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野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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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还未亮，叶朝云便早早的起来。摸索着用火折子点着了一盏灯，推开窗子朝江颜那屋一瞧，还是寂寂的。
叶朝云换下平时的一身黑衣，着一件秋波蓝，思量了一阵后解下腰间的佩剑换上了小巧的短刃。
待她收拾齐整后，天色也蒙蒙的亮了起来。
平日里高耸的山岚掩埋在层层雾霭之下，只几个山尖浮在云海之中，外面的世界天涯广阔，这里却只剩遥遥相望的孤岛。
江颜的屋灯也在这时亮了起来。叶朝云便半靠在窗边，听着江颜的屋里传来的稀疏的叮当声，打算到时候装作碰巧一起出门的样子。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叶朝云被自己狠狠的震惊到了。
我是不是被下了什么咒啊。改天去逐月那里顺个香包给自己驱个邪好了。
耳畔又传来木门的吱呀声，叶朝云带着乱七八糟的念头，随即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呀，朝云，早啊。”
江颜这一声将思绪乱飞的叶朝云拉回了尘世。
“啊，早啊，小颜儿，这么巧？。”
啊！我在说什么啊！巧什么巧！
叶朝云必须得承认，因为近些日子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她此刻面对江颜是有些心虚的。她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江颜，突然发现她的装扮也与平时不太相同。
江颜平日里束得松散的头发被束起，换了身狭袖衣，外穿了件窄袖直领对襟短衫，下裙似乎为了方便行动被改过针，长度缩短了些，下摆处还有一排刺绣烟云纹。其精美程度可见缝制之人的用心。主色调由原先青白改为了藕荷色，虽说色泽依旧不鲜艳，却也添了几分二八年华应有的灵动。
江颜见叶朝云一直看着自己便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没没，有些走神了，走吧去林姨那吃早点去。”
林姨就是寨里的厨娘，见着叶朝云同江颜一起便热情的张罗起来。
“朝云今日这么早呐，诶，小颜也在。来来来，尝尝姨新做的糕点好不好吃。”
“林姨好，您的手艺我还信不过吗？”
“林姨，你的手艺自然是一等一的。”
江颜与叶朝云异口同声的说道，说完两人一滞，面带惊讶看向彼此。
林姨看着二人爽朗的笑出了声，手上的活计却没停下。
“诶呦，不愧是一个屋头里的小娃娃，真是越来越像咯。”
越来越像吗？
这顿早饭叶朝云吃的不是很安心，脑子里像有团理不清的毛线还越想越乱。
她一见江颜放下了筷子，就忙慌抓起她的手飞也似的逃离了林姨的小院。
江颜不知道叶朝云又在唱哪一出，想起今天她一系列怪异的行为，觉得这人的脑子怕是彻底坏掉了，自觉大度，没挣开她，任由着叶朝云拉着自己。
林间的朝雾散了不少，云海不似早些时候的汹涌，而是随风飞舞在半山腰上织就飘渺的仙境。
叶朝云领着江颜在弯弯曲曲的栈道上不知跑了多久，她停下脚回头一看。江颜一路被她牵着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脸颊上像抹了一团没晕开的胭脂，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便脱开叶朝云的手大口的喘起气来。
“你... …”跑这么快干嘛，又没人要吃你。
因为想要带你看好看的景色，想要送你最美的海棠。
“果然是在屋里待久了，小颜儿以后记得多走动走动啊。”
江颜诧异地看向叶朝云，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
她有些赌气似的径直从叶朝云身边走过去，在面前分叉的小道上胡乱选了一条。
未来一个时辰都不要理她了！
也许一柱香。
叶朝云意识到自己可能惹江颜不高兴了，忙上前跨了几步跟在江颜身后，很快服了软。
“我错了别生气嘛... ...真生气了？诶诶诶，走错道儿啦我的好颜儿。”
