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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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原带着她毕生的积蓄倏地消失在原地。
水月庵内一时虫鸟俱静，天光大亮，而惜春的困意才将将涌上。昨晚一夜没睡，醒后又为入画的事大悲大喜，她也知道她自己的情绪不对劲，但她就是控制不住，一刻不歇地忙到现在，稍微松懈了一下，身体便困倦疲乏至极，往床上囫囵一倒便没了意识。
昏天暗地地不知睡了多久，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葱油香扑鼻而来，惜春被这股香气勾醒，迷迷瞪瞪地起床，朝着香气最浓郁的地方走去。
出了厅房，天光已暗，惜春反应过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将一个白天睡了过去。
“那几罐钱已经到入画手上，你可以放心了。”清原回头道，惜春看见他面前的桌上摆了个小碗，方才闻到的葱油香就是从碗里散发出来的，“我紧赶慢赶回来，还好没错过你的生辰，快过来吃面。”
生辰？
是了，今日是四月初四，她的生辰。
往年在贾府时惜春年纪最小，过生日时惯例与姊姊们同样有老祖宗安排，从不需要她自己记着；后来流落荒庵，不饿死就是好事，更没有心力过什么生辰，她去年的生辰就没过——今年又在忙入画的事，惜春竟完全没想起要过生辰。
“多谢你记着我生日······”惜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有这碗葱花长寿面，是从城里的大酒楼里买来的么？闻着真香。”她有好几年都没闻见这样精巧的面点香气了。
清原得意道：“尝尝吧，我亲手做的。”
惜春惊讶地看他一眼，挑起几根面送入口中。伴着葱花油的汤色泽和香气本就诱人，尝起来也是咸淡适中，面条细而弹牙，口感鲜美，丝毫不输惜春以前在贾府品过的山珍海味。
这真是清原做的？他哪里是棵千年桃树，分明就是位千年大厨啊！
她又惊又喜，双眼亮晶晶地抬起头：“清原，这面真香！你怎会有这般手艺？”
“无聊时学做的。”他不甚在意道。
魂魄受空虚之苦时，他曾恨不能转投食道、音道、书道，学了许多世俗的玩意，但美食与丝竹都不能救他，是眼前的她救了他。
与惜春相遇后，他就再也没有受过魂魄空虚之苦。
清原神情不自觉地柔和起来，看着她喝下两口热腾腾的汤，又吃了一大口面，筷子不经意搅拌两下，却从面条底下搅出了个什么东西。
那是片被浓郁的汤汁浇透全身的羽毛，惜春用筷子夹起羽毛根部细细端详，问他道：“清原，这是什么？”
“汤里放了鸡肉，是鸡上的毛没拔干净吧。”
惜春微微皱起眉。清原以为她介意荤腥，正要道歉，却听她嗓音清脆地道：“这不是鸡毛。”
“其羽尖遇水而不粘，其羽根淬火而回温，九块神石所炼，千锤万打不灭。”她继续道，“这是《鸿蒙序曲》里的原句，讲的是金乌五万年才生一根的尾羽。引我修炼的那一日，你叫我背过的。”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清原这才晓得了。赠与她持玉文棠的那一日，他的确曾将一整个储物袋的修士古籍都送了她，本意是要她了解修炼常识，不要他不在就两眼一抓瞎、什么都不会——可没想到，她能精进得这么快，骗都不好骗了。
“那日我叫你没事就看看那些书，可没教你背过。”他无奈道，见她满是无辜的神情，又不得不夸她好学勤奋。闲扯片刻后，才回到了正题：“不错，这就是金乌的尾羽。”
“金乌乃补天时所生，一身光热，尾羽正有温暖的火力。克化了这根尾羽，你的心魔便可被进一步压制。”
惜春还不晓得入画已成了自己心魔，但她常被此事所搅乱心神，对自己会生心魔倒也没有过于惊讶，仍夹着金乌的尾羽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如何舍得给我用？”
“如何舍不得，我是什么很吝啬的妖吗？”清原笑着反问她。
惜春这次却没有由他转开话题，只专注地看进他澄澈清透的眼底，小声道：“你实在对我太好了。”但她亲眼见过他杀妖杀道不眨眼，他本质上不是多么慷慨善良的大妖，她实在想不通，“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有那么一瞬间，清原也屏住了呼吸。他不知回答什么好，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他为何对她这么好？为何总想着她的安危，在意她的喜怒，为何在她失魂落魄时也觉得悲凉，平日里与她对坐默默无言也心存欣慰？
清原也不知道，他就是这么想而已，于是也就这么去做了。
