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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金绘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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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和徐风时在电话里约好的那样,路威贤一早就出发前往研究所。
他不开口,闻天客和阿雾也不开口,虽然他们都不是吵闹的性格,但微妙的氛围还是逐渐蔓延开。
闻天客的身体还不舒服吗?路威贤坐在座位上看着闻天客,对方颈后的长发很好地遮盖住了脖子上的特殊花纹,要是天气再冷一点,对方一定会每时每刻都穿着高领吧。
闻天客抬眸看向镜子,二人的视角聚集在同一点,男人冲他勾起嘴角。
对方的眼里有好几道红血丝。
路威贤神色微动,然而还是冲着后视镜挥了挥手作为对闻天客的回应。对方狭长的双眼皮一直延伸到眼角,此刻正向上抬起。
路威贤摸向自己的鼻尖,闻天客办事严谨,但在情感上终究不比他细腻,对方的安抚没有打消路威贤心中的疑虑。
他侧头转向阿雾。对方盯着手机,双眼不知从何时起变成竖瞳。
路威贤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阿雾?”
实验体回过神来,蓝玻璃球似的眼睛重新开始聚焦。
“在看什么?”路威贤用手托起下巴,瞳中墨缓缓晕染,一抹银色缀于其上。对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出神。
阿雾放下手机,青年一直在注视他,而非窥视屏幕中的内容。路威贤的表情依旧柔和,阿雾转开目光抖了抖眼睫。
“不用勉强自己,可以不回答我。”路威贤清楚再看下去只会给阿雾带来压力。对方不想告诉他,却也不愿骗他,僵持下去只会彼此为难。
昨晚打上针后阿雾说去帮他拿水果,但却在外耽搁了很久。他去找闻天客了么?他们说了什么?
飞行器不如人愿地停下,阻止了路威贤和阿雾进一步交谈。闻天客面色如常地解开安全带起身:“只能开到这里,剩下的距离需要走进去。”
男人扫了一眼阿雾,随后将连夜制成的药丸用纸巾包裹好递到路威贤手中,他的手心依旧泛凉:“傍晚时分药效就会逐渐减弱,如果到那时检查还没结束,记得吃了它。”
“你昨晚没睡?”路威贤接过药丸将它们放进口袋,对方的眼底出现了乌青。
闻天客知道瞒不过路威贤:“睡过了,但做了几个噩梦。”
阿雾抬起头,纯净眼底积压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之前让他很悲伤。”
阿雾当时没有立刻相信闻天客的话。
他怎么会让路威贤悲伤呢?第一次见面时他对万事万物都没有概念,但路威贤仅凭气味和外貌就让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不管重来多少遍,他都不可能狠下心伤害这个人类。
他趁闻天客不注意——不,兴许对方是故意露出破绽,总之有那么三秒,他读到了闻天客的记忆。
阿雾透过闻天客,听见熟悉的声音发出了寂寞的低吟。
那时的路威贤一定距离幸福很远。
仅仅是一个画面,阿雾就感到喘不过气的压抑。
“为什么要告诉我?”阿雾看向闻天客的眼神复杂了起来,因青年亲近对方而生出的别扭已然消失殆尽。
他以为闻天客会说一些强势的话,对方跟路威贤不同,对方算不得好人。
可闻天客的眼神却摒弃了私人情感,眸中只有绝对的理性:“你要更快地成长起来。”
听话办事远远不够……
“你不能只杀人,也不能只救人,”浮起的回忆似乎刺激到了闻天客,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杀谁救谁都不能出错。”
闻天客突然掏出枪抵住阿雾的肩膀,阿雾在空中掰住他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他可以在杀意迸发前就捏断这个人的胳膊。闻天客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那股力量很难对付,但依靠药物维持运转的身躯从本质上就不可能战胜他。
阿雾的眉头紧皱起来。
这个人不能杀,也不能伤害。他的双手可以托举起路威贤。
“就是这种感觉,明白了吗?”闻天客收回枪,阿雾这才发现对方竟然连连保险装置都没解开。
“我的状况越来越糟,”闻天客清楚自己的身体,如今的他对止痛剂依赖太强,“在这个时空你不能再出错了。”
……
想到昨天和闻天客的那段对话,阿雾下意识咬破自己的舌头,血顺着喉管重归体内,伤口转瞬愈合。
