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昔 日
莫府。深宅大院。坐落在峨眉山的半山腰上,遥遥望着峨眉群山、浮云。
宅子里所有的黑色大柱都泛着刚刚修建完成时应有的光泽。的确,这莫府才建成三年,宅中隐约还可以嗅见木柴和油漆的气味。
大堂中央正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红衣女子,举止高雅,目光和煦的扫视着堂下忙碌的下人们,偶尔回有人轻声议论几句,然后捂上嘴偷笑上一番。红衣女子抬起头看着大门外的花草:他就要回来了,这个宅子的男主人今日便回来。
这时,一个紫衣老妇为她端来了雨前龙井,轻声道:“夫人,刚才来了个家仆说‘老爷已到了山脚,不消半日便可到家。’夫人不要担心。”
“恩。”红衣女子的脸愈发红润,抿了一口茶,“这两年在外头,想必他也有了不少累,今天要好好给他接风才是。”
“夫人放心。老奴早就为您准备好了。今儿个,全是老爷爱吃的菜。”老妇献媚似的对红衣女子说到。
红衣女子点点头,对老妇微微一笑:“有劳你费心了。”
“夫人哪里话。”两人相视一笑,不语。
紫衣老妇口中的“老爷”,今年不过二十岁,只因为莫家二老辞世早,所以他这位年仅二十的莫家少爷便被人们改口称为:“莫老爷。”
两年前,莫家二老辞世时,少爷伤心过度,带上几个家奴外出游历,一直杳无音讯,直到前几月来信说可能在近几日便可返回,高兴得莫家夫人这几日一直忙里忙外打扫这偌大的莫府,等候丈夫归来。
深谷幽林,峨眉古道上。
“哎呀呀!子一,莫府到底还有多远?我的脚都走软了。”一个脆生生的女音响起,眸子灵气十足,却,带着一丝顽固的病态。一个碧衣女子轻轻地抱怨道,目光未离开过身侧的白衣公子,公子生得一副书生样,气度不凡,衣着价格不菲,额上一缕乱发。对碧衣女子,他的眼中充满了纵容。听见她的抱怨,眉头颦到了一处,笑意更浓了,轻声道;“要我背你吗?丫头。”
“好呀!好呀!”碧衣女子拍手叫好,张开双臂准备扑到白衣男子背上时却被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拦了下来,碧衣女子忍不住扭过疑惑的脸,看见了一脸严肃的莫家家奴,她很识趣地收回手臂,嘴一撇,说:“不用了,多谢好意。”说完,提起碧水般的裙子,开始了艰难的步行。
“又怎么了?”男子紧追几步到碧衣女子身后,轻声问,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她生气,“我都说了我愿意了嘛!怎么又生气了?”
碧衣女子皮笑肉不笑,道:“你看我像生气了吗?”
“来!”男子一伸手拽住碧衣女子的手,笑道:“我来带你!”
两人执手消失在峨眉古道上。
身后的几位家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自从老爷在那个名为“浅湖”的湖边认识了这个碧衣女子便不可就药地爱上了她,视她的每一句话为命令,宠他,纵容她。偏偏这女子生性刁蛮、任性,让老爷吃了不少苦,可是,可是这老爷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就是不知回头,整日与她黏在一起,众人稍有怠慢便免不了老爷一顿骂。
“不错,不错!”碧衣女子站在莫府朱漆大门外,点头,笑道。
白衣男子笑笑,搂过她的削肩。
“怎么!你笑什么?你看不起我?”碧衣女子冷冷地扫过目光。
“缇沂大小姐,在下不敢。”白衣男子双手合十作揖,向碧衣女子鞠躬,又乐得碧衣女子合不上嘴,直拍手娇笑。
随后赶到莫家家奴实在看不下去了,边上前叩门,希望莫家正牌夫人可以压压这女子的锐气。
随着莫家朱漆大门的缓缓打开,一个婉约美丽的红衣女子立在在大门的另一边,巧笑望着缇沂身边的莫家老爷——莫轩榭。怎料莫家老爷一看见红衣女子,原本微笑的脸立刻消失不见了。待到红衣女子带着全家几十口向他请安时,他只是约带惋惜地对她道:“父母三年守孝期尚未满,如何穿这般大红大紫的衣裳?”
