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日中来》我所看见的远安

7、第 7 章

　　经过这一番调笑，两个人之间因为那些阴错阳差形成的压抑氛围也终于轻松起来。
　　两个人一起漫步在夏日的梧桐荫下，街上有人和车来来往往。
　　阳煜辰下午有个学术会议在线上开，忙完之后还需要去酒馆里帮奶奶的忙，两个人在下一个岔路口分别。
　　李维一个人走在回书店的路上，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盈，这次回安源真的是一个很正确的选择，他感觉到前十年在他身上被不断套上的一层层枷锁正在不断抽离，他的灵魂呼吸到了久违的清新空气。
　　这次重逢比想象的顺利得多，至少在李维眼中，那种平和轻松的氛围在慢慢回来。真的是很幸运了。李维回到书店，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书店里走走停停的客人，心里某个角落淤积了良久的郁闷在渐渐散去。
　　*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维才看见柏风给他打来的电话。
　　这要是放在以前，晚接电话在李维这里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但现在，不论是自己还是别人，都是情有可原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节奏，脱离了那种在工作环境中熟悉的工作状态，不舒服的感觉是肯定有的，但对现在的李维而言，习惯，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李维知道如果柏风听到自己这样的诡辩，肯定又会严肃地以论点加论据加数据来进行反驳论证，这种浸透着职业习惯的相处模式原来是他们这两个工作狂的标配。但现在？这种思维的芭蕾舞还是留给柏风一个人吧。
　　柏风来电话，问了问李维的近况，顺便提了提让他回去的想法，再次被李维拒绝的时候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李维真的好奇，什么时候能看到柏风情绪失控或者大起大落的那一天。当然，当初在知道李维要走的消息时，柏风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终于产生了裂缝，尽管不是很大。柏风问他：“理由是什么？”
　　当时的李维站在柏风的办公桌前，“累了，想休息了”
　　柏风的眉头皱起来：“这个休息是多久？一段时间？还是永久？”
　　李维看着柏风，很认真地说：“我还不知道。”
　　听见李维一本正经的流氓答案，柏风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
　　柏风最后还是放他走了。
　　李维和柏风是大学时的同学，也是多年的朋友。和李维表面的温和不同，柏风表面上就很具有攻击性，万年不变的冰山帅哥，做什么都一丝不苟，独来独往。
　　他们俩认识完全是因为上研讨课的时候被分到了一个小组，意外的是这两个看起来截然不同的人竟然合作得很好。后来李维回想，他和柏风这么多年能维持下来的关系，大概也就在于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都会认真地去思考对方给出的建议，尊重对方的想法。
　　毕业第三年的时候，柏风和李维一起开了“诚大”律所，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诚大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所在京都的红圈里占了一席之地。回想起两个人一起打拼的日子，李维现在还有些怀念，而且那个时候，明明是柏风看起来更刚直更容不得沙子，当时还闹出很多不愉快，现在却是他因为那种事想放弃了，真的是造化弄人啊。
　　*
　　晚上十点，李维洗完澡，正准备上床睡觉。他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翻着手里的书，但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起柏风和他说过的话。
　　那件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柏风在办公室里站着对李维说说：“李维，我知道我们都不想这样做，可是没办法，诚大需要这个机会。”李维记得当时自己从原本的座位上起来，他平视着柏风，说：“我知道，可是柏风，你记得律所刚成立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吗？站在当事人的立场上，律师首先应该做的是听到他们的陈述。”柏风当时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记得”他停顿了一下，“诚实与否，才决定着公正与否。”
　　李维摇了摇头，把这些回忆赶出脑海。时间有些晚了，他合上手里的书，拿过床头的手机，刚要关机，就看到微信有一串新信息出现在弹窗里。
　　是阳煜辰发来的。
　　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有场篮球赛，你要不要去看？
　　篮球赛？李维输入：你是要上场吗？
　　聊天框里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阳煜辰的回复很简短：嗯
　　李维猜想阳煜辰大概没想到自己回消息可以这么快，想着阳煜辰敲敲打打，最后还是发过来一个字的模样，李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李维仔细想了一下，他明天晚上也没有什么安排，书店晚上的人也很少，有小店员一个人就足够了。
　　可以啊，什么时间？李维发。
　　阳煜辰的老干部头像又带了白框的信息过来：
　　明天晚上八点，篮球场，我去书店找你
　　好的。
　　看着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李维觉得，阳煜辰这些年确实变了很多，是不是因为当了教授呢？不只是头像像个老干部，发消息也是一板一眼。
　　李维在肯定的回复后面又加了一个兔子打滚的表情包。
　　李维又轻松地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早晨八点多，李维出门的时候，看到阳煜辰也恰巧推着自行车出来。
