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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情愫1 ...

  •   盛夏八月。蝉鸣一阵接一阵,吵得人耳晕目眩。凌清昨日睡得晚,今早便不愿起床,正沉浸在梦乡中,手机铃声发出剧烈的啸叫。她不耐烦地转过身继续睡,电话诚心要叫醒她一样,嗡嗡嗡,嗡嗡嗡,她终于忍无可忍了,闭着眼拿过电话正要破口大骂,对面传来女孩惊恐的哭喊“姐姐救我!房间里有□□犯!”
      “什么?!”她彻底惊醒了“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对方表示自己已经反锁门窗躲在卧室,身边有自己养的恶犬防身。至于罪犯应该还在客厅。其余的便说不清楚了。她连忙报警,顺便微信嘱咐女孩躲好不要怕,等她去:老小区警察应该还没她快。
      她急匆匆下床,直接磕到了墙角“嘶!”她咬着牙在原地蹦了两下,顾不上了,随手拿过一件衣服穿上。都走到门口了又折返回去,视线在厨房的刀具上停留片刻,转身冲进卧室,一把摘下墙面上挂着的琴弓。来不及坐地铁了,她加钱打了最近的车,飞奔而去。
      很快就来到了乔樱租住的小区门口。人们看着睡衣外只套了一件牛仔外套,脚上汲着一双家居拖鞋的女人,手持半米多长的弓气势汹汹往里冲,私下开始交头接耳“好家伙抓小三的吧?”啥呀,那是小提琴的弓子,应该是个流浪艺术家。”“现在的行为艺术都这么超前了吗?”小区很老,公告栏里张贴着禁止居民楼内卖艺的通知。她的条纹睡衣绣着戏台上水袖一样的花纹,拖了长长的下摆,弓子因长期未演奏毛都炸开了,像她凌乱未好好梳理的披肩长发似的。凌清足下生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人群焦点。
      最讨厌爬楼梯。特别是老小区的。楼道里一股霉味,南凌今年的梅雨季推迟了,小区楼道还有人晾晒衣物,凌清个子高,不得不从下面钻过去。有几次被拦住了,只能烦躁地用弓拨开。走到乔樱所在的楼层了,头顶上方的晾衣绳突然断裂,衣物排山倒海般向她扑去,她躲避不及被砸个正着。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刚走到门口,不知谁家老太的胸罩从天而降,松垮垮的,直接盖到她脸上。那一刻她想把脸皮撕了的冲动都有了。她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被这一搞完全消散了,只剩熊熊怒火:该死的变态!要不是为了抓你,老娘八辈子都不用来这种没素质的地方!
      “里面的变态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走到门口时,她虚张声势,用力砸门。同时发微信给乔樱,让她注意动静,先打开卧室门缝扔个东西出去,如果没声响,带着恶犬小心出来给她开门。
      悄无声息。怎么回事?她疑惑着,又喊了几句“听到没有?警察都在门口!别伤害里面的人!老老实实出来!还有减刑的机会!”“汪汪汪!”“啊啊啊啊!”凶狠的狗叫声和女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凌清结结实实被一条大狗咬住了裙摆,她最怕狗了!
      她四下无章法地乱挥着弓,企图赶走那只狗。“阿柴别乱动!”圆脸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门,狗就是这个时候窜出来的。
      狗很听她的话,立刻回到她身边一声不吱了。凌清吓得脸色发白“你你你…..”乔樱不敢大声说话,手指着里面。凌清会意,将她护在身后,左手挡着她,右手持弓,向房间里走去。每走到一个房间,先将弓尖探出去:我眼神不好,不小心戳瞎了你也不能怪我哟,谁让你闯到我家里,我这是正当防卫,被你吓着了才伤到你的哦。乔樱一直战战巍巍一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凌清一边要保护她一边要找坏人。
      卧室没人。客厅没人。厕所没人。厨房没人。阳台没人。衣柜很小,更装不下人了。窗帘后?隐约有双鞋子的影子。凌清心中警铃大作,用弓小心挑开窗帘,身子同步后退,左手还保持着护住女孩的姿势。
      一双鞋。只是一双鞋。帘子后面什么也没有。那鞋小小的,一共四只。竟然是给小狗穿的。凌清哭笑不得,转过身问女孩“人呢?”整整搜了个底朝天,别说□□犯了,就是男人的毛发都没找到一根。地上只有女孩烫染的栗色卷发,弯弯曲曲密密麻麻的,蚯蚓一样,凌清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忍住没有吐。
      乔樱愣了一下“可能走了?”“走了??”凌清难以置信。“那你怎么知道他?你受伤了吗?”凌清急匆匆过来,只顾着抓坏蛋,没来得及询问女孩有无受到侵害。
      “还没有。”女孩老老实实摇头。凌清现在才顾得上看她:小脸苍白失血,蓬头垢面,衣物却完好无损,外表也没有明显的可见伤。大概率只是受到了惊吓。她松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跑的这么快?窗外没有撬动的痕迹,他从哪里逃走的?”
      女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凌清急地拍大腿“快点说呀!”乔樱如梦初醒一般,断断续续地说了。估计是吓傻了,颠三倒四逻辑混乱,连主语都搞不清楚了。凌清费劲听了好几遍才明白。
      根本不是她想的歹徒入室□□。不过性质同样恶劣。夜深人静时,年过五十的老男人掏出偷偷藏好的备用钥匙打开门潜入女孩的卧室,看着熟睡中的她接连偷拍了好几张,甚至将脸贴到女孩面前。女孩感觉迷迷糊糊中有东西在她脸前晃动,再接着就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气声。睁开眼,差点吓死。幸好狗在此时发挥了护主的作用,将男人撕咬了一口,男人落荒而逃。女孩彻底吓醒,不敢再睡,将卧室门反锁,用桌椅抵住门,男人逃跑时掉了钥匙,这才让她安心一些,不过依然惊魂未定,抱着狗坐到天亮。女孩人生地不熟没有经验,又是租客,不敢报警,思来想去找了她。
      “姐姐,我不知道找谁了。”乔樱脸上还是惊恐的样子“予姐是领导,薇姐自己家的事都忙不过来。小郑不靠谱,楚经理我不方便找,月华她们两个也是外地小姑娘,想来想去只能找你了。”
      凌清刚才注意力不在狗身上,此时定睛一看;好一条恶犬!牙都掉了大半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这是一条柴犬,毛色发黄,年纪看样子很大了。它安静地坐在那里,温顺乖巧,哪儿有半分自己想象中的恶狗的模样。
      “这就是你说的恶犬??”凌清指着它“老得都掐不动了!”“呜。”狗好像听懂了她的嫌弃,喉咙里呜咽起来。“是呀。”乔樱抚摸着它的尖耳朵“阿柴很有用的,不要看不起它。”阿柴在她的抚触下舒适地闭上眼,一只爪子轻轻搭在她膝盖上,不一会,自己摇摆着走开了。
      “第一次看到用柴犬看家的。”凌清质疑“你应该养条狼狗。”“我只喜欢阿柴。”乔樱提起爱犬,恐惧也消散了不少“她是我的心肝宝贝。我4岁的时候她就来我家了。那个时候她才三个月点。还是个小宝宝。爸妈把她带回家的那天,是我的生日。”乔樱看了看时间:到了喂饭的时间了。她走进厨房,娴熟地将鱼肉剃干净刺,打成泥状,用温度计量了下:38度,安全。
      “也太精确了吧。”凌清没养过狗,看着女孩在厨房里来回忙碌的身影,突然有种看小朋友踩着凳子上锅台刷碗的感觉。
      “阿柴20岁啦。一点都马虎不得的。医生说,要做软烂温度适宜的饭菜呢。”乔樱原先因害怕而颤抖的身体逐渐在做菜中放松下来“开饭啦!”她嘴上叫着,脚步挪动起来,主动端着饭碗走进狗窝,蹲下身子,一口一口喂给它。
      吃饱喝足,狗翻着肚皮睡着了。在离她稍远一点的距离。那种有着界限,但一有事就能马上冲过来的米数。“百岁老人啊。”凌清掰着手指换算狗的年龄“你养的很好,从它的毛发状态就能看出来。虽然年纪很大,但身体还不错。柴犬的平均寿命是15年。男狗女狗?”
