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Capper:大约在冬季 ...
-
Capper:大约在冬季
糊萝北出品 西安三部曲1.0
脑洞自设篇 / capper ×你 / BG乙女向 / 勿上升
楔子:
BGM:大约在冬季
西安人爱听老歌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连叛逆的少年也不例外。
这是我曾经第无数次看向张砚拙时得出的第无数次的结论。
在上海呆了那么久,这是这几年来第一次回西安过年,好巧不巧的刚落地到西安就收到了来自前任的短信
【新年好,有空见一面吧。】
生硬的不行。
【好的,新年好】
我的回复更加生硬又难听。
【手机号就是我的微信号,什么时候有空告诉我,不见不散】
他的消息回复的倒是蛮及时
【先说好,见面谁也不许冷脸,也不许太沉重】
我打破了生疏的气氛,可是他没再回复我。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晓得我回西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刚踏上故乡的土地上时就准时收到了他的消息,而我也不想知道。
在寒冬里我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裹着一个红色的围巾走在冷风里,好像一切回到了几年前。紧紧攥着发烫的手机眼前好像浮现出一个身影,红色的头发,宽大的卫衣和一把吉他。
“当初我没钱的时候你跟我在一起,陪我在路边面馆吃面。现在我有钱了,你不跟我在一起了,没想到还是陪我在摊子吃面。”张砚拙咧嘴笑了一下,在桌子上拿起一个开瓶器“啵”的一声撬开了一瓶玻璃瓶的热花生露递给我。
我没说什么接了过来拿卫生纸擦了擦瓶嘴。
我看着眼前的男生,长高了不少,也胖了许多。身上的衣服也贵了不知道几倍,头发依旧是染成的五颜六色,张扬的样子一点没变。他双腿没缘由的抖动,吊儿郎当的。
“吃完面我就要回上海了。”我说。
“好不容易过年回趟西安,不再多呆几天了吗?”张砚拙看着我,挽留的语气有些生硬。
“不了呀。还有一堆工作嘞。”我摇了摇头,尾调不自觉的带上了上海人特有的语气词,放到前几年的我身上是万万说不出来这种语调的。在外面呆了几年竟把家乡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天气预报说明天暴雨,航班挺难飞的,后天再走吧。”张砚拙往自己面里淋了许多拌着醋的辣椒油说。
我不敢相信:“怎么可能,西安冬天从来不下雨。”
“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如果明天没雨就出去逛逛。”
最终我动摇了:“那后天走。”
“难为你能找到过年还开着的面馆。”张砚拙掰开一次性筷子笑着对我说。
“你不是喜欢吃么。就找了。”我平淡的阐述,手机的美食软件里却隐藏着几百页已打烊的面馆浏览记录。
张砚拙看了眼手机偶然发现的说:“明天好像是庙会,好久没去逛庙会了。杭州都没这个东西。你们上海有吗?”Capper挑了几根面塞进嘴里,我看着面前用油泼拌的油汪汪的面咽了咽口水却没有食欲。
我看着他嘴里塞的鼓鼓的,嘴巴红红的,我拧开一瓶水递给他:“上海哪有这个东西。也就西安…”
“谢谢。”张砚拙嘿嘿一笑喝了一口,嘴里还有没嚼完的面。
“看你朋友圈还起了个新名字Capper是吧?现在混的这么好,怎么不叫难山了?”我揶揄他道。
张砚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终于混出人样了么,起个英文名洋气点撒。”
张砚拙随意的说起了陕西方言:“别说我了,我混什么样都写在脸上了。还是聊聊你吧。”
“我有什么好聊的?”我笑着问。
“怎么没见你带男朋友回来?看你朋友圈你谈了。”张砚拙不经意的提起,后半句又补充道。
“我……”我刚要说,店里却用巨大声的低沉音响突然放了一首老歌,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释去……”
突然莫名响起的重声鼓点吓了我一跳,张砚拙赶紧捂住我的耳朵,我下意识的缩了起来,许久才缓过来。耳朵上的温热和这个下意识没人觉得不妥的动作让我喉咙发热。
张砚拙悻悻地收回手笑着打趣:“这音响的音质也太好了,一会跟老板商量商量卖给我,我带去演出。”
我尴尬的跟着他笑着。捕捉到了他言语里的细节:“现在还在做演出吗?”
张砚拙随意的点了点头:“也就挣了点小钱,交了几个朋友,你不听那些歌,应该不知道。”
张砚拙抬起头:“刚才聊到哪了?”
我赶紧摇了摇头:“忘了。”
张砚拙指了指我的面:“吃啊,坨了就不好吃了。”
我低着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想着,我一个西北孩子,什么时候已经忘记用“坨”来形容一碗囔掉的不好吃的面呢?大概是从一个冬天。
一个永远离开西安的,永远离开这座城市的冬天。
1.
“再见的话,我们说好,都不要嘴硬。”
我和张砚拙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已经大致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也是一个冬天。
西安的冬天空气里有特殊的味道,就像我对这座城市有特殊的感情一样,一种描述不出来的,干冷的味道。
我带着厚实的马海毛的红围巾走在大街上,手里还没出息的捧着一个烤地瓜。
路过一个街边听见了一阵流利的吉他声,并不算多好听,却很舒缓。许久我听出来这是蔡琴的《渡口》,一首很老的歌,老到我只从我外婆嘴里听过。
我顺着人堆看过去,一个身影席地而坐弹着吉他,前奏弹完也没有唱歌,只是继续弹着曲子。
我挤进人群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失意大叔能弹出这样的歌。
刚挤进去却意外的看见了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的少年,白皙的脸多了几处伤疤的淤青。手指并不修长,指甲却剪得很干净。面前没放装钱的容器,应该不是卖唱的。
几个人在等着他开嗓,许久没等到便一哄而散。还有几个好事的大哥扯着嗓子喊:“爷们儿,脸上怎么回事啊?”
他抬起头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手上弹得琴却没断:“畜生打的。”
那是我见过最无助,最支离破碎的笑脸。不算强颜欢笑,却笑得让人心疼。
就像冬天里被冻僵的吉他弦,随时会断裂。就像一块薄冰,随时会融化。
终于天色变暗,聚堆的人也都散了。只剩我一个人蹲在他面前听着他一遍一遍的弹着蔡琴的那首《渡口》,我的脚蹲的已经麻到没知觉,却没有起身回家的意思。
终于他不弹了,自顾自的把吉他收进了垫在屁股下的吉他包里,拍了拍身上,背起吉他打算走人。
我却依旧蹲在那里没动。我不信他会什么都不好奇的说走就走。
就在他走出几步远之后,终于回头皱着眉问:“你不走吗?天都黑了。”
“腿麻了。”我嘿嘿一乐说。
他叹了口气走了回来在我面前伸出手:“起来。”
我毫不客气的拉住他的手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张砚拙想抽出手,我却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像握手一样颠了颠:“你叫什么名字?”
“难山。”他突出两个音节,我皱着眉:“要真名。”
“张砚拙。笔墨纸砚的砚,笨拙的拙。”他许久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我笑得心满意足才松开:“记得了。”
松开手的时候张砚拙不小心摸到我的烤地瓜已经凉透了才问道:“你吃饭了没。”
我举起油腻腻的塑料袋晃得哗啦哗啦直响示意他我的晚饭是这个。
张砚拙皱着眉:“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我直摇头:“没钱跟你下馆子,我要回家了。”
张砚拙被逗笑了似的嗤笑一下:“不用你的钱。我请你。”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不受嗟来之食懂不懂。无功不受禄,我才不用你请我吃饭。”
“你看我弹了这么久的琴怎么不算帮我忙。再说也不是什么贵的,吃碗面总行了吧。”张砚拙有些不耐烦的解释。
我还在犹豫着,张砚拙不由分说的推了一把我的背:“快走吧一会打烊了,算你陪我行了吧。”
我跟在张砚拙的身后,一身宽松的黑色卫衣和水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头发染得张扬的像火焰一样。背着一把吉他晃晃荡荡的走着,耳朵上带了一个黑色的耳钉。痞气和稚气在互相拉扯。
绕了好几个路口,在我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要把我卖了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那个面馆。是个很小的门脸,牌匾脏兮兮的写着“五爷面馆”,门口是塑料门帘紧紧地贴着玻璃门,这是冬天特有的防进风的保暖措施。
张砚拙拉开门让我先进去,随即自己抱着大吉他侧着身费劲的挤了进来。
屋子里很窄,却也干净暖和。菜单都贴在墙上,我仰着头看着菜单,张砚拙把琴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喊了句:“叔,两碗油泼面。”随后看着我:“请你吃饭你还好意思挑上了?”
我切了一声坐在他的对面:“你好像跟老板很熟啊。”
“经常来吃么。就熟了。他家面挺好吃的,过年也不打烊。”尾音里带着一些陕西特有的方言。
“过年不回家吃饺子,跑这来吃面啊?”我冷得搓了搓手,张砚拙去前台在老式加热电锅里用袖子包着手取出一瓶玻璃瓶的花生露递给我,我感激的看着他,捧着热花生露手终于不那么凉了。
“过年回不回家都一样,不会包饺子,外面买的又不好吃,还不如来吃面。”张砚拙说道。
“我会包饺子。过年来找我,我请你吃饺子。”我一仰头给他了个承诺。
张砚拙笑了一下摇摇头,显然没有当真。
“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我问道。
“我爸打的。”他说。
一阵沉默,他没有继续说,我也没有追问。反倒他问起了我:“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不回家,家里人不着急吗?”
“不是来陪你吃面了吗。”我咯咯的笑,还逗起了他:“那我走咯?”