红衣夫人原本的笑也凝在脸上,是自己太疏忽了,怎么忘了这件事?她呆呆地里在原地,直到一抹碧色从她眼下掠过,她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去,那碧衣女子一步不离地跟在丈夫身后,她是谁?
远远地传来那女子的笑声,她在声声唤到:“子一……”
莫轩榭,字子一。在莫家有家谱以来的第五代当家,自小受莫家二老宠爱,琴棋书画方面都有修习,只不过不热衷功名,莫家二老也不勉强。
莫轩榭有位表姐名唤竹君,比莫轩榭大二岁,自幼受莫家二老庇爱,授其书画,知书达理、温文婉约。三年前,有莫家二老做主:竹君嫁给莫轩榭,正式成为莫家的一员。怎料,一年后,二老双双辞世,留下这偌大的莫宅和巨大的家产、还有这一对新婚夫妇。
碧衣女子走在莫府中开满荷莲的荷塘边,低低的栏杆游走在她的裙摆边,碧衣女子失神地笑笑,这时,清冷的脸上才有了一个少女该有的天真和纯洁,刚刚沉郁的傲气一扫而光。
那些白荷随风摆动,偶尔有一两片荷花瓣落入水中,击起层层涟漪……那白衣男子的脸便浮现在了水面上……
“子一……”碧衣女子蓦然回过身,碧色的衣裙飞扬,可是,除了青色的回廊其他什么都没有。脸上欢喜的表情立刻被茫然代替。“死子一,臭子一,你这个骗子!你不来看我!”狠狠地撕扯着手中的小花,口中喃喃道:“你这个骗子!我让你不来看我!我让你不来看我!”不知不觉,手中的小花已经被撕得只剩下花蕊,碧衣女子低头一看,心中一气,狠狠地将它甩到地上,用脚跺跺跺……
转身离去……
来这莫府已经好几天了,莫轩榭每日除了去应酬,就是去会友,根本无暇顾及缇沂。虽然每日衣食无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看不见自己想见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莫轩榭你这个骗子!骗我大老远跟你来这峨眉,你怎么可以怎么对我!
碧衣女子正在自己院中徘徊,对那个多日不见的男子抱怨。这个“浅院”是你亲自为我布置的,你说它四季常绿,可是,可是它四季常绿有什么用,我见不到你光看它四季常绿又有什么用!莫子一……
“缇沂!缇沂!”门外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碧衣女子回过身去,开心之情溢于言表,可是她微微迟疑了一下,开心立刻被冷漠代替,你现在来干什么?哼!于是,不理睬院外男子的呼喊,径直去了里屋。整间屋子被布置成了碧水的颜色,人走在里面好象走在水中。缇沂望着梳妆镜中自己娇小的脸庞,有些生气地抓起桌上的篦子,梳理微乱的耳发,一刹那失神……
白衣男子这时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满屋的碧色,忍不住笑了,柔声问镜前女子:“缇沂?怎么不去花园走走?荷塘里的那些白荷开得正妙哩!”
缇沂决定不理他,哼!谁让你这么多天不理来着?缇沂提下头玩弄着手中的那块篦子,装作没有听见莫轩榭说话,自顾自地说:“谁爱看白荷了,我喜欢睡莲!”
莫轩榭一愣,有些无奈,这丫头又耍脾气了!要不再气气她?
“哎呀!对了对了!竹君让人给我带话了,她让我去她那里喝乌骨鸡汤。我怎么给忘了?哎!缇沂,我先去了!”莫轩榭故作恍然大悟状,转身欲走。
原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原来是这件事。缇沂把篦子一扔,“忽”地站起来,冲到莫轩榭面前,吼:“你怎么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过分!”
