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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走不出的红沼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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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不住的血,溅出一路淡红色水花。
克雷格·迪恩的脸白得几乎透明,他脚步踉跄着向前,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无法停歇的密集水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带走他的体温,让他瑟瑟发抖,眼前也阵阵发黑。
这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但他该庆幸第一枪没有打中他的要害,也该庆幸自己启动了喷洒装置,在某种巧合下致使手枪哑火,否则……
他怎么也逃不开瞄准自己的第二枪。
身后死神的脚步紧追不舍,他转过墙角,忍着腹部的痛,快速前进几步,吃力地推开一扇门,然后迅速关上。下一刻,脚步声踩着水花从门口过去,逐渐远离。他靠在门上,缓缓滑落坐在地上。
……他赌对了。
他赌对了!
再次死里逃生的他几乎喜极而泣!
他猜得没错,受控制的CIA调查员只会听从指令行事,指令的优先级高到让他们不会去主动思考,比如说……发现在这扇门外突然戛然止住的血水。
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克雷格心想。
霍金斯实验室的北区似乎从下午三点这个时刻开始,被名为疯狂的瘟疫所感染变成一个可怕的炼狱。和实验室保持合作关系的CIA调查员四处游荡,追杀像他一样尚且保持清醒想要逃出去的人。他也亲眼目睹精神错乱的档案室管理员烧毁珍贵资料和那场自焚……
他敢发誓,这绝对和007有关。
与实验体007近距离接触过的调查员会遭受她的控制无可厚非,可档案室管理员和007从未见过面,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不明白。
精神控制?
鬼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超能力,事实上整个实验室除了布伦纳博士,谁也不知道007是怎么发动的!
该死!该死!该死!
都是布伦纳博士的错,他圈养出一个怪物!现在,这个怪物不受控制了!
克雷格内心愤恨且惶恐,一个劲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还保持清醒,免受操控,这意味着我没惹到她,我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
对,我有这个资格。
“我有这个资格,我有这个资格……”
他喃喃自语,手指痉挛了一下,没有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在混乱与恐惧下,也开始发生一些异化。
如被雨冲垮的大堤,一点点崩塌,没入水中悄无声息。
克雷格用力抹掉脸上的水。
他吃力地脱下白大褂裹住腹部伤口,一手握住一端,然后发狠地用力扯紧——
“唔!”
这个举动痛得他两眼冒金星,快要昏厥过去!
为自己紧急止血结束后,他无声地打开门,调转方向步履蹒跚地前往楼梯间。他一边为会突然跳出来的调查员提心吊胆,一边在冰冷的雨幕中为自己打气——
以他现在的身体是无法支撑他走出霍金斯实验室的,想要离开这里,就要先处理伤口,想要处理伤口他就得通过楼梯,去往下层的医疗室,那儿有急救包。
他还保持清醒,他有资格活下来!
前往下层的路畅通无阻,顺利得让他有些不可思议。当他用身份卡刷开门禁,打开门,地面积攒的水,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
红色由浅至深,漫过他的皮鞋。
克雷格握住门把的手微微颤抖,这就像一个触发机制,开关啪嗒一声打开,极度的恐惧很快席卷全身,让他牙齿也忍不住咯咯打颤。
那是什么样的场面?
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还是情愿回头,继续和调查员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消失的人都去了哪里?
现在他有了答案。
他们都在这里。
灯光忽明忽暗,潮湿的雨幕淅淅沥沥落下。
数十具尸体匍匐在走廊上,几乎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浸泡在水中的研究员似乎生前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搏斗,双双交叠在一起。手中的利器还捅在对方身体里,从破烂血肉中流出的血如同丰收季的红葡萄酒,染红尸体上的白大褂,溶入积水,似一片汪洋的红色沼泽涌向克雷格。
他怔怔地僵在原地,嘴里不确定地蹦出一个名字,“……约翰?”
约翰·弗洛雷斯缓缓回过头。
“是你啊,”约翰从身下尸体的喉咙里拔出一把手术刀,血噗呲一下溅在他的白大褂上。他站起身,雨幕冲刷掉他眼镜上的血迹,也将手中那片银光洗刷得雪亮。约翰的语调有些奇怪,嘶嘶如蛇吐信,冰冷得让他害怕,脸上也挂着奇怪的微笑,“……克雷格。”
克雷格忍不住后退一步,“约翰,你,你还保持清醒吗?这里发生了什么?”
“当然,我很清醒,非常清醒。这些人都疯了,他们先攻击我,所以我是自卫……”约翰跨过尸体,向克雷格走过来,白大褂下摆上的斑驳红色沉重地晃动,“我是不得不这么做,克雷格,因为有人承诺……”
“是谁?承诺你什么?”克雷格戒备地问。
“她说……”
约翰的声音隐没,猛地向他扑过来,“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实验室!只有我有资格!!”
“只有我!”
