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一身反骨［无限］》浮光乐金

19、阴雨笼罩的星期四

　　雨水敲打青石地砖的淅沥声响逐渐消散，整座小镇又恢复成原先死一般的寂静。

　　两道身影走出旅馆，来到前方的主路干，又在互相交头接耳了一番后分道扬镳，各自朝着两处不同方向奔去。

　　北极星打开系统面板，隐藏任务的倒计时还在不断闪烁，鲜红字幕仿佛即将流逝的生命，一刻也不曾停息。

　　【ID6438297的队伍，总人数：2人，存活人数：2人。】
　　【当前隐藏任务名称：完成温特女士的心愿，寻找莉涅亚·温特。剩余时间：01：44：21，请各位主播抓紧时间！】

　　这么多时间，应该足够了。

　　她来到墓地围栏外，在那一排倒塌的围栏处站定，目光却落在远处枯木横七竖八倒塌的枯树林边缘上。
　　温特女士去了哪里呢……

　　没错，北极星先前在脑中思虑“至关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发疯暴走的镇长女士。
　　她和陆果都是第一次进副本的新人，完全没有自保手段。即便识破了对手的阴谋诡计，一时竟也没想出强力的抨击手段展开报复。

　　生命顽强又脆弱，就像悬崖边上开着的小花，即便能挺住风吹日晒，在肆虐的暴风雨下也还是会夭折。
　　通往四楼的楼梯只有一处，对方本体一定会蹲守在那个楼梯间附近巡猎。在对手掌握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她可不想拿两个人的命去冒险。

　　所以只能耍赖皮，尝试搬个场外救援啦。

　　枯树林入口处一片狼籍，树木东倒西歪，泥浆荡漾在大片大片的积水潭里。一道显眼的泥痕拖拽着一路延伸，直到尽头的主道上。

　　那个方向是居民区。
　　看来温特女士在枯树林的渠井中寻找无果，转头无差别袭击居民区了。回想起先前窗后那些居民们恐惧的眼神，或许这种事情曾经也发生过。
　　当镇长荡平目视所及的一切却仍旧实现不了心愿时，市政厅就是下一个目标。不过她和陆果可等不了那么久，只好小小地推波助澜一下了。

　　北极星沿着地上痕迹的位置向前追去，还没走几步，几排黑漆漆的屋顶就出现在视线尽头。眼前就是居民区外侧，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步子也缓了起来。
　　地上沾染的泥泞随着距离越来越少，蔓延到居民区就几乎没有了。最外的房屋门户大开，血丝一般的红水顺着石板缝隙朝外流淌，汇聚在门口黑色的积雨潭中。

　　即便成了这副模样，也要挨家挨户地寻找女儿吗……北极星心情沉重。
　　再往前走一段，熟悉的蹚水声便钻入耳中。

　　她定睛望去，那道瘦削黝黑的身影果然正倚趴在居民小屋木门上，指甲剐蹭着受潮的门板，令人牙酸的声响不绝于耳。
　　北极星迈开步子，朝着这位痛苦的母亲走了过去。

　　积水浸湿鞋跟，发出哗哗的声响，镇长却对背后充耳不闻，一双灰败的瞳孔死死盯着眼前紧闭的木门。

　　北极星思索几秒，解开胸前雨衣的绑带，将这件保命符脱了下来——

　　抓门的动作戛然而止。

　　“喀。”

　　颈椎骨断裂声在寂静巷道中显得无比清脆，镇长面无表情扭过头，仇恨的目光顿时锁定在眼前这位不知死活的少女身上。

　　望着那张恐怖凶戾的脸，北极星扯出一丝笑容。
　　右下角那颗布满裂纹的心脏早已悄悄亮起，技能光标随着主人视线落下的那一刻鼓动起来。

　　【真心换真心】

　　用谎言掠夺一件等价物品，或者……一场绝对公平的交易。
　　既然是交易，想必任意一个拥有筹码的对象都存在于技能的判定范围之内吧，当然也包括……副本最重要的npc。

　　一座巨大轮盘浮现在那位瘦骨嶙峋母亲的背后，钢珠卡在凹槽最顶端，底下红黑交界的号码格映射出耀眼的光泽。
　　这一切仅限于北极星的眼中，她冷静站定，望着即将暴起的镇长开口了。

　　“索尔维格·温特女士。”

　　双数下注，轮盘顶端的钢珠应声而落，顺着球槽迅速滚动起来。

　　“答应您的事，我做到了。”
　　北极星面上平静，声音却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凉：“您的女儿现在就在市政厅，只不过……她被一伙坏人藏起来了。”
　　“他们马上就要带走莉涅亚了，您快没时间了。”