莫轩榭无所谓地道:“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要去喝乌骨鸡汤了,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缇沂眼中滑落,眼泪从她扬起的脸颊一侧狠狠地划了过去,落在她碧色的脚边,缇沂道:“莫轩榭!令夫人真是贤惠啊,还为她夫君煲了乌骨鸡汤,多好了!你去啊!你去啊!”边说边把莫轩榭往门外推揉。
“听听!听听,这话醋味多重啊!”莫轩榭伸手想为缇沂拭去一滴尚挂在脸边的泪水,却被缇沂生硬的一把挡开。
缇沂抹了一把泪水,“我不要你管!大不了我回浅湖就是了!”
莫轩榭这下才算慌了神了,语气中不再有游戏的味道,他抓住缇沂的削肩,一把将正在挣扎碧衣女子拥入怀中,她试图推开他的手臂,想要挣脱,可是却是徒劳,她已经被他牢牢的箍在了他的胸前。等到缇沂稍微停顿喘息时,莫轩榭才充满歉意地道:“我不会放你走的,丫头。我错了还不行吗?”
缇沂一愣,不理他。见缇沂不作回答,莫轩榭继续道:“我不会放你一个人走的。你要和我一起在这莫府生生世世才算完结,听见了吗?以后不准再说什么要回浅湖的话,我们一起在‘浅苑’不是也很好吗?”
“有什么好?你都不来看我!来了却又要去喝鸡汤!我,我……”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生气。
莫轩榭释然地笑笑,侧下头,凑到缇沂耳边,耳语:“我才不喜欢喝什么乌骨鸡汤,我只喜欢你唇上的胭脂啊。”
“呀!你好坏?”缇沂破涕为笑,小拳头捶着莫轩榭的胸口,羞红了脸地骂道。可是,她只骂了一半,因为,她的小红唇已经被自己面前这位白衣公子含在了口中……
浅苑。
“大夫。她怎么样了?”莫轩榭还未等大夫将把脉的手从缇沂纤细的腕上挪开百年急急地问到。刚刚还和自己打闹来着,怎么一下子就昏厥过去了。
大夫十指微动,道:“夫人是因为身子过于单薄,一时无法适应这深秋的气候变化,感染了风寒。待老夫开几剂调息之药,便可痊愈,只不过千万不要让夫人受了冷风,更不要碰寒水。切记切记!”
“还有,莫老爷,您跟我出来一下。”大夫脸色凝重,低声询问。
“当然可以。”莫轩榭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缇沂,点点头。
门外。
大夫面色凝重地低声嘱咐,莫轩榭点头,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是无奈,是激动……
之后。莫轩榭便寸步不离地守在缇沂身边,直到她醒来。
靠在白衣男子怀中,昏睡了三天的碧衣女子刚刚醒来。此刻,白衣男子见状,忍不住打趣:“缇沂。你这一连昏睡了好几日,可节省了不少粮食啊!”
“你!你坏!”缇沂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骂他,小拳头挥不起来,举到一半又被莫轩榭摁了回去,道:“得了你!看看自己都什么样了?都瘦了一圈了。”说着又搂紧缇沂一分,缇沂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将头埋在了白衣男子怀中。
正出神间,院中传来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莫轩榭一愣,下意识的拍了拍缇沂的背。
“轩榭。”门口一个素衣女子轻轻地唤到,脸上淡淡地笑,手中拽着什么东西。
“呃……”莫轩榭干笑一声,来人正是竹君,莫轩榭的正牌夫人,他怎么能不笑?
“你来了。”
“是……缇沂,好些了吗?”竹君淡淡地问,一丝莫名的笑凝在嘴边,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衣公子怀中的女子,“还真是娇气啊!”
“咳咳……是啊!缇沂向来身子弱……”莫轩榭将双目紧闭的缇沂轻轻放回了枕上,心里笑笑,缇沂这不是明摆不想理竹君吗?刚刚还在说说笑笑,竹君一进来就不说话了。这不是明摆吗?