      乔樱大眼睛都亮了“女狗狗。姐姐。”她喜欢对方这样的说法“姐姐是不是也养狗狗?”“我怕狗。”凌清一摊手“我养了一只蓝白。叫丘咪。来家也才3个月。现在5岁了。是个小太监。”“阿柴三岁多的时候生了一窝。太受罪了。”她摇着头“后面就把她绝育了。”
      凌清注意到狗耳朵上缺了一小块“这是怎么了?”“阿柴回家没多久就跑丢了。找回来就变成这样了。肯定是被坏人剪掉了!”她回到厨房,准备下一餐的食物,说到这,用力狠狠将菜刀剁在案板上,菜刀有些钝,她费了半天劲才拔出来“她现在要少食多餐呢。”
      “哦对了姐姐。”她擦干净手,拿出手机“给你看看阿柴的照片。”又抱出一本相册,发黄了,估计有20多年了“这是阿柴刚来家的样子。”她指着照片上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女孩怀里搂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女孩冲镜头露出开怀的大笑。
      “小时候耳朵对称啊。”凌清歪过头,看着熟睡中的老狗“只听过人长残了,想不到狗也会。”“哪里呀。一直就是歪的呀!”乔樱对着照片看了几眼“照片嘛,总会拍的有些不像的。”“也对。我上镜脸总是大一圈。”凌清看着狗的模样,实在喜欢,征求她的同意“我可以摸摸她吗?”狗已经醒了,友好地冲她摇着尾巴。“没问题!”乔樱看着她温柔小心地抚摸阿柴的毛,更喜欢眼前的女人了。
      “汪!”凌清不注意碰到了狗的那只缺耳,狗应激吠叫起来,迅速往后逃跑。凌清吓了一跳,跌坐在地。
      “阿柴不怕!”乔樱冲过去抱住狗,摸着它的头努力让它平静下来“姐姐没有恶意的!姐姐很喜欢你的。”她拿出阿柴最喜欢的玩具:沾染她气味的一件衬衫,给它咬着,狗才慢慢安静下来。
      “对不起姐姐。”乔樱带着歉意“阿柴的耳朵只有我能碰。就连我爸妈要摸都不行的。”凌清没有责怪她,眼里含着心痛“这是被利器砍过的伤口。切口很整齐。你说的对,是人做的,不可能是流浪动物撕咬的。阿柴,一定受了很多苦。”
      看着爱犬的创伤反应,乔樱非常自责,泪水滚滚“都怪我,那天如果不是我生病了,妈妈就不会因为照顾我觉都没睡好,就不会遛狗的时候分心,阿柴就不会丢,妈妈也不会找她找了整整三天。那几天下那么大的雨,妈妈一个人撑着伞找遍了所有地方,最后坐在巷口的时候,终于把她找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她的伤口愈合结痂了。妈妈也淋湿透了。”
      狗很懂事,看到小主人哭泣,叼过她的一只拖鞋,慢悠悠地晃过来,挨着她坐下,默默陪在一边。
      “不可能吧。”凌清回忆起自己看到的流浪猫伤痕“三天就能愈合?冬天都不可能,更别说夏天了。是不是你记错了。”“就是三天!”乔樱嘟起嘴“我小时候的记忆不多,但这件事我记得非常清楚!整整三天!我幼儿园都没去,天天在家哭,在家等。我在日历上画圈,今天是阿柴丢的第几天,我想在我把日历画完之前她肯定能回来,没想到第三天她就回来了。”
      “你确定是结痂而不是不流血吗?这愈合速度太快了。”“不流血?嗯,确实是不流血了。”乔樱努力想,想不起来具体细节了“反正是伤痕累累,饿了很久的样子了。用了很久很久她才回到从前的样子,前几个月天天钻在床底下,吃饭的时候很警惕,大口大口地,吃完就钻进去。也很讨厌别人碰她耳朵。甚至喊她名字都没有反应的。我们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才变得和之前一样。不过。”
      她给凌清展示着专属两人的友好互动,伸出手与狗击掌。狗很配合地用左爪回应了她,带着梅花形状的爪子和女孩软胖的小手贴在一起“她好像失忆了,原来都是用右手的,妈妈说这是典型的创伤反应。她的脑子受到冲击了,很多事情不是忘了就是记反了。毕竟她流浪了整整三天,创伤太大了。”
      “那三天她一定很害怕。不过好在她回来了。别自责,人都有疏忽的时候,重要的是你们一直对她很好,我从没见过有谁能把狗养的这么好的。除了长寿基因,就是你们的悉心照料了。”凌清的同理心让女孩颇为感动。
      “不过你可以给她多买点玩具啊。她现在岁数大了,在家时间多,会闷。”凌清不明白为什么狗那么热衷她的衣服。“买了,她也玩,但每次害怕的时候就只要这件衣服。上面有我的味道。她会觉得安心。医生也说了,随着她的心意来,尽量让她感觉在熟悉的环境里。”
      她手指向狗窝里几只没洗的袜子,上面被咬出几个破洞。“这样她会觉得安心。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环境。”
      凌清很感慨“你做了不少功课。我看得出来,你是个细心善良的姑娘。”她话锋一转“那么接下来,我希望你还可以是一个勇敢的姑娘。”
      她捡起地上的备用钥匙,上面贴着男人的妻女照片:女儿甚至跟她差不多大了。“他是你的房东吧。所以你不敢报警。”乔樱哆嗦了一下,没有否认。
      “我大概理解你的顾虑。一个外地女孩,害怕报复,没有人脉。所以放弃报警。”凌清缓缓地。“姐姐,我……”
      “我不是怪你。你不报警,只找了我,不仅说明我合适,更是因为你信任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但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凌清将钥匙拎在手中来回晃荡“你的心理很符合大部分外地女租客的状态,这很正常。报警,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不是最优选。”
      乔樱睁大了眼,不敢相信。“首先,他没有对你造成实质伤害。没有造成严重的性侵后果。单纯的偷拍警察见得太多了,未必会认真负责。警力也有限。即便是他用备用钥匙偷偷入室,他也可以找借口说是忘记什么东西了进来拿,顶多是侵犯你隐私,至于偷拍则是不小心的,至少从你的描述来看,他没有偷拍到你的隐私部位,只是拍了脸。房东理论上不可以有备用钥匙。我家出租的公寓,两把钥匙都在租客手里。我即便去也要提前打招呼。但是他可以狡辩说留了一把以防万一。”
      凌清看着那串钥匙冷笑“典型的备用钥匙。我相信他已经跟你说过把钥匙都交给你了吧。”乔樱点头“两把都在我这里的。”“呵呵,说明他早有打算。提前备好了,不然哪里来的时间去再配一把?老王八!”她咬着牙怒骂一句“不过他会说他忘记了,原来还有一把的。”
      乔樱看着她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找来找去,摸不着头脑“姐姐你在找什么呢?”“嘘。”凌清示意她噤声“验证下我的猜想。别害怕。估计会有意外收获。”果不其然,她走进浴室,敲击了几下镜子,空心回响的声音传来。关掉灯光,打开手机,厕所的置物架上发出红光。
      乔樱不解。凌清循着红光的位置看去:沐浴露的瓶子立在那里。“双面镜。用于偷窥。瓶子里是针孔摄像头。”凌清的话惊得她一蹦三尺高。女孩又羞又气,吓得眼泪决了堤,她抱住自己,微微颤抖。
      “我就说肯定是有备而来。”凌清倒没有很惊讶“留着。都是证据。”“不是不报警吗。”
      可我也没说要放过他。”凌清用手机对摄像头的安装位置、伪装方式进行多角度拍摄,打开手机微距拍下了设备型号、品牌标识及与周边环境的关联性。随后录制了一段包含自身陈述的视频:“现在是x年 X 月 X 日 X 时,我在 XX 路 XX 号出租屋浴室发现房东安装的摄像头,位置在沐浴露瓶身商标下方。” 一边说一边移动手机,通过同步声音与画面增强证据可信度。
      “有手套吗?”凌清转过身。乔樱去厨房取出递给她。戴上手套将沐浴露瓶及摄像头作为物证,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袋中密封保存。整个过程避免触碰到表面指纹。她冷静沉稳,丝毫不慌张。乔樱看着她,突然想到电视剧里的法医。整洁,利落。
      “纸。”凌清简短地吐字。“啊?”女孩愣愣地。“把你的租房合同和身份证一起拿过来。按我说的,写一份协议。”凌清言简意赅。
      女孩照做了。凌清打印出双方约定的协议,让乔樱签字。没有印泥。她叹口气,拉着女孩一起下楼,去最近的文印店买回,看着她在协议上按下手印。
      思索片刻,她给齐安泽打去电话,让他将物证收走,放到家中保存。并告知他,下午2点左右再过来一趟。等她通知。
      一切准备就绪。凌清好整以暇,“指导”面色苍白的女孩给房东发去微信“您好,我发现浴室漏水了,现在楼下住户投诉。麻烦您赶紧来一趟,避免损失谢谢。”
      “我就不信他不来。”凌清悠然自得坐在沙发上。乔樱想到自己这么相信的大叔居然如此丑恶,又急又气又委屈,眼泪就没停下来过。
      她抽噎着“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他三番五次假借帮忙的名义帮我搬东西。这里没有电梯,他每次都帮我扛到门口,甚至要扛进去,我觉得不太合适,又怕麻烦人家,根本没往那上面想。”
      凌清倒是见怪不怪了“天下哪儿有免费的午餐。非奸即盗。尤其是男人,莫名向你示好绝对是有利可图。别太相信他们,特别是看着面目和善的大爷大叔。和他相处的过程中你拿他们当长辈亲人,人家只想着怎么玩弄你。”碍于女孩年纪小,她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
      “以后长个心眼就好了。别让男人进入私密空间,别对他们有太好的脸色。越客气越不拿你当人看。”等待的过程有点长,她走到阳台点燃烟“我小时候被邻居家大叔摸头,那时候以为这是亲近的举动。后来听说,他因为猥亵儿童被抓了。陌生人固然危险,熟人作案也不能不防。”
      “你以为的关心热切,其实都是他对你底线的一步步试探。老男人对年轻女孩的追逐渴望,恰恰是恐惧衰老的证明。”凌清淡然自若“正常的男性,不会对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女孩产生□□,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怜爱尊重,而不是想着怎么拿下她。爷孙恋?老少恋?抱歉我无法接受。相差10岁是极限了,可能真的有所谓的真爱,但我很难相信。他们只不过将女孩当成年轻的容器,来容纳他们那衰惫的欲望。”
      乔樱呆呆地。凌清噗嗤一笑“别怕。我陪着你。非要好好收拾这只王八不可。”又鄙夷地“他老婆瞎了眼,选了这么个货色。不知道他女儿知不知道他那和善的爹是怎么对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的?”
      “他之前总给我带吃的。说是他老婆做的。”乔樱指了指厨房“我忘记吃了。现在想想,说不定会多收我房费呢。”凌清摇摇头“幸亏没吃。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脏东西。”她感慨女孩到底未见社会险恶,只把后果想到了钱上,忍住没有把最恶心的可能告诉她:保持纯真未必是坏事。她想在保护她的前提下保留她的纯真。
      她咬着唇皱眉,走进厨房把那份食盒丢进垃圾桶后,狠狠搓了搓手,洗了好几遍方才回来坐下。
      房东到来了。乔樱瞬间紧张起来。凌清紧紧握住她的小手,眼神示意她放松。同时给齐安泽发去微信:速来!在门口呆着!等我号令!摔杯为号!
      “哪里漏水?”他心虚地看向厕所。乔樱不敢说话,站在凌清身后。“哦没事了。”她装作刚解决完问题的样子“刚才我们把厕所好好巡视了一番,发现漏水的不是我们家。已经跟对方说好了。”凌清着重咬字在巡视上。果然男人的脸色大变。
      凌清心中冷笑:原来还知道怕?偷拍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没什么事那我走了。”他想跑路。“对了大叔。”凌清叫住他“我们要退租了。”
      “住的好好的怎么要退了呢。”他转过身来。“嗨。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凌清双手一摊,很无辜的样子“我们找了新工作,离这里太远了。只好搬走了。”
      “这样啊。”男人看着凌清,觉得眼生。只对着乔樱“也太仓促了吧。怎么都没和我说。”乔樱傻傻地“是的,要搬走了。”
      “真的不再多住几天吗?”男人在赌乔樱昨晚没看清他的脸“一个外地小女孩,人生地不熟的,多不安全,等你找到下家房子再走也不迟啊。”他突出了安全两字。
      凌清摸到女孩小手心里全是汗,捏捏她算作安慰。“谢谢您的好意,真的要搬了。新房子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男人突然提高声调,吓得乔樱一哆嗦。“怎么这么突然!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凌清眉头拧起来:别说他是个变态,即便他什么也没做,这样的问话也太没边界感。租赁房子而已,租客即使违约,沟通违约金即可。当着外人面都如此,还不知道私下对乔樱以关注之名打探了多少隐私。想到这,她偷偷打开手机录音。
      “这段日子麻烦您的照顾了。这是钥匙。”凌清不想跟他废话,将钥匙递了过去。
      “呵呵。”男人卸下温和的伪装“这可是违约啊。小姑娘,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违约是要承担违约金的。你一个普通前台,赔偿得起吗?”
