看向住持。
住持虽唇色发白,但仍能稳住心神,他沉声回道:“未有。”
姜熠显然不信,嘴角一嗤,他看向众人,众人也纷纷摇头。
明愚道:“古泉寺前年才修缮完,是圣人亲自择人修缮的,若有小门或密道,圣人该清楚。”
刘盈轻哂:“圣人只是择人修缮,又非监工,哪里能事事清楚底下人的做派,若有人买通修缮工,利益熏心下,偷偷弄出个密道不算难事。”
“至于到底有没有,一查便是,密道又不长腿,跑不了。”她转而朝向住持,“不若想从住持开始。”
住持唰的一下抬头:“殿下可是怀疑我是从犯?我可是圣人钦点的国师,殿下怀疑我事小,惹圣人不快,事情就大了。”
明愚和众僧附和道:“殿下无缘无故就要搜查,将我等都视作嫌犯,未免太欺人。”
明净也道:“殿下,这位檀越心怀善念,来寺中也总是怀抱一颗善心,断不会无冤无仇虐杀可怜的百姓。”
“是啊,殿下,你查错了,莫要冤枉无辜之人,耽误缉拿真凶的时辰……”
“殿下慎思……”
众人皆以为姜熠有无理取闹之嫌。唯有刘盈一人站在姜熠身侧,支持他的做法。
姜熠和刘盈交换了个眼神,尔后道:“诸位,你们偏帮自家人,不愿信我,没关系,那便由你们的小师弟来给你们解惑。”
他走到一直兀自纠结,默不作声的明和身边,孩子还小,正是一板一眼的时候,将书中所教的诚实守诺等一些至纯至善的道理视为神旨,凡是有所违背,便备受煎熬。
“明和,”姜熠温声道,“将你所知晓的事皆道出给大家伙听听。”
明和犹疑地看向一旁的师兄和住持,师兄紧张地看着他,住持看似稳重,但目光犀利,眼神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我,我……”明和不知当说不说,嗫嚅半天。
刘盈走到众人当中,面朝主殿,此时,姜阙已去宫中复命,殿门洞开,殿内只余那尊金佛肃立。
刘盈面朝祂,在一片静谧中,双手合十,垂头念叨一声佛号:“都说面朝佛祖要心诚,佛有通天眼,可观世人心,所言所行皆在其目光所及之处。明和,你在自己信奉的佛面前,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明和一怔,望向金佛,佛光熠熠,佛面蕴藉,俯瞰众生,是怜悯,亦是审度。
明和垂下头,再次抬起时,眸光熠熠,仿佛刚才那一眼,染上些许佛光。
他坚定道:“昨日我在寺中见过孙檀越。”
明净讷讷:“明和……”
住持悬着的心半死不活,努力维持面上的平静。
明和继续道:“昨日明净师兄发现我晕倒在后山,将我带回他房中,让我暂时什么也不要管,好生休养,就在他离开去秉明圣人有危险时,我一人在他房中,遇到来找他的孙檀越。”
姜熠观明净的神情,他看似真不知有此事。
明和讲道:“我当时还纳闷,孙檀越怎会在此,他没解释,只是让我不要跟别人说他来过,说他只是想找明净师兄对弈,仅此而已,没有其他要紧事。”
明净上前一步:“明和,这事你昨日怎的不提?”
明和惭愧道:“昨日,我因为遇袭的事心中忐忑,一时忘记此事,还是今早殿下来找我认画像中的人时,才忆起此事来。”
姜熠笑着摸摸他光滑的脑袋:“明和小师傅,多谢。”
见众人仍有疑惑,姜熠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这位孙檀越名为孙明,我已着人去找,半天未有消息传回,许是早就逃之夭夭。”
他顿了一下,看向住持:“从方才伊始,我便说有疑惑要问住持,我要问的,便是孙明藏到哪儿去了?”
住持垂眸:“我不知,老衲未见过此人。”
“住持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临到这时,还能沉得住气。”姜熠哼笑,“非要我将话说得再明白些?住持,你俗家名孙志平,而这位名唤孙明的人,又跟你最得意的弟子来往甚密,很难不令人怀疑,你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住持眯缝眼陡地睁大,嘴唇翕动,但一字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