“你出来一下。”竹君淡淡地道,先走了出去。
莫轩榭看了看缇沂,跟了出去。
一连过了好几天,莫轩榭都没有再出现,缇沂气得要死:我还生着病,你却和她一去不回!
子一,当初,为了你,我不辞而别,如今中月不知道有多怨我?中月,我们一起长大,然而,却仍然是我离开了。你可曾怨我?
想起那个远在浅湖的丫鬟,缇沂不禁心下一阵难过。
他一句“可否愿意与我同去”,便让自己昏了头了吗?他究竟给了自己什么?
一意孤行换来的什么?
“他不是说,明年荷开之时便娶我过门吗?我,我这是在想什么?”缇沂的脸渐渐发白了,心中确实挣扎得厉害,那个白衣男子曾亲口许诺会在荷开之际娶她过门,就算不能和竹君平起平坐,也绝不让她半点委屈。
缇沂提着裙摆走过荷塘低低栏杆,看着塘中早已开败的枯荷,失神地笑笑:“我是怎么了?他父母的孝期未过,又如何能与我成亲?”
他说,荷塘里明年会开出我喜欢的睡莲,他要陪我看荷花来着……我要等着那时,一定。
冷风吹过她的衣裙,缇沂想了想,是该回房的时候了。刚刚挪了脚,缇沂只觉得腰上一软,好象被什么东西一撞,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身子不由自主得往荷塘里载了过去,只觉得冰凉瞬间将自己淹没,连那一声呼救也被淹没在了水中,“扑通”一声人已经在水中了。
“缇沂姑娘落水了……”
“缇沂!缇沂!”莫轩榭一路狂奔回到莫府。怎么会这样?缇沂怎么会,怎么会那样落入水中!绝对不简单!
大夫那天才说,她……
怎么可能这样?
“砰”莫轩榭推开浅苑虚掩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下人进进出出,可是,那个全身湿淋淋的碧衣女子横放在塌上,地上一条血路,弯弯曲曲。
莫轩榭凛然,眼泪不听使唤地想往外涌,却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缇沂!怎么了?”
本来沉默的缇沂一听见他的声音,便叫道:“不要过来!不准过来!”
“怎么了?你告诉我,缇沂。”莫轩榭走了过去,看见了下半身全是血的缇沂,心一沉,大夫说的都成事实了。大夫的嘱咐还响在耳边,“夫人已是有身孕之人了,切不可出什么意外,她这身子原本就弱,如今有了身孕万一有个什么好歹,那便是一失两命!”
自己还未来得及告诉她,告诉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骨肉,她却已经……若她知道了,会不会小心一些?
“我说了叫你不要过来!我现在这个样子丑死了!你,你不要过来……”缇沂几近恳求地哭道,“全是血啊!我怎么会全是血?我……”
“缇沂。”莫轩榭轻唤到,希望她可以冷静下来,“缇沂……”
“子一,我要死了,我流了好多血!我流了好多血!”碧衣女子转过脸来,眼泪滂沱,望着白衣男子,“我一定是要死了……”
“傻瓜!有我在,谁都把你夺不走。”将血流遍地的女子搂在怀中,莫轩榭劝慰道,“你还要和我去看荷花,看荷花……”
“你才是傻瓜!我一定是要死了,等不到那时了,我,等不到了。”
“不准说这种话!我会叫他们把你救过来的,听见没有?”与其说是在劝她冷静下来,到不如说是撒谎骗自己。
缇沂无神地笑笑,抓住莫轩榭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争辩:“老天还是爱我的,让我在死前可以看见你,至少我还是等到你了。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都在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醒不过来,害怕自己会看不见朝霞,夕阳;可是,我知道,我知道老天还是眷念我的啊,他让我在浅湖等到了你。知道浅湖是什么地方吗?我爹和我娘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我好开心我在那里遇见了你。”
“不要说了!”莫轩榭伸手想要捂住她苍白的唇,可是手却无力地一再滑下来,眼泪不争气地滴在了她的脸上。
“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知道。”缇沂无力地伸手拂过他的脸庞,眼里满的疼惜,“我怎么可以就这么不争气地走呢?我爱你啊!子一……我爱你,我爱你!”一连数句“我爱你”,让缇沂有些力不从心,可是,她仍然忍住了眼泪,带着哭腔地说,“子一,正是因为我爱你,我才可以对你的其他视而不见,包括竹君……我明明知道娘是怎么死的,我仍然不知后悔地爱你……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如果,我娘来接我了,她会不会骂我呢?”