      凌清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乔樱。女孩露出犯了错的表情。“再说了,你刚才说漏水。是不是你违规使用什么东西了。你说没事就没事了?万一楼下再来找我麻烦怎么办?到时候你跑了,我上哪里找你去?”他压根没把乔樱放在眼里。
      “那你什么意思。”凌清抱着手看着他。“什么意思?赔钱啊!违约金加上漏水的损失一万块,不过分吧。”
      凌清礼貌地已经足够了,她要开大了“我说,咱们真的要把话说的那么清楚吗?”她嫌恶地弹去落在衣服上的灰尘“我们的诉求就是退租。没有违约金。”
      “哈哈。”男人像听到了天方夜谭“怎么合同都不作数了?闹着玩儿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猥亵偷拍这笔账怎么算?”凌清直接捅破窗户纸“先礼后兵,不识抬举是吧?非要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你你你胡说八道!”男人强装镇定“我要告你诽谤!”“去啊。”凌清一点不慌“你猜我找到了什么?”她冲厕所努嘴“没证据我敢来找你?真当我们小姑娘好欺负?”
      房东顾不得了,直接冲进厕所,嗷一声叫冲出来“你乱动我东西!”“乱动?难道你交房的时候没有交接清楚?”凌清不屑地弹着合同“你自己说的,白纸黑字,难道不作数?”“既然交接清楚了,我可以认为房子里所有的物品都是可以使用的,退租的时候没有损坏就可以。怎么就成了乱动东西了?再说了,你的东西?你确定那针孔摄像头是合法的?哈哈。”
      “什么摄像头!血口喷人!”男人还在狡辩“我从来没有这东西!”“哦是吗。”凌清指着镜子“还有这双面镜,解释下吧。需要我直接找厂家吗?在租客厕所装双面镜是什么行为艺术吗?”
      “你你你…..”凌清晃着手机“不瞒你说,你的罪证我已经收好了。我们不问你要精神损失就不错了。你还敢要违约金?本来想给你个台阶下,你不识趣啊。昨天夜里,也是你偷偷用备用钥匙进来偷拍的吧?入室,这性质更恶劣啊。”
      男人有些心虚,恼羞成怒“是有怎么样?我告诉你,她洗澡的样子我都拍的一清二楚!只要我动动手,所有人都会看到她赤身裸体的样子!”
      “哦豁。不打自招。”凌清等的就是这句话“所以你承认了偷拍的事实?”“对,怎么着吧。要报警是吗?去啊!不认识路我送你们去!”
      男人非常嚣张,和蔼大叔的样子消失殆尽“小姑娘,别不知好歹。本来只是留着自己欣赏欣赏,非要撕破脸的话,我不介意让网上的人,让你的父母朋友都看看你的骚样。”他撇撇嘴“胖的腰都没有了,看你是给你面子罢了!”他肆无忌惮地扫视乔樱肉嘟嘟的身躯,嘎嘎笑起来。
      乔樱见他这嘴脸,气得脸通红,泪珠不断滚落。男人的长辈滤镜彻底碎裂。“你威胁我们?”凌清引导着他。
      “你们不会以为警察会管吧?”男人冷笑“你们不知道他们也很喜欢私下看吗?表面上道貌岸然的,私底下说不定也留着照片。想被他们再多看几次就把证据给他们去。横竖我顶多拘留几天,赔个几百块。她就别想做人了。管你是不是被偷拍的,大家只会骂她,你以为会同情她?再说了,她要是不愿意,干嘛接受我的食物,干嘛让我进入她的房间?”
      “你你胡说!”女孩哭着为自己辩解“是你非要帮我搬东西......”“你可以拒绝啊。”男人学凌清摊手“她有说半个不字吗?装什么贞洁烈女。真让人恶心。”
      “原来接受你的帮助就是同意被偷拍啊。真是好一套逻辑啊。”凌清看惯了此类事情“首先,她是出于对男性长辈的信任,才接受你所谓的好意。这么大的女孩在外地收到关心,不会往龌龊的方面想,她只是以为你和自己的父亲甚至爷爷一样,是把她当孩子。因此即便她觉得不合适,你的举动没有分寸,她的教养和礼貌也告诉她不能拒绝。她是怕寒了你的心。哪怕他对你的举动真的有所怀疑。最后她还是选择相信你。她肯定还在心里骂过自己,怎么能用肮脏的心思揣测你,明明你是好意。可惜啊。你辜负了她的信任。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女儿跟她差不多大,你也下得去手?她的善良温暖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倒成了你鄙夷伤害她的理由了。”男人听到爷爷两个字脸色变得很难看。凌清玩味着他的神色,乐滋滋地。
      “其次,她就算真的知道了你的企图,你是房东,她是房客,你是南凌本地人,她是广圳小城市外地人。权力不对等,资源不对等。她不敢当面拒绝。你是不是以为她要大喊大叫让你滚出去才叫拒绝?你有没有注意到她为难的神色?有没有看到她无声的反抗?她不愿意和她没有明确拒绝并不冲突。不是所有拒绝都是言辞激烈,她要考虑后果。而且以你的心思,即便她跪地磕头求你离开你也会觉得这是情趣吧。什么年代了,还信女人说不要就是要啊?她这么做了,你会不会直接施暴?会不会激怒你?可她用缓兵之策了,你又装瞎看不见了,再像现在一样指责她没有坚定拒绝。”
      凌清在他雷区反复蹦迪“都五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跟年轻毛头小伙一样啊。被女性拒绝就发癫不该是你这个成熟稳重的年纪做得出来的事啊。你一口一个小姑娘,不是长辈怜爱的口吻,分明是把她当成愚蠢的猎物的语气。她给了你足够的信任,你回报她满满的恶意。”
      “最后。你刚才反复说警察不管什么的,涉嫌侮辱警务人员。这可是很危险的哦。”她晃晃手机“哎呀真是不巧,一字不落全录进去了呢。”
      凌清说完这句话,拉着乔樱的手迅速退到门口。对方果然暴怒了“老子现在就找人轮了你们传到网上!看吃亏的是谁!”说着就要扑过去。
      “齐安泽!”凌清抓过墙角一只裹着女孩袜子的小狗玩具,用力砸在地上。冲门外大喊一声。
      “你要对我老婆做什么?”齐安泽推开门,冷冷注视着他。男人见对面是个高壮的男青年,嘴脸立刻变了“没没没......”
      “哦,可我不是小龙虾,我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齐安泽对他怒目而视,双手攥拳。凌清看着他这副装逼的样子差点笑飞。也顾不上局势紧张了。
      “大哥你误会了。”凌清鄙夷地撇嘴:欺软怕硬,两面三刀的老东西。“我我只是跟她们开个玩笑。”他觑着齐安泽的脸色“哪个是你老婆?”
      “你说呢。”齐安泽走到凌清身边,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凌清则把乔樱拽到自己后面。三人呈现排队的姿势。
      “胆子不小啊。光天化日欺负女人啊。”他冲乔樱看去“对我老婆和妹妹说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他指着男人鼻尖“要不是我在,你准备做什么?我的女人你也敢动?”
      “咳。”凌清捂住嘴差点被他恶心吐了,瞪着他嘴型告诉他赶紧闭嘴,油腻地都要溢出来了!让你来威慑没让你演霸道总裁!!
      齐安泽好像很懂男人心理。果然对面哆哆嗦嗦了“我我只是开玩笑。我要知道她有......”“没男人活该受欺负是吧。”凌清冷笑“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怕了!说到底你没把女人当回事,你只是觉得惹到她的‘主人’了!因为你就是这么对你老婆的!你们觉得抢夺玷污了他人妻女是伤害了他人的面子,他们会因为自己的物品受到损害伤到了男性尊严而暴怒!根本不是出于心疼女人把女人当人看!”
      她摇摇头“作为你的妻女,有你这样的亲属真是案底。我相信哪天遇到这件事的是你老婆,你也会把骚扰者先打一顿然后辱骂她不知廉耻。”
      齐安泽点点头“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知道尊重女人。”男人见势不好,连连道歉“妹子,我刚才脑子进水了,说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了!我错了!”他连抽自己几个大巴掌。
      凌清轻哼一声,并不买账“我们找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看你演苦肉计的。你刚才说的对,报警不过拘留几天,太他妈便宜你了!”她也不那么优雅了“但是不代表我们好欺负!”
      “对。说说看吧。怎么解决。”齐安泽从凌清口袋里掏出烟点燃。凌清冲他翻白眼他也无视了。
      “违约金就不要了?”他试探着问道。“你还敢要违约金!”齐安泽一拍大腿。“不敢不敢!”男人眼珠一转“我赔你们一万块钱吧。屋里的东西你们拿几样走。”
      “别。不稀罕。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料。”凌清一摆手“你的东西留着自己用吧,别好像我们图这点小恩惠一样。钱,说清楚了,是要赔偿,但要不了那么多,也不是这么个说法。这是精神损失,私了的费用,可不是我们威胁你的。更不是封口费。到了警局,也是这么个说法。”
      “你们想怎么样啊。”男人突然跪下,声泪俱下“说好了不报警,呜呜呜。不能报警啊,报警我家人知道了还得了啊,我的工作也没了。你们,不能这么狠心啊!”
      他左右开弓疯狂扇自己大嘴巴“我的女儿还没结婚,老婆身体不好,她们要是知道了怎么做人啊呜呜呜。”
      乔樱看着他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突然心软了。看着他头顶的白发,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凌清咬牙:说他是老王八,还真是说错了!分明是只老泥鳅,滑不留手的!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年轻小姑娘哪里玩得过他。看乔樱的面色,分明是心软了。这可不行!
      她拉了拉乔樱的手,对着她摇头。转向男人的时候脸色冰冷“别道德绑架。你的人生是你自己亲手毁掉的。不是我们。我们维权是合法合理的。不报警只是综合考量觉得私了更低成本。可不代表原谅了你。”她看穿他的想法笑起来“以为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就可以脱罪了是吗?我们只说了惩罚你,可没说过针对你家人。是你自己臆想的。退一万步说,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想为难你家人。冤有头债有主,自作自受!”
