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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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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躯好像被束缚住愈发沉重,周围是浓重黏稠的黑暗,隐隐绰绰可以见到一闪而过的光亮。耳旁忽远忽近的声音消失,像画片般一幕幕展示的光景“砰”地一下化为碎片,程楠猛地咳嗽起来。
好似破开水面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四面八方的喧闹声一下子炸响,闹闹哄哄地挤进他的脑子里。
视线模糊不清,他下意识想要抬起手堵住耳朵,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五花大绑起来一样。
程楠:?
迷茫间,一只手粗暴地掐起他,鼻尖笼罩着厚重不散的血腥味。后颈传来剧烈的刺痛——
嗯?后颈?
脸侧东西被扯开,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被黑布捆着,刺眼的阳光射进来,视网膜随之升起难以忍受的烧灼感。
那烧灼感不仅没渐渐消减,还有愈演愈烈的势态。
痛苦的闷哼溢出喉咙,他却突然听到一声吠叫。
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
他尝试着发出声音,果不其然空中响起低低的呜鸣。
忍着眼睛的灼痛,他奋力偏过头——
黑色的皮毛,无力的四肢。
程楠:“……”
程楠:!!!
直播间观众和程楠精神力相连,现在程楠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精神力被干扰,即使他们切换成第三视角也只能看见模糊带着光斑的一片。
观众们努力睁大眼,使劲凑近盯着画面,但是他们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也没有找到程楠的身影。
【?怎么回事,我老公呢?】
【这里光线好暗,我上一秒不还是在迷宫吗?这是哪?】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我好像听到了刀跺在案板上的声音……】
【没见过卖肉的?怕啥。】
【怎么可能,看起来像个会议室,刚才一闪而过的雕像上面都是宝石。】
【唉,我不停切换视角也只看见了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影,好多瓶瓶罐罐,对面那是个老婆婆吗?其他也没东西了啊。】
【按理说程楠在哪我们在哪,为啥我都没看见他。】
【我有一个猜想。】
【你们看那个男人手里那条狗,我刚才有一瞬间看见它睁开眼睛了,蓝色的……】
【黑毛蓝眼,诸位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
【!!!老公快跑啊啊啊啊啊他要把你做成狗肉火锅啊啊啊啊啊啊!!!!】
【只要活得久,选手变成狗。】
【不敢想象神X的精神状态。】
程楠开始思考人生。
他不期然想起赫利达唯一问出口的那个问题:路边有两条狗,一黑一白,你会选择把哪条抱回去?
他只是说自己会抱一只回去,没说自己愿意变成狗。
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等等。
……难道扶光现在是一只白狗?程楠苦中作乐想,起码不是他独自丢人。
他已经不敢想象程荀拿到这个比赛视频后会笑多久。五岁那年他跟着程荀出去兜风结果半路那家伙看他昏昏欲睡来了个漂移加急刹,刹到他从座位上弹射起飞然后咕咚咕咚在车前盖上砸出一个坑,程荀在他脸朝地的最后一秒把他捞起来,偏偏他那天穿的衣服弹性非常好,程荀悠哉游哉地把他当球一样上下拍打,卷毛他们好不容易跟上来,他哥就用他作为拦路牌,热情地和众人挥手示意。
夜晚,公路,笑容灿烂的清俊少年,和他手里生无可恋随风摇晃的不知名物体。
那个视频留存至今,今年说不定就会迎来自己的接班人,光荣退休。
程楠沉重地闭上眼。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也可能是这具身体自带的负面debuff,经过刚才的一番打量大概能猜出自己此时不容乐观的处境,将他拎起又随意扔到一旁的男人周身气势浑浊,但又没有长年在战场打磨出来的凛冽威势。
沉下心神,程楠试图去触摸自己的精神力。但精神海中,原本如臂使指尚为充盈的能量像是被封存起来一般,滞涩凝固。稍一催促他便感觉到胸腔上涌的闷痛。
他听到几步远处传来一个嘶哑的苍老女声:“老三,你回来的时候没暴露位置吧。”
“没有。”被称为“老三”的应该就是他旁边的男人,此时不耐道,“我确认过好几遍,而且最近巡查团不是忙着清洗异教徒么,哪有空管我们。”
女人嘟囔两声,但也没反驳。只是警告他处理好买卖的痕迹。
“出去那么久,这次就带回来一个小崽子,老三你别是看走了眼。”
“你别管。”不知为何程楠从老三的声音中听出几分欲盖弥彰,男人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会长什么时候回来?”