叶朝云说话的时候几乎是贴着江颜的耳侧，呼出的气流擦过，像是一只捣蛋的狸花猫在江颜心尖上一挠。这只狸花猫还在蹭着主人的发丝，呼噜噜地撒娇。
江颜被她说的脸颊发烫，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叶朝云摆出生气的模样，用手推了推叶朝云示意她带路。
叶朝云便笑着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江颜的手，还细心帮江颜拨开道旁伸出来的树枝。
看着她的小动作，江颜的闷气顿时消了大半，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真的要多活动活动。
当然不可能，想想而已。
回到原先的岔路，再沿着正确的小径走半晌便能看到小片郁郁的海棠花林。一树繁密的海棠花坠弯枝桠，在春季的青绿里烧出一片别样的天地。
风过山林，花枝扶疏。
这是不必抬手便能触到的春天，淡粉的春意沁入二人眼底。
叶朝云松开原先一直紧握的手，侧身一步上前再一旋身面向江颜，踩着块凸起的石头，笑盈盈地望着江颜。
“小颜儿，姐姐送你一枝花好不好？”
等不及江颜的回应，叶朝云便借着力登上树顶折了一枝正盛的花枝。江颜看着她的身影被颤抖的枝桠掩盖，又伴着抖落的花瓣与晨露，轻轻落到自己身前，弯起的眉眼里有几乎溢出的欢喜，流转过明媚的阳光，像传说里勾人心魂的山魅，叫人心甘情愿地一步步靠近。
花枝被轻轻塞入江颜的手里，叶朝云在石块上站稳，看着还在愣神的江颜，仗着自己比她高便帮她摘下头顶的花瓣。
“小颜儿？小颜儿？”叶朝云微弯着腰点点向前靠近。
江颜感受着一只手的轻抚与发丝轻微的拉扯感缓缓回神。
“……嗯？”
一会神便看到叶朝云的脸一寸寸靠近带给江颜的“震撼”，完全不比方才少。
江颜的脸蹭的一下染上海棠花的色彩。“你你你你！隔这么近做什么！”
叶朝云面做无辜，直回腰摊开手道：“帮颜儿摘花瓣呢。”
“……”
江颜脸瞥向一边，僵直的手指将叶朝云轻推。
叶朝云也不再逗她，拍拍手，走在江颜前方。
“我们再往里面走走，林姨嘱咐多摘一些带回去做菜。”
江颜应声，于是两人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摘着。
叶朝云掂量下花瓣差不多够了，收拢布袋口环视了一圈却没看到江颜。
“小颜儿？”明艳的眉眼瞬间严肃起来，手探向腰际的短刃。
回应她的只有枝叶摩挲的声响与银饰碰撞的清音。
叶朝云突然感到头发被扯了一下，戒备的快速旋身一看 。
江颜将自己的身形严严实实的隐在花间，唯一伸在外头的手还拉着叶朝云的一绺头发。
一看是江颜，叶朝云浑身的锋芒软了下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颜儿，我还以为……总之你没事就好。”
江颜从枝桠间跃下。“我能出什么事啊，倒是你，脸色很难看啊，怎么了。”
“没什么。”一扫原先的尖锐，好像之前大大咧咧的叶朝云又回来了。“颜儿你拉我头发做什么。”
江颜狐疑，觉得叶朝云怪得很，见她不欲多说，只好就此作罢，也学着叶朝云的样子拍拍手。“互帮互助。”
……好一个互帮互助，分明就是“睚眦必报”啊小颜儿。
真是学坏了。
“行了，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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淙淙的流水在脚边流淌，野竹与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刺破云霭，阳光与春意奔走。
虽说面上不显，但江颜依旧对叶朝云方才的态度满腹疑虑，望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人，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比叶朝云矮上半个头。
江颜：？
一定是幻觉！
“行啦行啦！我们到了。”
江颜勉强从身高忧伤脱离出来，视线越过叶朝云。
层林叠嶂中竟有一方清泉，如碧绿织锦中透蓝的宝石，春阳正好，粼粼夺目。
江颜惊讶于高耸的山峦之间竟有这一方秘境，叶朝云叉着腰自豪地说：“看，这地方不错吧，除了我……和你谁都不知道。”
“这水里头还有鱼呢，来吧小颜儿，我给你抓鱼吃。”然后江颜便见她卷起袖子走向水边。
“诶，别下水弄湿啦，林姨给我包了点心！”