张砚拙最终还是认输一样无奈的笑着:“别闹了。”
“你现在还是学生吗?”我问道
“本地学生,没回去上课,我们学校不太管逃课什么的,你呢,也是学生吗。”张砚拙看着我问。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便宜的烟,用中指和食指夹住一根,打火机打了几次才点燃,火光在暗暗的灯光下把他白皙的脸照的有了一丝烟火气。
“我不是学生,也没工作。”我吐出烟雾歪着头说。
他疑惑地问:“真的吗?这么潇洒?” 他没有奚落我嘲笑我,也没有劝说我。只是淡淡的问这么潇洒。
“我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当小三,他养着我。”我顺嘴胡诌,说谎都不打草稿。
“不信。”张砚拙皱着眉笑了一下,压根没当回事。顺手把烟灰缸放在我面前。
“爱信不信,说不定就是你爸呢?”我嘴里不干不净的
张砚拙却没当回事,不屑的嗤了一声:“他可包养不起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只配找最廉价的站街女。他是世界上最垃圾的人,你见了他就不会拿他开玩笑了,恨不得躲着他远远的,这辈子别和他扯上关系。”
张砚拙咬着牙说着世界上最难听的词汇辱骂着自己的父亲,我没有接茬。
终于两碗面端了上来,油亮亮的看着就好吃。老板端上来的时候看着张砚拙的脸皱着眉啧了一声心疼的说:“老张又打你了?这个畜生。”说着就要上手去看
张砚拙赶紧摆了摆手:“叔,我这可是带女朋友来的,别瞎说话。”
老板了然的赶紧摆手:“哟哟哟,这臭小子。行,快吃吧,吃完赶紧给人姑娘送回家啊。”
我笑着看着他,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没有说话。
老板回到后厨后我才笑骂:“谁是你女朋友。”
张砚拙襟了襟鼻子笑着说:“太啰嗦了,借你用用,总不能白吃我饭吧?”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襟着鼻子笑着,笑得那么好看,好看到我可以忽略掉他脸上的淤青和伤疤。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张砚拙,你笑起来真漂亮。”我说。
“男生怎么能用漂亮形容呢。”他嚼着面口齿不清的说。
“像个动画片里的小人一样。”我想起了小的时候看的碟片。张砚拙像极了里面那个可爱明媚又善良的角色。
我这才注意到他往自己的碗里加了一大勺辣椒油又倒了好多醋。
我说:“你真能吃辣吃醋。”
张砚拙不以为然的说:“这样说不定能让我的人生少吃点苦呢。”
我笑着说:“哪有这么好的事。”
“可能,酸的辣的吃多了,就不觉得苦了。”张砚拙又吸了一大口面,嚼着对我说:“快吃,吃完送你回家。”
我没说话,店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暖。店里放起了老歌,是齐秦的《大约在冬季》
老板一遍洗碗一边跟着哼唱。
我想,喜欢老歌大抵是独属于西安人的浪漫。
张砚拙听得摇头晃脑自言自语:“这歌不错,明天弹这个。”
“你明天还去那个地方弹琴吗?”我问道。
“不一定。说不定换个地方。”张砚拙喝了口水说。
“我还想继续听你弹琴呢。反正你也没事做,我也没事做。两个闲人不能互相认识一下吗?”我讲的头头是道。
张砚拙颇有兴趣的笑着看我:“你想找我?” 语气里十分欠揍,笑得痞气。
“那我去哪找你啊?我什么时候找你啊?”我一口气没完没了的问道
“嗯……大约在冬季。”张砚拙用正在播放的这首歌的歌名回答了我。
思绪飘回了现在,看着眼前的张砚拙,同样在吃着面,我主动说道
“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吗?”
张砚拙回答:“当然记得,你听我弹了一晚上的吉他,后来我请你吃了面,你还骗我是给有钱老头做小三的。”
“你当时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啊?”我疑惑的问道。
“大约在冬季?”张砚拙反问道。
我点了点头,张砚拙自己也被自己几年前幼稚的回答逗笑了:“因为自从你问完我第二天在哪里找我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打算换地方让你找不到了。”
我也笑了出来:“难怪从那之后我每次都能在永宁门那里找到你。”
“现在好像更多的人在那边卖艺唱歌了吧。”张砚拙若有所思的说。
我摇了摇头:“现在他们都去钟楼那边了,可是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那样光弹琴不唱歌的。”
“我唱歌不好听你又不是不知道。”张砚拙不以为然的说。这几年我好像真的从没听过张砚拙唱歌。
我没有搭茬,只是淡淡的问道:“最近怎么样?在杭州一切顺利吗。” 我问着像大人寒暄一样冠冕堂皇的话,却忘了我们早就是大人了。
“就那样,不好也不坏,钱还够花,也挺孤独的。你呢。”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吭声,我并不知道两点一线日复一日的生活究竟是好还是坏,就像他说的,钱还够花,也挺孤独。
“可你瘦了不少。”张砚拙盯着我许久说,嚼了嚼嘴里没咽下去的面,眼神和语气里却是我不明白的失落。
“瘦点漂亮。”我故作轻松的说。
“为什么总爱撒谎骗我。”张砚拙的语气里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轻松,在我耳朵里听着却像一种质问。
“因为我是小骗子啊,你从前给我起的绰号忘了吗?”我努力地笑着,使劲的笑,好像要把嘴角咧到耳根,我知道我笑的并不好看,可总比垮着脸好一点,我可不想前任见面搞得那么沉重,更不想让他看出来我的难过。
张砚拙听见“小骗子”三个字,筷子颤抖了一下,想伸手去挑面,最终却也一直没有挑上来,叹了口气把筷子放到了一旁。喝了口水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天太冷了,手都僵了。”
“话说我还真是好欺负,哪有给女孩子起这种绰号的,我还真能忍得了让你叫好几年。”我学着张砚拙的样子把混着醋的辣椒油倒在面里搅拌着。
张砚拙哼笑了一声没有解释。我塞了一口面进嘴里,酸辣的味道呛得我吃不下,想咳嗽却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咳。
我记得我第一次这么吃面的时候也是因为张砚拙。
那是几年前第二次见到张砚拙,距离那第一次见他其实已经过了很久了。
还是在城墙永宁门那边,我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逛到了那里,依旧围着那个红色的大围巾。
他抱着那个大吉他,弹的是上次在面店里听见的《大约在冬季》。
依旧没有唱,脸上的伤疤已经痊愈了,白皙的脸上有着几颗雀斑和青春痘,因为皮肤太白,显得胡青很深,今天没有太多的人围观。
我捧着一袋糖炒栗子站在远处仔细的端详着他,不知道是否因为我的围巾太扎眼,他一眼就看见了我,停了吉他冲我招手。
“小骗子。”他喊我过去。
我用食指指了指自己问他是不是在喊我,他没有说话等我过去,我快步跑了过去高兴地问:“你今天也在这啊?”
张砚拙抢过我的栗子自顾自的剥开:“我这几天一直都在这,只是你没来而已。”
我挑了挑眉:“等我?”
张砚拙没回复我,嘴里嚼着栗子像个仓鼠,我白了他一眼抢回了我的栗子:“不要脸。”
“这家栗子不好吃,下次我带你去买好吃的那家。”张砚拙挑三拣四的说。
“你刚才叫我什么?”我蹲在他身边问。
“小骗子啊。你不是吗?”张砚拙反问道。
“我当然不是!”我反驳道。
“走了,带你去吃面。”张砚拙一挥手狠狠地拍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我捂着脑袋喊痛,还没反应过来,张砚拙已经拎着包走了。
我赶紧快步追上去:“你等等我啊!”
“快走!小骗子。”张砚拙背着吉他喊,头也没回。
还是那家面馆,只是因为这次来得早,屋里没那么多人。
“叔,两碗油泼面,一碗多加肉。”张砚拙依旧把吉他一放对老板喊道。
“今天赚到钱了?”我嬉皮笑脸的问。
“你少管。”张砚拙懒得理我。
“上次是陪你弹琴所以请我吃面,这次是因为什么?喜欢我?”我把脸凑了过去得意洋洋的问。
“别给自己贴金。因为怕你饿死。怕包养你的那个老头不要你。”张砚拙的白眼就差翻到天上。
我顺杆爬着说:“他把我赶出来了,我无家可归了。”
张砚拙正色的问:“少来,小骗子,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如实的说:“因为有双相情感障碍所以休学了。白天摆摆摊卖点小玩意儿。我的摊位离你不远,有空来捧捧场。”
张砚拙扬了扬下巴:“还是病友?”
我惊喜的问:“你也是双向?”
张砚拙点了点头,我激动得握住他的手:“太好了!” 丝毫没觉得我这句没过脑子的话有什么不妥。
张砚拙哭笑不得:“这有啥太好的?两个精神病凑一块去了。”
我笑嘻嘻的说:“我从来没遇到和我一样生病的同龄人,除了在精神病院里。只是觉得有人和我一样了。”
张砚拙垂下眼眸:“早日康复。”
“我不要康复,我要做一辈子精神病,我不想变得正常。”我收起笑脸:“我的想法很病态,大家都拼了命的想康复,可我就像喝醉的人,明知道自己在做丑事,只想给自己找一块遮羞布,如果我康复后日子过得还是这么不如意,我大概会死掉。”
张砚拙没有说话,我们俩就这样互相对视了很久,就像在照一面镜子,想拼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属于自己的归属。
直到老板把两碗面端了上来,多肉的那一碗摆在了张砚拙面前。张砚拙回身拿了瓶花生露递给我,又把多肉的这碗换到了我面前。
我笑的眯眼:“谢谢张老板。”
张砚拙好心情的说:“快吃。吃完去你的摊位看看。”
“那就提前谢谢张老板捧场啦!”我大声叫着。
“小骗子。”
“想什么呢?”张砚拙喊了我一声把我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你的病好点了吗?”我放下筷子问道。
“还是那样,没好也没坏,我不太吃药。”张砚拙回答道,随后又问:“你呢?”