      乔樱的面色也变得冷硬起来了。她沉默片刻,对着地上的男人说“大叔。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以为你是关心我,所以对你的很多做法即便不认可,我也没有明确阻止。是我的错。我应该强烈拒绝。你对我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次想到过我也是别人的女儿?我看过你和你女儿的互动。你很爱她。但你没有把别人的女儿当人。我因为想到自己的父亲,才对你诸多忍让。很显然这是我一厢情愿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恐怕你这辈子都学不会了!”凌清的目光很复杂:嘲讽,厌恶,嫌弃,还有一丝悲悯“你真可怜。见不得光的蛆虫。”
      齐安泽冲他点了下巴“起来吧。没到过年,跪了也没红包的。”凌清看着时间不早了。提出诉求“给我们郑重道歉。删除所有视频,拆除镜子。签一份私了协议。双方达成一致,不报警,后续产生任何问题以协议为准。”
      “没有纸笔,我去拿。”男人想溜走。“不必。我都准备好了。”凌清拍出纸张“签个字画押,然后现在就去你的房间,看着你删除所有视频和备份,再叫厂家当面拆除镜子。”男人暗自叫骂自己着了套。对方分明是准备充足才来的。可现在有三个人,不仅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其中的女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只能忍气吞声。
      删除了所有视频,云备份,凌清从头到尾录制了删除视频的录像。然后拿出协议:乔樱的那栏已经签署完成。只把对方的那份空着。房东仔细一看:

      《偷拍纠纷私了协议书》
      甲方(被偷拍方,受害人):
      姓名:___乔樱_______ 身份证号:___xxxxx_____________________ 联系方式:__xxxxx________
      乙方(偷拍方,侵权人):
      姓名:______ 身份证号:__________________ 联系方式:__________
      鉴于:
      乙方于_xx___年__xx_月___xx_日在_xx___(地点),以针孔摄像头、浴室双面镜____(方式,如手机拍摄、摄像头偷拍等)对甲方进行了隐私拍摄,涉及视频 / 照片共_x___段 / 张(以下简称 “侵权素材”)。
      甲方发现后,乙方已承认偷拍行为,双方经协商一致,就侵权赔偿及素材删除事宜达成如下协议:
      一、事件描述
      乙方确认于__xx__年___xx_月__xx__日在_xx___(具体地点),对甲方的浴室卧室____(具体隐私内容,如更衣室、住所等)进行了拍摄,该行为已侵犯甲方的隐私权。
      二、乙方承诺

      删除侵权素材:

      乙方须在本协议签订后_1___小时内,删除所有存储侵权素材的设备及介质,包括但不限于:
      电子设备:手机、相机、电脑、U 盘、存储卡等;
      网络存储:云盘(如百度云、iCloud)、社交平台(微信、□□ 空间)、邮箱附件等;
      其他载体:纸质照片、录像带等。
      甲方可当场监督乙方删除过程,并要求乙方提供设备管理员或技术人员出具的删除证明(或通过双方认可的数据恢复软件检测,确认无残留)。

      禁止传播与使用:
      乙方承诺永久不得向任何第三方传播、泄露、展示或利用侵权素材,不得将素材用于任何商业或非商业目的,否则需承担全部法律责任。

      三、赔偿与和解
      赔偿金额:甲方自愿放弃追究乙方的行政 / 刑事责任,乙方同意向甲方支付和解赔偿金人民币_2000___元(大写:__贰千元__),作为对甲方精神及名誉损失的补偿。
      支付方式:乙方应于__xx__年__xx__月_xx___日前,通过__银行转账__(银行转账 / 现金)方式支付至甲方指定账户:
      户名:______乔樱____ 开户行:xxx支行__________ 账号:xxx_________。
      收据签署:甲方收到款项后,需向乙方出具书面收据,注明 “和解赔偿金已全额收到”。
      四、违约责任
      若乙方未按本协议约定删除侵权素材或继续传播、使用素材,甲方有权立即撤回和解,向公安机关报案或提起诉讼,并要求乙方:
      支付违约金人民币___3000_元(大写:叁仟元____);
      赔偿甲方因侵权行为导致的全部损失(包括但不限于精神损害抚慰金、律师费、诉讼费等)。
      若乙方违反本协议任何条款,甲方保留追究其民事、行政及刑事责任的全部权利。
      五、其他条款
      争议解决:本协议履行过程中若发生争议,双方应协商解决;协商不成,任何一方可向甲方住所地有管辖权的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协议生效:本协议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自双方签字(或盖章)之日起生效。
      附件:乙方身份证复印件、侵权素材清单(如有)、删除证明(签署协议时附后)。
      甲方(签字按印):
      _xx___年_xx___月__xx__日
      乙方(签字按印):
      ____年____月____日

      他心头大怒:好狡猾的女人。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可形势逆转,他不好好配合对方就要报警。他刚才虚张声势也不过是希望他们不要报警,早点滚蛋。一个刚毕业的外地女孩,加一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顶多给她们几百块打发走就是了。找一晚小姐也不止这个价了。谁承想,凌清还带了外援,他的路子全被堵死了。道歉,赔偿,删视频,他怎么也想不到后果这么严重。他偷偷从眼角瞥乔樱,恨她不识抬举,恨她小题大做:不就拍了几张照片,至于吗?又没□□她。更恨凌清,这女人居然敢把男人使唤地团团转,换做自己家,早打断她的腿了!
      “还有意见是吗?没事。协议上可以加的。”凌清看他不服还有点眼神威胁的样子,掏出一大包a4纸“不算你费用,随便加,加多少条款都行。”他差点吐血。
      “哦对了,加一条。”凌清补充“退房时房内设施无损坏。地面无漏水。”她刷刷在纸上加上了。男人仰天长啸了。
      “打电话给厂家。”“不用不用。”男人走进厕所“我自己会拆除。”厂家还要费用。他三下五除二,自己动手,很快就拆除了。
      “呦,行家啊。”凌清“赞赏”的语气。“小乔,收款。”她让男人给她转账,又恭恭敬敬道了歉。“你的宝贝钥匙。”凌清把那串挂着他妻女照片的钥匙甩给他。正好砸在他脸上。
      “哎呦对不住,手抖了,抱歉啊。”看着他憋成大虾的脸色,她止不住笑出声。
      齐安泽帮着凌清收拾乔樱的物品。开了车一趟趟拉好。乔樱抱起阿柴颤巍巍走下楼层,坐到车子后座。齐安泽知道老婆爱干净,忙在狗身下垫了垫子。
      “摄像头我会交到公证处。等期限一到机构自然会销毁。你就放心吧。”凌清临出门“嘱咐”他。
      男人终于爆发了“你他妈.....”“小嘴巴闭起来!”凌清举起弓抵在他胸前。“别伤害艺术家!”有人在男人动手前闯了过来。凌清回身一看:好嘛,乌泱泱的人群不知道何时来到楼下,早就盯着他们看了!
      男女老少兴冲冲奔了过来。为首的年轻男人留着长发,冲凌清这里招手“艺术家艺术家看这里!”他挡在了房东和凌清中间大吼“别伤害艺术家!!”凌清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装备确实有些突兀了。人群十分兴奋,交头接耳奔走相告“艺术家艺术家!”“快来看啊是流浪艺术家!”
      凌清懵了。什么操作啊喂!她不想久留,转身就跑。结果人群跟着追了上去“艺术家给我们签个名吧!!”她第一次觉得没报考表演专业是个多么明智的举动!她不是个内向的人,但这种场面确实给她吓得不轻。她像踩了风火轮般疾驰,后面的人群比明星的私生饭还狂热激动“艺术家别跑!”
      差点摔跤。人群停了一下“艺术家注意安全!”刚松口气,人群又追了上来。老太太拿着手里的擀面杖,脸上还有面粉,男人背着笔记本电脑,手上的公文包都快掉了,小孩直接把书包里的书本全部倒了出来,鞋也不要了,撒丫子猛追。
      “我靠!”凌清被一只散步的大橘挡住,为了躲避差点飞出去。幸好人没事,但弓子射了出去,直直卡在路边一棵大树的枝丫上。“多棒的行为艺术!”长发男鼓掌陶醉“让我想想,这应该是代表了我们的生活就要像弓箭一样!努力拼搏!一箭射中目标!”
      “胡说!”一个戴眼镜的女文青捧着散文诗。她双手合十“这分明说的是音乐与自然的完美融合!啊!我是你身边的一株橡树。”她自顾自地朗诵起来,全然没注意到一段话里有四五个病句,十几个发音不准。
      惹事的大橘舔舔爪子,悠闲地看着疯狂的人群,迈着小碎步离开了。凌清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教徒,他们不管不顾追上来,眼里满是兴奋:工作这么辛苦,死水一样平静的生活里难得有这么新鲜好玩的事!家人们冲啊!谁先抓住艺术家谁先得到签名!!
      凌清忍无可忍,前有红灯,后有追兵,她插翅难逃!“别追了!我不是艺术家!”“怎么可能!艺术家你别谦虚了!”人群围堵上来,凌清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大马路上“我谢谢你们啊!我都找不到我的车了!”
      “签个名签个名就好!”他们挤来挤去,纷纷把手上的物品怼到凌清眼前。甚至还准备了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凌清无奈,拿过东西思索几秒,刷刷签下了叶楠予的名字。老奶奶拿着擀面杖,让她在棒身上签字,小孩直接举过书包,她相信他这学期都不会换书包了!
      她有一种走红毯的感觉,很少处于人群焦点的她晕乎乎地。“哦哦艺术家给我签名咯!”得到签名的人群终于散去。潮水一样,涨的快退的更快,一会儿就全跑了。
      “妈呀。”她长舒一口气,浑然不知刚才的全部场景被一个路人全部记录了下来。她远远看去:哦豁,房东被那群人围住了,不会他也是个隐藏的艺术家吧?
      “你个臊眉耷眼的玩意!”一个老太太举起拐杖都快戳到他脸上了“连我这个老婆子的内衣都要偷!看我不一拐棍敲死你!”原来她就是那个胸罩的主人,凌清来到房东门前时无意中把它甩到了地上。老太找了一圈找不到,刚才看热闹的时候居然发现它就那么大咧咧躺在房东脚下。怒不可遏了!