似乎是怕叶朝云一个冲动直接跳下水去，江颜紧跟着前者的步伐向前。
真正走近才发觉，这一方池水比想象中要大上不少，水边还生了一颗几乎蔽日的古木。
“啊？谁说我要下水了？”叶朝云疑惑，顺手抄起之前搁在草丛里的捞网。这网的末尾似乎被改造过，加上了长杆，方便抓取也避免了弄湿鞋袜的麻烦。
“用这个就好了，我自己做的。”漂亮的眸子转了转。“难道小颜儿是在关心我吗？”
“谁，谁关心你了。快去抓鱼，我饿了。”
叶朝云耸耸肩，平时的小颜儿，害羞的小颜儿就更可爱了。
尤其是被逗得不知所措的时候。
江颜坐在水边凸起的石块上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眯起眼睛看着叶朝云。
她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对劲，尤其是在面对叶朝云的时候。耳垂会止不住发烫，脸颊也会泛红。这种情况很像她在家中听到旁支姊妹们讨论的话本子，里头的公子小姐就总是面颊飞霞，然后说一些牙酸的情话。
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念头落到江颜视线里。
不不不，江颜你一定是没睡好昏头了，怎么能这么背地里编排人家。
就在江颜同自己天人交战时，叶朝云早早捞起了几条肥鱼、捡了柴生火堆，她带了盐和香料，做烤鱼再好不过了。
现在只有叶朝云和江颜两人，江颜的纸人也不委屈自己，想要主人陪自己玩，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头脑混乱的主人没心思搭理它的需求，小纸人只能凄凄凉凉地来到呀朝云的身侧，一跃跃上了她的头顶。
“别捣乱小家伙，你要掉进火里了我可救不回你。“叶朝云空出一只手来把小纸人从头上拎下，放在自己坐的石头边。
“诶！”叶朝云一阵惊呼。
那纸人突然向火堆里一冲又在数秒后完好无损的回到了叶朝云肩头，拍拍她鬓角的碎发，叶朝云转过头愣是在纸人空白的脸上看出了一种自豪。
哇，不仅不怕水还不怕火，有意思，到底是怎么做的啊。
“行了，知道你有能耐，去把小颜儿叫来，再不来都焦了。“
小纸人在她肩头一动不动。
“好吧我去叫她。”
叶朝云站起身拍落身上的草木屑，朝江颜走去。
“想什么呢，看你发了这么久的呆。”说着，叶朝云无视刚拍干净的裙摆贴着江颜就往下坐。两人的影子亲密无间，身上的系带随风缠绵。
“没什么；就是一些事情。”
“什么事想的那么苦大仇深的，跟我说说呗，我帮你想法子。来，笑一个吧。”叶朝云戳了戳江颜的脸颊。
“还关心我呢。”江颜也没有躲，顺着她的手看去，叶朝云的脸上有一些木头烧过的烟渍，像极了蒙尘的明珠。“自己的脸上被熏得跟花猫一样，别动，我给你擦擦。”她取出自己的帕巾在泠泠的泉水里探了探又拧干，示意叶朝云靠近自己一点。
灰渍被一点点擦净，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这才惊觉彼此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
“我会告诉你的。”江颜好像没头没尾的说道。“等我想清楚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叶朝云一瞬间就明白了江颜说的什么，但她没有料到的是，江颜会用一种几乎是承诺的语气郑重地回答自己。
“好，那我等着。”叶朝云也给了她一个承诺。
两个姑娘在山林间肆意的笑了起来。
“糟了！烤鱼！”叶朝云拉着江颜蹭得站了起来急忙向火堆快步走去。小纸人早早把烤鱼架在火边，让两人的口粮幸免于难。它飘到二人面前转了两圈。
江颜心领神会给予真诚的夸奖。
小纸人心满意足地落回到江颜的旁边，纸片手臂推推自己的主人，示意她快吃。
江颜拉着叶朝云围着火堆坐下，拔起插在地上的木签，将香味四溢的烤鱼稍稍吹凉递给了身边的叶朝云。
“给我的？”
“厨师先吃。”
“那我可不客气了。”
看着叶朝云大快朵颐，江颜也不免食指大动。外焦里嫩的鱼肉伴着简单的香料在舌尖绽开，在唇齿间跳跃，木头烧过的气息与食物的香味钻入鼻腔，暖意潜入腹中，在身体里打转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烦恼。
太好吃了！
叶朝云一直偷偷的看着江颜反应，心里没来由的高兴，是作为一个厨师看到自己的作品被食客所喜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喜欢看她这样子，叶朝云想，我喜欢看她脱下小大人的衣服，灵灵动动的才好。