千年来一贯随心所欲，他并不常去叩问自己的那颗心。
此刻面对惜春的叩问，他也并没有愣神多久，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你是由我领上修炼一途的，我自然要为你负责到底。”
他随便找来一个理由，惜春却真信了。她内心仿佛有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感动：“你我没有师徒之名，但您对我恩重如山，此情大过这世上任何一位师父······不然从今日起我正式拜您为师吧？”
这也是她看典籍学来的，凡人修士很讲究论资排辈、师徒道义，如果拜了一个人为师，就要终生孝顺、服侍师父，陪伴他左右。
她愿意名正言顺地陪在清原左右。
“着实不必！”闻言清原却像被针扎了似的从座位上起身，激烈地否决了她的提议，“我只是指点你修炼而已，你我谈不上师承，这辈子都不会是。”
惜春安静地点点头。
想来也是，他这么一位修为深厚的千年大妖，怎么会收一介凡人为徒呢？何况这个凡人还存有心魔，光是引气入体就遇到了瓶颈，此生说不定连修仙的门槛都摸不到。
“······我只是嫌收徒太麻烦了，与你无关，你别多想。”清原见她神情失落，连忙补充了一句。
惜春年纪还轻，很是好哄，得了这一句就真的不再多想，满足地喝完汤后去洗碗了。
清原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忽然间醍醐灌顶：从什么时候起，他说话还需要担心别人多想了？
他在意她的程度，似乎确然有些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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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原满心剪不断理还乱，但今日好歹是惜春的生辰，他还是压下杂乱思绪，请她饭后稍懈时步入画中。
“这里面装的都是五百年到千年间的宝贝。”他将三枚储物扳指、六个储物袋摆在桌面上，让她从里头随意挑三件珍宝，作为今年的生辰礼。
惜春不解：“为什么是三件？能全都要吗？”
和挑第一件法器时一样，贪心不足的小东西。清原摁住她手中要去勾开储物袋的持玉文棠，解释道：“这里面总共有三百件宝贝，你每年挑三件出来，正好可以挑上一百年。”
“这百年内，你若修炼小成，则到时寿命延长，我给你准备新的生辰礼。若你始终不能精进，便要如普通凡人一般寿终正寝，到时你就拿着这些宝贝投胎，我以此为凭证去找你的转世，接着教你修炼。”
他竟是连转世都给她安排好了。
而且，在他的安排里，两人仿佛就没有分离的一刻······
惜春大受震动，瞠目结舌地仰头看他，清原被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很快意识到此话不妥，便垂眼道：“当然，你要是不愿与我在一处，我也不会缠着你。”
“我当然愿意！”惜春忍不住叫出声来，“我想拜你为师，就是想陪在你身边，我怎么会不愿与你在一处！”
她说完后没敢看清原的反应，自顾自拿起持玉文棠，去打开储物袋。对于修士而言，开启储物袋不费吹灰之力，但惜春此刻与凡人无异，调动灵力还需先用持玉文棠引气入体，十分麻烦。
清原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好容易恢复了寻常的神色，看她小心将持玉文棠搭在储物袋袋口，一个个地调出奇珍异宝，光是这一个储物袋里的宝贝就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啊，怎么还有个镜子？”那镜子周围木框上刻着不知名花蔓的纹路，手柄上还镶了两枚绿色宝石，看上去精致又神秘。惜春拿起镜子，看着那光滑如冰的镜面，不由得想起了绮荻水镜：“这个镜子是干什么的，也能照出人的前世吗？”
“不。这宝镜与绮荻水镜不同，那两枚宝石是孔雀眼，相传能看见——”
清原话音未落，却只见宝镜下方两枚绿色的孔雀眼宝石发出幽幽光芒，镜面随即泛出模糊的光影。
——上古孔雀一族负责掌管死魂，因此这面宝镜相传能照出一个人或妖的死期。但这仅仅是传说而已，这镜子自从问世后几乎没有显出过神通，清原收集它只是因为旁边木框的花纹好看。
然而今日，这面宝镜在惜春的手上，居然显出了影像。
电光石火间无数思绪在清原脑中闪过，他下意识瞬间出手，一层桃花屏障绽开在惜春眼前，隔断了她看向宝镜镜面的视线。
他说道：“不要看。”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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