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无终》宋咹

10、第十章

　　11月，江城。这座南方小城已经有了些冷意，我坐在妈妈的摩托车上，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我的短发乱飞，又透过围巾和毛衣领子，钻进我的胸腔里，扑面而来的凉意让我不禁抖了一下。

　　摩托车飞速行驶，我看着周遭的一切不断后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我下车，看着入目得黑白色，迟迟不敢迈开我的步子，走进那栋小房子里。是的，我是来参加葬礼的，葬礼的主人公是我的外婆。

　　我在学校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抱着打好水的水杯准备走进教室。我的班主任老师走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感觉我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周遭一片寂静。等到手中的水杯掉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时，我才缓缓回神，眼泪早已经蓄满了我的眼眶。林老师告诉我，我妈妈已经在校门口等着我了，来接我参加葬礼。我连杯子都没来得及捡，就跌跌撞撞往校门口跑去，中途险些摔倒。

　　现在，我就站在这个房子门口，却怎么也不敢进去。往日和外婆的回忆，在这一刻如幻灯片般，在我的脑海闪过。我感觉自己有片刻的耳鸣，然后就被妈妈牵着走了进去。

　　我看着面前的骨灰盒，以及灰白照片上外婆慈祥的模样，双腿发软，就这么直直地摔了下去。我不敢相信，往日给我留零食、偷偷给我塞钱，轻声叫我“囡囡”的人，现在就装在一个那么小小的盒子里。我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榭口这边的习俗，葬礼要进行三天两夜，妈妈给我请了3天假，看着外婆被安葬之后，我就要回到学校上学了。

　　回到学校之后，我始终没缓过神来，不敢相信外婆就这么不在了。我没有去吃晚饭，只是看着外婆以前给我求的平安符一直发呆。

　　“小课代表，你怎么了？请假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宋之珩的到来，被他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开口。我们就这么无言相望了很久，直到我终于开口。

　　“宋之珩，我外婆去世了……”
　　我的眼泪是跟着我的话音一起落下的，随同眼泪一起落下的，还有我的心脏。

　　宋之珩愣了好久，然后牵起我的手腕，向学校后山奔去。这是他第二次牵我的手了，可我此刻完全没有了上次的心动，整个人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随着他的动作前进。

　　学校后山一直被誉为江城一中学子心中的秘密基地，这个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偶尔经过的，也只是因为心情不好过来散心放松的三两学生。现在是晚饭时间，周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风吹落叶的“沙沙”声。放在平时，我是很喜欢踩落叶的，可今天却完全没有兴致，只是疑惑为什么宋之珩要带我来这里。

　　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先听到了宋之珩的声音。

　　“姜卿，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特别特别难过。你的外婆肯定对你很好很好，是你很重要的亲人，你失去了她，没有任何情绪是不可能的。但是，姜卿，人生总有离别的。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我们面对的离别只会越来越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习惯和适应。我不想安慰你什么，也不想跟你说不要伤心了，因为我知道这都是没有用的，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人能够帮你分担。我只是想说，你不应该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算是再伤心也要好好吃饭。你的外婆这么疼爱你，肯定也不希望你自己糟践自己的身体。”

　　我就这么顺势坐在草地上，心中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宋之珩，从我记事起，我的外婆就已经八十多岁了。我小时候不懂事，总是不理解为什么别人的外婆这么年轻，我的外婆这么老呢？在我的记忆里，外婆总是弯着腰的，我想大概是年轻时生活的重担将她的脊背压弯了吧。你知道吗，我的爷爷奶奶不喜欢我妈妈，连带着不喜欢我爸爸和我。哪怕我奶奶去世很久了，我爷爷也不喜欢我。但是他很喜欢我的两个堂哥，有什么吃的用的都会给他们。哪怕我是他唯一的孙女，我的压岁钱也只是我堂哥的一半。我小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治疗了很多很多年，我爷爷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但是我的外婆，她那么老了。走路都要拄着拐杖的外婆，却总是在我去看望她的时候给我很多好吃的，还会偷偷给我塞钱。你说，八十多岁的老人，能有什么钱呢，这些都是她省吃俭用省出来的。后来我长大了，懂事了，想要对外婆好了。可是这个时候，我的学业压力也变重了，很少见到外婆了。我上次见她，还是在今年年初，可没想到，这是最后一面了……”

　　“你的外婆知道你那么爱她，她一定也很欣慰。”

　　“宋之珩，你说，我怎么就没有早点懂事呢？你说，怎么我外婆在我想要对她好的时候，就永远离开我了呢？你说，她是不是怪我啊？”

　　我没有去看宋之珩，只是把头埋在膝盖里面，任由泪水决堤。

　　“怎么会呢？外婆不会怪你的，你一直都是她的乖囡囡啊。你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天天开心、照顾好自己，你的外婆会很开心的。等你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你的外婆会为你骄傲的。所以，现在我陪你一起去吃点饭好不好？吃完饭，我们就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别让外婆担心，嗯？”

　　“对，外婆一直说想要看我考上大学来着。我不能再伤心下去了，我要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让外婆放心。宋之珩，我和你去吃饭。”

　　我擦了擦眼泪，抬头就看见了宋之珩伸在我面前的手，我把我的手轻轻搭上去，任由他拉我起来。

　　外婆，我以后会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别担心。还有，我遇到了一个不错的人，如果顺利的话，高考之后，我想我应该会向他告白。你会同意的，对吧，外婆。

　　我抬头看着天空，希望南飞的大雁能够知道我的心意，把它带给我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