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小春风》禾十三月

135、第一百三十四章

　　那就牺牲她吧。
　　这是崔昭玉心底的想法，她不想旁人因她而死，也不想牵扯无辜之人，她憎恨东皇帝主拿人命不当人命，那她在面对和东皇帝主同样的选择时，便不能做出同他一样的决定。
　　不然，她与东皇帝主有何区别？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批驳他的冷酷无情呢？

　　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崔昭玉也没有理由后退，她能够做的便是迎难而上，在婚宴上同那些人好好清算清算。
　　他们之间的陈年旧账。

　　“阿昭？”一旁的萧无意注意到走神的崔昭玉，她抬手拍了拍她，随后崔昭玉缓过神，转眸看向她。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身体里的情花蛊毒未解。”
　　“定渊剑只能救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

　　萧无意此话一出，崔昭玉的眸子张大，之后百里夜莺接着萧无意的话道:“阿昭你放心，不管前面是什么样的困难。”
　　“遇到多么艰险的事情，我们都会帮你拿到补魂草。”

　　百里夜莺的目光炽热，平素嬉皮笑脸的样子也没有了，全然是认真和严肃。
　　“对，我们四个人，一个也不能少。”
　　“你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不就根草嘛，手拿把掐。”凌礼当即就要使出她的长枪，给崔昭玉舞一舞了。
　　“阿昭，我们之前可说好的。”
　　“等这些事情结束了，要一起闯荡江湖的。”

　　凌礼将八百年的话翻了出来，其实不只是在这里，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个世界，她们也曾有一个“夭折”的毕业旅行。
　　奈何时间对不上，且资金不允许，那一趟旅行便没了下文。

　　崔昭玉看着她们三个人炽热的目光，她们都想要她好好活着，好好的活下去，她能够感受到，那种渴望一个人好的热情。
　　看着她们投来的目光，崔昭玉只觉得心里酸涩的很，她何尝不想好好活着，又何尝不想和她们一起闯荡江湖。

　　可有些事情，它注定了要事与愿违的，是怎么发挥主观能动性都做不到的，放在那就是客观规律的。
　　崔昭玉突然觉得，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并不是死亡，而是你注定要几时几刻赴死，却有许多人想要你长长久久的活着。
　　生与死，爱与憎，短暂与永恒。

　　栾花肆意的纷飞，就如同崔昭玉错乱了心脏碎片，她不想辜负朋友们的期望，也不想牵扯无辜之人，更不想让沈独为她而死。
　　她的命，还有第三种写法嘛？
　　崔昭玉不知道，可就目前来说，她不想让她们的话落地，她也不想让大家雄赳赳气昂昂的势头下去。

　　“是啊!”

　　“当年的事情已然成了遗憾。”
　　“这一次，要全力以赴的将剩下的事情处理好。”

　　崔昭玉抬起眸子，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浅笑，从萧姐看向了小麻雀，再是阿礼礼以及南歌子。

　　“无论如何，我们这一次都要一起。”
　　“云游江湖!”

　　崔昭玉不知道前路如何，可她知道，她必须要去冲一把，也必须要去争一次，她要她的命有第三种写法!
　　她不要再像从前那样，因为外界的各种因素错过和她们的一切，反正她也就活这么一次，走到哪里是哪里，她不要去预判还未发生的事情。
　　如果下一秒死亡濒临，那也都是下一秒的事情，而不是这一秒，她要做且能做的是关注并过好当下。

　　“好！”百里夜莺、萧无意和凌礼坚定不移的回应了崔昭玉。

　　南歌子同她们交代完事情之后，便安排她们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这大事将至之前，需要静下心来，静下气来。
　　崔昭玉躺在床榻上，双手背在脑袋后，翘着腿看着打开的窗子，窗前的桌上放在一盆兰草，只是静静的，没有什么动静。
　　“休息呢。”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崔昭玉的思绪，她坐起身来，随后床边走过一抹身影。

　　崔昭玉定睛一看，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对方注意到了她眼底的情绪，道：“怎么？失望了？”
　　“小昭玉？”海玉真人脸上带着浅淡的笑，继续道：“你是在等小苍梧吧。”
　　海玉真人一下就猜中了崔昭玉的心思，她确实是在等沈独，不过说实话，她有点不想在这个时候见沈独。

　　为什么呢？因为觉得尴尬。
　　崔昭玉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什么样的角度去和沈独交流，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忐忑，以至于会做出一些她本不想做出来的事情。

　　“算是吧。”
　　“不过还好，是真人您来了。”崔昭玉呼了口气，耸了耸肩，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真人进来坐吧。”

　　海玉真人摇了摇头，道：“不了，就和你说几句。”
　　“我就走了。”海玉真人并不是专门为她来的，但来东皇城也是牵挂着她们几个人的，顺路就来看看她们。

　　崔昭玉没有强求海玉真人，她刚想站起来，海玉真人抬手示意她道：“你坐那就好，不用拘谨。”
　　海玉真人没什么长辈的架子，她也最讨厌那种仗着自己多吃几年饭就摆架子的人，她靠着窗，道：“这一路走来，感觉怎么样啊？”

　　崔昭玉简单的回想了一下，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与百里夜莺、萧无意和凌礼一起的画面，虽然路上也遇到了很多波折，可好在她不是孤身一人，所以问题总能迎刃而解。
　　“挺好的。”
　　“看了很多风景，吃了很多美食，认识了很多人。”

