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南溪北乐

2、第 2 章

　　夕阳带着夜色将这座城市笼罩，高楼里亮起点点火光，原本只有零星车辆路过的街道变得热闹非凡。等宋意涵找到时衡发的“那家”烧烤店的时候，时衡那个二货正搂着一个她不认得的男的边吃毛豆边唠嗑，俩人的头发一黄一红，额外扎眼，如果可以的话，宋意涵想装作路过的。
　　时衡抬头看见她，朝她挥手示意这边。
　　好嘛，这下路过也路过不了了。
　　此时的时衡还不知道他涵姐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只等到宋意涵落座后，把一个装着剥好的毛豆的碗推到她面前，又拿起一个杯子给她满了一杯酒，笑嘻嘻地说：“涵姐您慢用。”
　　尽显小弟风范。
　　宋意涵撸完了一根肉串，问道:“这破店谁开的?为啥叫“那家”?”
　　“我家开的。”宋意涵不认识的那个男生开口说。
　　时衡很合时宜地开口介绍道:“涵姐，这是杨明正，是我刚认识的好哥们，也是我为您心收的小弟，他还有个女朋友……”
　　宋意涵一挑眉，打断时衡的话，问道:“你给我收小弟经过我同意了吗？”。
　　杨明正刚端起酒杯，听见这话，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就那么直愣愣地端着。
　　“涵姐~我背着你收的小弟还少啊？你最后不还是都收了，也不差这一个了是吧。”时衡这货还是一脸嬉皮笑脸的。
　　宋意涵睨了杨明正一眼，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显然杨明正没跟上宋意涵的思维，看见宋意涵杯子空了才想起来，一口把酒闷了。
　　此时宋意涵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打量转变成了看傻子。
　　得嘞，跟时衡是一类的人。
　　“好了好了，吃饭吧”时衡给两人把酒满上，又对宋意涵说“涵姐你说巧不巧，老杨他女朋友跟你是同一个学校的。”
　　言外之意，小弟的女朋友不歹照顾着点儿啊。
　　“叫什么名?”
　　“叫…叫什么名来着老杨?”时衡转头问杨明正。
　　“叫房稚怡。”提起自己女朋友，杨明正耳尖通红，脸上也爬满了绯色，可以看出他很喜欢自己的女朋友。
　　可宋意涵没注意到这些，她刚才正在喝酒，听见这个名字，直接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把一边的时衡下了一跳，连忙给她递纸巾。
　　宋意涵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里却想：不知道房稚怡知道她自己引以为傲的道上混的男朋友，今天在这里求自己讨厌的人照顾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想就好笑。

　　这顿饭一直吃到凌晨一点多，那两个人还想去KTV过后半夜，宋意涵表示自己不去。
　　不是她不想跟他俩去，是每次去KTV都得打一架，她都快被KTV老板拉入黑名单了。
　　杨明正看宋意涵要回家，忙装了一袋子烧烤塞宋意涵手里，说：“涵姐，我没啥好给的，就这点吃的，您收着吧。”
　　看他一脸的真诚，宋意涵也没好意思拒绝，拎着烧烤出了“那家”。时衡跟着跑了出来：“涵姐，我送送你啊！”
　　宋意涵摆手：“不用了，回去吧。”说完，快步走了。

　　十月份的凌晨有了点冬天的味道，穿着外套走在路上还有丝丝凉意，此时宋意涵穿着短袖，胳膊都冻麻了。
　　忽然，她看见前方不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是一位前不久刚在厕所里问过自己名字的人。
　　许招娣坐在花坛旁边，正靠着花坛睡觉，她身上还穿着宋意涵的校服外套。
　　走近了，宋意涵发现许招娣在发抖，应该是冻的，嘴角处还有血迹。看样子，多半是被家里赶出来了。
　　宋意涵拍了拍她，本来是想把她叫醒，没想到许招娣反应过激，猛地一抬头往旁边一缩，额头磕到了花坛边缘，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宋意涵慌了，她是真没想到许招娣反应这么大，忙问道：“你没事吧?”
　　看清是她后，许招娣明显放松了点儿:“没事没事。”说完抬手要去擦额头上的血。
　　宋意涵摁住她的手说:“别用手，伤口会感染，我房子在这附近，我带你去那里处理一下。”
　　许招娣刚想说不用，就被宋意涵从地上拎起来，拽着往前走。
　　许招娣一直在挣扎，还好现在是凌晨，街上没人，不然都以为宋意涵贩卖人口呢。
　　许招娣挣扎的幅度太大，导致宋意涵手里的烧烤的签子一直扎自己的腿，在宋意涵不知道第多少次被烧烤签扎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对许招娣恐吓道:“再动我揍你哈。”
　　大概是真的怕宋意涵跟她动手，许招娣不动了，任由宋意涵拽着走。宋意涵觉得许招娣应该不会再继续闹腾了，于是她从拽着许招娣走变成了牵着。
　　许招娣在外面冻得手冰凉，此刻被宋意涵牵着感觉很暖和，不自觉的牵的紧了点。