光从路威贤的鼻梁上滑下,阿雾的注意力还是不受控地被吸引过去。
正面看都发现不了,从侧面看竟然这么明显……他在皱眉。
飞行器的舱门已然打开。
阿雾将发丝别到耳后。有些事不用思考,那是当下的他务必要去做的。
确认自己的口腔里不剩一丝血味,阿雾悄悄上前牵住路威贤的手:“就握一会,会马上松开。”
他的撒娇能让青年安心。
闻天客和他对视一眼,他们之间的默契不多,彼此其实都没理解对方的意思,但阿雾还是自顾自向路威贤解释:“我们昨晚聊了会天,我刚才在想一些事,你不要担心。”
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但路威贤确实能感受到阿雾的心意。他还以为今天会很不顺利的,没想到……
闻天客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做不到像阿雾那么直率了。
这种时候还蛮好懂的。路威贤从背后推了闻天客一把,对方被推出飞行器的舱门站到了阳光之下:“你帮我做了好多好多事,谢谢你。”
之前和闻天客还没那么熟,对方的沉重态度让路威贤感到无力,不过亲近之后他倒也摸清了对方的性格。
他不能逼一个内敛的人三番四次剖开自己。
再说,如果只有他和阿雾,他们肯定会在这个时空活得很辛苦。
“我……”闻天客尽力维系着自己的表情。
他不是为了这句“谢谢”才来到路威贤身边,但听见这句话,一些扭曲缠绕的东西突然就变得松散了。
他已经做了很多吗……
镜片之下,左眼眼球中的指针短暂地停止了跳动,金色的眼珠早就消失不见,一缕光晕却突然掠过。
闻天客想让路威贤伸手摸摸自己的眼睛,那样所有的苦痛想必都会消失不见。
“他到了。”阿雾的声音响起,同时也如约放开路威贤的手。人影从远方接近了他们。
“你们来了。”徐风时等待他们许久,对方此时穿着黑色军装,对他们的态度算不上热络但依旧友善。
路威贤点了点头,徐风时的目光在阿雾身上多停顿了一会,阿雾抬眸回视,对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闻天客掩下一切心绪,之后将要发生的事他们片刻都不能分神:“请带路吧。”
徐风时带领他们从特殊通道进入研究所。外界看守严密,但进入后路威贤才发现那只是冰山一角,和徐风时打扮类似的初始军团护卫几乎每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位。
他同闻天客、阿雾在主星维持了近乎安稳的生活,但人类和辉面族的矛盾可是正处于历史高峰,时时刻刻都要严密提防。
根据闻天客采集到的信息,当前肉食种的研发已经进入了稳定期,可还远不到提升战力的程度。
“往这边走。”徐风时带领路威贤几人登上电梯前往三楼,路威贤经过肉食种观察室时顿住了脚步,“不舒服?”
徐风时侧身转向青年,诸如鹿种一类的草食种似乎和肉食种会产生排异反应。
路威贤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徐风时所指。其实他基本没什么感觉。这些“肉食种”的身上没有想要战斗亦或是肃杀的气息,他们只是时不时会出现动物性征的普通人而已。但为了不露馅,他还是点了点头。
徐风时加快脚步带领路威贤拐过不知道第几道弯,然后敲响了门扉。
路威贤像小动物一样嗅了嗅鼻子,阿雾的眼睛睁大了些。
一位高挑的女性推开门,乌黑的发丝垂落在白色的研究服上:“你们来了?”
令人安心的气味……女人露出笑容,明亮的眼睛叫人猜不出她的年纪,她亲切地看向路威贤:“是你这孩子吗?”
“是的,我的兽耳暂时消失了。”路威贤向着她点头,眸中的惊讶被硬压了下去。
“草食种不知为何特别容易出现机能紊乱,”女人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歉意,“如今的三代实验已经放弃了草食种,对之前的受试者我们也会尽力疗愈调整。”
阿雾和闻天客一齐看着她。
黑发黑瞳很常见,但眼前这位女士实在……
“请问您的名字是?”闻天客习惯性地走到路威贤身前。
女人眼型圆润,身上带着淡香:“我叫金绘云,是这里的副所长。”
——和他母亲的姓氏相同。
路威贤的眉毛跳了一下。他来到这里果然不是偶然,遇见的每个人都像是被安排好了似的……
这个时空距离他所生活的时代过于遥远,无论是金如玉还是祖母都没有向他提起过这个名字。
“看见你感觉很熟悉,”金绘云表情和善,路威贤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恶意,“进来聊吧孩子。”
路威贤没有忘记自己的人设,犹豫了一会才迈开脚步。
阿雾准备跟上,徐风时伸手拦住了他:“艾雾先生,我需要和你私下聊聊。”
路威贤应声转身,他盯着徐风时,两次救命之恩让徐风时做出保证:“等检查结束,你们三个一定会一起回家。”