      “啊呀!我们楼里有个变态啊!”其余老太太们纷纷捂住胸口生怕被他看光“老不正经的!!”“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偷老太太胸罩啊。”长发男鄙视的目光。“原来是这种人啊。”人们议论纷纷。
      “是他啊!上周他租我房子的时候还问我要不要去他房间里吃东西呢!”女文青露出后怕的神色“幸好没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啊啊我要退房!!”她飞速逃离现场。
      “报警报警!抓起来!”老太太颤巍巍地,唾沫四溅“王八犊子!瞅着也是有儿女的年纪了,怎么干这不要脸的事!我叫你偷,我叫你偷!呸!”老太太说话太激动,直接把嘴里的假牙喷了出去,带着口水准确无误地黏在了他的脸上。
      房东发出了尖锐爆鸣。他终于体会到乔樱孤立无援的状态了!!人们很正义,一起冲上去,你一脚我一拳,邦邦邦邦,他被打的晕头转向,偏偏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人们发泄完毕一齐散去,留他在原地哀嚎。
      凌清还不知道这出闹剧。她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齐安泽他们。坐上车,乔樱还没太缓过来“姐姐,谢谢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多大点事。还要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呢。”她安慰女孩。“我也第一次处理这种事。咱们一起学习。”她看出女孩钦佩的神色“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后慢慢你就会成长了。乖。”她在女孩头上摸了摸,那种不带任何利益的喜爱。
      “可是我现在没有找到房子。”乔樱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没事,先在我家住几天吧。反正我跟你们予姐也是朋友。回头帮你找找,好找的。”
      “太麻烦了。”女孩叹口气“也许我不该这么快搬走。”“傻丫头。”凌清心疼地看她“早点搬出来安全,不然你一个人在那里多呆一秒都是危险。”
      到家了。乔樱执意晚上睡沙发,又拿出许多纸,防止阿柴踩脏地板。“早点睡吧。”折腾一天已经是晚上了,凌清拿出自己的睡衣给她,打开客厅大空调,又拿了一床厚些的被子给她盖上。
      “姐姐。”她叫住她。“怎么啦?”凌清柔声回应。“我,可以认你为干姐姐吗。”女孩局促地搓手“我好喜欢你。”凌清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像只小猫,心下也温柔起来“好呀。你不嫌弃我就好。”
      “怎么会呢!”乔樱手舞足蹈了“清姐,我这样叫你可以吗?”她征得对方同意“清姐你叫我樱樱吧,我爸妈都是这样叫我的。”提起父母,她满脸幸福。“好呀乖宝宝。快睡吧。”凌清捏捏她的小胖脸,看她睡下后刚才回房。
      “你怎么不把你那套小公寓出租给她啊。”齐安泽不明白妻子为什么放着现有的房子不用,费劲去找。“我说你是不是傻。”凌清梳理着长发“租给她?你怎么收费?她摆明了没钱,又是外地小姑娘,按市场价收不合适。她心里也会不舒服。收少了我们又损失。人情不是这么做的。”
      “我看你那么喜欢她吗。”“我是喜欢她,所以更不想因为钱闹掰。亲兄弟明算账。朋友家人一旦扯上利益就麻烦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要搅在一起是最安全的。”她染了蔻丹的长指甲在他胸口一戳“亏你是个聪明人。”齐安泽趁势抓住她的手搂在怀里,另一只手不安分地下滑。“别闹。姑娘在呢。回头我可控制不住音量。”她风情万种地扫了他一眼“睡觉!”
      第二日清晨。乔樱早早就起床了。齐安泽出门办事去了。凌清睡到10点多,听到厨房有动静,走近一看:好家伙,女孩做了满汉全席了。
      “怎么不多睡会。”她出言打断了忙碌中的女孩。“清姐你醒啦!”女孩把食物端上桌“尝尝我的手艺。”
      “味道真不错。”凌清尝了几筷子赞道。用饭完毕,乔樱执意要收拾碗筷,被她拦住“咱们家,做饭的不洗碗,洗碗的不做饭,拖地的不洗衣服。”她将女孩拉到沙发上休息,自己来来回回在餐桌和厨房间忙碌着。
      乔樱崇拜地仰视凌清“清姐,你真厉害。昨晚我做噩梦了,还是你在梦里帮我打跑坏人的。”
      “怎么做梦了。”凌清爱怜地用纸巾擦净她额上的汗珠。女孩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片刻后,她低声质疑“清姐,我真的很胖吗。”
      “啊?”凌清被她突然的问题问愣了。等她反应过来以后,怒意浮上脸颊“狗屁!”她狠狠将手里的抹布扔出去,咬牙切齿“他妈的都是狗屁!”
      乔樱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一时吓愣了不敢说话。凌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激烈了。她软下声音“樱樱你要记住。一切对你容貌身材进行羞辱的都是别有用心。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看到你厌弃自己。真正爱你的人只会接受你所有的样子。胖的是丰满,瘦的是苗条,高的是有气势,矮的是娇小玲珑,白的是清秀,黑的是有活力。女性本就不该局限于一种审美。女人本身的存在就是美。我们有创造生命的能力,我们行走于天地间就是美,就是充满生命力的证明。”
      乔樱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赘肉,懊恼“太多肉肉了。”“樱樱,你喜欢自己吗?”凌清郑重地看着她“你的家人喜欢你吗?”
      女孩听到这句话,脸上笑容满面“喜欢。”她停顿了一下,小声重复“非常非常喜欢。”
      “我们来看看自己。”凌清把她拉到穿衣镜前“你有一双大眼睛。亮亮的,圆圆的。能够采集世间的美好。”她依次向下指着“有能说会道的小嘴,可以给别人带来温暖。有丰满白皙的身躯,充满力量,支撑你陪伴照顾阿柴。”
      乔樱认真地顺着她的目光打量自己:镜子里,微胖的漂亮女孩带着好奇的神色。她喜欢拍照记录自己和生活,也喜欢揽镜自照。但从未有过如此不带任何目的,只是为了探索自己的身体这样做。那种抛去一切后天强加给女性审美的探寻。像生长在自然间的生物,慵懒地梳理自己的毛发,躺在阳光下。
      “只要你爱自己,迎合自己的审美。只要你的追求美丽不以伤害身心健康为代价。那就是美,就是取悦自己而并非他人。打扮与否,如何打扮,都是为了让自己愉悦。让自己开心,就是最好的自爱。出于自爱的目的追求美,是值得的。”
      凌清像是说给她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何况我们很多时候所谓的女性美,不必局限于外表,我说心灵美你觉得太扯。那就这么说吧。魅力。有的女人外观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美,但我依然会觉得她是个非常有魅力有气质的女人。你们予姐工作时的雷厉风行,薇姐处理纠纷时的果断,还有我母亲照顾我给我讲解人生的温柔细致,都是最好的证明。”
      乔樱歪头,阿柴看着主人的样子,也学着她歪头。乔樱笑得露出一排白牙。凌清也笑了“我们不是总说某某男人很帅吗,其实说的是他的人格魅力。换在女人身上同理。”
      凌清揉着她的小脑袋“比如说女人味。温柔的是,妩媚的是,妖娆的是,清冷的是,俏皮的是,太多太多了。可不完全指外貌。我高中时有个女生说我以后肯定是很有魅力的女人。当时我快笑死了。觉得她怎么看出来的。我那时候土土的,其貌不扬。现在发觉她真有眼光。”
      凌清自得地扬起头“我们厌恶单一的审美以及无止境地单方面要求女性追逐外表,不过是因为昙花一现罢了。魅力气质远比单纯的外貌来地久远,它可以融入你的骨血,改变你的内在。也不会沦为男性凝视赏玩的工具。”
      “所以樱樱,对着镜子说。”凌清指着镜中那个可爱温暖的女孩,一字一字说出:
      “乔樱,我爱你。”
      女孩不知为何突然泪水盈眶。即便是钟爱自己的双亲,也未从这个角度温暖她。不是不爱她,不是怨怪父母,她只是从凌清身上看见了自己想要的可能。
      “我爱你。”她泪水冲出眼眶。不等凌清言语,伸出双臂,紧紧贴在镜子前,拥抱着自己“你是最棒最好的女孩。你是阿柴的希望,是父母的光明。”
      阿柴靠在她脚边,呜呜叫着睡去了。它现在的觉越来越多。越发衰老了。主人身旁的气息让它安然入眠。
      “有好消息告诉你呢。”凌清拿出手机“我找到房子了。你要是愿意,可以多住几天再搬。反正我们有车,方便。”
      “真哒!”女孩蹦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呀。”凌清宠溺地笑笑:昨夜刷房源到凌晨,不然有外人在她不会睡到十点。
      乔樱拉着她的胳膊晃来晃去“清姐我早点搬过去吧,请你吃饭。总待在你这里不方便,也妨碍你们二人世界呀。”她眨了眨眼。
      “小东西。这么八卦。”凌清玩笑地捏住她上下两片嘴唇“手动闭麦!”“呜呜呜。”乔樱在她手里挣扎“我爸妈明天来。不用麻烦清姐搬家了。”
      “这么突然?”凌清惊讶。“没事清姐,不用招待我们。我们自己可以的。”乔樱看出她的为难。“再说了,应该我请你吃饭。”她挺起小胸脯。
      “小丫头才赚几个钱。留着下次吧。这次你爸妈也算是来我们南凌。理应招待。”她收拾着屋子“今天先帮你把其余东西搬到新住处,签合同,快得很。”女孩想想没有拒绝。
      晚饭实在没精力做了。凌清带着乔樱齐安泽下了馆子。期间齐安泽用公筷给女孩夹了菜,又不时给妻子碗里放了爱吃的。乔樱双手撑着头,羡慕欣赏的目光“清姐,你们感情真好。”又顿了一下“如果以后找不到姐夫这样的,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齐安泽笑着望向妻子“妹妹不着急,感情的事要看缘分。”凌清也给她布菜“小东西快吃吧,想那么远呢。”明明24岁,凌清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她像14岁。
      乔樱掰着手指“我印象里,父母吵架不过几次,别人都说他们是模范夫妻呢。清姐。”她亮闪闪的眼睛里充满温暖“你一定要幸福。”夫妻二人闻言,相视一笑。
      来到高铁站接父母已经是第二日中午。凌清将车停好,拉着乔樱站在闸机门口。“妈妈妈妈!”乔樱看到父母激动万分“爸爸这里!樱樱在这里!”
      面容朴实的中年夫妻看到女儿眼睛一下就亮了。大呼小叫地冲着女儿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父亲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神经病!”他心情正好,也不在乎,直接飞速来到乔樱面前,乔樱扑进他怀里撒娇“爸爸快把我抱起来转圈圈!”“好好好!”父亲无奈宠溺地“起飞咯!”周围人看着这么大的女孩在中年男人怀里亲昵,不禁鄙夷起来:光天化日真恶心!现在包养小三都这么明目张胆的了吗!
      “好了好了,也不怕头晃晕了。”母亲看出周围人的眼神,嗔怪道。“我抱自己姑娘怎么了。”父亲不满地大声对着周围解释“我自己闺女!亲闺女!都散了吧!”乔樱从父亲怀里跳出来,又在母亲身上蹭“妈妈不要吃醋,我也抱一抱你。”小兔子一样软乎乎地。
      “长不大的宝宝。”母亲嘴上说着,身体很诚实地享受女儿的亲密“以后在外面不可以这样了。人家要讲的。”“哼。”乔樱嘟起嘴“自己爸爸都不可以抱吗!”“你是大孩子啦,在外面要注意分寸。”母亲语重心长。
      “你妈说得对。”父亲很尊重母亲。“你还好意思说啊,爷俩儿没个正形。你是当爹的,你要做好榜样。哪儿能像小时候一样疯了。樱樱毕竟是姑娘家。”母亲虽是指责,语气却十分温和。
      “怎么就长大了。”父亲摸着女儿的头,眼睛突然红了“怎么这么快。明明昨天还那么小,抱在手里一点点大的。”母亲笑喷了“昨天?你煽情也讲点逻辑好吧,一夜之间长大的不是孩子,是竹笋。”父亲白了她一眼“破坏气氛。”三人拥抱在一起开怀大笑。
      凌清感叹他们的家庭氛围之和谐,走上前去“叔叔阿姨好。我是樱樱的朋友。”“樱樱的朋友?”母亲很细致“看来你们感情很好。除了我们,她不会让别人这么叫她。”乔樱这才想起来凌清也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是的,这是我新认识的干姐姐。以后她就是我姐姐了!”