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克雷格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推进一片尸山血海,混乱中他打掉了约翰的眼镜,约翰把他胳膊捅了对穿,膝盖恰巧跪在他腹部的伤口。
克雷格嘴中发出惨叫,紧接着一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扼住他的声音。
约翰双手收拢,面目狰狞,“我才是有资格的那个人,所以你只能去死了!”
克雷格憋得满脸发紫,肺部几乎要炸开。他挥舞着双手抵住约翰的下巴试图推开他,也试图扳开掐住他脖子的手,空气一点点减少,一个念头在克雷格混沌的大脑中愈发清晰——
他不想死在这里!
克雷格不断挣扎,然后他摸到了手臂上插着的手术刀。
是强烈的求生欲,还是他也染上了同样的疯狂……
他不知道。
剧痛麻木了他的大脑,缺氧让他无法思考其他事情,所以……
失去理智也是正常的吧?
他爆发出极大的力气,用力拔出右臂上的手术刀,揪住约翰的衣领,凶狠地一下一下,把约翰的胸膛捅开花。
血与水一起落在他脸上,世界赤红一片。
他连什么时候能正常呼吸,什么时候约翰的手已经松开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
他停不下来。
朋友就该互相扶持为对方两肋插刀,对吧?
……
所以他会原谅我、祝福我能顺利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对吧?
……
对吧?
对吧?
「是的。」
他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认同他的想法,语气雀跃且轻快,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因为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获得……活下来的奖励。」
那么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克雷格内心的阴云突然消失了,像是放下了沉重负担,脸上扬起一抹近乎幸福的微笑。
太好了。
现在他非常相信……自己才是那个能清醒离开这里的人。
身后传来开门声,他喘息着,缓缓回过头。
新的血液,汇入这片红色沼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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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格一手握着滴血的手术刀,一手扶着墙前进,在墙上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血痕。
他杀了多少人?已经记不清楚了。
也许一开始他还有心思去辨认对方是谁,试图伪装、取信、再一击必杀,但后来他觉得太麻烦了,于是他什么话也不说,只要看到人,就快速地扑上去弄死他。
“抹除,必须抹除。”他喃喃说。
是的,只要保证自己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抹除所有妨碍他的人,他就赢了!
然后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
最初去医疗室找急救包的目的似乎被克雷格忘掉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为什么这条该死的走廊如此长,为什么它被设计成一个道路复杂的迷宫,这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永远都走不出去,仿佛迷失在一场无法停止的暴雨中。虽然他的内心无比确信一件事……只要自己一直往前走,凭借着手中的手术刀,就能一往无前地杀出一条血路,走出实验室。
可他快没有力气了。
上一个死在他手上的人,电疗师雷·卡罗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电击似乎还在身体里流窜,这片一直下雨、好像永远无法停下的红色沼泽跟在他身后,紧紧贴着脚后跟汲取从他身体里流失的每一滴血,令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在接连被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倒后,他脸朝下倒在血泊中,再也没力气爬起来。
……
意识飘荡,克雷格眼睛半睁,赤色的视野里出现一个模糊人影,像是被触发般,突然窜起的怒气又再次唤回他的意识。
他才是那个能站到最后的人!是的,他才有离开这里的资格!
抹除妨碍!必须全部抹除!!
“救救我……”
克雷格藏起刀,张开嘴试图大声呼救吸引来者,声音却意外的小如蚊讷。
所幸来者已经听见,朝他走来。
黑色的皮鞋停在他眼前极近的位置,红色水花极为无礼地溅在他脸上,泼进他的眼睛里。克雷格转动眼球,顺着白色裤管努力向上看,是训练员彼得·巴拉德。
该死的巴拉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雨幕打湿了训练员白色制服,上面只氤氲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这让克雷格心下一松。
太好了。
想要抹杀一个手无利器的训练员,太简单了。
他努力露出微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完全忽略巴拉德脸上与早上相遇时迥然不同的神色——那神色不是像在看一个受重伤的同事充满怜悯不忍,而像在看一条应该死去却还在蹦跶的鱼,有趣极了。
克雷格嘴唇仍在一张一合,“救救我,把我带出去……”
如他所料,彼得·巴拉德果然伸出友善的手,“来吧,我来帮助你。”
巴拉德虚虚抬起手。
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克雷格虚弱的身体,将他和这片汲取无数生命的红沼泽分开。有些奇怪的是,他的视野越来越高,双脚离开地面,整个人都要飘到天花板上了。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下一刻,他的喉咙里发出让人惊骇的痛苦尖叫!
“咔吧!”
“咔吧!”
“咔吧!”
“咔吧!”
手术刀叮当掉在地上。
克雷格的四肢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被强行扭转过去,碎裂的骨头刺破皮肤露出森森白尖,难以忍受的压力按在他的眼皮上,紧接着眼前一黑!
剧烈的疼痛迅速淹没了他最后一点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