“……会长暂时没有消息,但禁制没有启动的迹象,可能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老三冷笑,女人也没接话,尴尬咳嗽一声后就闭上了嘴。
他们似乎对这个“会长”的去向心知肚明。
程楠检查过自己的精神体后,又尝试移动四肢,挣扎间绳索勒进皮肉,但程楠无暇顾及——他经验丰富,很快辨别出困住他移动困难的原因不仅是束缚——他被下药了。
不知道是什么药物,副作用非常强劲,一阵阵的晕眩袭来,程楠忍不住低吼出声。
腹部被巨力击中,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他再次被掐住提起。
老三表情骤变:“放开它。”
来人不以为意:“长得怎么像只狗,老三你从哪里找到的,正好我缺几个小型试体,它叫得我心烦,你要不就送给我,再去找一只……”
“这只不行,其他你随便挑。”
来人琢磨:“至于么,卖给我也是一样的价钱,难道是什么稀缺的混血——”
他猛地一顿,多年的相识让他快速意识到不对:“老三你从哪抓住它的?”
“十三区?乌尔丹港口?地下城?”都没得到回应,来人的脸色逐渐难看,“你最好告诉我你是从哪个没落种的遗迹里面掏出了它。”
老三一直没说话,程楠正咬牙保持着清醒,突然被人猛摔到桌上,骨头撞击的嘎吱响动分外明显,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处突然抵上一个尖利细长的物事。
“喂,你——!”
“我看你他妈是疯了!”来人打断老三,语气愠怒,“竟然敢私闯禁区,要是被神、上面知道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皮毛被针尖穿透,冰冷的液体快速灌进来。
“它不能留,尽快处理掉,到底谁给了你禁区的通行证——”
“轰——!!!”
厚重的墙壁被炸开,强劲的冲击波将室内几人卷起狠狠砸向窗沿,硝烟味压进他们的喉腔,老三咽下上涌的血气,手里凝聚的能量还没成型,一道冷光似电般刺过来,将他的手牢牢钉在地上。
碎石被簌簌惊落,沉重但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停下,黑压压的人群中,一道慢悠悠的嗓音传来——
“纠正一下,是核心禁区。”
老三额角冷汗不断滑落,他抑制住失频的呼吸,正欲说什么,眼前突然砸过来一个厚布包裹。
布料散开,露出里面的头颅。
老三脸色剧变,失声叫道:“会长!”
“怎么可能,禁制明明……”
他倏然收声。“巡查团——”如果是那些怪物的话,区区禁制——他猛地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少女,终于慢一步想起这个女生刚进来说的那句话,干涩道,“你们不是在肃清异教徒吗?为什么会——”如果不是有内部消息,他也不会铤而走险。
少女停在他眼前,漫不经心地将他踹开,手里提起那只被他绑回来的混血种。
“一分钟。”她说。
身后属官恭顺垂下头。
血腥味混杂,被远远落在四分五裂的墙壁后,程楠听到少女骂骂咧咧:“那些家伙又在外面散播了什么谣言,看热闹不嫌事大……”
程楠勉力睁开眼,出了房间光线逐渐强烈,痛觉神经几乎麻木,他看不清少女的脸,只是模糊瞥见她胸前垂落的头发。
银色的,在太阳下折射出粼粼波光。
意识陷入混沌的最后一刻,程楠昏昏沉沉地想。
很漂亮。
……
后来还断断续续醒过几次,每次苏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令程楠费解的是,他不是以幼年的孩童形象示人,就是憋屈地蜷缩在一只狗的身体里。变成狗也就算了,他不仅不能使用精神力,后几次连身体都无法控制。
他不明白有些场景从何而来,但程荀、便宜爹、嘴里尖叫咒骂的“朋友”交替出现又很快消失,像一触即碎的泡沫,坍塌着向他聚拢。
而真正让他恐惧的是,他没有力量。
幼时与程荀相处时,以虚像存在于那次的地图厮杀时,气力流失无法行动只能依靠于那个来历不明的银发少女时……
并不都是糟糕的记忆,程楠甚至为此感到惊奇。他想,那个已经习惯装模做样隐藏自己的程家主见到年轻气盛、风流肆意的自己,不知会作何感想。
反正不会像现在一样,双目赤红,像一头困兽。
杯子带着劲风,狠狠砸在几步远处。
茶水四溅,显得有些可怜。
“滚出去。”
他看着眼前形容落魄的兄长,垂下眼眸。
英雄不可能永远意气风发,他活着不只是为了拯救世界,新鲜出炉的小蛋糕、每天必须签到的早课,一起吹牛打屁的挚友、让男人变得不那么男人的女人。好点他会某一天薅一把头发对着什么也不懂的小傻逼故作高深说年轻人这是你的考验世界需要你,然后转头乐颠颠说我找到冤大头了现在就搬家别等他脑子转过来,倒霉点就会在满城火光中悄悄躺下,无人能带走他死去的灵魂,于是晃晃悠悠许久,在沙地上自己给自己的故事画上一个不伦不类的句号。
天才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