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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自由 ...

  •   朱桢宁咽下一口夹生的米饭,憋着嗓子说了此生最羞耻的一个字:“生。”

      耳畔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嬉笑声,喝彩声,掌声连绵不绝,一种近乎窒息的窘迫与难受让朱桢宁恨不能拔腿就跑。

      好在下一瞬,他就被人扶起胳膊,站在了白柳叶的下首,一条绿色的绸锦塞到了他手上。

      盖头之下是翠色的绿绸,绿绸的中段是绸花,绸花的彼端是红绸,捏着红绸的是一双纤长的手。

      阿蝉。

      三拜交毕,送入洞房。

      因为只是纳婿,不是婚嫁,洞房中没有同牢饭,没有合卺酒,也没有结发绳,就连喜床阿郎都是没资格坐的。

      喜娘递过来的一杆秤,指着罗汉榻上的人说:“大小姐,快挑起盖头瞧瞧郎婿俊不俊!”

      阿蝉一个冷眼过去,喜娘立马闭嘴,讪笑着告退出去。

      由于白柳叶事先敲打,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闹新房,只有时晴时雨过来,时雨服侍阿蝉卸妆沐浴,时晴就在拔步床前铺床展被。

      二人忙完了,说了两句吉利话就退了出去。

      洗浴一新的阿蝉,见阿郎还直挺挺地坐在罗汉榻上一言不发,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拿着秤杆子敲打着手心,慢慢向他走去,终是没有勇气挑起那张盖头。

      害怕看到的是一张失落的、委屈的、愤恨的,甚至是哭泣的脸。

      “你饿不饿?”阿蝉蹲下来,双手托腮问他。

      阿郎从盖头底下看到了她摆成八字的一双珠履,鸽子蛋大的东珠缀在上头明晃晃的。

      他禁不住叹了一声:“阿蝉。”

      阿蝉嘿嘿一笑,伸手扯下了他的盖头,只要他肯喊她一声,勇气就像东升的太阳一样,破云而出。

      红烛之下,她的新郎剑眉星眸,矜贵俊美,一身锦绣绯袍尽显卓尔不群,他好似身负无形的磁石,牵引着少女的心魂。

      朱桢宁看她一脸傻气的笑意,又是一叹。

      阿蝉噌地一下跳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

      “你……”

      二人异口同声相问,又各自低头不语。

      阿蝉拍了拍自己的脸,暗中告诫自己:眼下你不是阿蝉,你只是一个贪恋美男的村姑,要揎拳掳袖、虎虎生风地将他办了,不能害羞,不能露怯,不能心软。

      若不这样,今后还会被言五爷要挟着,服侍太子的政敌。

      阿蝉对着镜子将脸一变,扬眉奸笑:“洗完澡就乖乖躺床上服侍我。”

      朱桢宁刚想说句软话,商量下二人今后如何相处的问题,就被她女霸王似的言论给堵了回去。

      早知道夏虫不可语冰,他还期待什么呢?

      阿蝉对着镜子一遍遍通头,只将一把青丝梳得油光水滑,都挂不住密齿篦子。

      两刻钟后,阿郎才推门进来,不甚合身的浴袍包裹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披在肩头的长发还有些许湿意。

      阿蝉不觉咽了咽口水,很快又摆出一副倨傲的神情,坐到拔步床上,抬起一只脚点了点褥子,示意他上来。

      朱桢宁缓缓直起身子,走到床畔,低声唤了一句,“阿蝉……”

      他的声音很低很烫,热气缭绕在耳畔,激起一阵暖流。

      秋风夜雨,簌簌敲窗,让人心弦不宁。

      阿蝉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将人按在了鸳鸯枕上。

      为了速战速决,她摒弃了多余的动作,如狼似虎一般扑了过去。

      当锐痛袭来的时候,阿蝉仰头呼痛,旋即放声大笑,像是卸下了长久背负的包袱,满是自由的轻松。她已是新婚妇人,再不是言五爷手里待价而沽的姑娘。

      她顾不得去看阿郎惊愕的脸,拨下裙摆,倒身在枕上,阖眼睡去。

      朱桢宁懵然地盯着红艳似火的帐顶,只觉双颊滚烫,口干舌燥,浑身抖得厉害,两手揪着百子千孙的红褥子,喉舌音颤:“阿蝉,你……”

      阿蝉将喜被一卷,翻身向壁,很快酣然入梦。

      而朱桢宁心中抟起无法自灭的火苗,想要碰她,却又不敢,想要唤她,又怕她恼,于是辗转反侧,受尽煎熬,最后还是借了那元帕,揉搓了一番了事……

      到了后半夜朱桢宁就越发清醒了,他虽能包容阿蝉的无知,但心里不满的气焰被冷风一激,竟还是越烧越旺。

      他回头见阿蝉睡得香甜,抬手抽走了她的被子,两个人就在半梦半醒间,手脚并用开启了抢被大战,争来争去兜风招凉,谁也没落个好。

      最后被彻底闹醒的阿蝉大发雌威,将阿郎赶去了罗汉塌,扔了一件披风给他。

      摘星楼下的花厅里,酒宴还未散去,校尉们吆五喝六地划拳赌酒,觥斛交错热闹非凡。云雀被人灌了几杯酒,有些微醉,看着眼前一杯接一杯喝闷酒的云鸦,叹道:“哥哥呀,大小姐都成亲了,你忘了她罢!”

