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绿皮小火车去上学》槐吾

1、绿皮小火车

　　发小西梅给叶子推荐了一部纪录片，叫做《乘着绿皮车去旅行》。绿皮车虽然慢，但是晃晃悠悠地反而能看到不少好风景。

　　彼时叶子刚结束探亲假回到R市，用了三天时间才把时差倒过来。看到西梅留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叶子，家里那趟小火车停运了。”

　　看到这条消息，叶子心里一紧，旋即又释然了。那辆绿皮小火车载着她往返于两个城市三年的求学路，停运了固然让人唏嘘，但好在，回家的时候她专门又去坐了一次，也不算太遗憾。

　　据说这绿皮小火车在城市里已经运行了三十余年。

　　最开始，一厢厢的煤炭靠它从六十多公里外的煤城晃悠悠慢吞吞运输到叶子的家乡钢城，然后又满载着一车厢又一车厢的钢铁迈着坚毅的步伐运回到煤城，并从那里输送到祖国各地。

　　后来，它老了，拉不动煤炭和钢铁了，就变成了客运列车，开始载着不同的人们往返于钢城和煤城，有去探亲的老人和小孩，有出门打工的年轻男孩，也有放假回家的学生娃娃。

　　在去煤城上学以前，叶子是从来没有坐过这辆小火车的，但是钢城最宽的一条路是沿着长长的铁轨建的，所以常常能看到它的身影。不似高铁的飞驰而过，它总让人觉得慢，就好像叶子攒足了劲跑起来就能追上它一样慢。

　　做为煤城的卫星城，钢城的好高中寥寥无几。初中毕业以后，成绩还不错的叶子选择去煤城读高中。去的时候是爸爸妈妈送，后来周末回家，叶子开始乘坐中巴车来回。

　　但是中巴车和大巴车是叶子一直以来的噩梦，浓重的汽油味常常让她头晕目眩忍不住想吐。一来二去，叶子被折磨得不想回家了。于是，妈妈提议说坐绿皮小火车去上学吧。

　　就这样，叶子的以绿皮小火车为起点，又以它为终点的周末开始了。

　　小火车真的很小，因为它只有三节客运车厢，加上工人火车头也才四节。每天它都会来回钢城和煤城两趟，早上七点十五分从钢城出发，一个半小时后抵达煤城车站，停留半个小时用来掉转车头和客人上下，然后便返回钢城。下午三点十五分再从钢城出发，往返一趟。

　　因为是市重点高中，又坐落在高考大省，学校对学生的学习抓得特别严格，所以每两周才休息一天，因此叶子每两周回家一次。

　　第一次乘坐绿皮小火车是从家里去学校那次，下午两点半，爸爸妈妈就把叶子送到了离家最近的那个车站，怕火车不准时误了点。

　　站台和小火车很是匹配，简简单单一个水泥台子，两层台阶，虽然简单，但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叶子想象中的客人嗑瓜子留下的各种垃圾完全不见踪影。

　　站台两旁是半人高的野草，虽然靠近马路这边是铺的地砖，但对面的野草似乎有无穷的精力一样疯长到了这边，顽强地从地砖缝里露出了头。叶子不知道这些野草为什么没有被清理掉，但是在11月午后的暖阳里，看着已经变得金黄的野草昂着头在随风飞舞，叶子焦急等待和对回校紧张生活的忐忑心情竟然变得放松起来。

　　小火车不疾不徐地喘着气开来了，远远地就看到它卖力的身影。叶子刚要靠近前去，一阵白烟从小火车的烟囱中吐出，紧接着就是一声中气十足的鸣笛，把叶子和爸爸妈妈都吓了一跳。他们三人面面相觑，随即一起大笑了起来。

　　站台上其他人或单独或三三两两地站着，似乎对小火车的例行招呼很是习惯，一点也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

　　叶子想着自己以后也有经验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小火车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她望向那三节车厢，思考着自己待会儿坐哪一节，却无意中瞥见十米开外的车厢中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在目光交接的电光火石间，隐到了窗户后面。

　　也许是看花眼了吧。

　　还没等叶子细想，一个相貌端庄梳着整齐发髻的阿姨从车上走了下来，一边说着先下后上，一边叮嘱下车的小朋友慢一点。

　　车厢门离站台近一米高，很陡峭，似乎不太好上下的样子。售票员整齐干净的穿戴让叶子肃然起敬，虽然没有想过这辆又慢又老的小火车上的售票员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所见到的远远在意料之外，这也不由得让她觉得小火车很有面子。

　　“可以上车了，”售票员一边这么说着的时候一边给第一个上车的人撕了一张票。坐车的人不多，而且似乎都不着急的样子，所以大家都排着队，手里攥着车票钱。

　　轮到叶子的时候，售票员温和地问她，“去哪里？”

　　“终点站。”叶子答道。

　　“八块钱。”售票员一边说一边给叶子撕了张八块钱的票。

　　叶子递过去十块钱，换来了一张八块钱的票和两张一块的找零。

　　叶子一边和爸妈挥手告别，一边使劲登上了那个陡峭的梯子。

　　尽管叶子上车的地方只是小火车的第三站，但是车上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少得多。

　　她从第一节车厢走进去，似乎每几个认识的人都能独占面对面的两排座椅，如果是单独一个人，也能独占两排，因为另外一个人会再走远一些，找到属于自己的两排座椅。大家似乎都不想互相打扰。

　　当叶子走到第二节车厢的时候，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因为整个第二节车厢只有十个人左右。

　　叶子在窗边坐好后，跟爸妈挥手告别。妈妈叮嘱她下车后坐公交的时候看好自己的包，叶子点点头让她放心。

　　两分钟后，小火车启动了，叶子的父母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叶子一个人坐在车上，一点也不想看书或者做作业。本来就是因为晕车才选择坐火车的，虽然晕火车的概率几乎为零，但是集中精力看书的话还是很不舒服。于是叶子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皮面质感的绿色座椅在这个11月已经摸着有点凉了，叶子坐下后几分钟才把屁股下面暖热。一排座椅可以坐三个人，但现在只坐了她一个。和对面座椅隔开的是一块小桌板，大概有一个半座位那么长。窗户上面到处都有黑色斑驳的污渍，但是又不让人觉得脏，那是穿行在煤炭和钢铁的岁月里留下的痕迹。

　　过道上面有绿色的摇头小风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厢太高，她觉得那小风扇特别小，虽然现在不需要开，但是等到夏天开的时候叶子怀疑它吹出来的风能不能到达她的座位。小风扇之间隔得很远，大概一个车厢里只有三个，上面印的铁路标识很是复古。激动了十分钟以后，就没什么新奇东西能引起她的注意了，于是叶子看向窗外。

　　算起来六十多公里的路程能开一个半小时，那小火车的时速也就四十几公里，是挺慢的。不过和时速不到五十的中巴车比起来，还是小火车好，只慢一点点不说，票价才一半那么多，而且不会晕车，想到这里，叶子无比感谢小火车。

　　窗外的风景在慢慢变化，小火车有时候走在人家的房屋后面，有时候穿行在田野里。叶子看着飞翔的鸟，铃铃响的自行车，还有人家晒衣服的身影，思绪不时地飘到这里又飘到那里。

　　对于时不时伪装成文艺青年的叶子来说，不仅耐得住寂寞，也容易沉浸在一点美好风景所带来的感动里。

　　时间就这么飞速流去，小火车晃悠悠到终点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