　　轮盘里的钢珠越来越慢，即将到达临界点。

　　她朝着这位痛苦的母亲伸出手，言辞恳切：“我带您去见她，好吗？”

　　随着一声脆响，钢珠掉进了黑色的号码格。
　　单数号码，判定失败。

　　……糟了。

　　心脏瞬间被揪紧，北极星硬着头皮维持脸上镇定的情绪，手却很诚实地收了回来。
　　她在旅馆验证谎言时也有这个判定，当初成功了，现在看来运气守恒定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过没关系，就算交易不成立，她也能靠着自身吸引镇长的仇恨，把人带到市政厅去。

　　想通这一切后，北极星没了慌乱。她刚抬起眸准备张口说些什么，神情却一怔。

　　镇长背后红黑交错的判定轮盘并未消散，原本停留在在黑格中的钢珠竟然莫名颤动起来。

　　“咔哒。”
　　钢珠跳出黑格，落入鲜红的双数格中。

　　镇长那张泡皱的面孔扭曲起来，她张开嘴唇，黑洞洞的口腔钻出嘶哑的字音。

　　“去……”

　　她同意了。

　　…

　　市政厅。

　　揣着两袋刚买的小苏打，陆果来到北极星撬开的偏门处。
　　至于怀里的东西，自然也是星星让她买的。

　　“雨伞和雨衣都是保命道具。”北极星道，“小苏打应该也一样，虽然效果没有前两个好，但对副本内的怪物和异常状态应该都有用处。”

　　“而且……”她沉吟片刻，似乎不忍说出真相，但还是开口了，“有个更坏的消息，你的朋友青青……应该还活跃在市政厅里。”

　　否则没法解释那两个老主播进去之后为什么会折了一个，毕竟两人都是从副本畸变后最危险的枯树林和火车站逃出来的，绝对不会犯沾雨这种低级错误。
　　唯一的变数……只有异化成副本一员的青青了。

　　陆果打着黑伞，悄无声息地溜进侧门，朝着楼梯口方向走去。
　　她手脚发凉，心底也有些坎坷。不过怀里的两包小苏打给了她一些底气，不至于自乱阵脚。

　　北极星独自面对整个副本最可怕的怪物去了，自己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藏起来，等着三楼出现纰漏，再钻上去输入密码就好。
　　然后，进入钟楼敲响报时钟，结束这一场噩梦。

　　市政厅内十分安静，陆果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入楼梯间。
　　几小时前她还在这扇门后捂着嘴痛哭流涕，现在却主动迈步朝着危险靠近，心绪有些复杂。

　　一楼她不用去，只要先上到二楼，再朝着二楼另一个楼梯间上到三楼等待即可。
　　“你之前不是说二楼的另一个楼梯间上锁了嘛？”陆果疑惑歪头。

　　“呃……这个。”北极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唬你的，当时不想浪费时间探索了。总之二楼的另一边应该也能到三楼，就算真的被锁住，也能去值班室找找钥匙。”

　　这个坏家伙……陆果无奈弯唇。

　　她刚想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脚步却一停。

　　……不对。

　　光滑的瓷砖上出现数根透明到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交错着铺满整段楼梯。
　　这是什么东西？

　　伴生技能令陆果天生就比旁人多几分敏锐，她皱着眉仔细观察，最终打消从这儿直接上楼的打算。
　　这些丝线……应该是个陷阱。

　　估计是楼上老主播布置的陷阱，星星刚刚有提醒过。早就知道这趟不会太顺利，现在只好从另一边楼梯口上去了。
　　陆果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摸上通往一楼的门把，缓缓拧开了门。

　　走廊上一片漆黑，似乎与她当初离开时保持一致。陆果壮着胆子探出头，在确认没瞧见任何异样后才钻了进来，轻轻合上门。
　　好了，现在要到右边的楼梯间，看看有没有绕过这里上楼的办法。

　　她步子很快，转眼就到了一楼大堂。

　　望着右边黑洞洞的走廊，陆果心底依旧升起一阵惶恐不安，她稳住情绪，扭头朝着值班室走去。
　　楼梯间这种地方没有禁止通行的必要，先检查一下值班室内有没有钥匙之类的东西，摸清楚了再去。