“已经痊愈了。”我想着曾经和他幼稚的夸下海口说什么不想康复的蠢话笑了出声。
“笑什么。”张砚拙问。
“没什么。吃好了吗,吃好我们去逛一逛吧。好多年没回西安,还要你带我去看看。”我提议道。
“好啊。你想去哪?”张砚拙点了点头。
“就城墙那边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整理了一下围巾
张砚拙眼尖的看见问了一句:“这个围巾你拿走了啊。”
我摇了摇头:“都在老房子那里,这是我新买的。你不是说我带红色围巾漂亮吗,就…又买了一条。”
张砚拙掏出口袋里的烟点燃了一根又吐出烟雾,重新拿了一根给我:“哝。”
“我早就戒烟了。”我摇了摇头。张砚拙尴尬的收回手:“不早说…….”
张砚拙收起几千块的打火机:“我抽烟还是跟你学的,结果你现在戒掉了,我还在抽。”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之前用一块钱的打火机时抽十几块的烟,现在用几千块的打火机还在抽十几块的便宜烟?”
张砚拙摩挲着那个华丽又昂贵的打火机也笑了出来:“习惯了,从会抽烟开始就一直都抽银钗,从来没换过。”
走着走着就到了城墙,我指着一个角落:“我之前在这里摆摊,你之前就在那里弹吉他,你从来都不唱,但还是给我带来好多客人,好多女生都是来看你的。”
张砚拙挠了挠后脑勺:“你买东西的时候说的太玄了,我怕唱歌会笑出声。”
我低头笑了一下思绪好像又飘回了几年前,那阵我还在一个小木车旁边卖一些被我夸得玄灵玄幻的东西。
【几年前】
BGM:加州旅馆
“这就是你的摊位啊。”张砚拙双手插兜背着吉他晃晃悠悠的来到我的小木车前的时候,我在啃一个煎饼果子,吃的满嘴都是。
“唔!你来啦!你还真是天天都背着吉他啊。”我连忙收起煎饼果子口齿不清的说。
煎饼果子的碎渣掉了我一身,我拍起了衣服。
“你卖的是什么啊?”他走到我的摊位前,五颜六色的亚麻编织布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珠子手串,横梁上绑着一排雕刻诡异的牌子项链,旁边用木板写着:【算桃花,算前途,看星座运势,测塔罗。】手串旁边还散落着一堆塔罗牌。
“开过光的水晶手串和超灵验的佛牌。有没有需要啊?”我抓起一把手串,又拨弄一下吊了一排的牌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木风铃一样。
张砚拙嗤笑一声伸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还说不是小骗子?”
我立马捂着脑门皱眉:“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你不能质疑我的东西!真的很灵验的!不信你买回去一个试试!我再送你一次塔罗牌测试怎么样?考虑考虑?”
张砚拙拿了一个手串戴在手上比量了一下:“行行行,多少钱。”
“一千。”我伸出一根手指。
“我靠你抢钱啊?我可要开始质疑你的人品了!”张砚拙超大声的问。
“嘘!你喊这么大声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我这都是大师开光的,哝,就你拿那个,可是人称后悔药的手串,如果你以后做错了什么事,手串就会保佑你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送你一次占卜,很划算了好不好。”我对着一个成本很低的破檀木手串瞎编着压根没有的功效。
“没钱。还给你。”张砚拙说着要摘下手串,我赶紧拦住他:“哎哎哎!那这样,你给我一半的钱,剩下的钱你来我摊位旁边弹吉他抵债怎么样?”
张砚拙差点笑出声:“你的小算盘打的还真响啊。小骗子?”
我啧了一声:“我很亏的好不好,你乐不乐意嘛。我午饭还没吃完呢。”
“能保佑我多久啊?”张砚拙看起来好像有些心动。
“五年!合着一年才一百块。划算吧。”我把一个巴掌伸到他脸前。
“五年后你不会已经跑路了吧?小骗子。”张砚拙抿着嘴笑着拆穿我,他笑得很好看,眼睛眯了起来像弯弯的月牙。【后记糊萝北有话说说】
这篇并不是我想表达什么中心思想,而是想用最朴素的方式在这个冬天和大家聊聊天。想给大家看看我青春里最难忘的故事。这个故事其实发生在东北最不起眼的一个城市,最后为了贴合张砚拙还是定在了西安。写这篇之前问过很多西安本地人一些常识,所以这是我和大家一起完成的作品。
之前在群里讨论起大家一到冬天就会拿出来看的剧,都笑称“电子羽绒服”
而我想在这个凛冬写一篇温暖又香甜的“电子烤红薯”,温暖每一个看这篇文章的人。
《大约在冬季》讲的是宿命和因果。
很多细节都预示着他俩的故事,大约在冬季的歌词,每一个冬季,初次见面的问答,红围巾,面馆,塔罗牌占卜,庙会许的愿,檀木手串,两次新年,坦白局的时间,还有因为张砚拙的一念之差而改变了两个人的后来。
可是两个人的宿命是注定的。注定后来会再遇见,注定张砚拙不会再放弃,注定会在机场偶遇,注定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们俩还会再在一起。
我在写《大约在冬季》的时候时常在想小骗子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朋友看完我的文章说小骗子大概是精灵耳大眼睛小虎牙 声音像银铃一样。可是我并不认同,我不希望小骗子太过于漂亮。
最终我还是把小骗子定义在了“平凡又普通最不起眼的一粒小尘埃”
我想,她长得并不漂亮,也没有特点。声音也并没那么好听,甚至普通话说的也并不好。
没有进行身材管理过的体型或者矮瘦或者臃肿,并不亮眼的肤色上可能会有小痘痘,长长的黑黑的头发也并不柔顺,鼻子嘴巴也并不小巧精致。唯独有一双让人看了就难忘的眼睛。
小骗子的美是阶段性的。
几年前是灵动又鬼马,却破碎又坚韧的美。后来经过岁月洗礼是温柔和成熟的美。
褪去青春洗尽铅华最终回到那个让她难忘又伤心的城市,再一次看见了曾经的少年。
她或许没有剑与蔷薇的小悔那样戏剧,没有无人区玫瑰的小悔那样疼痛,没有柑橘乌云里的小悔那样遗憾。她甚至没有“小悔”这个名字,她也不如那几个女主一样美丽。
她只是屏幕前每一个正在青春里的你。
所以我没有把她的人设打造的那么完美,也没用把她的故事编造得更立体
我们或许都很平凡又微小,但我们都在寒冬里挣扎又在夏日里绽放。
或许大家都变了,又或许谁都没变。
没人会等自己很多年,但是重逢终会有时。
希望我能温暖你,大约在冬季
希望我们再相遇,大约在冬季。
我不满的嘟囔:“怎么会!我都说了我不是小骗子。”
“成交。”张砚拙麻利的掏出五百块递给我,还好奇的问道:“就你这么骗人,有人愿意买吗?赚的钱还不够吃饭吧?”