“你看你，刚刚还说我脸像花猫，现在自己不也这样。”平时拿惯了刀剑的手抚上粘些许香料的脸颊，像擦拭一件瓷器，江颜能感受到叶朝云手上的茧，泉水冰凉，她的指尖滚烫。
江颜在心里默默：我好像也要烧起来了。
“好了，这才叫互帮互助。”
你这“报复心”也不小。
饭饱之后，一地狼藉，两个姑娘忙碌半晌才收拾完毕，待到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时，困意才缓缓地爬上大脑。叶朝云娴熟地蹿上古树，在虬枝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斜躺下去。江颜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也走向了古树，在树的荫蔽下靠着小憩。
“小颜儿我能问问你你那小纸人到底是怎么做的吗，不怕水不怕火的。”头顶传来叶朝云的声音。
“秘密哦，恕难相告。”江颜回答时嘴角翘起，似乎心情不错。
“哦。”意料之内的答案，叶朝云也没想着江颜真能把传家的手艺和盘托出。
“那在海棠林里你是怎么把自己藏得那么好的，我都没发现你。”叶朝云是真的很好奇这一点，她平日巡山、练武，跟许多人都过过招，没见过像江颜一样能将自己身形隐藏的这么好的人。
“也算是家传的功法吧，匿影、轻功什么的我娘从小就压着我们小辈练，我娘说，练好这门功夫以后哪怕遇到人找麻烦也能……”
“一击治敌！”叶朝云听得热血沸腾，这功法听起来也太厉害了，改天要让颜儿教教我。
“赶紧跑……”江颜补完了自己没说完的话，一时间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我可没那么厉害，遇到了麻烦还是走为上计。”
额，虽然和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但懂得自保也是很重要的，嗯嗯小颜儿的安全最重要。
“以后我在你身边，小颜儿就不用害怕了，我会保护你。”
“那祭祀结束以后呢？”江颜脱口而出，“你会和我一起……我的意思是你会愿意一起下山吗。”
“逐月寻星他们经常下山玩吧，叶伯也不会拦着，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去看看呢？”
话音还没落地，江颜就后悔了，这番话实在是太冒犯了，她害怕又期待着叶朝云的回答。
叶朝云看不到江颜的神情，但也确确实实听出了江颜发颤的尾音。
她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揉成了一团，有些喘不过气来。江颜她……不知道那些事，不知道也挺好的，不然她又要怪自己了。
叶朝云没有回答，她从枝桠上翻身跃下坐到江颜的身边。几束阳光穿过罅隙照在叶朝云身上，银制的配饰碰撞、闪光，比神喻更加悦耳，比世间的美好都要耀眼。
没人说话，江颜也只是看着脚边摇曳的野花没有抬头。
“再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吧小颜儿。”叶朝云率先打破沉默，把头搭在江颜的肩头。
像小动物一样。江颜想。
“好。”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方才的插曲仿佛已是云烟。山川大河，市井街巷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叶朝云面前行过，最终汇成一个江颜。
她就已经是她的世界了。
两人就这样一直聊到日暮，耳畔传来寨子里报时的号鸣，一日的闲暇便迎来了落幕。两道影子并肩走在返回的路上，没有再牵手，却又好像比来时更加亲密无间了。
她们就站在各自的屋门前，不大的院子被叶朝云硬生生地看出了天河一般的感觉。
我好像还是很舍不得江颜，为什么呢？
“天晚了，今天和你一起很开心。”接连讲了许久的江颜有些口干舌燥的，她抿了一下唇，像是鼓足勇气一样才说：“烤鱼很好吃，改天我给你做海棠糕吃，另外……祝好梦。”
晚风闲逛，月光悠闲，捎带青涩的祝愿。
“嗯，好梦。”
你也要好梦。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野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