“还有中月,她还在等我回家,我是回不去了……”
“你说的,要和我在这莫府生生世世才算完结的,我以后会回来,你不可以爱上其他人啊!你要等我!”
莫轩榭胡乱地点头又摇头,目光蓦然一聚,对下人大吼到:“去我的书房,把那个锦盒给我拿来!快!”
“我好傻啊!我为什么要站在荷塘边?我好傻……”
“不是你的错!”
过了好久……
“子一,带我去荷塘……”缇沂忍住剧痛,颤抖着声音。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莫轩榭横抱着碧衣女子起来,缓步向门外走去,却险些撞上了刚刚去他书房的小厮。小厮坏中抱着那个巨大的锦盒子,眼中惊恐万分,“打开!”莫轩榭吩咐。小厮赶紧将锦盒打开——五彩的凤冠,华丽鲜红的嫁衣。
“缇沂,看见了吗?我为你准备的,我不是要耍赖不娶你,而是在等荷花开。”莫轩榭抓起那美丽的嫁衣,将它盖在缇沂的身上,口中喃喃,“今天就穿上它,我们成亲,现在,我们去看荷开。”
莫轩榭已经伤神到极点,他怀中抱着红色的缇沂,缓步想荷塘走去……
扬起的红衣拍打在白衣男子清俊的脸上,仿佛挣翅而飞的红蝴蝶……
风也在为她哭吗?为何如此伤感?
扬起的红衣与莫轩榭的白衣相对比,他们走过了路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血痕,莫轩榭的泪落在她安详的脸上,绽开,泪花。
“缇沂……”莫轩榭唤到,“荷塘,荷塘,在我们的面前,就在我们面前……”
然而,她已不可能再回答他了,抱着她逐渐冰凉的身体,他泪如雨下,为什么,还是没有把“爱你”说出口,她等了那么久,还是没有等到,那句“爱你”。
只一个恍神,那荷塘里开出了,如她笑靥般的白荷……
你说过你要回来的,你说过的。如若你不回来,我便去找你!
“我等你回来看荷开!”
今 日
喻五瑟跟随父母一起去峨眉山,拜访父母当年的好友,顺便旅游。这是五瑟第二次来这座天下名山——峨眉山。第一次来时自己应该才五岁吧!如今过了十二年再走在峨眉古道上,竟有种“回归”的感觉,不知是属于哪个年代的记忆又复苏了。
“呵呵呵,原来都还没有变啊!”喻五瑟笑了起来,慢慢靠近了路边的一座古墓,还依稀记得自己十二年前在这里是的样子,被吓得说不话来呢!
……
“你是喻五瑟,是吗?”这声音和稚嫩,小心翼翼地穿透五瑟的耳膜,敲击在她的心上,让她不得不睁开眼看看这个声音的主人。
原本打算四处走走,怎料,五岁的小女孩自己一人走到了这个墓地来,在也走不出去了。
现在,他的出现无疑重新点燃了她的希望,何况,他还知道自己的名字。“他的脸好熟悉,在哪里见过吧!”这是小女孩当时的第一反映。
“唔,你是不是喻五瑟啊?”男孩又问了一遍,嘟嘟哝哝地揉捏着衣角,狠狠地再问了一次,“我在问你话,你光看我干什么?”
喻五瑟这才发现已经看了人家很久了,可是,她是那种随便认输的人吗?她继续盯着男孩:“你没看见我在哭啊?!”