万一徐风时刺激到了阿雾……路威贤还想说些什么,徐风时看向他的眼神真挚却坚决:“请相信我。”
路威贤摸着自己的指甲。对方对阿雾素来存有忌惮,还亲眼见过他摧毁机舰……
是了,路威贤突然回过神来,总是受到“徐风”的影响,路威贤对徐风时的最大印象还是他会存活至未来,却忽略了他当下的身份。他是一名不顾自身安危执行任务的战士。
阿雾展现出的战斗力,无论在哪个时空都会被人追逐。
路威贤和阿雾被阻隔开,那双蓝色的眸子照常望着他。没有不耐烦,没有疑惑,没有等待他的指引,阿雾自己做出了决定:“我跟他去聊聊,不会有人出事。”这时候伤人只会给路威贤带来麻烦。
“我也不会。”他要回到路威贤身边。
徐风时站在一旁,说不出是第几次怀疑他们的“兄弟”身份。哪怕是在出任务前他都不会和自己兄弟这么说话。
闻天客把手掌虚虚靠上路威贤的后背,指尖点到他的衣服。他不反对阿雾的决定,对方不蠢,应该能拎清现状。再说初始军团太危险,总不能让路威贤亲自跟他们接触。
“小心一些。”路威贤最后向着阿雾叮嘱。对方萌生出的意志让他不忍拒绝。
徐风时对艾雾指了一个方向,对方好像变了……?明明比起人更像是兽类,可今天的对方看起来却好像能正常沟通。
在他们停留在门口的时间里,金绘云已经沏好了两杯茶:“你们感情真好。”
路威贤正准备把自己那套相依为命的“兄弟说”拿出来再讲一遍,金绘云已经捂住了嘴角:“不用解释,我看得出来。”
?
听起来好奇怪。
“我跟徐风时认识挺久了,”金绘云喝了一口茶,“他跟我讲了你们的事。”
“我核查了一下名单,确实发现了你的名字,最初的受试者我们每三个月都会提供一次检查……”金绘云停顿下来,用唇轻吹杯中的茶液体。
“是的,但是负责联络我的人突然失去了联系,”路威贤垂眼看向杯中的倒影,幸好自己和闻天客提前对过台本,“我还以为我们第一批受试者已经没有利——”
意识到自己差点脱口而出一些不好听的话,青年及时闭上嘴喝了一口茶。
路威贤掌握着分寸,不能太过火,要是和在徐风时面前表现出的性格差距太大反而危险。
金绘云看起来很温柔,但温柔之下必定透着锋芒。
听了他的话,金绘云露出的笑暗含一丝无奈:“抱歉,研究所内部一直比较复杂,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之前联络你的那位专员身体出了问题,工作没有交接好就辞职了,”金绘云说出被包装过的事实,“这也是我们的问题。”
那位专员能被选择编入路威贤的资料是有原因的。对方身体确实出了“问题”:辉面族的精神攻击控制了他的大脑。受其影响,他在不知不觉间编撰了许多有关受试者情况的假资料。等研究所察觉到不对,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这种内情金绘云自然不会告诉他们。
路威贤等待着金绘云再开口,闻天客也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这个青年给她的印象极好,一凑近对方金绘云就感到舒心,但陪在他身边的男人看起来城府不浅,谨慎起见,金绘云还是决定再试探一番:“你之后怎么没有联系研究所呢?而且在工作交接完成后,我们也再没联系到你。”
闻天客没有冒然替路威贤回答,他喝不惯别人泡的茶,金绘云每问一个问题他就侧目看向路威贤,眼中的关切根本无需做戏。
“哥哥怕我待在这里心情不好,才带我前往偏远的小星生活,”路威贤咬住牙,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憋住,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还特意用茶杯挡住脸假装在喝茶,耳膜鼓起,他的眼眶终于水润起来,喉结随之滑动,茶杯被他放下,“您在怀疑我吗?”
他没有眨眼,双眼泛红,直戳戳地看着金绘云。
路威贤的表情还有那一声“哥哥”传进闻天客的眼里、耳里,闻天客的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看向金绘云,面容泛红,压低声音:“徐风时说可以治疗我们才来的,这些问题您如果想调查很容易。”
弯月眉的眉心向下凹陷,道不出缘由,金绘云将话题转向别处:“难受的话就不说这些了,你近日身体有不舒服吗?”
路威贤眼眶中的水痕正逐渐消去,他轻声说:“之前鹿角又冒出来了……”
“我带你去检查室看看。”金绘云走到路威贤身侧,她的脸上并不是没有皱纹,只是很浅,到这种距离才能发现。
金绘云宛若长辈一般搭上路威贤的肩膀。路威贤的身体久违地感受到了温暖,不是闻天客和阿雾带给他的那种,而是他很怀念的、近乎亲人间的温暖 。
金绘云多半也感受到了什么:“我的孩子年纪和你差不多呢,说不定咱们确实有缘。”
路威贤的眸子暗淡了一瞬。
但愿她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