      她蹦蹦跳跳帮父母接过行李。父亲哪里舍得女儿受累“放着放着,你那小胳膊腿拿不动的。”“拿得动!”乔樱犟起来和阿柴一样,九头牛都拉不回“小看人!”吭哧吭哧就背着东西往前走。爹妈叹口气,一起跟了上去。
      安顿下来,几人一起来到饭店。我的天。凌清惊叹所有爱孩子的父母都有一个极大的共同点:生怕孩子饿着。他们像喂小猪一样,不停地给乔樱夹吃的,她的碗都山峰耸立了,雪白的米饭上堆满菜肉。父母还觉得这珠峰不够高,继续添砖加瓦。乔樱来者不拒,哐哐吃着。凌清算知道她的小胖脸是怎么来的了。
      “妈妈也吃。”乔樱懂事地给母亲也夹菜。然后给父亲倒水。他们眼神示意她照顾凌清“这孩子,给你朋友也夹点呀。”对着凌清“惯坏了,都不知道招呼别人,真是抱歉。”
      凌清笑着摇摇头“她是很好的孩子。原来我还纳闷,怎么现在还有这么善良纯真的姑娘。看到叔叔阿姨算是明白了。家庭氛围真的很重要。樱樱很幸福。”乔樱红了小脸,往母亲那里钻。被母亲扶正“刚才怎么说的呀。”乔樱腻着不肯离开。凌清偷偷捂嘴笑了。
      凌清饭后就离开了。原本乔樱父母要结账,他们不能看着晚辈请客。被凌清死活拦住,说是尽东道主之谊,两人才作罢。一家三口回到出租房,聊了很久,父母就要离开。
      “妈妈你们要去哪里!”乔樱急了“大晚上的跑到哪里去!”“去酒店啊。”母亲很疑惑“不然呢?你这屋子这么小,睡得下三个人吗?”
      “我可以睡沙发。”乔樱指着卧室“你们两个挤一挤,睡得下的。”“傻孩子,沙发哪能睡人。”母亲心疼地“我和你爸酒店住一晚,明天陪你出去玩。”
      “不要!不要!”乔樱发了牛脾气,在原地蹦。“樱樱乖,爸爸妈妈很累了,真的要去休息了。”母亲安抚她,像儿时一样。
      “我可以睡沙发的!”乔樱不是舍不得父母花钱住酒店,只是想跟父母多待会,最重要的原因她怕父母担心,没有说出口。“你那么肉嘟嘟的,翻个身就掉下去了。小心跟以前一样,又破个大洞。”乔樱前额有一块小时候睡觉不老实掉在地上的伤疤,很淡,但女孩爱美,始终留着齐刘海遮挡。
      乔樱嘟起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母亲以为她闹小孩子脾气,笑着对父亲指着女儿“老乔,你们家祖传的犟种基因,阿柴也有样学样,哈哈。”父亲温柔地看着母亲对女儿说“樱樱乖,爸妈明天好好陪你玩。”
      “明天明天!我差点就没明天了!”乔樱的话让两人大惊失色。女儿性格开朗,对未来充满期望,很少语出怨怼,这么说一定是碰到事了!
      “怎么回事!”他俩将女儿团团围住追问。乔樱撇了撇嘴,终于嚎啕大哭。这几日的恐惧羞耻焦虑全部化成泪水倾泻出来。在凌清面前的小声抽噎终归不痛快,父母的到来和宠爱彻底让她释放了自我。
      两个人吓坏了,父亲疯狂追问,母亲白了他一眼,把女儿搂在怀里拼命拍着背哄着。等她情绪稳定,叫父亲去打盆水,细细给她擦着脸“怎么回事宝贝,慢慢说,不着急。”
      母亲的怀抱让她安心放松,她将这几日的遭遇和盘托出。母亲怒火冲天。还没等她发飙,就见父亲一把扔掉毛巾雄赳赳气昂昂往门口冲去!
      “她爹你干嘛去!”母亲见势不好从沙发上弹起拦住父亲的去路。“别拦我!”父亲难得对母亲这么大声说话“老子要灭了他!”乔樱惊呆了:父亲从来没说过一句脏话。这是怎么了?这就是关心则乱吗?她感到一股暖流在胸膛流淌。
      “你理智一点!”母亲死死拉住他“老乔!”她用力喊出这个称呼,父亲一愣。“别忘了咱们可是遵纪守法的人!你还在等晋升呢!别因为冲动毁了姑娘前途!”乔樱也冲过去拉住父亲“爸爸不要做傻事啊!”父亲这才冷静下来,但气喘吁吁,完全不能接受“那就白让我们姑娘受欺负?看把孩子吓得!”
      见父亲不会冲动行事了,母亲和乔樱松了口气。乔樱委屈又自责“爸爸不要生气,是樱樱不好,不该让爸爸跟着上火。是樱樱没用。”“不怪宝贝。”母亲抚摸着爱女的脸颊“就算是妈妈现在碰到这种事,也会六神无主的,何况宝贝才20多。”
      父亲呼呼喘着气“好啊,咱们遵纪守法,倒成了罪犯犯罪的理由了!就这么放过他?”“你清醒点吧,你这一去,还不知道谁打谁呢。你的腰不好,能使上多大力气。”母亲虽然也很恼怒,但明显理智多了。
      “哎呦!”不知道是不是条件反射,父亲捂着腰叫起来“痛痛痛!”母亲忍不住笑了“说你菜吧,服老了吗?”说着取出药膏,耐心地给父亲贴上。乔樱也不哭了,像只小猫,安静地看着父母恩爱的场景。
      “报警吧。”父亲还是无法接受女儿被羞辱了“这总可以吧。”“不合适。”母亲摇头。“啥?”父亲瞪圆了眼“报警不合适?我说素英。”他叫出母亲的名字“你可是读过书的人!报警都没用还有什么办法替闺女出气!”
      “她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报了警,他恼羞成怒报复怎么办?”母亲缓缓的口吻“这种新闻层出不穷。女孩受到侵害报警,警方因为证据不足无法立案。或者判刑几年,受害者反而遭到罪犯家属的报复,社会舆论也在指责受害者。更何况只是偷拍,这种情况都不会留案底,估计抓进去待几天就放出来了。他脸皮厚,对他毫无影响。倒会让樱樱显得很被动。”
      “警察这么无能?”父亲感觉三观受到了冲击。“不是无能。”母亲不这么认为“是性侵骚扰案很难定性。警察也要遵守程序。”“干脆有疑似的都抓起来算了!”父亲气急了,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你想啥呢。那对其他人公平吗。”母亲理解他的愤怒“那不人人自危了。还要司法程序鉴定干嘛。”母亲向父亲讲解“咱们那个镇子以前出的事你忘了?有个男人涉嫌性侵幼女,结果性侵事实确实有,只是罪犯另有其人。可惜当时警力有限,程序不规范,生生把他抓进去了。等多少年后平反了,他和他的家属一辈子都背着□□幼女的罪名,根本没人在意真相。”
      “哦对对!”父亲一拍脑袋“那人我还见过,我当时就说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没想到….他现在怎么样了?”“死了。”母亲平静的语气里透着悲悯“因为受不了流言蜚语自杀了。他的家人,老婆离婚了,儿子到现在还被人指指点点。终身未婚。女儿被人造谣说,跟自己的父亲都有不伦关系。是个二手货。父母病的病死的死。全军覆没了。”
      父亲目瞪口呆。母亲看着他的神色说“所以你知道吗?严谨的法律条文,是对所有人的公平正义。受害者可以伸张正义。疑似罪犯不会被冤枉,真正的恶人会受到惩罚。法律从来都无错,错的是钻空子的人。”
      “那你还不让我报警?”父亲晕了。“正因为法律需要极度的严谨,樱樱可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母亲从女性的角度出发“她爹,我知道你爱孩子,但你毕竟不是女人。你无法体会我们的处境,无法理解樱樱的恐惧。相比于坏人的侵犯,她更害怕道德审判。”
      母亲带来的另一个消息更让父亲绝望“你以为真正的犯人伏法了,受害者就没事了?刚才那个案子里的女孩只有12岁,只要有证据证明罪犯和她发生关系,不用证明是否自愿都是□□。那女孩受到巨大冲击后思维混乱,胡乱指认了这个人。那年代没有现在这么先进的仪器,为了结案,很快就把他定罪了。结果真相大白以后,很多人都当面指着女孩骂她不知廉耻,污蔑别人,说不定是自愿的。前几日我在街上看到她了,光着身子在外面跑,后来被家人绑回去的。她还是小时候的眉眼。”
      乔樱闭上眼:年幼的女童赤足奔跑着,脸上洋溢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笑容。跑着跑着,女孩不见了,她站在路口,一转身就消逝了。蓬头垢面的疯女人转出巷口,赤裸着身躯,在街头肆无忌惮地游荡。她们的泪水肆意流淌。
      “真正的罪犯,他的家属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攻击辱骂。人们把对罪犯的恐惧厌恶全部发泄到他们身上。这些人害怕受到伤害,但又不能理性看待问题。他们不去集中骂罪犯本人,而是天天骚扰他的家人。哪怕他们知道他的家人已经跟他划清界限。哪怕他们也因为罪犯的罪行羞耻愤怒。哪怕他们也是这起案件隐形的受害者。”
      一起案件。不止一个受害者。三个家庭破碎。除了罪犯和嚼舌根的好事者。无一幸免。
      母亲郑重看着两个人“你们想想,这还是好定性的案件,樱樱可是成年人。司法鉴定只会更加严格。更会被人质疑是不是诬陷。就是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的事情。抓坏人很重要,可好人不能受冤枉。没人在乎你是不是被害的,他们眼里你就是坐过牢的人。你要背负耻辱终身。那么问题来了,为了规避这种情况,是不是要严格更严格?在这个过程中,樱樱会不会因为警察不断提问细节崩溃?会不会认为对方是不相信她羞辱她?会不会即使这样还会因为证据不足对方受不到相应的惩罚?那我们让孩子报警,除了警察局走一趟,给她带来二次伤害毫无作用。这就是我的理由。”
      “这世道怎么了。惩恶扬善的代价这样大。”父亲用手撑着头。“恶人没脸没皮,不受道德枷锁,善良的人会被束缚。也不是说所有的情况都适用,要根据自己的情况来看是否报警吧。”母亲很温和。
      父亲唉声叹气“难道就这样算了?”母亲摇头“怎么可能呢,私了还是可以的啊。”“什么私了?”母亲提出了和凌清一样的做法。父亲算是默许了。
      “不用了妈妈。”乔樱缓过神来了“清姐已经帮我都按你说的处理好了。”“啊?”两个人惊了一下,随后带着责怪又欣慰的语气“你这孩子早说呀。害得我们着急上火。原来自己都处理好了。”
      “不是我处理的。”乔樱有点郁闷。“怎么不是。”父亲听到房东的惨样终于舒畅了“这老王八!”“就是。”母亲安慰她“你还知道找人帮忙,怎么不算自己处理问题了呢。不要佩服别人,你会慢慢变得比他们更厉害的。谁都是从没经验开始的。”
      问题得到解决,两人知道女儿的心结了,也不敢去酒店了,就留下陪她。“樱樱别怕,有阿柴呢。”母亲看出她的惊恐,连声劝慰。“买个防身工具吧。”父亲二话不说下单了“樱樱,不行跟爸妈回家吧。”他红了眼睛“前途哪儿有你的安全重要啊。爸爸都吓死了,幸好你没事。跟爸爸回家吧。”他终于忍不住,将女儿抱在怀中“快点长大吧,长大就好了,爸爸总是不放心。”
      又怕孩子无法长大独立面对风雨,又怕孩子长大了不再需要自己渐行渐远,或许是所有爱孩子的父母最矛盾的心理。
      乔樱想了想,坚定地摇头“不用爸爸。我喜欢这里。我不回去。”她抬起眼睛“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们不要担心。”父亲急了,被母亲拉住“尊重孩子的想法吧。我们不能陪她一辈子。很多事要她自己经历。我们在后面看着就好了。”父亲垂着头算默认了。