男孩气急,差点被自己咽下去的口水呛死!天底下竟有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刚才自己“奉”父母之命出来寻找一个名为“五瑟”的女孩子,没想到竟遇见了这个刁蛮的小孩,他发誓不理这个倒霉的小孩,转身要走,坐在墓碑旁的小女孩忽然说了一句:“莫季。”
莫季是男孩子的名字,男孩扭过头疑惑地看着她,却看见小女孩将眼泪一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慢条斯理地说:“我就是喻五瑟。你是莫季,我在你家看过你的照片。”说完,扬起脸笑笑。
“你自己在那里不害怕吗?”男孩走在曲折的小路上,不时回过头来张望,她是否跟得上看看自己的速度,“那里可是墓地耶!”
“你以为我想去啊!我要不是迷路了,怎么可能走到那儿去嘛!”五瑟看着他的背影,十分不服气的争辩。
“笨!谁叫你自己到处乱窜的?活该你今天撞鬼,迷路!”男孩没好气地骂她,虽然是在骂她,可是心中却仍然心有余悸,万一自己今天没有找到她,那她岂不是在墓地饿死、渴死、吓死。
“我才没有撞鬼,你才撞鬼,我就是鬼。呜呜……”五瑟伸出舌头,一路小跑到男孩身后,翻着白眼吓唬他。
莫季不为所“动”地走着,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说了一句:“你是鬼,你是讨厌鬼。”
“你才讨厌鬼!”五瑟奶声奶气地争辩。
“我本来就很讨厌你这个讨厌鬼!”
……
“呵呵。”五瑟又笑了出声,不知道,他在何处?莫季。
“五瑟!”身后传来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掩盖不住的惊喜。
喻五瑟回过头去,天知道自己期盼这个声音多久了,十二年了吧!十二年前离开峨眉时就在慢慢记忆,慢慢期待。她看着小道尽头的白衣男孩,微笑,回应着他。
白衣男孩狠狠地笑了出来,朝着五瑟的方向飞奔过来,五瑟心跳忽然加快了,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准备与那个男孩子轻轻地拥抱一下,别人、别人见面不都是这样庆祝的吗?自己和莫季也可以这样庆祝吗?
可是,莫季却在离五瑟好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让五瑟原本雀跃的心蒙声了一层淡淡的灰影。喻五瑟自嘲了一下,自作多情啊!
“我知道你是莫季!我猜到的。”五瑟收敛住笑,淡淡地说。
“我知道你猜到了。不然也不会对我笑了!”莫季笑得灿烂,看着五瑟的目光也变的有些奇怪,他拍拍五瑟的肩,五瑟笑着低下了头。莫季忽然发现:对于五瑟自己能做的好象只有这些类似兄妹的动作,是“时间”隔在我们之间吗?
五瑟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忍不住想难过,脸上表情依旧是微笑,可是眼睛却睁得很大,为的是不让那咸咸的液体流出来,她不敢在朦胧中看莫季的脸,一时间也不敢对他说话,怕语气中的哽咽被他听出来。
沉默。
就在这个曲折小径的尽头,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墓前,这一对年轻人长长地沉默。五瑟终于鼓足勇气打破了沉默——“我现在可不再吝啬我的笑!”
莫季这才触电似的抽回手,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傻笑一声:“丫头。你长大了!”
五瑟笑着贴过去,问:“那我有没有长漂亮?”
任由心底难过纵横……既然如此,那我何必再记住那个承诺?都忘了吧!那也不过是你儿时许下的一句玩笑!我何苦当真?
何苦?当真!
“我们家季儿长大了,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就娶喻五瑟!我长大了就娶喻五瑟。”
“你没羞!谁要嫁给你了?!你没羞!”
“这么说你不想嫁给我咯?那我不理你了!”
“呃,那好吧!我嫁给你,你要理我哦!”
“恩。”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多是见物思人的地方,小时侯那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越是如此,五瑟耳边那句承诺就响得越大声——
“长大了就娶喻五瑟!”“长大了就娶喻五瑟!”