我的好胜心一下被激起:“怎么说话呢,很多人买的好不好。”说着我拿出一个小木匣子,里面装满了红钞票,外面还挂了个小锁头。
“人傻钱多的人还真不少。”张砚拙看了眼自己的手串。
我把他那五百装了进来又拿起了咬了一半的煎饼果子:“你也算一个。”
其实我撒谎了,张砚拙说得对,根本没几个人傻钱多的人来我这买东西,每天也都是靠给一些迷信的小女生看星座看桃花赚来的亏心钱。而木匣子里面根本不是别人买手串赚的钱,而是我靠别的东西赚来的钱。
张砚拙对我伸出手:“什么时候给我占卜。”
“等我心情好的时候。”我一仰头说,嘴里咬了一口煎饼果子。
“切。”张砚拙切了一声。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弹吉他。”我反问道。
“等我心情好的时候。”他学着我说话。
我没再搭茬,张砚拙看着我,许久笑了一下。还是那么好看,我想,这是我年少时期遇到过最好看的笑容。
就像寒冬里一口冒着白气的热水,往后的酷暑里没有任何能代替。
“笑什么?”我问道。
张砚拙掏出一张纸递给我:“擦擦嘴巴。”
我不顾形象的擦起嘴巴:“你每天都逃学,你爸妈不管你吗?”我试探地问道。
“从小没妈。我爸是个畜生,每天顾着自己喝酒耍钱,哪有空管我。恨不得他哪天喝多冻死在路边,我也解脱了。你呢?”张砚拙看着天上刺眼的太阳眯着眼说,嘴巴一张一合的。
“家庭幸福美满。其乐融融,没你那么惨。”我把吃完的纸袋随手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张砚拙盯着我抿着嘴笑。
“看我干嘛,我没素质。”我不以为然的说。
张砚拙弯下腰把那团垃圾捡了起来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看你好看。”张砚拙说。
我被夸的直开心,嗲气的笑着问他:“我哪里好看啊。”
“带红围巾好看。怎么今天不带了?”张砚拙眯着眼说。我无语的白了他一眼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前几天红围巾放在摊位上,结果不知道被哪个哈怂偷走了。那条围巾还挺贵嘞。”我气得说起了西安方言,张砚拙听了直乐。
“笑什么?”我不乐意。
张砚拙收起笑意:“笑你好玩。”
“你家在哪啊。”张砚拙不经意的问道。
“干嘛?”我歪头问。张砚拙努着嘴耸耸肩:“随便问问。”
“离这边挺远的,你家呢。”我问。
“之前我和我奶奶住在一起,后来我奶奶生病了住了院,房子卖了,我就自己租了个房子,就在这附近。”张砚拙说。
“你爸爸呢?”我好奇的问。
“不知道。他只有在要钱的时候才出现。”张砚拙冷冷的回答。
但我也并不关心,我只关心昨天约我看桃花的那个小姑娘今天到底还来不来。
“你几点收摊啊。”张砚拙一只手撑在小木车上问。
“没什么人了就走。前两天生意不好就早早下班了,没想到遇到你了。”我如实回答。
“遇到我算你走运。”张砚拙开玩笑似的说。
“问我收摊干嘛?要请我吃面?”我笑嘻嘻的诓他。
“也不是不可以,你吃不腻就好。”张砚拙倒也任我诓骗。
“免费的,当然吃不腻。”我没脸没皮的说。
后来的几天里他真的如约而至的抱着吉他出现在我摊位面前,还是坐在吉他包上弹着单调的音节,有的时候又站起来随手拨弄我的佛牌,叮当作响。
“又吃卷饼?”张砚拙懒散的抬起眼皮看着我把嘴里塞的鼓鼓囊囊。
我含糊的说:“这叫煎饼果子,你这样说天津人会打你喔。”
“行行行,天天加肉,胖死你。”张砚拙眯着眼笑,语气很欠揍,说着伸手抢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吃的,第二个加满肉的煎饼果子。
“哎哎哎!你抢我煎饼果子干嘛!你自己去买啊!”我想抢回来却被张砚拙一只手拦住。
“哎你个小骗子,请你吃这么多次面,请我吃个煎饼果子咋了嘛!”张砚拙咬了一大口。
“张砚拙!”我大喊一声惹来许多人回头。
不过张砚拙也有招人喜欢的地方,比如像个招财猫吸引女顾客。
“张砚拙,小点声弹!我要给这位美女姐姐算命了!”我故弄玄虚的呵斥道。
“收到老板。”张砚拙也倒是给我面子。
“哎呀没关系,我还挺还听他弹琴的。”女孩子拉住我的手温温柔柔的说,眼神却没离开过张砚拙。
而张砚拙没吱声,但笑得却很得意,眼神里藏不住的开心。
面前的女孩子也笑的春心荡漾。
我瞥了她一眼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你这周有血光之灾。”
“啊!?怎么破解啊?”女生大惊失色的喊。
“不知道,张砚拙别弹了,收摊。”我说。
“今天怎么总爱发呆啊。”
张砚拙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我才意识到我又因为想前几年的事而走神了,看张砚拙的样子应该是喊了我很多声了。
我扯起嘴角回应:“突然想到前几年的事了,想到之前你第一次来我摊位上找我,被我骗着买了个手串还免费给我弹了很久琴的事。”
张砚拙低着头笑着走着,好像也并无怨言。
“怎么样,手串灵不灵验?”我故作轻松地开玩笑。
“还行。就算不灵验老板不也不管了么。”张砚拙摸了摸鼻子笑着说。
“切,当然不管,我是小骗子啊。”我摇了摇头说。
“还好意思说啊,我当时可是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张砚拙低头看着我,他走的很慢,就像很多年前在我身边慢慢走,低着头喊我“小骗子”
“张砚拙。”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后悔我青春里撒过的每一个谎,但是如果能后悔一次的话,我更想和每一个人说真话。”我低下头,说着真心又违心的话。
“包括我吗。”张砚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
“大概吧。”我盯着他说。
“我从来不在乎你是不是在骗我,甚至有的时候我希望你是在骗人。”张砚拙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他在融化。
我抬起头看着走在一旁的张砚拙:“你还记得,你给我买过的一家很好吃的糖炒栗子吗?”
张砚拙看着我点了点头:“记得,那家在前几年就搬去别的城市了,现在买不到了。”
“就这几年,西安变了好多。那家面馆也不开了,糖炒栗子也不卖了,城墙那里也没几个街头艺人了。”我感慨的说。
“是啊,年味也越来越淡了,前几年这个时候还有放烟花的,现在市内都不允许放烟花了。”张砚拙叹了口气说。
“时间过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没变啊。”我不由得感叹一句。
“之前那家纹身店还开着吗?”张砚拙突然问道。
“琳琳姐前几年就出国了。听说在新加坡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当地的老外,那家纹身店也早就兑出去了,听说现在是个小本生意的卖店。”我笑着回答,只觉得物是人非的可笑。
“我还记得她从前还总说要给我纹身,结果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都不一定了。”张砚拙也感慨的笑了一下。
刚见面的时候就注意到张砚拙的脖子上多了一大片新纹身,应该很痛。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迷恋上纹身了,还记得他第一次纹身只是几个简单的小字母却紧张的要死。
我不由得看向他的胸口,衣服穿戴整齐,我却好像隔着衣服看见赤裸的胸膛上纹着一串字母。
那是我的亲手作品。
【回忆】
BGM:停格 侧田
那是我和张砚拙认识的不知道第多少天。关系也莫名其妙的好。除了有的时候爱抢我的午饭吃,那家面馆也是我们俩最常去的地方。
每次进面馆的时候老板都要笑眯眯的问一句:“小拙又带女朋友来啦。”
我们俩也默契的没有拆穿曾经那个谎言,只是低着头笑着回答。
我以为我的青春虽然并不圆满,当最起码有了张砚拙后变得稳定了起来。
我像一个逃避的懦弱者,并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恬不知耻的享受着当下虚伪的宁静,得过且过的祈祷着下一个明天。
当张砚拙回到那个几十平米的出租屋之前先去了一趟医院,他的奶奶坐在病床上在织一个红色的围巾,眼看着快结束了。
奶奶看见张砚拙拎着一兜水果来了之后推了推老花镜:“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还要我给你织个红围巾?”
张砚拙瞟了一眼吐出一个单音节:“嗯。”
“你妈又给你打钱了。”奶奶用粗粗的毛衣针把一个很厚的信封推到他面前。
“你留着吧,我的钱够花。”张砚拙并没接过来。
“我留着干什么,你奶奶我没几天活头了,这些钱你自己攒着花。”奶奶抱怨着说。
“信封里没别的了?”张砚拙不甘心的把厚厚的钞票倒出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字条留给自己:“她上次打电话说会给我写信的。”
张砚拙皱着眉抱怨,生怕遗漏了一张母亲的亲笔信。
“没了,别翻了,你妈说她过几天回来。”奶奶出声阻止。
他装作不在意的摸了摸鼻子:“我妈要回来?她回来干嘛?”
张砚拙细数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过她了,除了月月准时的现金以外,她与自己来说就像一个陌生人,她也从不回西安。
“没说,到时候你问问她。”奶奶没抬眼皮,声音软绵绵的。
自从诊断出癌症后,奶奶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了,可她却总笑眯眯地说:“老天爷心疼我,让我早点去那边享福。”
张砚拙没说什么:“你别熬夜织围巾,早点睡。”
他别扭的关心着奶奶,说着把门关上着急的回到家里,心里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好像恨不得跑出去拿个喇叭向曾经所有辱骂自己没妈妈的人大声呐喊:“我妈妈过几天就回家了。”
第二天摆摊的时候张砚拙心情大好的和我打招呼,我惊讶地问:“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来等你。”张砚拙摘下帽子扣在我头上,我逗他说道:“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是啊。我在想过几天和我妈回家的时候我该带她去哪。”连语气里都是抑制不住的炫耀。
我挑了挑眉:“你妈妈要回来了?”
“对啊。”张砚拙点了点头,脸颊竟然被他笑得挤出了酒窝。
我只是怕他受到伤害,冷着脸说了句:“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张砚拙并没有当回事:“你不是天天能见到你妈吗。你当然没什么好高兴的。”
“你懂个屁。”我白了他一眼只是笑骂一句。
“不过,如果你很多年没见到你妈妈的话,再见面真的会很开心吗?”张砚拙却担忧的问。
“当然不会。我第一反应是她回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赶紧摇头
他默默地低下头:“对啊,她到底回来干嘛呢。”
我不知道他妈妈突然回来这趟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只是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怎么突然不吱声了?想什么呢。”张砚拙站在我面前用手晃了晃让我回神。
“没什么。今天怎么不抢我午饭啊。”我歪着头问。
“因为你没买啊。”张砚拙理直气壮的说。
“你……”还没等我骂他,张砚拙往我手里塞了一袋糖炒栗子。热乎乎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栗子壳油亮亮的。
我吞了口口水:“干嘛?”