　　“然后呢？”海玉真人接着崔昭玉的话，她还没有听到她想要听到的东西，于是乎她提点了句道：“你的心里应该有很多困惑吧。”
　　“不知道从哪里说，就先随便说一个。”

　　海玉真人知道崔昭玉这一路走来肯定遇到了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一点点的积累，直到今日，她的心里可能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崔昭玉马上就要与东皇帝主二次对峙了，若是心里存着这些困惑，那她的赢面几乎为零。
　　毕竟东皇帝主是个坚定不移、心思深沉的老货，是有自己一套观念的老油条了。

　　他对于自己的一切选择和做法都有迷之的自信，即便许多事情在旁人看来是错的、是罪恶的，可他总有办法说服自己，也有办法让身边觉得，他是对的。
　　东皇帝主极强的信念感让他每每胜利，也让他在如今的位置久坐不下，让他们百里家的皇族地位经久不衰。

　　“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却要死。”
　　“坏事做尽的心安理得，常做好事的难得善终，这是什么道理？”

　　崔昭玉没有抬眸去找真人寻答案，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眸眼是落在那瓶兰草上的，她真的不理解。
　　如果她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是不是她就能够心安理得的选择让沈独牺牲、让水晶石寄主牺牲，从而换取她活着的结局？
　　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也不会这么纠结，更不会去想什么第三条路？
　　可她不明白，她也想不通。

　　海玉真人听着崔昭玉这话，话音里是带着些孩子气的，是执拗的，是倔强的，是不屈的。
　　“坏人不会觉得自己是坏人，可好人时常怀疑自己是好人。”
　　“一个意志坚定，一个情绪飘离。”

　　“心分不出好坏的，它能够感受到的只是一种能量的波动。”
　　“前者稳定，后者动荡。”

　　“如果好人在做好人的时候，可以拥有一颗稳定的心。”
　　“可以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就是好人，不管别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且践行他的标准。”
　　“他也可以像坏人一样心安理得。”

　　“可问题上，好人能够做到吗？”
　　海玉真人平静的将这些话一点点道出，直到最后反问的时候，才带了一点点情绪的味道，她看向崔昭玉困惑的脸庞，道明结果：“做不到。”
　　“几乎没有人能够做到。”

　　“所以，小昭玉啊，不要想着做一个完完全全的好人。”
　　“会很累的。”

　　海玉真人并没有像大多数的修仙论道之人一般，要崔昭玉做一个纯白无瑕的修仙者，她明明白白的告诉崔昭玉，她做不到纯白无瑕。
　　兴许有人能够做到，可极致的好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的，是极致的痛苦的。
　　崔昭玉就是道德感太高了，而东皇帝主能够胜她便是拿捏住了她这一特点。

　　“能够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不危害旁人的人。”
　　“就很好了。”

　　海玉真人不让崔昭玉做好人，但也没有让崔昭玉做坏人，她觉得崔昭玉大可做一个善良的人，要维护好自己的利益同时不损害他人的合理利益。
　　极致的“好”往往不会换来旁人的赞赏，只会被人当做奇蠢无比、单纯没心眼以及社会化程度低等等。

　　“谁该死，谁该活，谁几时几刻死。”
　　“这都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海玉真人说着，她抬手指了指天，开口提醒崔昭玉道：“看我的手。”
　　崔昭玉的眸光里带着思考的情绪，她听到海玉真人的话，顺着抬眸看去，看到海玉真人抬手往上指着，同时听到：“生死由天。”
　　“所有人都会死的。”
　　“不管你是高贵还是低贱、是富有还是贫穷，只要是人，最终都逃不过一个结局。”

　　“握把你能够把握的，松开你抓不住的。”
　　“全力以赴去做，结果交给时间。”

　　海玉真人难得会说这些话，因为在她看来，能够懂得这些话的人，不必她来说，也能够自己体悟理解。
　　不能够懂得她这些话的人，即便她说破了口舌，那也是对牛弹琴白费劲。
　　可崔昭玉不一样，她觉得崔昭玉能够理解，可到目前为止，她却还没有参悟到，她都为她着急。
　　原本还有秋越城和雪漠城给崔昭玉思考，可现在婚宴提前，海玉真人也只能够把答案告诉她了。

　　说到底，海玉真人是真心希望崔昭玉可以好，希望崔昭玉可以赢，希望崔昭玉能够为她的家人血洗冤屈，其实崔昭玉做不做到那些事情，她并不在意。
　　海玉真人在意的是，崔昭玉可以放下心里的那块石头，可以做到“破执念、破虚妄、破畏惧”。
　　这也是，海玉真人拿出这块藏宝图的目的。

　　“最后。”
　　“是一无所有还是拥有一切。”

　　“都是命运给予你的。”
　　海玉真人停顿了一下，她对上了崔昭玉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坚定与肯定的目光，道：“顺应你的命。”

　　“但这些的前提是——”
　　“先做。”

　　崔昭玉听着海玉真人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她突然想到了高中政治里常说的“尊重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与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是辩证统一的。”

　　而实践——
　　是客观规律与主观能动性统一的基础。

　　“真人！我知道了！”崔昭玉眸底一亮，目光坚定的回应了海玉真人，继续道：“我会全力以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