　　看着阳煜辰旁边有些陈旧的车子，李维和他打招呼，问：“为什么不开车？”
　　阳煜辰回答：“不方便”
　　安源不大，主要的路都是直来直往，但是路上的交通指示灯却不少，加上最近旅游的人多，开车出门走走停停，反倒不如自行车来得自由舒适，还能享受早晨的和煦清风，晴空暖阳。
　　阳煜辰要去阳奶奶的酒馆帮忙，两个人一起吃完早点之后就分道扬镳。
　　安源盛产猕猴桃，用猕猴桃酿制的特色果酒也就成了人们来这里旅游不得不品尝的特产。阳奶奶的酒馆不大，却是开了十几年的老店，也是有不少人光顾。阳爸阳妈本来劝奶奶请个人，年纪大了也正好休息休息，但阳奶奶说什么也不愿意，说自己这把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况且说忙其实也就是在这个特定的时节忙那么几天，没必要再多请个人，家里谁有空闲地回来帮一把也就够了。
　　于是每年阳煜辰不太忙的时候，这个时间段都会回来老县城帮酒馆的忙。
　　*
　　晚上阳煜辰到书店的时候，穿着篮球的队服。
　　他挺拔地站在灯光下，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恍惚间，李维又像见到了多年前的阳煜辰的影子，那个时候，他也是这么站在日光下扶着自行车等着他。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他看到李维出来，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那个神色让李维想到自己原来养过的一只拉布拉多，有着一样的可爱，也一样地让人沉迷。
　　两个人一起骑着自行车去篮球场。
　　夜晚微凉的风轻抚过脸颊，李维看着阳煜辰宽阔的背影，看见他身上散着的细碎的灯光。
　　两个人都骑得很慢。
　　李维看着身边的阳煜辰，问：“你和丁璟怎么样了现在？”丁璟就是当年阳煜辰带李维见的女朋友。
　　刚好走到没有路灯的地方，李维看不清阳煜辰的神色：“当年见过你不久，我们就分手了，那个时候忙，没来地及和你说。”
　　路灯又亮起来，“现在，就是普通朋友关系。”阳煜辰问：“那你呢？你当年不也说你谈恋爱了吗？这么多年，有喜欢的人吗？”
　　李维笑笑：“我这些年都忙得晕头转向，哪来的时间去经营一段关系。”
　　*
　　两个人到篮球场的时候，大部分队员已经到齐了。
　　阳煜辰一进来，王辉就迎了上来，两个人撞了一下肩打招呼。
　　王辉也和李维挥手示意：“来看比赛？”李维点了点头。
　　和阳煜辰相反，从小李维的运动神经就不太行，除了跑步，李维对所有的球类运动都一窍不通。阳煜辰曾经专门教过他很久的篮球，最后李维也就勉强学会了个三步上篮，之后就不了了之。但每次阳煜辰打篮球，李维都坐在旁边看，他每次看到阳煜辰在赛场上奔跑跳跃的样子，自己的心情也分外晴朗。
　　王辉带着阳煜辰去找沈落他们，李维就坐在观看席上，等待着比赛开始。
　　阳煜辰很高，球场上也不例外，李维看见他侧着头在和张明疏说着些什么，是活泼爽朗样子，和这次回来李维一直看到的沉稳的青年形象迥乎不同，隐隐可以见到当年恣意的少年模样。
　　他还和以前一样，一直都在发光。
　　其实这次相逢，李维能感觉出来阳煜辰的变化，他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很多时候，人的成长，不只是年龄上的成熟，时间流逝也在经历上给人的心落下痕迹，这也是为什么李维总在某一瞬间哀叹那七年的蹉跎。尽管两人几次见面都默契地想恢复从前的熟稔，但是还是需要时间来相互了解。不过在赛场上，阳煜辰还是原来那个少年，还是让李维熟悉的、和以前一样的耀眼。
　　九点到了，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阳煜辰的技术一直很好，在学校的时候，他是校篮球队的前锋。
　　这次他也是前锋，在阳煜辰连进了几个球之后，对面明显地开始防他。
　　两方势均力敌，赛况也显得激烈。
　　一群人在球场上肆意奔跑，汗水开始在他们的脸上流淌。李维看着这样的阳煜辰，感觉自己血液里也有了一种年轻的力量在流淌。
　　上半场的比赛接近尾声。
　　现在的比分是12：7。阳煜辰他们队伍暂时领先。
　　中场休息的时候，李维给阳煜辰送水。阳煜辰和队友们在一起商讨策略。
　　李维看着不远处阳煜辰认真和别人交谈的眉眼，突然开始后悔起来，他后悔这七年没能陪在阳煜辰的身边，没能看着他从少年成为青年的一路。尽管没有爱情，就只从友情上而言，他这七年的消极对待都是对他们之间那么多年情感的一种不尊重。
　　人生能有几个七年？
　　没误会，没狗血，只一句忙就把那些忽视与逃避当做借口，这何等残忍又何等不负责任。
　　下半场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和上半场相比，阳煜辰他们队伍的整体状态都有所下降，赛况有些僵持不下，当对面又进一球比分和他们无限拉近的时候，场上的情绪都紧张了起来。
　　比赛还剩最后十秒钟，观众们都不免有些激动。
　　李维也控制不住，他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心也紧紧地提了起来。
　　9秒
　　阳煜辰汗水涔涔，他的面前有好几个防守拦截。
　　6秒
　　阳煜辰一个快闪，把篮球传给了张明疏，看着球离手，原本防守阳煜辰的人散开。
　　5秒
　　张明疏一抬手，篮球又回到了阳煜辰手里。
　　3秒
　　阳煜辰抬手，篮球在半空中划出耀眼的弧度。
　　三分球！
　　进了！
　　时间归零，李维这边的观众席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微妙的分差，阳煜辰方胜出了。
　　阳煜辰这边的队员也都高兴地欢呼起来。
　　李维站了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和从前一样，他眉眼弯弯，拿着水和毛巾向阳煜辰走过去。
　　阳煜辰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向他走过来。
　　*
　　他逆着灯光向李维靠近。
　　李维看着阳煜辰笑着从光里向自己走过来的样子，一如当年。
　　出乎意料的，阳煜辰轻轻地抱住了李维。李维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子附近，他有一瞬间的慌乱。他伸手推推阳煜辰，问：“怎么了？”
　　阳煜辰制止了他的手，就那么静静地抱着李维，说：“我确认一些事情。”
　　过了一会儿，李维问：“确认好了吗？”眼看着王辉等人要过来了，阳煜辰低低地嗯了一声，这才放开李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