直到冷月的光华撒在峨眉大地上,他们才记起要回家。
“你和你女朋友还好吧!”五瑟试探着问,打破了沉默,语气是好奇,心却在无声的流泪。
莫季笑笑,不答。他越是如此,五瑟的心就越难过。
“呵呵呵……”五瑟傻笑起来,脚步却越来越慢,她分明是在掩饰,在掩饰她的脆弱。
终于,他们两都停了下来,停在了峨眉古道一棵枯木边。莫季转过脸来,看见月光下五瑟孩童般的脸,冷冷地重新走到五瑟面前,五瑟却已经泣不成声了,可是她依然扬着脸,眼睛睁得很大,莫季,听人说眼睛睁得很大,眼泪便流不出来,可是我的眼睛睁得那么大,它为什么还是不停地往下流?
“五瑟。你长大了,有些事……”
莫季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句。谁知道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说这句?他这一整天都是莫名其妙的,先是莫名其妙地去见五瑟,再莫名其妙地想起小时侯的五瑟,然后,莫名其妙地在这听她哭……
五瑟恨恨地扭过头,断断续续地说:“早知道,早知道你有女朋友,我还来干什么?”
“谁告诉你我有女朋友?”莫季饶有兴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不住流泪的五瑟的眼,这个丫头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说她这么多年样子一点没变也就算了,怎么脾气还是和小时侯一摸一样——说走就走!
“我不管!但是,我讨厌你现在的表情!”五瑟狠狠地将拳头捶在莫季的胸口,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可是拳头却蓦然一紧,被莫季抓住了,五瑟抬起头望着莫季,大怒:“放手!”
呵呵。莫季这出手正是神出鬼没啊,就在五瑟将拳头落在他胸口的一瞬间,他冰凉的手捉住了那个细小的去拳头,他看着她生气的表情,有些莫名的恼火: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发飙,简直像个疯子。
五瑟的手被死死地拽在莫季手中,挣脱不了,她只有对他怒目而视:“我说让你放开!”
莫季漠然放开她的手,五瑟依旧把脸撇得远远的。忽然脸上蓦然一冷,是莫季的手不知何时已抚上了她的脸,月光下,她的脸正一点一点被扳回正对莫季,此时的他低头望着五瑟生气的脸,说:“我要是说我不准你走呢?”
“我本来就不过是小丑!莫季,闹够了没有?”五瑟狠狠地问,有手挡开了莫季的手。
“呼!”莫季长长地舒了口气,生气很明显的写在脸上,冷冷地回敬了一句,“我都不知道是谁在闹别扭!”
“哼!”五瑟丢下一句话,跑开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她说什么?她说她不是他什么人?
她竟然在生气,她在为他生气,这是不是说——她,喜欢他?
“丫头。”莫季追上了前方几步处的五瑟,叹了口气,认输。“丫头,我认输,我错了。还不行吗?”
这句话怎么会这么耳熟?“……”
“我承认,是我不好。我错了!”
“是我自己看走了眼!与你无关。”从那么小就在爱你,你去却此对我!
“你自己也有错啊!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喻五瑟,你怎么可以说你不是我什么人?你五岁时偷走了我的东西,你还说你不是我什么人?”
……
“我偷你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莫季指指胸口,道:“我的——心!”目光灼灼。
喻五瑟心下一震,他说,我偷了,他的心?
“知道我为什么放弃了那么有名的大学,要去你的城市吗?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丫头!”
“你才没有良心,你才没有!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放弃了保送!就为了去你那个破学校。早知道你根本忘了那句话,我还回来干什么?”
“我没忘,我没忘——我爱你!我说我爱你,你听见了没有?”
“什么?”
“我们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既然,彼此都在等候……”
靠在莫季宽阔的胸膛上,五瑟泪如雨下,终于回来了,终于在他身边了。
老天,感谢你能再我机会……
五瑟、莫季、轩榭、缇沂……
走了那么大一圈,终于,还是回来了……
看看,我没有说错,我没有说错——荷开了,人也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