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烛引梦》豆榕

43、今天，阴

　　“时起在哪儿？”赵七月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地盯着还在颠笑的女人，“你背后之人是谁？”

　　女人看着她，反而笑得更加歇斯底里，干裂的嘴角咧到耳根，血珠流了满脸，铁链在笑声中晃得像是在给伴舞。

　　“我怎么会知道呢？”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我都被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上万年了！你来问我？”

　　笑声戛然而止，转为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女人低垂着头，长发披散，像一具死去已久的躯壳。

　　赵七月有片刻的失神，是啊，一个被囚禁万年的人，又怎么知道时起的下落？

　　“七月大人，走吗？”站在一旁的周海浪终于看到了离开的曙光，迫不及待的，甚至想要上手推着她离开。

　　“你为什么救他？”女人忽然开口，轻轻问道：“值得吗？”

　　赵七月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你不也是为了我师父才框我去取昆仑镜的？”

　　神器果然是神器，虽然是碎片，却让她看到了那个水下村庄如丘而止后的画面。

　　沉默再次回归，就在她即将踏出幽廊的那刻，女人沙哑的声音像藤蔓似的缠上她的脚踝：“那人是水神共工。”

　　“水神共工？”赵七月舌尖打了个转，“不可能……”她摇了摇头，“他的神魂早已被封钉在昆仑柱中……”

　　“如果他提前将一缕神识放入人间呢？”女人凄厉地笑道，“你以为昆仑柱真的能永远困住他吗？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等待什么？”赵七月急切地问。

　　“等待有人能帮他重新集齐上古神器……”女人仰着头，望着虚空道，“时起只是开始……”

　　赵七月皱着眉：“时起？”

　　“天地重归混沌……”女人吟诵道，“那时候就没有什么仙界凡界之分了，没有什么生死轮回了……大家都一样了……”

　　昏暗的光线下，女人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光芒，不像疯狂，倒像是一种……解脱？

　　“你疯了。”赵七月冷声说道。

　　“疯了？也许吧……”女人痴痴地笑着，“千年了……整整千年了……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固执，如果我听了你师父的话……”

　　“千年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昆仑镜……昆仑镜能照见过去未来，却照不见我的心……”

　　赵七月漠然地看着她，然后抬起右手，隔空对着女人虚握了一下。

　　周海浪只觉一股阴寒之气擦身而过，那种寒冷深入骨髓，像是被剥皮剔骨的刀锋刮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女人的身体像风化的沙雕般一点点消散，最终化为齑粉。

　　这就是上古神的力量？周海浪惊恐地指着空荡荡的铁链，结结巴巴地说：“七…七月大人，这…这……”

　　赵七月神色淡漠的收回手，那股寒意也随之消散：“她本就是天界的仙官，只不过看不惯人间的爱恨情仇，才待在地府架起一口锅，日日送汤给那些为情所困的痴男怨女，这本就是个大功德。只是……”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走出幽廊。

　　只是，她自己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以为只要得到昆仑镜就能改变师父终成蜡烛的定数……

　　“七月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周海浪嗓门儿里都透着藏不住的紧张，共工那疯子要毁了昆仑柱，毁了昆仑山……那可是维系三界平衡的根基，一旦被毁，后果不堪设想，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什么补天。

　　“小七。”突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像是穿越时空阻隔，悄然响起。

　　这声音？！

　　赵七月猛地低下头。

　　怀中的昆仑镜碎片，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骤然迸发出刺目的华光，挣脱她的怀抱，悬浮于半空。

　　光芒中，好似有一双手在撕扯着空间帷幕。涟漪般的波纹向四周扩散，时空在这一刻变得薄如蝉翼。透过这层薄薄的时空屏障，一个个身影开始显现，先是模糊的轮廓，然后逐渐清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如同从画卷中走出的仙人，慢慢浮现在他们面前。

　　风雪呼啸，却掩不住那抹鲜艳夺目的红衣。

　　赵七月差点忘记了呼吸。师父、女娲娘娘、伏羲大帝，还有神农，上古大神齐聚于画面中，却并非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围着一个……肉球？

　　那肉球粉嫩Q弹，表面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泽，像一颗巨大的果冻在微微颤动，看起来既神秘又有些滑稽。

　　周海浪盯着画面：“这……这是个啥玩意儿？”