“之前就答应你带你去买那家好吃的糖炒栗子,结果你懒得要死不爱动弹,只能我买回来了。”张砚拙拍了拍手说,声音有些虚弱,我没当回事,乐呵呵的剥开栗子塞进嘴里。
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那家栗子店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搬离了很远的地方,张砚拙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就为了买来这一袋栗子。
日子过得飞快,总觉得刚入冬,立马又过年了。
张砚拙有一搭没一搭和我聊天:“今年过年赶上奶奶做手术,本来以为又要一个人过年了,结果我妈要回来。”
张砚拙这几天说话总是三句离不开他妈。
“今年该我一个人过年了。”我扯了扯嘴角,擦拭着一个脏掉的佛牌。
“家庭幸福美满的小骗子也一个人过年啊?”张砚拙戏谑的问。
“拜托,几个人过年和家庭美不美满无关好吧?”我翻了个白眼不想多做解释。
“那你怎么不回家啊?”张砚拙问,顺手剥了个栗子给我。
我一直觉得张砚拙死脑筋,我说面好吃就经常带我去那家面馆,我说栗子好吃就经常走很远的地方去买糖炒栗子。
“我和我家里人关系不好,他们懒得管我。”我拍了拍手接过来栗子说道。
“噢。”张砚拙没什么反应。
“噢?这算是什么反应?”我很疑惑。其他人听我这么说总是表示同情或者追问。
“就是,知道了。”张砚拙倒是认真的在解释什么叫噢。
我被他逗笑了:“你好像一点也不诧异。”
“诧异什么,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都不惊讶,你生下来就好像注定要发生很多波折的事,我当成故事听就好。”张砚拙一口气塞了三四个栗子,把脸颊塞得满满的。
“小骗子。”张砚拙含糊不清的说。
“干嘛。”我抬起眼皮问道。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过年的。”张砚拙伸出手胡乱的揉了揉一把我本就不柔顺的头发。
西安越到年底越冷,可是总不下雪也不下雨,风冷冷的刮着,年味越来越浓,街边挂起了红灯笼。街边来找我占卜算卦的小姑娘越来越多,总归就那么几个问题。
“我会和他在一起吗?” “他爱我吗?” “我们能和好吗?”
为了多讨点小费,我总把答案说的美满又好听,张砚拙在一边翻着白眼,我偷偷的在桌底伸出脚踩了他一脚才停止他对我装神弄鬼的鄙视。
“快过年了,你妈还回来吗。”我收拾好摊位叹了口气撕掉最后一页纸质日历随手扔在街上,数字是1月18日,今年除夕来得早,今天是临过年的倒数第四天。
张砚拙一如既往的替我弯腰捡起扔在垃圾桶里:“会回来吧。”
只是声音不像前几天那么坚定,眼底也有些悲伤。
而后满不在乎的说了句:“不回就不回。”
我看着他就像一个嘴硬的孩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张砚拙。如果没地方去,就来找我吧。”我叹了口气说。
“管好你自己得了。我怎么会没地方去,我可有家,不像你一样在这座城市里流浪。”张砚拙轻轻拍了下我的头,我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我小时候最讨厌看两只流浪狗互相舔舐伤口,现在也一样。
后来,几乎是下午的时候张砚拙接到了个电话,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挂了电话后像中了一百万一样的语气说:“我妈回来了,我先走了!”
我挥了挥手面无表情:“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不需要!”张砚拙快步的往回跑,只是在冷风里扔下这样一句话,头也不回。
我歪着头看着人潮涌动,每个人都是洋溢着过年的快乐,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苦难与分离。其实我也不懂大家都在开心什么。我更不懂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开心不起来。
我好像和张砚拙并不同,他过得再苦难也会对生活抱有乐观和向往。
我极力的晃头想把这些有的没的甩出脑海里,我也想过个好年。
可是越想越难受,我知道世间车马无常,挽留不住的我只能祝他得偿所愿。
我想我是时候应该去找我的心理医生复查了。
往后的几天张砚拙都没来,我也没问,只是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新年倒数第三天】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
“喂?”我慌乱的接起响了半天的电话。是琳姐打来的。
“给你发那么多消息怎么不回,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闹自杀。”一个沙哑的女人声音传进耳朵。
“没,最近活的挺开心的,暂时没活够,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男孩。”我笑了一声安慰似的对她说。
“没活够就回店里继续做纹身师呗,天冷了别总在外卖摆摊了,赚不来几个钱。”琳琳姐那边叮铃咣啷的应该在摆弄纹身机。
“我摆摊又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好玩。”我满不在乎的说。
“啧。”琳琳姐啧了一声,我赶紧服软:“知道了,今天就回去。”
反正张砚拙最近也没空来找我,正好我也不想一个人在大街上过年,好久没回纹身店了,不如回去看看。
收拾了摊子,拐进一个小胡同里,落地窗下琳琳姐穿了身波西米亚风的姜黄色编织长裙,光着脚坐在一张大桌子前,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用纹身机在一张脏兮兮的仿生皮上画着线条。
长长的卷发散落在桌子上,我走上前敲了敲玻璃窗。
她眼皮都懒得抬:“门又没锁,吓我干嘛。”
沙哑的烟嗓隔着玻璃传进耳朵里,我快步走进店里,清脆的铃铛声随即就是扑面而来的烟味。
我皱着眉拿起笤帚扫起她脚下的烟灰:“你上辈子是个烟囱吧。”
“你没抽完的那包银钗被我抽了。”她抬起头用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迷离的看着我,她只涂了艳红的口红,就像一只绽放的红玫瑰包裹在姜黄色的枯叶里。
“知道了,你少抽点烟,你要是得肺癌死了,那我也不活了。”我没好气的说。我心疼她总抽烟,却自己又点燃了一根。
琳笑得很爽朗,轻盈一跃坐在桌子上歪着头说:“我发现啊,你跟着我没学什么好,光学抽烟了。”
“还学了纹身。”我抖了抖掉落在身上的烟灰,还记得自己16岁置气离家出走的时候偶然间推开了这家纹身店,我遇到过很多坏女人,可琳是唯一让我着迷的,我一直磨着她教我纹身。
凹凸不平的木桌子,嗡嗡作响的纹身机,门口的贝壳风铃,身上的裙子,坐没坐相的她,和地上的烟头,让我发誓这辈子都要腻在琳的身边。
因为那个时候未成年,她起初是不同意的,后来还是磨不过我,教了我纹身,我赖在她身边一呆就是很多年。
她是我贫瘠的青春里第一个暗恋的人。无关性别。
我拉着她的手到沙发上,顺势趴在她的腿上玩着她修长的手指:“今年过年你去哪。”
“今年去新加坡陪外婆过年,明天一早的机票。你呢?”琳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发顶问。
“和去年一样。”我有些不满,她明明答应我今年陪我的。
去年我就是一个人在店里过的年,自己在纹身店里包的饺子,面粉撒了一地,琳回来后一边念叨我一边收拾。
“那正好,明天有人要来纹小臂,你去给他做。”琳往沙发上一靠,一阵不知名的香水味。
“昨天又熬夜给客人做的大图?”我问道,懂事的从她腿上爬起来。
“嗯。”琳慵懒的回答,好像很困的样子。
“你去收拾东西吧,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给人做纹身,新年这几天不用闭店了。”说完我去翻围裙。
琳倒也不客气的直接上了楼,木质楼梯被她踩得哒哒响。
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神秘兮兮的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赶紧否认:“说什么呢!”
琳笑着说:“别不承认啊。一看就是。”说着就上了楼
【新年倒数第二天】
一大早送了琳上飞机,刚回到店里客人如约而至,我扎起头发挽着袖子坐在大落地窗前给客人纹着小臂。纹身机震的我发麻,可下一秒我抬头时看见了更让我发麻的事。
张砚拙正从这座大落地窗前路过,身边跟着一个波浪卷发红色裙子的女人,虽然已经中年却仍有韵味,眉眼间能看出和张砚拙的几分相似。那应该就是他妈妈。
巧得我有些不敢置信,张砚拙略微惊讶的看着我,与我隔着一扇窗对视。
纹身机还在嗡嗡运作,可那一瞬间好像四周都静了下来,已经连续几天没见的身影,就这样突然闯入了我回归平静的生活。
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和我对视许久,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尽头。
“怎么了?”客人看了我一眼,我连忙继续操作:“没什么。”
“小姑娘不回家过年吗?”客人好奇的问了一句。
“没家。”我回答道。
【新年倒数第一天】
深冬的天黑得早,我早早的关了店,拿了条厚毯子窝在纹身店一楼沙发上,老式收音机放了个专门放老歌的电台,调频滋滋啦啦的响着。
我还浑身裹着毯子专心摆弄收音机的时候,店门被推开了,我无语的想着锁头又不好使了,喊了句:“不好意思不营业了明天再来吧。”
“小骗子。”熟悉的声音,只不过声音有些颤抖。
我慌忙的抬起头,那个孤寂的身影又站在了我面前,眼眶猩红。张砚拙带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一看就是手织的,但是纹理和我从前丢的那条差不多。
“张砚拙你怎么了……”我的声音竟然也在颤抖。
“你能抱抱我吗。”张砚拙试探着说,声音里是忍不住的哽咽,我站起身把他抱在怀里,张砚拙比我高出很多,我垫着脚抱着他。
张砚拙的外套上带着室外零下温度的寒气,他在我怀里那一瞬间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扑通一声吓了我一跳。
我瘫坐在张砚拙对面用毯子裹住他搂在怀里:“张砚拙,你还有我呢,你还有我呢。”
我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多说,只会重复着一句“你还有我呢。”
就好像这样就能拯救一个快跌进深渊里的人,好像这样就能为他本就不光明的人生点起一个火把。无论是同病相怜也好,相依为命也好。
我只会一遍遍的告诉他“你还有我呢”
张砚拙一开始只是咬着下唇轻轻地啜泣,最终逐渐变成了放声大哭,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这是我认识张砚拙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哭。眼泪鼻涕一起蹭在了毯子上,
哭的那么悲拗,好像哭他不得志又孤苦的人生,哭这个没人心疼他的世界。
听得我鼻子发酸,眼眶发红。收音机自己调好了频,不清晰的放着一首很老的歌,是张国荣的《倩女幽魂》,唱到了一句歌词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
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
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我始终认为两个人的遇见与相识总像聊斋里讲的那样,一个是报了恩就回到天上去的狐狸,一个是被吸走精气郁郁难忘的书生。
具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怀里的少年此时此刻是来报恩的狐狸,我越抱越紧生怕他化作一股青烟回到了天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砚拙哭够了从我怀里起来,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戴在了我的脖子上,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好看的。”
我也跟着他笑了出来:“送给我了?”
