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之之不拖延

1、久别重逢

　　“谢律师，太谢谢你了！”宋警长握了握谢从心的手，对这个经常来监狱做法律顾问的年轻人表示衷心的感谢。
　　“不必客气。”谢从心回握了握宋警长的手。
　　“宋警长，我之前托您打听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吗？”谢从心提醒道。
　　宋警长面露遗憾之色，“谢律师，六年前监区所有的系统升级，之前的部分纸质资料已经遗失，虽然您朋友是七年前入狱的，但至少现存档案里确实没有他的相关信息。”
　　“您确定他是在咱们监区服刑吗？”宋警长小心地问。
　　谢从心摇了摇头，面上带上一丝疲惫之色。
　　薛岑入狱时未满十八岁，当地法院为了保护未成年人隐私并未公开审理，所以他服刑的监狱，谢从心无从查起。
　　“还是多谢宋警长费心了。”
　　谢从心叫的车到了，他和宋警长道别离开。
　　谢从心几乎每两个月都会来B市各个监狱做法律顾问，并不收取任何金钱上的费用，收取的报酬是一个叫薛岑的服刑人员的相关信息。但很遗憾，两年以来没有任何一点有用信息。
　　宋警长目送这个脚步蹒跚的年轻人离去，叹了口气。
　　B市监区大多远离市区，明明他自己腿脚也不方便。
　　其实谢从心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功而返的感觉。两年来他从未放弃寻找薛岑的机会，B市大大小小的监狱他几乎跑了个遍，但上天似乎钟情于跟他开玩笑，所有努力都石沉大海。
　　他揉了揉发酸的膝盖，今天走动的太久了，之前受伤的左腿开始隐隐作痛。但他不排斥这种痛感，左腿的伤让他有种近乎病态的安心感。仿佛这种痛感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过去的时光并非是黄粱一梦，他靠着这些痛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没有薛岑的日子。
　　谢从心不在B市工作，但他每次结束援助后都会在B市停留一晚。
　　恍惚间，车子已经抵达目的地，这是一整片待拆的筒子楼。
　　与霓虹闪烁的CBD相比，它就像是被遗忘的角落，破旧黑暗、逼仄狭小。
　　因为是待拆区，这里已经很少有人居住了，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巷道里的灯泡也早已被人拆除。整条路黑的望不到一点尽头，司机不肯再往里开，谢从心也不勉强。
　　他从车上下来，这条路他很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摸清这里的每一条岔路、每一阶台阶。他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蹒跚又坚定走进一处楼洞。
　　一阶、两阶……一共七十八级台阶，他来到了一扇门前，从破了一角的门后摸出一把生锈的钥匙，然后凭着记忆找到位置，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一声，老旧的铁门发出喟叹般的呻吟。
　　里面没灯，来了这么多次，谢从心也从未想过将灯修好，他就这样凑合了一晚又一晚。
　　但这次刚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原本干燥的空气中多了一点潮湿的气味，他心中一凛，本能的向后转身。
　　但太迟了，下一秒他的左腿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像地上倒去——他的左腿被人来了一下子。
　　那人动作迅捷，见谢从心倒地，立刻猱身而下，一个呼吸间谢从心的双手已经被来人反剪，他的膝盖狠狠抵在谢从心的后腰上。
　　“谁！”两人同时出声。
　　空气仿佛突然凝固，激动、震惊、无措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片空白席卷谢从心的大脑。
　　“薛岑？！”谢从心听到自己颤抖不止的声音，他突然有点懊恼，真没出息！
　　一秒、两秒，回应他的是沉默。
　　突然谢从心后背的压迫感消失，那人起身走开，坐到沙发上。
　　谢从心几乎肯定那就是薛岑，他立刻起身，害怕自己再慢一步，那人就又会消失不见。但腿上的通感强行打断了他，让他根本无法起身。
　　谢从心痛呼一声，又复倒地。
　　太狼狈了，他曾经设想过无数种与薛岑重逢的场景，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再见竟是这样的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那人听见谢从心的痛呼又折返回来，一只手攥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抬起他的后背，将他从地上托起来，扶到沙发上。
　　谢从心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薛岑的脸。
　　暌违七年，他变得成熟不少。谢从心望着他的眉眼，面前的薛岑仿佛与七年前的那个薛岑重叠。
　　七年岁月早刮去了他高中时的张扬肆意，把他雕成一副沉默又锋利的样子。
　　谢从心感觉自己应该要有很多话和薛岑讲，但真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喉头却紧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说什么呢？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回来就好？
　　可这其中的任何一句好像都不该是他这种身份，这个立场能说出来的。
　　过了两分钟，他才像个被冻僵了在火炉旁慢慢苏醒的人。
　　“你腿还好吧？”率先打破沉默的竟然是薛岑。
　　那一下子，薛岑使了十足的力气，丝毫没有留情。
　　薛岑把谢从心打在自己身上的手电筒调转方向，照到谢从心”腿上。他挽起谢从心的裤腿，然后看到了一大片被火灼伤的疤，密密麻麻的布满谢从心年轻的躯体，也蚕食着薛岑的神经。
　　“能活动吗？试试”
　　谢从心尝试着动了动，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送你去医院”薛岑背起谢从心出了门。
　　深夜诊室值班大夫检查了下谢从心的腿，有些责怪的对薛岑说道:“怎么这样不小心？他的腿应该有过旧伤，这属于二次伤害，搞不好后果很严重的。”
　　“他的腿之前被烧伤过”薛岑回答。
　　“除了烧伤，他的左腿神经应该有一定程度的坏死，先留院吧，明天拍片子再看”医生说道。
　　薛岑替谢从心办好住院手续，将他背到病房。
　　“我的腿和你没关心，那场火灾之后就废了”谢从心有点无奈的笑了笑。
　　七年前的那场火，让他断了腿，让薛岑失去了前途，也让他们走上缘分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