　　只听女娲轻叹一声：“时间之初，混沌一片，无始无终。唯有这颗蕴含天道之力的种子，是这世间唯一的生机。我们将崆峒印融入其中，盼他能化解人世间的怨念，带来真正的和平。”

　　说罢，几位上古大神各自运转神力，合力击向那枚玉玺。

　　玉玺起初毫无变化，但随着周围几位大神力量的不断施压和注入，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它的表面开始融化，最后完全液化，化成了一个个如符文般神秘的金色链条，这些链条如有生命般游动着，缓缓融入到那颗肉球之中。

　　肉球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吸。在几位大神注视下，慢慢地发生着形变，逐渐有了人形的轮廓，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婴儿的雏形。

　　“就叫他……时起吧。”女娲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寄托，“希望他能够扭转乾坤，时来运转，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的转机。”

　　化作婴儿形态的肉球轻轻飘起，悠悠地向山下飞去。

　　“我们这些神，终究是逃不过身死道消的命运。”女娲抬头望向那无边的苍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小七那孩子不行，我……我希望她能有个好下场。”

　　伏羲轻轻搂住女娲的肩膀，没有说话。

　　神农一脸担忧地望着飘走的肉球，眉头紧锁。

　　烛龙叹了口气，盯着那肉球道：“白色终究会被染黑，若是他压不住那些怨念，你又当如何应对？”

　　女娲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若是真有那天，就用它。”

　　赵七月心中一震，时起身体中竟然有崆峒印！她突然想起天台上时起身后的那些东西。

　　画面断断续续地展现时起的命运轨迹，肉球飘荡在人间，所到之处，总有一些黑色的雾气钻入其中，肉球的颜色也逐渐变得暗沉。

　　随着时起的成长，他吸收的怨念也越来越多。就像一块海绵，吸收着人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

　　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但他的身体也越来越难以承受这股力量。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爆体而亡。

　　那一刹那，世界轮转，河流升成山，山崩塌成江，只是他们还是他们，但世间不再是原来的世间，时起也不再是原来的时起。

　　崆峒印像无形的丝线，连接着四散的骨肉，将时起的碎肉牢牢拢起，重新凝聚成一个全新的肉球。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周海浪像是窥视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是三界秘辛中的秘辛！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七月大人？那个…我…”

　　这声轻唤格外飘忽，却瞬间拉回赵七月的思绪。发僵的脖颈缓缓转动，目光仍死死钉在虚空。那些远古的画面、那些熟悉的身影，此刻都化作刺骨的寒意，沿着她的脊椎攀上来：“你知道剩下的几个神器在哪吗？”

　　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的声音，让周海浪的汗毛立了又立。空气凝滞了足足三秒，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气流在他们之间打着旋儿。

　　“我知道一个地方。”

　　阎王适时出现，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上挂着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赵七月的视线终于从虚空中移开，缓缓转向阎王。

　　“七月妹子，”阎王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夸张地抬手捂住眼睛，又假模假样的用另一只手挡住她的视线，故作羞涩地嚷嚷，“别这么看着我，我害羞。”

　　“你还知道害羞？”赵七月冷笑一声。

　　“七月妹子，这是什么话？”阎王故作委屈地甩了甩那宽大的衣袖，装出一副被误解的无辜表情，“我就是一个小小阎王罢了，在这三界之中不过是个跑腿的，时起那家伙不让我说的事情，我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思？他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敢说啊！”

　　赵七月哼了一声。

　　“再说了……”阎王继续委屈，“他那心思有多深，七月妹子应该深有体会吧。”

　　赵七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移开目光，转而问道：“去哪？”

　　“九重关。”阎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多了几分认真。

　　“走吧。”赵七月没有多问。

　　“等等，我拿点东西。”阎王神色变得正经起来，转身问周海浪，“给我点钱。”

　　“啥钱？”周海浪一脸懵，完全没跟上阎王的节奏。

　　“乾钱。”阎王目光扫过赵七月，“七月妹子不知道，这九重关，顾名思义，共有九重。每一重都危机四伏，而且，每一重都有不同的考验。”

　　赵七月看着阎王从周海浪手中接过五枚铜钱，眉头微挑，“所以得贿赂一下？”

　　“也…不算，”阎王干咳一声，解释道，“就是走个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