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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蒋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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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个社会里再平凡不过的人。
冒不出水泡火花的生活,平静的像冬日里结上冰硬邦邦的水面。
算不上小康的家庭,还能入眼的成绩,以后估计会上个末流211,继续这平淡无波的永远。
云飘过又飘来,我当时觉得自己不过尔尔。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天,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坐在我的枕头旁边哭泣。
她的眼泪像大颗大颗陨落的流星,砸在我手边哐哐响。
我好奇地凑过去。
她把整张脸埋在手臂里,肩膀随着抽泣抖动,随后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蒋一一,我的妈妈,今年36岁。
好奇怪,她的眼睛像一壶烧开的水,不断从里面沸腾滚出珠子来,掉在我的床单上,变成了一颗颗坚硬的小石头。
我问妈妈,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她说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我想带你去看看。
我说好。
她拉起我的手,从床上走下去,房门开启又合上。
我来到了一个很熟悉但想不起来的地方。
我身旁的妈妈已经消失了,从我的脚下延伸出一条石子小路,很长很长,一直到很远的地方,我走在上面,轻的没有声音。
我看到了一个坡。乡下很平常的拱起的坡,坡上有一座很大的砖瓦房,顶上的瓦稀稀疏疏,我不知不觉走上了这个土坡,靠近看见瓦房上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飞机坪。
突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我迷茫的转过头,发现是我的妈妈。
她站在坡下,温柔的朝我伸开双手,敞开怀抱,脸上是我最喜欢的笑容。
我高兴的跑下去,简直刹不住车,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她蹲下来亲亲我的侧脸,又摸了摸我的头。
天上开始下雨,稀里哗啦,像撕开平和的表象,露出狰狞的内里。
妈妈把我抱起来,我把脑袋埋进她的脖颈,鼻间是淡淡的发香,她开始哼歌,熟悉的小调,并且永远没有歌词,只有模糊不清的大概。
我又睡着了。
醒来发现在外婆家。这座房子是近几年新修的,外面刷了雪白的腻子,贴上崭新的瓷砖,旁边依偎着太太和太公住的小房子,很小很小。
我从大门走出来,看见他们在小房子前围着桌子打牌。我的舅舅,舅妈,姨妈,姨夫,弟弟妹妹,还有我的爸爸妈妈。
桌上只能坐四个人,其他都在旁边搬了板凳坐着看,面前的手机底下压着零钱,最多不超过二十。
妈妈正靠着爸爸,她抬头看见我,让我过去给她抱着。
我看着桌上的字牌,大一大二,小三小四,像是看见我看不懂的英语单词,突然想起期末考试英语只有六十分,在讲台上领试卷的时候,老师说你明明很努力为什么才这么点分。
我不知道呀。
试卷上鲜红的六十说,我也不知道呀。
周边的一切突然都消失了,像被扭曲时间的怪兽吞进了肚子里面,我什么都看不见,像2006年6月15日之前我所经历的。
我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房间里。
旁边睡着我的奶奶和弟弟,头顶的天花板有一块消失了,空出来一块乌漆嘛黑的地方,门是开着的。
墙壁上爬了好多的小壁虎,和石龙子一样,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断尾巴。
这是一条小巷子的最里面,附近有一家ktv,不分白天黑夜的唱着歌,对面房间是我爸爸妈妈的,这是一几年,广东的某个小地方。
吃饭时,我们会支起一个小桌子在巷子中央,寡淡无味的青菜丝瓜载在瓷碗里,筷子在里面挑挑捡捡。
他们的朋友在附近开了一家棋牌室,我和朋友家的小孩经常一起玩没有人用的麻将,一个个小方块,堆成自己的小世界,摆成三室一厅,我说我要当妈妈,对面的小女孩说好,那我来当你的女儿,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呀?
我用三块麻将压在一张字牌上,说这是一碗馄饨。
还有个朋友,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开了家糖水店,甜丝丝的,我们经常去喝。
广东好热,好多的虫,我的腿上被咬了好多的小包,我好讨厌,奶奶就用那盒面上画了一只白老虎的药膏给我擦,好凉,是什么?
是什么?我记不清了。
后来搬去了一个车库一样的地方,妈妈雇人给屋前搭了个棚子,终于有了电视,爸爸总是喜欢喝酒,我悄悄把一瓶啤酒换成了水。
后门一出去就是好大的一条沟,我踢一颗石子下去都听不见入水的噗通声,妈妈不让我跟弟弟靠近那里。
转眼间我坐在车的后座,手机被我握在手里,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和不知道哪个同学的聊天记录,脸上湿漉漉的,我一摸,满脸的水。
妈妈坐在副驾,转过头问我为什么哭。
为什么呢。
我连话都说不出来,感觉有一股很大的悲哀,从内往外把我整个人吞噬殆尽了,缠住了我的声带,绑上了我的嘴巴。
我的眼睛看着她,希望她能懂。
旁边坐着舅舅的女儿和儿子,我的弟弟妹妹,在玩着他们自己的游戏,妹妹戴着蓝色的帽子,弟弟穿着粉色的外套。
她还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脑海里面闪过走在路上的画面,弟弟在她的左边,妹妹在她的右边,他们都被她紧紧牵着,我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在妹妹的旁边,离她最远的地方。
我呜咽着说考的太差了,心情不好。
她没有再看我,把头转了过去。
又是一眨眼,我坐在走廊里,面前堆的玩具像是一座小山,怀里抱着小小的弟弟,妈妈的儿子,跟我不是同一个爸爸。
他好小好可爱,我都忍不住亲亲他,妈妈跟舅妈坐在客厅里聊天,把这个小煤气罐一样的小东西交给了我。
小煤气罐很好动,拿着塑料铲子到处挥,不小心就碰到了我的额头,我用手摸了摸,没有太在意,用口水巾擦掉他脸边的水渍。
我也很爱他,在他还住在我之前住过的小房间里时,我就期待着这个和我有着同血缘的小生命的到来。谁会不爱这样一个小天使呢。
但眼泪是不听我话的。
它是顾涌顾涌的泉水,跳动着离开泉心,啪嗒一下打在草地上。
它比夏天的雨还要突如其来。
而我是被雨浇了一头的倒霉孩子。
我抱紧了怀里的弟弟,让他不要被雨碰到。
初中那会我以自己精湛的演技和随时随地能够自圆其说的嘴皮塑造了一个理想中的幸福家庭,虽然我的爸爸妈妈分开了,但我仍然是一个很幸福的小孩,我不用船,甘愿掉进幸福的河里。
现实是一副骨感的骷髅。
它拿着剑对我戳了又戳,戳的我满是窟窿。
在多少个灯火通明的晚上,我在枕头旁边坐着眼泪掉到天亮。
哦,原来那个人不是蒋一一,是我。
我记得飞机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爷爷总是把我和弟弟放在篮筐里,挑着扁担过池塘和奶奶去对面剪枇杷。
那时候蒋一一不在我的身边,我和弟弟在坡上跑上跑下,爷爷说我爸爸以前偷钱去买自行车,后来自行车被人丢到那个池塘里面去了,他把我爸狠狠抽了一顿。
记忆碎片纷至沓来,我真的从梦里面睁开了眼睛,发现还是在我自己的房间。
“这个游戏就是,我用右手把左手的手指全部包住,只露出指头,你选一根手指,然后从里面找出是哪一根,不可以偷看喔。”
“无名指,这根!”
“猜对啦,好厉害!带你去吃果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