张砚拙点了点头:“本来也是送给你的。”
“你能给我纹一个纹身吗?”张砚拙沙哑着嗓子问。
“纹什么。”我问道。
“你来替我想。”张砚拙肿着眼睛脑袋有些发昏。
“那就纹我的名字吧。”我笑着说。
“如果你想的话。”张砚拙说道,好像并不在乎。
“纹在胸口吧。”我隔着布料摸着他的胸口。
“好。”
我再一次裹着那个红色围巾,扎起头发打开了那个纹身机。纹身机的震动快把我的心震碎。张砚拙躺在纹身床上裸露着上半身。
我自顾自的操作着纹身机。针刺到张砚拙身上时张砚拙闷哼了一声。
“疼吗?”我带着手套摸了摸张砚拙的胸膛。
张砚拙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自顾自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从小和奶奶一起长大,小时候我总问奶奶我妈妈去哪了,奶奶骗自己说父母工作都忙,后来在邻居小孩的鄙夷眼神中才明白。她在外地的红灯区当站街女。而我自己只是不知道哪个客人遗留下来的产物,后来生下来后被她扔给了曾经的常客——我酗酒成性的父亲手里,而我爸又把我扔给孤苦伶仃的奶奶看养。”
我的纹身手法不算娴熟,没轻没重让张砚拙皱着眉。我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讲。
“就这样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到现在,我爸除了没钱花的时候来拿走我妈给自己的生活费以外并没有和自己有什么过多的接触。一直到去年奶奶诊断出癌症,只能在医院里住院,我辍了学,晚上在酒吧打工,白天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在城墙那边弹弹吉他。这是我唯一骗了你的地方。”张砚拙继续说着。
原来那天打扮艳俗的女人真的是他妈妈。
“这次我妈回来是为了告诉我,她儿子要高考了,以后不会再打生活费给我了。还让我跟我爸说别再找她要钱了。”张砚拙闭着眼睛说。
“儿子?”我疑惑地问。
“嗯,听她说后来不做站街女后嫁给了一个修理工,和人家有了儿子,比我小不了几岁。她说不希望我和我爸再去打扰她。”张砚拙说的云淡风轻,眼神却那么悲伤。
“你说,我难道不是她儿子吗?为什么她不要我呢。”张砚拙皱着眉,不知道是纹身机的疼痛让他痛苦,还是其他的。
“明明都是她儿子,为什么她只选择给另一个人做母亲。你知道吗,我这些年真的很想她,我多想她也跟别人炫耀我是她儿子。”张砚拙鼻音很厚。
“嗯。”纹身机嗡嗡作响,我简单的回答。
“她临走的时候我求她随便给我个她身上的什么小玩意当做纪念,也算是我这几年对她的念想。可是她着急赶车回去,什么都没留给我。我追着车跑了很久很久,因为我忘了跟她说再见,我想亲口和我妈说声再见,可是车开得太快了,我怎么能撵得上。但是她只要回头看看我,我就有机会和她亲口说再见了,可是,一直到车开远她都没回过一次头。一直到车消失……一直到我看不见……她都没...”
张砚拙几度哽咽没说下去。
“嗯。”我除了会说嗯表示我在倾听以外,什么都说不出口。
“哭什么。不哭。不哭。”张砚拙反倒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发顶安慰着我,我才意识到我的眼泪滴落在了张砚拙的身上。我用一只袖子胡乱的抹着眼泪。
“我心疼你。”我直白的说。
张砚拙像变戏法一样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便宜的糖塞进了我的嘴里:“小骗子,生活太苦了,吃块糖吧。”
就这样一句话让我的眼泪决堤,明明自己的日子过得那么苦却要给我甜头。明明自己觉得生活苦的时候只能想到往面里使劲加醋,而却给了我一块糖。
我放下纹身机哽咽着声音含着糖说:“纹好了,你看看。”
张砚拙坐了起来,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勉强的含着笑意问我:“你的名字吗?”
我摇了摇头拿过来镜子:“all or nothing”
张砚拙抬起眼皮:“孤注一掷。”
我点了点头:“孤注一掷。”
“可我还有你呢,小骗子。”张砚拙笑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愣在原地,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头上传来张砚拙手掌的触觉和温度。
天边炸裂开一阵烟花,烟火绚烂的色彩映进纹身店里,收音机准点报时12点的钟声。
“小骗子,新年快乐。”张砚拙微笑着说。
我丢开手上的纹身机捂住张砚拙的眼睛吻住他亮晶晶的嘴唇。
张砚拙没有抗拒也没有下一部动作,只是接受着我的吻,或者说那并不是吻,只是两个冰凉的嘴唇贴在一起,就像两个孤独又冰冷的人靠在一起就暖和了。
浅尝辄止的吻,我感觉我捂着他眼睛的手心流出了温热的液体。
我停止了那个吻对他说:“别哭,新年快乐,张砚拙。”
那天晚上张砚拙把我搂在怀里哄我睡觉,可是没完没了的在流眼泪,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哭过,慌忙的给他擦眼泪。
张砚拙拉着我的手说不用擦,他是开心的。
那天晚上张砚拙几乎要把这几年所有的委屈和没流出的泪哭完,后来我不记得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张砚拙说,从明天开始他要和小骗子好好生活,哪怕并不是孤注一掷。
第二天我是趴在张砚拙的怀里睡醒的,张砚拙笑着看着我的睡颜,我醒来之后他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发:“小骗子,新年好。”
“你怎么醒的这么早?还有,别叫我小骗子!”我睡眼朦胧的问。
“还说不是小骗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纹身师啊,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张砚拙佯装生气的问。
“还有好多,要你慢慢发现。”我到也不着急解释。
张砚拙眼尖的发现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张琳的艺术照:“那是纹身店老板吗?”
我看了过去眼底一片温柔:“那是我从前最爱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了。”
张砚拙坐了起来:“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想不想去哪逛逛?”
我摇了摇头:“去庙会祈福吧,我年年都去。”
张砚拙替我围好新的红围巾:“好看。”
我好奇地问:“你在哪买到一模一样的围巾。”
张砚拙笑着没说什么拉着我的手推开了门,外面冷得很,张砚拙的手掌却很温热。
走到庙会上,和往年一样热闹,西安总是让我觉得这是座让人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充满人情味和烟火气的城市,街边冒着热气的美食,带着声响的玩具,孩子的笑闹,人流的涌动。
“好吵。”我回头对着身后的张砚拙说。
张砚拙走在我身后,用手捂住我的耳朵:“我在你身后呢。”
到了庙宇里我拿着三根香对着庙里供奉的神像拜了拜:“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愿望,只是希望所有的苦难都只是虚惊一场,所有的关系都能破镜重圆。我想和张砚拙永远在一起。”
在心里说完我把这三根香插在了香炉里,烟灰掉在我的手上把我烫了一下,我惊呼一声,张砚拙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没事吧。”
本就迷信的我回去的路上都在和张砚拙念叨:“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是不是神不愿意满足我的愿望。”
张砚拙打断我不吉利的话:“不是。别多想。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吃那家的面。”我说。
“那我带你去吃面。”张砚拙笑着摸了摸我的发顶。
就在聊天的功夫,身边走过一对父母带着自己的儿子,父亲把儿子高高的举在肩头,母亲笑着拿着一个拨浪鼓在哄着他。
张砚拙回头看得入迷,神色落寞,他应该从小到大做梦都想有这样的家庭吧。
我捂住张砚拙的眼睛:“你有我了。张砚拙。”
张砚拙拿开我冰凉的手揣进了他自己的口袋:“你以后肯定是个很好的妈妈。”
我笑着说:“那你肯定也会是个很好的爸爸。”
街上的人都喜气洋洋的穿着红色的衣服,只有我和张砚拙穿着压抑的黑色,逆着人潮往回走。就像两个抵抗世界又同流合污的叛逆小孩。
从那之后每天他都名正言顺的和我在一起,我在店里做纹身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我。
我在摊位上卖东西的时候,他就抱着吉他在旁边弹琴。
只是,不变的是他还是会抢我的煎饼果子吃,还会抱怨今天的肉加的少了,还是会带我去那家面馆吃面再递给我一瓶花生露,只是这次他搂着我的肩大声的对老板喊道:“叔,我带女朋友来吃面啦。”
张砚拙也还是会走很远的地方去给我买一包糖炒栗子。
有一次我起了兴致非要和他一起去,结果累得我半路只能靠他背我回来,回来的路上我趴在他的背上睡得很熟。一直到醒来发现是在他的出租屋卧室里醒来。
我睡在他怀里睡得很踏实,醒来的时候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你卧室怎么这么干净。不像个男孩子住的。”
“谁像你似的。”张砚拙刮了下我的鼻尖说。
“我的栗子是不是凉了。”我皱着眉伸了个懒腰。
“是。全都凉了。别吃了。”张砚拙笑着说。
我只能皱着脸埋进他怀里:“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不气了。”张砚拙给我顺着头发安慰我道。
“睡了这么久,晚上又睡不着了。”我叹了口气。
“正好,你还欠我一次占卜。小骗子什么时候还上。”张砚拙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手却把我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我的背。
“你要算什么啊。”我笑了出声问。
“我们俩会在一起多久啊。”张砚拙躺在床上搂着我,眼里的温柔好像能溢出来。
我一翻身挣脱出他的怀抱,坐到地上从包里掏出来了一套塔罗牌,用三脚猫的功夫摆起牌阵。
张砚拙坐在床上笑着问:“你还真是走到哪都带着塔罗牌啊小骗子。”
“嘘,别打扰我。”我不满的说。
张砚拙坐到我对面。
三张牌,死神,恋人,塔。怎么看都是不吉利的牌,预示着一段关系的巨大变化和即将结束。
张砚拙歪着头看牌:“怎么解读啊?”