　　穿过一个个街口，走过一条条马路，终于到了宋意涵的住所。
　　宋意涵住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老小区，她在里面租了一间卧室。许招娣跟着她上了楼。宋意涵带着她在楼内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在一扇门前定下，宋意涵从门口的地毯下面翻出钥匙。
　　门是那种非常老旧的防盗门，宋意涵费了半天劲才打开。
　　屋内布局简单，但该有的家具也是应有尽有。
　　“进来。”许招娣跟着宋意涵进了屋门，宋意涵示意许招娣坐床上就行，自己转身去柜子里找药箱。找到后起身却发现许招娣还站着。
　　“嗯?你站那干嘛？怎么不坐下？”
　　许招娣扭捏半天，才说:“我身上都是土，别把你床坐脏了，我站着就行。”
　　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这件校服是人家宋意涵的，觉得很尴尬，许招娣感觉周围空气都快凝固了。
　　在许招娣说话的功夫里，宋意涵已经把棉签沾好了碘伏，她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直接把许招娣摁到床上，强硬的捏起许招娣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然后把沾有碘伏的棉签戳在了许招娣额头的伤口上。
　　宋意涵这一下戳的有点狠，但跟许招娣平时挨打时的疼痛程度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所以她只是轻轻皱起眉，连嘶都没有嘶一声。
　　大概是看到许招娣皱起的眉头，宋意涵手上的动作轻了些。
　　宋意涵身上的体恤衫领口有点大，锁骨赤裸裸的暴露在许招娣眼前，许招娣看见宋意涵的锁骨上有一颗很小的痣，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太出来。
　　许招娣盯着宋意涵锁骨上的那颗痣看，似乎想把它看的清楚一点。也许是察觉到了许招娣的目光，宋意涵轻声问道:“你看什么呢？”
　　许招娣抬眸，正巧对上了宋意涵的目光，空气霎时变得安静，静的两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没，没什么。”许招娣收回视线，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心里默默的想着:心跳好快，我这是怎么了？

　　对伤口做完简单的处理后，许招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宋意涵收拾起药箱，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垫子、一个枕头和一摞被褥。
　　这时，许招娣的肚子叫了两声，宋意涵回头看了许招娣一眼，指了指刚才自己扔在桌子上的烧烤:“饿了吃点。”
　　“不，不用了。”许招娣拒绝道。
　　宋意涵把怀里的一摞东西放到地上，拿过烧烤扔到许招娣旁边，命令道:“吃 !”
　　许招娣看了看那一袋子的烧烤，拿了一串自己认为最便宜的烤馒头。她没吃过这东西，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看见许招娣开始吃，宋意涵这才放下心来去铺垫子，但她又想起以许招娣的性格，吃完一串估计又会放下，所以又补了一句:“烧烤是别人送我的，我已经吃饱了，那一堆你都吃了就行。”
　　许招娣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看着蹲在地上铺东西的宋意涵，问道:“你铺这个干嘛？”
　　“你不是被赶出来了吗？反正也没地方可去，凑合一晚吧，总比你流落街头强。”
　　许招娣大概没有想到宋意涵会说的那样直白，她看着正在换被子的宋意涵，终于问出了自己从刚才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是房子?”
　　“什么?”宋意涵被她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给问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说是房子而不是家?”许招娣又问了一遍，宋意涵这才记起自己在路边跟许招娣说得是“我的房子在这附近”，而不是“我家在这附近”，宋意涵刚才还满是疑问的眸子这会儿暗了下来，淡淡的说:“我没有家。”
　　其实，她平时跟别人说也是说房子，只是她没想到，别人都没注意过的地方许招娣注意到了。
　　宋意涵心里忽然涌上来一种说不上的滋味。
　　“我也没有家……”许招娣吃饱了，把剩下的烤串放回桌子上，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帮我？”
　　从小到大，许招娣不是在被欺负就是在被欺负的路上，在学校被同学孤立，回家被家人侮辱，唯一对她好的小姨远在上海，可以说，宋意涵是唯一一个她看得见，碰得到的，实打实对她好的人。但宋意涵不像她小姨，她跟她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自己以前也没跟她有过任何交集，甚至没见过，她不理解宋意涵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没有为什么，你问题太多了。”宋意涵整理好地铺，指了指床对许招娣说:“你睡床。”
　　“不用，我睡地铺就行。”
　　“我睡觉乱滚，有时候会滚到床底下，别砸着你。”说完，宋意涵把衣服一脱，直接躺下了，没再管许招娣。

　　过了一会儿，“啪”地一声，灯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宋意涵在黑夜中闭着眼，心里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比如，她妈妈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她爸去外面找女人不要她了是她外婆把她拉扯起来的，老人家年事已高，最终在她初二那年走了，后来她爸偶然会回来看看她，给她点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孤儿没什么区别。
　　比如，她帮许招娣不是因为她觉得许招娣可怜，世界上可怜的人那么多，每个她都要帮吗？她又不是圣母，她之所以帮许招娣，是因为她在许招娣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她是在救赎曾经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
　　比如，其实她睡觉挺老实的。
　　比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牵许招娣手的时候自己会那么紧张，更不知道为什么给许招娣擦药的时候对视上，自己心跳的为什么会那么快?
　　再比如，为什么今天对视那一下自己的耳朵就发烫，看见许招娣脸红甚至有一种想把许招娣弄哭的感觉，她以前也谈过女生，但从来没有那种感觉。
　　宋意涵思考着这些问题。
　　渐渐的，宋意涵的呼吸声平缓了，漆黑的夜变得请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