      “樱樱早点睡吧。”母亲拉着父亲回了房,给女儿沙发前堆了几个凳子防止她掉下去,乔樱躺下后依恋地望了母亲一眼,母亲会意,上来拉着她的小手拍了两下:这是从小的习惯,第一次分床睡,乔樱哭地嗓子都哑了,母亲虽然心疼但还是狠下心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告诉她妈妈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她睡着了才离开。
      望向熟睡中的女儿,两人相拥着“希望她永远像现在一样开心。社会太复杂了。”“但她迟早要独自面对。她爹,咱们放手吧。一点一点开始。相信孩子无论是否有我们,都会活出自己的精彩。”
      乔樱睡觉死,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抬了起来,轻轻放下。她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想睁开眼看,但实在太困了,很快又昏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温柔地照进床边。乔樱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卧室床上。窗帘半拉:既不会显得太刺眼也不会黑暗地压抑。什么情况?她坐起来揉着眼睛:没记错啊?她昨晚是在沙发上睡得啊?自己没有梦游的习惯。
      她着急了,跳下床穿鞋,推开门:天哪!客厅里满是飘带气球,茶几上还摆着她喜欢的明星的照片,五彩缤纷的装饰灯挂在墙上。
      走到餐桌旁,桌上一束带着露珠的向日葵正绽放,鲜嫩的樱桃被认真清洗过,装在她最喜欢的水晶玻璃碗内。她和阿柴父母一起的合影被打印出来装在相框置于桌角。
      她惊喜至极,拖着粉色小熊图案的拖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surprise!”父母从天而降,从左右两侧同时出现,母亲手里抱着一只大大的玩具熊“生日快乐!”
      “妈妈!”乔樱扑了上去“什么时候弄的呀!”“就在你睡得跟小猪一样的时候。”母亲抱住她“拿着小熊,让它保护你。”
      乔樱又要哭了。父亲在她鼻子上刮一下“阿柴要笑你了哦!”她才忍住。“本来想等你放假回去给你过的,结果实在等不及了。反正也差不了几天。生日提早过可以,晚了不行。”母亲解释道。
      “快来快来!”父亲神神秘秘打开一卷录像给他们看“看里面的是谁?樱樱认识不?”视频里一岁的女孩站在父亲宽大的右掌心里,被高高托举起。她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粉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极为信任地站在父亲手上,快乐地咯咯笑着伸出双臂,嘴里叫着“飞飞!”掌上明珠此刻变得如此具象。
      下一段视频里,女孩长大了些,看着有四五岁年纪,父母将她放在裹起的被单里,两人一前一后地摇着“摇呀摇,樱樱摇到外婆桥!”
      十岁,十五岁,二十岁,女孩的脸孔在视频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每一年的生日,父母都会录制一段视频。
      被父亲托举过的孩子,被母亲拥抱过的孩子,可以抵御以后的一切风雨。那是双亲给她的底气,乔樱拥抱着父母,许下又一年的心愿。
      “24年前,你的到来使我们的生活充满色彩。”母亲搂住爱女“从今往后,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甜蜜的。”这样说着,三人来到室外,父母将气球递给她:
      乔樱松开手,气球飘飘起飞,飞向天空,越来越远,终于离开了她的视线。飘扬的气球像是她抑制不住向上生长的勇气。飞吧孩子,爸妈永远在你身后,为你留下一盏灯。路过的人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忍不住拍摄下来。
      与此同时。凌清与叶楠予来到余薇家中。这几日她没有上班,情绪不佳。叶楠予既是出于对下属的关心,更是朋友间的问候,约上凌清一起去了她家。
      “你好歹也关心下下属的安危啊。”凌清说出乔樱的事“小姑娘差点吓出神经病。”“啊?”叶楠予才知道“我就说她那条狗不中用吧。”原来自从上次“电锯事件”后,叶楠予便上了心,发微信提醒同样独居的乔樱,对方却说自己有恶犬傍身不必担心。
      “她那条老狗我看过照片,自保都成问题。当时我就觉得不安全。老小区都没有物业。”叶楠予给乔樱发了个红包,备注买点吃的压压惊。凌清捂嘴笑“收买人心还得看你。”叶楠予知道是在调侃她,也不恼。“不过这回汪汪队立大功。”凌清实事求是“要不是它嗷一嗓子,那老王八都不会吓跑。”
      两人说话间来到门口。原本凌清今天有安排,听叶楠予说要去余薇家,二话不说跟上了。不知为何,她很喜欢这个长她几岁的女人。
      “坐吧。啊,你也来了。”余薇正在阳台抽烟,见到凌清一起出现,有些讶异。“星星呢?”叶楠予转一圈没看到男孩。“被我爸妈带出去了。”余薇请她们坐下。
      凌清端着一杯茶缓缓喝着。叶楠予与余薇居然坐在了办公桌旁谈起了工作。叶楠予语气平稳笃定,手指敲击在电脑上发出清脆的响。余薇听着,时不时摇头点头,拿笔在她写字的纸上画出圈“这里不合适。”叶楠予皱眉思索片刻,抿着嘴将那处地方用笔划掉。算作同意。
      “休息下吧。工作狂。”凌清拽着她俩去阳台“刚下过雨,阳台有风。总待在空调房间里也不好。”
      凌清见余薇盯着她的左手无名指看:今天她戴上了婚戒,一颗两点五克拉的莫桑比克鸽血红宝石戒指,戒圈很宽,两侧由细小但闪亮的小钻组成,略大一些的钻石拼成花纹的形状,在主石周围两侧延伸,因而更显得主石硕大,仔细看去,钻石拼出两个字母的样式:QZ。
      “哦,我的婚戒。”凌清解释道。“真漂亮,能拿下来给我看看吗?”余薇也是对珠宝感兴趣的女人,只是照顾孩子无暇分身顾及自己的爱好了。
      凌清摘下放到她柔白的掌心里“里面刻字了呢。清泽。”她为自己的设计骄傲“这样就丢不了了。”“丢不了了。”余薇喃喃着。再次开口的时候脸上的失落已经消散“真好。珍惜它吧。”
      余薇自从离异就不再戴戒指了,用她的话说不如卖了给儿子换顿好吃的。人都不在了,情分早已消逝,还要这死物做什么?
      叶楠予对珠宝没什么兴趣,她对一切女性化的东西都是排斥居多。即便化上妆也是工作需要。只是凌清的戒指实在太大太耀眼了,想不看见都不行。“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戴的那个比这个还大一圈。”叶楠予回忆起那个夜晚,凌清那几乎要闪瞎她双眼的鸽子蛋“怎么齐安泽送了你两个吗?”
      “那倒也不至于那么有钱。”凌清笑着回答“蓝的是我妈妈送的。算我的陪嫁吧。我从小就想要蓝宝石,她一直拖到我结婚才肯买。不过一买就买了那么大的一个。”她诡秘地“别看那个大,价值还没我手上的这个高呢。无烧和有烧,价差一倍呢。”
      叶楠予不懂这些,只是赞赏“你丈夫对你真好。”“这不是应该的吗?”凌清纳闷“对女人不付出还想结婚?不如离了算了。”说完就后悔了。余薇的事她不是不知道。
      她有些讪讪的,余薇却没计较“都过去了。看到你们年轻女孩婚姻幸福我也高兴。是我遇人不淑而已。”“我可不是小女孩。”凌清不喜欢别人把她称呼小了“什么婚姻幸福啊,这世上哪儿有靠得住的男人。都一样,真的,薇姐你别难过。你有孩子就够了。”
      凌清以己度人“我就想要个孩子。最好是女孩。男人,可有可无。”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的女孩都这么通透吗?”余薇很惊讶“可惜我那时候一意孤行。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不然何至于到现在的地步。我的人生很失败。”
      她叹口气“我对不起儿子,对不起父母。我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甚至无法尽到做儿女的责任,到现在都要父母为我操心。除了工作上有些能力,我什么都没做好。”
      “薇姐,你不能这么想。”凌清不赞同“你们那时候信息闭塞,很多理念都在教你们如何平衡家庭事业,女人只有婚姻幸福才算成功。可是婚姻从来都需要两个人一起经营。即便现在,也把矛头指向女性,男性在婚姻里的责任普遍是缺失的。规训的永远是女人,没几个人教育男性怎么承担。好一点的会让男性打拼事业,也算为家庭付出一部分,更多的是连这点责任都尽不到。留女人一个人在家庭事业养老育儿中间疲于奔命。末了婚姻破裂了,你们还都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我从未觉得你是个失败的女人,相反我真的很佩服你。”
      凌清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自己想得到却无法抓住的某种东西“谁说婚姻失败就是人生失败?笑死了,多少商业大佬都是离异丧偶的,你能说她们是失败的吗?要我说没了那些碍事的老公,无趣的婚姻,她们不知道少了多少绊脚石呢。早点离了说不定赚到更多钱了。就像我的母亲,如果还在和我父亲纠缠,只怕不会有现在这样舒心的生活。要我说,她离得太晚了,要不是顾及我,我父亲在她孕期背叛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扇他几个大嘴巴离开了。”
      提到母亲,凌清既心疼又愤怒,她本能地从母亲,女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越发同情余薇了“为了我,生生挺了三年才离婚!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我不敢想!她家境优渥,我爸也算门当户对一表人才了。可是有什么用?一个掉在泥上的人民币,你捡起来怎么都洗不干净的。还要天天和这样的人生活,被旁人指责没有魅力对方才会背叛。真他妈搞笑。我妈要是不选择他,有的是更好的人追求,是他喜新厌旧,结果还成了我妈的错了。拼命追求的是他,嫌弃我妈的也是他,回归家庭了婚姻有裂痕了不满的还是他!”