我愣了一会,随便胡乱把牌收起来揽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他的脸:“我们会在一起很久。”
张砚拙看着我的眼睛:“真的吗?没骗我?”
我摇了摇头:“没骗你。”
那天一夜无眠,只能安慰着自己,我从来都不太准的塔罗占卜这次也一定不太准吧。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我只穿了个吊带在张砚拙家里地板上坐着,张砚拙从后面抱住我,用衣服紧紧裹住我把我往怀里抱。
“不冷吗。”张砚拙呼出的热气打在脖颈上。
“打火机给我。”我伸出手。
张砚拙皱眉:“又抽烟?”
我点燃了一根银钗笑嘻嘻的往张砚拙脸上吐烟:“要试试嘛?”
张砚拙伸出手拿过我刚抽过一口的烟,我把烟夹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抵在他嘴边。
张砚拙试着抽了一口,呛得直咳嗽,怎么也不会从鼻子里呼出烟。
“咳咳……这个……咳咳咳…怎么从鼻子里冒出来烟啊?”张砚拙一边咳嗽一边问,我贴着他怀里感受他胸膛剧烈浮动。
我转过身趴在他怀里,举着他的手抽了一口他手上的烟突然吻住他,把烟递进他嘴里却没有松开他,只是继续吻着他,张砚拙憋不住气,烟雾从鼻子里冒了出来,四周全是白烟和呛人的烟草味。
我这才松开他笑着问:“怎么样?会了吗?”
张砚拙红着脸又抽了一口手上的烟:“这烟叫什么?”
“南京银钗。不贵,才十几块。”我说完握着他的手帮他抖掉烟灰。
没想到就这样一包烟,张砚拙后来抽了很多年。
【回忆结束】
2.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BGM:好久不见
我怎么也没想过,再回到西安的时候竟然是和张砚拙见了面。而且又因为他耽误了逃回上海的行程,打开天气预报还真播报了有雨。如果真的在西安的冬季下雨也算是个稀罕事。
和张砚拙逛完后,张砚拙回到了西安的家里,而自己浑浑噩噩的回到了酒店,这才意识到原来我在西安早就没有家了,那我这趟所谓回家过年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不清楚。好像是为了一些青春里没搞懂的遗憾吧。
可是回来这一趟依旧什么都没收获,稀里糊涂的睡着了,再睡醒的时候已经是黑天了,手机几分钟前是张砚拙发来的消息。
【我在大雁塔,来喝酒吗。】
【好。】
不知道是贪恋着张砚拙的那一点温柔还是青春里的遗憾,我鬼使神差的回了句“好”
新年前后大唐不夜城那边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到了张砚拙说的具体位置并没有找到他,只是看见了有人抱着吉他卖唱,唱的竟然是《大约在冬季》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逝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拍了拍我的背,回头一看竟然是张砚拙,他带着从前送给我的那个旧的红围巾,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什么呢这么着迷。”张砚拙笑着递给我一罐啤酒。
“你说的喝酒未免有些太寒酸了吧。”我打趣着笑道,接过了那罐被他打开的啤酒。
张砚拙抿着嘴笑,没有辩解没有反驳。我们俩一边往前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年味有些太淡了,往前这个时候早就有放烟花的了。”我看着天上说。
“我还记得,我们俩在一起过得第一个年,那天的烟花放的特别好看。”张砚拙点了点头说。
我回忆了一下,好像真的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哪次烟花放的比那次好看,或许是年龄大了,又或许是因为陪在身边的人不同了。
我们俩找了个安静的围栏靠在上面喝酒。谁也没说话,张砚拙不甘的举起啤酒罐:“这么光喝酒太没意思了。”
我笑着举起来碰了一下:“真心话。玩不玩。”
张砚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打趣我:“没想到,有一天小骗子也要和我玩坦白局。”
“既然好久不见,那我们谁也别撒谎。”我举起那罐啤酒碰了一下张砚拙手里的酒瓶。
“你别骗我就行。小骗子。”张砚拙笑着背倚着栏杆笑着说,顺手点起了一根烟,是银钗。
“天气预报说一会有暴雨,说谎的人被淋成落汤鸡。”我笑了一下看着天上的乌云开玩笑的自证清白。
“来。”张砚拙喝了一口啤酒很洒脱的说。
“我想先问。”张砚拙说。
我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你这些年过得到底好不好。从我离开西安后。”张砚拙盯着我的眼睛。
张砚拙好像很纠结这个问题,从昨天就开始问。
“过得很好。没有你,过得也很好。”我故作潇洒的说。
张砚拙许久咧嘴笑了起来:“那就好。该你了。”
“为什么当年要突然离开西安。”我皱着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这句话。这是困扰了我很多年的问题,我的青春在这个问题里度过,又在这个问题里结束。
张砚拙看着远方,喝了一大口酒,红围巾把他的脸色趁得很亮,眼睛也亮晶晶的,好像这几年从来没变过。
“因为,你妈妈当年找到我,她说她希望带你去上海生活,治疗,带你去过正常人过的日子,她说她不希望你继续在西安堕落下去。她和你爸爸希望你能好好上完大学然后好好工作,嫁给一个爱你疼你的和你家境相仿的正常人,平稳的过一生。”
这样的答案是我没想到的,我想过他说腻了,不喜欢了,想去另一个城市逃离现在的生活,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张砚拙继续说:“你说过你不想痊愈,你怕你会死,可是小骗子,我也怕。我也怕你会死。我比谁都知道那个病的痛苦,我不希望你继续那么痛苦下去。”
张砚拙声音是我听不懂的语气,他抽了口烟咳嗽了几声。
“你知道吗,一开始我并不想离开你,可是你妈妈说希望你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正常人的时候,我犹豫了。我说过,你以后会是一个好妈妈,好妻子。比起和我一起吃苦,我更希望你过更好的生活,我希望你未来的丈夫是一个让你过得好的人,你未来的婚姻是得到家里祝福的婚姻,我知道如果我不走,你也不会走。所以我选择离开西安,换你未来的生活。一切总结起来就是,虽然很抱歉私自替你做了决定,但是,听见你说你过得很好,我不后悔。”张砚拙的眼圈发红,鼻头也被冻得发红。但是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我哽塞在那里,突然发现手上千斤重,想喝酒举不起啤酒,想逃跑也迈不开腿,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想问问他你真的不后悔吗,可我没问出口。
还记得张砚拙有一天突然说要分手,要离开西安,自尊心作祟的我没有挽留他,反倒扬言我没有他会活得更好。
只是他离开西安那天,我还是忍不住去机场送了他。
张砚拙拖着行李箱背后背着吉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卫衣和水洗牛仔裤,就像我第一次认识他那样,就像那天在城墙下第一次见面。
他耳朵上少了一个耳钉,被我摘了下来握在手里。一路上我没说话,他红色的头发已经有了黑色发根,还没来得及补染。
张砚拙临上飞机前前回了头:
“你爱我吗。”
我低下头攥着那个耳钉好像回到了那天晚上,那天他眯着眼睛笑着说要请我吃面。
“你如果也爱我。那我可能也爱吧。”
“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你走吧。”
汹涌人潮我没回头,逆着人海往回走,目不斜视,我确实嘴硬了,我又对他撒谎了,但我更清楚,那个叛逆迷茫但温柔的红发少年应该带着那把吉他去更远的地方。
张砚拙临走塞给我一个磁带。可是现在这个年代哪里有播放机可以放磁带呢。失恋的痛苦迫使我从来没有去听那盘磁带究竟是什么内容,而是把它一直放在身边。
就像我的心脏。平时我并想不起来有它的存在,可是我能时刻感觉到它的跳动。
“这就是你离开的原因吗?”我低着头问。
“嗯。我想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就不说了,既然你过得好,那我说不说也都无所谓了。总觉得不说出来这几年好像憋着什么东西。说出来也好,这样我在西安的故事也算圆满了。”张砚拙放下空酒瓶伸了个懒腰。
“张砚拙。”我喊了他一声。
“嗯。”张砚拙回过头笑着答应。语气里满是温柔。
“你还爱我吗。”我问道。
“爱。你呢。”张砚拙转了过来看着我的眼睛等待着我说下一句。
“不爱了。我挺恨你的。你改变了我的人生,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把我扔下了。”我许久轻轻吐出一句话。
突然想到了那年的塔罗牌占卜,那三张牌,竟然是我做过这么多占卜里,最准的一次。
突然想到一句歌词“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事永远别发生。”
可是最终每个人都逃不过宿命。
张砚拙咧嘴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接过我没喝完的酒,什么都没说。我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还带着那个在我摊位上买的檀木手串。
“你还没扔掉啊。”我指着手串说。
“被骗了那么多,总要有个纪念的吧。”张砚拙叹了口气说着把那个手串举到我面前。
“你当初跟我说,如果我做了什么事后悔了,它会帮我再来一次。如果我现在许愿再来一次,还赶趟吗?”