　　星星这法子确实好使，陆果简单搜了一遍值班室，虽然没有找到钥匙，心绪却已经平静了许多。
　　她走出值班室，打开黑伞笼罩住身躯，随后才重新审视着那条分岔路口。

　　不舒服的感觉依旧存在，但手里有黑伞和小苏打，没什么好怕的。
　　陆果迈开脚步，一头钻进右边的廊道。

　　眼前的场景与左边走廊没有任何区别，分布在两侧的铁门紧紧关闭，唯有门前的金属牌子泛着诡异的微光。

　　保健室。

　　按时间来算，青青应该就是在这片区域遇害的。
　　陆果谨记自己的任务，于是不敢停留，直截了当走向藏于深处的楼梯间。

　　她伸手抚上门把手，尝试性地向下转动，却在某个关键区域卡住，无法拧开门锁。

　　果然，这边楼梯是有问题的。

　　刚刚为了不显眼没拿值班室橱柜里的备用手电，现在这地方太黑了，一时半会看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啧。

　　陆果将伞柄夹在颈肩之间，两只手一齐用力向下掰动。她清晰感知到滑槽中某个部位卡死其中，这才令门锁无法顺利扭动。
　　是防盗锁吗？还是锈死了？
　　没办法判断。

　　正当陆果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手电光束忽然出现在身后：“喂！”

　　！！！

　　这是谁的声音？！！！

　　陆果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了，她僵硬回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不是说好了你来检查左边吗？”
　　青青俏皮地朝着她吐了吐舌头，脸颊在手电强光反射下分外苍白：“怎么过来了，不放心我吗？”

　　“你……”

　　陆果艰难地张了张嘴唇，一连串涌入喉间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前人似乎没看出她的窘迫，一把抓住她手，指尖泛着冰凉。
　　“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说好了要一直一起走的，我去哪里你也去哪里。”

　　是了，她们的确做过这样的约定。

　　陆果和青青从初中就认识了，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青青虽然古灵精怪，但却是个仗义的人，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子快乐又幸福。
　　曾经开玩笑约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现在却真要在这恐怖的地方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吗？
　　青青会希望拉着自己给她陪葬吗？

　　“所以，果果。”
　　青青咧开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陪我一起走吧，好不好？”

　　“……青青。”
　　陆果松开了手，抬眸盯着她，声音却忽然平静了下来：“你已经死了。”

　　这话像一颗石子，被人投进幽深的水潭之中，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友人的脸迅速溶解，整副身体也逐渐崩塌，伤口翻卷而出，转瞬间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陆果吓得后退了一步，紧紧靠在门上。眼前的场景还是太过刺激了，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但她此刻别无选择，只能看着面目全非的友人不断挣扎，颤声质问。

　　“要我和你一起死，这是你希望的结果吗？”

　　那团怪物踌躇了一阵，磕在地板上的头颅缓缓挤出话语：“……没错。”
　　“我恨你，陆果。”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件事？”
　　它撕扯着喉咙，发出难以辩识的声响：“你明明知道左边有危险的…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要放任不管，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凭什么你能好好活着？！”
　　怪物蠕动着缓缓逼近，血与肉一同顺着伤口迸出：“我要你去死，和我一起，永远烂在这里…永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已接近癫狂，猩红双眼死死盯着头顶的女孩，妄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崩溃的神色。
　　结果……大失所望。

　　“你不是青青。”

　　陆果摇了摇头，抬起手擦掉眼眶蓄满的泪水。她定定望着眼前的那团血肉，扯开早已准备好的小苏打，抓了一大把。
　　“你只是个怪物。”

　　这些话只藏在自己的心底，她从未说出口过。
　　青青在与她分开的一刻就死了，之后的一切，都是异化后的怪物在自导自演。
　　青青根本没有怪过她。

　　灰白的粉末扬在空中，沾上怪物裸露在外的皮囊。烟雾四起，它扭成一团，发出惨绝人寰的怪叫。
　　“啊啊啊啊……”

　　陆果又掏了一把粉末，用雨伞残留的一点小雨珠和开，涂抹进身后门把的缝隙之中。
　　门锁逐渐松动，滑槽里的锈痂被腐蚀殆尽，最终随着极重的一拧破开阻隔——

　　门开了！

　　怪物朝眼前人伸出弯折的手，指尖却擦着发丝险险撩过。陆果钻进那扇好不容易才打开的楼梯间门，回头露出一个脑袋。

　　“忘记告诉你了。”

　　她无比镇静，声音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平静的悲伤。
　　“我刚刚才发现，原来先前一直预感左边的危险，仅仅只是因为这扇被锈死的门而已。”

　　陆果抬起手臂，掌心攥着那包拆封了的小苏打，朝地上丑陋的怪物全倒了下去。

　　“所以，害死我朋友的凶手，下地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