      “你不懂,忘不掉的……”

      云鸦扬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哐当一声,把酒碗撂在桌上,又去开另一坛酒。

      “不能再喝了!”云雀忙伸手挡住酒坛,桌上地下已经散落不少空酒坛子了,再不能纵容他借酒浇愁了。

      云鸦一把夺过酒坛,捞在手里踉跄下阶,拍开坛口的封泥,就往喉咙里灌,呛吐了还灌。

      “瞧你那怂样,至于么?”云燕提着大竹笤帚,拾阶而上,仰着一双鄙夷的眼眸,啧啧摇头:“蠢货。”

      云鸦瞥了她一眼,嗤之以鼻:“你聪明你出息,这么些年,也没见你沾他一下。”

      “至少我还能做梦,你已经不能了。”云燕哼声离开。

      云鸦靠在廊柱上,惺眼迷蒙,“梦……梦算个屁呀……”

      醉后不知身何在,他瘫倒在美人靠下,昏沉睡去。

      梦里一身嫁衣的阿蝉依偎在他身前,纤指抚过他的面庞,樱红的唇轻轻地烙在他的颊边、颈边,含羞带怯地唤他:“云鸦。”衣裙渐落,玉肌无暇。

      冷风将渴念吹走,他胸膛起伏不定,大口呼着燥热的浊气,欲罢不能的幻梦过后,望着天边一轮圆月,唯有无限彷徨与凄凉。

      “哟,哥儿自个儿消遣自个儿呢。”破丑一刀俯身打个了饱嗝,提着灯笼照在他脸上,眼里透着玩味的笑意。

      云鸦面上一窘,忙背过身拾掇了一下。

      “哭什么,愁什么,改明儿你也娶个媳妇呗。”破丑一刀捻须大笑,提着灯笼晃悠悠地走了。

      云鸦伸手往脸上一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眼泪竟淌了一脸。

      清早起床,阿蝉就觉得头重如铁,掀帘下床,正撞上偷换衣裳的阿郎。

      两人互瞪了一眼,还未开腔,就相对打起来喷嚏,一个赛一个响。

      “大小姐,可是着凉了?眼下要起了吗?”时雨在门外探问了一声。

      阿郎连忙往屏风后面躲。

      “半刻钟后,你再打水进来。”阿蝉鼻音浓重,吩咐了一声,慢悠悠地翻柜子找衣裳换。

      两人隔着一架屏风各自换好了衣服,阿蝉见他也是鼻翼微红,懒懒地说:“晚上叫时晴多加几床被子,以后我睡床,你睡榻,一人三床被子,就是下雪天也不用抢了。”

      “为什么?”朱桢宁不解,她既不喜与人同眠,为何又急着纳婿?她厌嫌自己,又为何招他为婿?

      阿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双手环臂,冷声道:“尊我之令行事,不许多问。”

      她又指着角落的官房说:“以后你洗漱沐浴都在此处,不可衣衫不整地出现在我及我的婢女面前。”

      朱桢宁拧眉称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时雨见阿蝉微有鼻音,先叫时晴煮了两碗姜汤过来,让夫妻二人喝了,再为阿蝉梳妆。

      挽起妇人头的阿蝉心情颇好,风邪也随一碗姜汤消散了,神清气爽地领着阿郎去拜见叔叔。

      朱桢宁看着她雀跃欢脱的脚步,直往脸上乱扑的步摇,暗暗摇头。美则美矣,就是太不成体统了。

      二人进了梵云堂。

      白柳叶坐在上首,看着阿蝉心满意足的样子,凤眼微弯,捋了捋衣袖,揶揄道:“瞧把你兴的,就那么喜欢他,跟捡了宝似的。”

      破丑一刀咧嘴笑道:“这小子捯饬两下,还是挺招人稀罕的。”

      朱桢宁一脸无辜,心中暗想,阿蝉才不稀罕自己,招赘只怕另有所求,也不知她乐的什么。

      除了破丑一刀与四云,堂中大多数人他都没见过,眼下却要将这些人当做亲人。

      他不由想起昨日离去的萧瑛、冤死的舅舅,还有深居宫观的母亲,他的至亲都不在,从此就要隐姓埋名,傍人篱下,屈为妾妇之道。

      阿蝉眉眼带笑,接过时晴手中的茶盘,跪下道:“给叔叔请安,给刀爷请安。”

      见阿郎干杵在原地,有些神思不属,阿蝉轻轻咳了一声。

      朱桢宁这才回过神来,跪在了蒲团上。

      “叔叔喝茶。”阿蝉笑盈盈地将茶杯一一递了过去。

      白柳叶轻抿了一口,“乖。”转手就递了一个大红封过来。

      阿蝉乖巧地收进袖中,又转向刀爷敬茶:“刀爷请喝茶。”

      “好、好。”破丑一刀一口气喝了半盏茶,取出一柄凤衔宝珠簪,插在了她的鬓上。

      轮到朱桢宁给白柳叶敬茶,只得到了一个白眼,一句敲打。

      “以后好好伺候阿蝉,若是惹她不开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刀爷倒是给了他礼物,一根七寸四分长的软银尺,上面鏊了四个字:敬妻如天。

      阿蝉只需向白柳叶与破丑一刀二人敬茶,而阿郎还需向云燕的父亲曾明仲、云雀的婶娘沈娘子以及时雨时晴的父母龙氏夫妇敬茶。

      好在他们心地宽和,并不倚势欺人,都和气地给了阿郎红封。

      大家围桌吃过早饭就散了,白柳叶问阿蝉:“想不想出门逛逛?”

      阿蝉点了点头,笑靥如花。

      阿郎眼前一亮,剑眉轻扬,他忽然明白阿蝉为何要招婿了,她想要出门!

      云鸦拱手道:“大小姐,云鸦陪您逛街。”

      阿蝉一心想着要将自己成亲的事传讯给言五爷,不假思索地说:“好呀!”

      哔啵轻响,阿郎站在她身后,一把银尺屈之如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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