我呆愣在原地。我没想过他会这么说。
“我后悔了。”
话音刚落,钟楼敲响了12声,周围所有人都在大声祝贺着“新年快乐。”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了,眼泪划过我的脸好像滴进了谁的心里。
“张砚拙。新年快乐。”我颤抖着声音说。
“我后悔了。”张砚拙固执的说。好像并不是说给手串听的,而是说给我听的。
我只会哭着摇头
“太晚了。张砚拙,太晚了。第六年了。失效了。”我摇着头说太晚了。
如果再早几年他说后悔了,我一定抛下所有跟他走,可是现在太晚了。
张砚拙看着我,就那样注视着,忽而落下一行眼泪。泪珠滴落在红色围巾上又滚落到他的手背上。他抬起手胡乱的擦着眼泪。
我承认我撒谎了。坦白局里每句话我都在硬撑着撒谎。小骗子从来都没说过真话。
我还爱他,没有张砚拙的几年里小骗子过得一点也不好。后悔的不止张砚拙一个人。
那天我们俩回去的路上并没有下雨,天气预报又误报了,说谎的人没受到惩罚。
可明明没有下雨,我却被张砚拙掉过的眼泪淋成了落汤鸡。
回到酒店我发了疯的找到那盘磁带去前台的保洁室大妈那里借了一个播放器,因为磁带过了太多年,里面的零件已经卡在带条里了。
滋滋啦啦几声后,咔哒一下磁带断开了。我急忙倒出磁带像抱住什么宝贝似得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好像我抱住的不是磁带,而是那年头也不回就要离开的张砚拙。
如果我当初这样抱住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第二天我趴在酒店里,之前的老朋友约自己去一起逛逛的邀请也被我拒绝了,此时此刻只想快点逃离这座城市,快点回到上海步入正轨,把几年前的在西安所有事都抛却脑后这辈子再也不要想起来。
在酒店呆到了晚上,果然没下雨。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我就说嘛,宁可相信天气预报是错的也不能相信西安冬天会下雨。”
收拾了行李直奔机场,可是阴差阳错的堵车又遇到绕路的司机,到达机场的时候飞机早就起飞了,今天也没有飞回上海的航班了。
只能像前几天来的那样一个人落寞的拎着行李再回酒店。
天气确实凉了不少,在这里过了新年,西安对于我来说究竟是故乡还是他乡我也搞不懂。
张砚拙的消息发了过来
【登机了吗?】
我打了几个字
【错过航班了,今天走不上了。】
随后立马又删除了,重新发了几个字过去
【登机了。再见。】
再也没有了联系。我落寞的坐在酒店大厅里,保洁阿姨热心的走了过来塞给我一张纸条:“姑娘,我这有一个地址,是个新开的磁带厅,你去看看能不能修好。”
我诚惶诚恐的接过那张字条,我早该想到,西安这么怀旧的城市一定会有人开复古的磁带厅。看到纸条上的地址我血液倒流,那正是从前纹身店的地址。
我没有犹豫,生怕去晚了会打烊,我拿着磁带又踏上了那条再熟悉不过的路。
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口的贝壳风铃还在清脆作响,只是积了很多灰。
店里的装潢早就已经变得我不认识了。只是门口放杂物的桌子还是琳的那张凹凸不平被烫了很多烟头的木桌子。
我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对老板说:“这盘磁带可以修吗?”
老板带上眼睛接了过来:“哟,有年头了。可以修,但是不值这个价了啊。现在听歌都可以在网上听了。花这么多钱修……”
听说可以修我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您不用担心价格。您只要修好就可以了。”
“行。小问题。你在这坐着等会。”老板说。
我坐在椅子上,正是落地窗的位置,我看着自己因为从前做纹身师常年要贴膏药的右手,好像关节的疼痛再一次袭来,我又看见了桀骜不驯的张砚拙赤裸着胸膛躺在我面前给我讲他和他妈妈的故事。好像又回到了我在他胸口纹上“孤注一掷”的那天。
老板和我搭茬:“现在听磁带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老板。这之前是纹身店吗?”我问道。
“是啊。纹身店老板着急外兑。很多东西都没拿走。这桌子椅子全都给我留下了。还有她的大照片,我嫌渗人就扔楼上储物间了。过段时间全都要卖废品了。”老板说。
我眼眶里全是泪水,破涕而笑。我想,琳要是知道有人这么说她的艺术照,一定会气的要往他脸上纹身。
“好了。你过来听听。”老板递给我一个插着耳机的播放器。我走了过去带上耳机按下积灰的播放键。
是熟悉的吉他声,我一下就听出了是《大约在冬季》的前奏。
突然,张砚拙清了清嗓子,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机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著风虽然下着雨,
我在风雨之中念著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张砚拙唱歌。唱的正是大约在冬季。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给我这盘磁带。
我也忽而懂了歌词里的意思,也明白了他的离开与苦衷。
“哎姑娘你怎么哭了。”老板递给我一张纸。
“老板,西安的冬天太冷了。”我说。
BGM:奉献
后来我买下了老板的播放器,老板还好心送了我一盘其他歌手的磁带,说是随手拿的,我插进播放器里的时候,是刘若英的《后来》
回到酒店路上,我听着这首歌,路过了一家面馆,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老板,一份油泼面,多加辣多加醋。”
我找了个座位等面,插着耳机听这首歌,刘若英的声音正好唱到了: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
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我拿起筷子往嘴里塞面。又辣又酸呛得我直哭,我使劲的吞咽,好像有一个人在跟我说。
“生活太苦了,说不定多吃点酸的辣的就不苦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小孩过得原来那么苦,他尝过酸的辣的苦的,唯独没有尝过甜的,可他却跟我说:
“小骗子,生活太苦了,吃个糖吧。”
3.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
新年第一天,我又即将踏上了回家的路,或者说我踏上了离家的路。我分不清西安到底是我的家还是我的一段旅程。
我只知道,六年前,我永远的离开了这座城市,也是在六年前我深爱的小孩彻底离开了我。
我领着大皮箱登上了飞机,对这座城市的留恋也在云彩的尾翼里消失。
我在飞机上一直在听着那盘磁带,那首《大约在冬季》
突然觉得脖子上的红围脖就算很贵但也并不暖和。最暖和的那个围脖在我最爱的小孩手里。
飞机上邻座是一个信奉宗教的奶奶,她递给我一个宣传册,上面用十字架写着“奉献”二字。
我接过小册子,却想起来一首老歌。歌词是这样唱的。
“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蓄满了眼眶,我也想问问自己,我拿什么奉献给我的爱人我的小孩。
我不懂为什么世界这么不公平,要让一个小孩在本该无忧的年龄里,这么多年吃尽苦头。
而他也只会笑着摆手说不苦。
可是我已经登上了回上海的飞机,一切都来不及了,就像第六年的手串和过了十二点的钟声。
胡思乱想着,飞机抵达了地面,大家都拎着行李箱往外走,因为是新年第一天所以客流量很少,我带着耳机慢吞吞的时候往外走,关上飞行模式的时候意外被一个慌张的人撞到了身子。
手一抖播放器和耳机都被撞掉在了地上,我慌忙地蹲下像捧起宝贝一样捡起来查看有没有摔坏,劣质的耳机不隔音的还在播放着张砚拙亲自唱的《大约在冬季》
“你不是说你早就走了吗。小骗子。你又骗我。”
熟悉的嗓音。
我猛的抬起头看见张砚拙带着和我一样的红围巾出现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捡东西的我。
我震惊之余缓缓站起身不敢置信的试探着问了句:“张砚拙?”
张砚拙笑着看着我:“傻了?小骗子。是我。”
我惊讶的问:“你怎么在上海?”
张砚拙笑的那么好看,那么灿烂,好像这几年从来没变过一样。
“找你啊。我都说了,我后悔了。”
我不知道我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成分,究竟是开心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我甚至感受到了不受控制的泪水和颤抖的声音。
“我没在做梦吧。张砚拙……怎么会这么巧……”我伸出手摸着他的脸,有些凉,胡茬有些扎手。我的眼泪掉在红围巾上
“对啊,怎么会这么巧。一开始让你遇到我,又这么巧,我带你去吃面。所以,小骗子,巧的事情太多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切都是我蓄谋已久,得偿所愿。”张砚拙把我一把搂在怀里。
“我们重新来过。”张砚拙说。
“好。”我紧紧抱住张砚拙,好像一场梦生怕我醒来一样。
“张砚拙。从前我根本不怎么会占卜的时候,那三张塔罗牌是死神,恋人和塔。我以为我们会再也不能在一起。现在我才明白,那个牌阵的意思是从前并不幸福的两个人在一起后黑暗的生活才有了转机。”我一口气说了很多。好像老天都注定让我们在一起。
“我们回家。”张砚拙捧着我的脸给我擦着没完没了跌落的泪水。
“你就没想过,如果你没在机场遇到我呢?如果你找不到我呢?”我又气又急说了一堆假如。
“那我就慢慢找,总会找到。我不怕吃苦,小骗子。你知道的。”张砚拙笑着哄我。
“你总说我是小骗子,结果你才是撒了最多谎的那个。道歉。”我搂着他霸道的说。
“我爱你。”张砚拙摸着我的头发,温柔的快化成一滩水。
“张砚拙。”
“嗯。我在。”
“你就不好奇我朋友圈那条男朋友是怎么回事吗?”
“不好奇。小骗子,男明星微博水印都没截掉。”
“张砚拙,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我爱的这么深的”
“大约在冬季。”
我破涕而笑一拳打在他身上,像打在柔软的棉花里。
我青春里的少年无条件的接受我所有的刺,再为我开出一朵温柔的花。开出一朵盛放在寒冬的向阳花。
良人自有一双脚,隔山隔海会归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