      “我妈当初就是因为他人品好重感情讲义气才选择他的,结果呢?如果结局都一样,还不如选择更有钱的,最起码她能捞到钱,不至于一个人带着我这么辛苦。”凌清越说越来气“所以男人真的都一样啊!薇姐!我妈孕期难受,他着急上火,半夜出去给我妈买吃的,给她揉腿捏肩。背叛的时候也没顾及我妈的身子啊。你说什么是爱情,男人有爱情吗?他们可以一边出轨一边爱你,这叫爱吗?或许他们真的这么想吧,他们最擅长自我感动了。”
      “要不是我妈娘家照顾她,我姥姥爱我,从小带我,给她分担压力,我爸家因为这个事和他断绝关系,补偿我一样一直爱着我,亲叔叔婶婶把我当女儿,把本该他尽责任的父爱给了我,我恐怕也是那些原生家庭缺爱的女孩了。”
      “薇姐,一个女人带孩子,即便全家上阵,其中的辛酸苦累也是外人难以想象的。他们只会指责嘲笑别人。换到他们身上怕是没有你的十分之一!女人又要带孩子又要把父亲的那份责任尽到,甚至补偿更多,又要做事业赡养父母,你能撑到今天我都佩服死了。”
      凌清是第一次提起自己家的事。她们只知道她丧父,母亲在她大学毕业前再婚了,其余并不清楚。因而两人惊得睁大了双眼。
      “你想想,如果换成男人,会做到你这样的地步吗?他们最喜欢说的就是为了家人打拼,其实不过是上一个班而已,回家了可以理所当然休息,哦,甚至还有家都不回的。”
      余薇心痛了一下“嗯。他那时候发现孩子有问题,懒得照顾,总是说有应酬。没想到早就找好下家了。难怪离婚没多久他就再婚了。”提出离婚的时候她自然是不愿的,前夫假装大度的给了她思考的时间,原来那时候他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凌清厌恶地撇嘴“所以薇姐,你离了是对的。照他的性子,没准会偷偷害孩子呢 。离了好,离了轻松。”她露出了星星眼“真的,我很佩服你,事业上出色,家里也能照顾到,能有一件事做的像你这么好的女人都不多,周围我认识的除了我妈就是你了。更别提男人。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选择再婚,或者恋爱,哪怕维持现状也不会差。选择权在你不在别人手里,他们看不上单身母亲,咱们还不要他们那些烂黄瓜呢。”
      余薇被她逗笑了“好我听你的,有合适的我也不委屈自己。”说着转向叶楠予“这位姐,那么你呢?还打算做苦行僧?”
      “她呀,要灵魂伴侣的。”凌清知道她俩关系很近,这应该不算泄密吧“这东西更虚无缥缈了。话说我一直想问你。”凌清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了“你怎么还带戴戒指呢?”
      她盯着叶楠予手上的白金素圈问“不会还余情未了吧?”叶楠予的脸色变得冰冷“想多了。我只是觉得麻烦。戴上戒指,那些烦人的男人就不会靠近我。我只想清净。”
      余薇摇头“你是言不由衷。我看得出来。何必呢。”凌清也觉得她自欺欺人“你以为戴上戒指就能放下啦?”叶楠予的事情她知道了大概“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是在折磨自己。真的放下不是这种状态。搞形式主义骗得过别人骗不了自己。”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叶楠予沉下脸“他要给我的女儿赎罪一辈子!”凌清很吃惊“这么严重吗?”余薇知道细节,看了她一眼,让她不要再说了。
      “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数。你们也别再为他说话了。”叶楠予眼睛里满是愤懑哀伤“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的心思只在事业上。男女之情,我早就不考虑了。”
      凌清摊手“个人为个人的选择负责吧。”她拿出烟吸上“行了,不谈那些了,陪我抽会吧。”叶楠予默默拿出烟。
      凌清坐在最中间,食指与中指随意地掐着细长的女士烟,另一手撑在沙发上自然下垂,双腿交叠,倚在沙发靠背上,神态慵懒自然。让人不自觉地想起午后阳光下梳洗毛发的猫儿。她浅浅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不急不慌地研究着烟雾在空气中升腾的轨迹:像极了写作时堵塞的灵感,飘飘然游走了。
      叶楠予挨着凌清一公分左右的距离,拇指与食指攥着短粗的烟,用左手撑住下巴。她双腿分开,身体重心前倾,眉头紧锁。她狠狠将烟气吸进胸腔后猛地吐出,沉思着是不是该拓宽业务领域。
      余薇独自来到窗前,半贴靠在玻璃上。食指中指无名指捏紧烟,呈站立姿势。背朝她们的方向斜靠着。她轻柔地呼出烟雾,刚下过一场大雨,窗外的水珠凝结在窗前,顺着玻璃流淌。图案与儿子的涂鸦毫无二致。她葱白的指尖在窗上画着圈,神情寂寥。外面传来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三人一直没言语。就这般静默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吸完烟。凌清的目光不受自己控制地在余薇身上打转:她长身玉立,眉目与沈月华有几分相似,都是一样的温柔缱绻,但仔细探究就能发现那清瘦的身形下孤傲的内里。她的桃花眼里蕴藏着某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与她直视时自己总是莫名的心慌,还带有一丝颤栗的激动。没来由地。她的精明妩媚,落落大方与此刻的落寞怅惘融合,凌清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余薇。隐秘的,柔情脆弱的女人。
      “薇姐。”这样想着,开口唤她。余薇转过身,那双眼睛看过来。她心下又是那种熟悉的震颤。她说了什么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只有女人从她身侧掠过的清香,指间残存的薄荷味,那种令人头脑清爽的味道。她望着她的红唇感慨: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这般清晰的思路?高人的情商?她天生就是职场上的精英。可惜上天给了她能言善辩的能力却收回了她享受人生的权利。她穿着端庄隐含一抹魅惑,那是需要你沉下心来才能发觉的本质。男人没有抽丝剥茧的耐心,他们只渴望游走在表层。
      端庄是束缚亦是保护,它将藏在深海之下的猛兽镇压。千百年来,它始终坚守在岗位上,履行它的职责。妖兽无法从它眼下逃脱。本本分分躲在海下吧,不该见光的怪物!将你们丑恶的行踪隐藏,收起你们那不安分的想法,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允许你们存活至今已是慈悲了,你们不要再妄想逃出生天,光明正大地来到人前。
      一个女人该有的,她都有。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她都尽到了。但她不快乐。凌清想。她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所有的好都是铺垫给旁人的垫脚石。一针一线,都是为他人嫁衣绣上的花纹。她何曾有搭建通往自我道路上的砖石?
      凌清想起母亲,很是心疼。她看得出余薇在极力压抑自己,她不知道她在压抑什么,但她清楚地明白,这绝非合适的解决方法。过度的压抑只会带来极端的反叛。她不是没有领教过。前几日调琴时,由于过大的力度琴弦直接崩断了。把她吓了一跳。物极必反。她想。可她不知该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何况自己年纪小于对方,劝慰总觉得和说教一样,不太合适。
      临走前,余薇握住她的手“珍惜现在的时光。有了孩子,真的很难做自己。不是说有孩子就不幸福快乐,只是一辈子的操劳有时真的会把人压垮。祝福你吧。妹妹。”凌清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脸上发烫。心跳加速。好在夏天炎热,谁的脸都是红的。叶楠予在这方面向来神经大条,根本没有发觉她的异样。
      工作日的夜晚,凌清难得地没有早早赶回家吹空调。她应了孟隐的约,下班后就来到他定好的饭店包间。
      她心情很是不佳:前几日余薇的话让她更加谨慎对待生育。她想目前是不适合要孩子的,至少过两年,最起码也要等她把烟戒了。这谈何容易。她要循序渐进。偏生齐安泽总是催促,让她无比烦躁:哪有结婚不到一年就急着要孩子的。她虽然不在乎过什么二人世界,但没孩子总归是自由些的。可恨他听不进去,絮絮叨叨扯了许多废话,无非是什么不要担心,我们有条件请人照顾,尽管放心生,他不会不负责种种让她觉得虚头巴脑的话。毫无意义。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担心的点在哪里吗?金钱是一方面,精力又是一方面。即便有人带孩子,做母亲的也不可能全然放心。余薇说的对,母亲是一生的责任,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经济好固然是优势,但也不代表自己就不用操心。
      到底是男人。不用承担生育甚至养育,自然不必考虑过多。顺其自然,顺的是他,不自然的是自己。
      她越想越恼火:怎么就不能从她的角度思考下。他明知她喜欢有自己的空间,恐惧失去,还时常在她耳边说起有孩子后的生活,略带调笑的语气让她极度烦闷:好像生育后就要以孩子为一切,自己不配过现在的日子一样。要把所有好的都留给孩子,所有精力都付出给她。因此孟隐约她,她出于赌气和逃避,欣然前往。您老人家自己好好反思吧。我没空跟你掰扯。有事,勿扰。
      她将手机铃声调成静音,放在口袋里。孟隐见她情绪不高,忍不住好奇“怎么看你很郁闷的样子啊。”“没事。”凌清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家的事,她不是给齐安泽留面子,她是给自己留。她可不想让这个并不熟悉的男人窥探到她的婚姻生活。
      “今天确实要麻烦你了。”孟隐略带歉意地“下班了还把你叫出来。”“哈,正好蹭一顿饭。”凌清懒得看齐安泽“说吧。有什么事请我帮忙。”
      “看了你朋友圈的舞台剧影评。想请你帮我写一篇文章。关于少数群体情感的。”“怎么想起来找我啊。”凌清微微笑着。
      “你的文字很有灵气,我从业多年没有看到过比这更精准的文字。”孟隐实话实说。“可惜我封笔好多年了。”她一摊手“早就懒得动脑。”
      “怎么会?随手一写的都这么好。”他由衷地赞叹“为什么不尝试投稿呢?你的文学素养很高,被埋没了多可惜。”
      “行啊。不过。 ”她伸出手指摇着“我提前说好。”她的红宝石婚戒反射出殷红的色泽,流光溢彩“别对我提要求。”她掠了一把耳边的碎发“我写作很随心。不一定符合你的标准。”她站起身,准备给杯子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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