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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害怕鬼但鬼没伤我分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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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赵乙乙上前,又看着那个戳戳捣捣的男人,“怎么了,动手动脚的?”
那男人闻言转过脸。
赵乙乙一惊,只见这男人从胸口到脖子到位置遍布纹身,像是一条青龙,又像是为了隐藏皮肤的某样缺陷刻意纹的。
“鄙人林焕东,是小展的朋友。”面相虽然凶,态度倒挺有礼貌。
赵乙乙狐疑,这人从穿着打扮到言谈举止,怎么也和乖宝宝展越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于是问乖宝宝,“你哪里的朋友?怎么没听你说过?”
展越害了一声,偏开男人的视线,压低声音对赵乙乙道,“我的钱最早就是他借的。”
债主啊,看来在鬼市真的容易碰到鬼。赵乙乙扶额,看着林焕东的眼睛像一台价格扫描仪,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她也不虚,直勾勾盯着林焕东的纹身,挑衅般盯回去。
“小展有您照顾我就放心了。”林焕东感觉到了赵乙乙的眼神,于是移开视线,笑意却不明。
“哥,我俩不是那个关系。”展越解释,“我就是陪她来转转。“
赵乙乙一直在看林焕东的纹身,那一片的皮肤扭曲虬结,似乎是被高温弄伤后形成的增生,让人越看越难受,“走吧咱们。”她拽着展越,招呼也不打。
“小展,你爷那住院费该交了。”
两人快到出口,听那林焕东在后面喊了一声。
“好嘞!”展越立马回过头,“谢谢哥,改天请哥吃饭!”虽然神态语气都无比谦恭,可是转过头后他顿时变得咬牙切齿,“老子给你交住院费,要不要。”
赵乙乙看的目瞪口呆。
影帝啊这是。
江州市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商业圈。商圈对面有一栋商用写字楼,上面挂满各式各样彩色的灯牌挂,闪闪烁烁地布满写字楼的墙面,乍看大同小异,细看却有几个最为打眼。
中间偏上的一个【春秋美术】广告牌,黑底白字,也泛着点浅绿。字体是是仿照竹节和竹叶的外形设计的笔画,乍看之下像几束竹子交汇在一起。字的下方辅以几道起伏的银色弧线,大气而简洁。既有水墨风又有现代感,在一众灯牌里显得很别致。
这是高洋教课的地方,这块广告牌是他应聘的时候现场设计的,老板看了当场就聘了他。
正值秋季开学,大家正学在兴头上,已经下课了,班里还有一大群学生。
一般到了下课的时间,高洋都会都会给有问题的学生做些演示,临场画些静物。
“老师,你的手可真稳!”一个穿着卫衣的女孩见高洋徒手画了一个完美的圆,赞叹,“能教我吗?”
画方容易画圆难,不起型而徒手画,就更需要扎实的功底。
“你连排线都画不直,还想徒手画圆。”高洋头也不回。他边画边说,“你的手腕的发力点不对,长线动手臂,短线动手腕,你的力度过大了,所以画不直。”
“画圆简单啊!我用圆规呗!”另一个女孩傻呵呵道。
班里哄堂大笑。
高洋依旧是淡淡道,“你要是能画出圆,肯定用的是圆规。”他换了一支笔,“画画就像盖房子,地基不牢怎么盖楼。”
“老师,我就想考个大学,美术生分低。”一个男生插嘴,“谁靠它吃饭,梵高祖师爷都没吃上饭。”
“你祖师爷都喊上了,还说不干这行。”高洋手里不停,眼斜了男孩一下。
他内心比较同意,因为艺术行业不仅是天才的乐园,也是烧钱的地带,金钱天赋缺一不可。但作为老师,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拿钱办事就好。
“下周见。”高洋起身擦了擦手,拿起一个画静物用的苹果,用纸擦了擦,要往嘴里送。
“老师,你说吃静物考不上大学的!”
坊间流传甚广的美术考生之诅咒,吃静物考不上大学。现在已经成了美术生之间口口相传的玄学符号,被很多考生奉为真理。
高洋面无表情地把苹果放回讲台,“你今天是听课了。”
周围再次传来几声窃笑。
高洋没笑,他看着讲台上那只被当成静物的苹果,觉得颜色特别鲜艳,且不是那种打了激素的鲜艳,是那种农家的,原生态的鲜艳,十分诱人。
随着学生们的散去,整栋楼都安静了下来。
然而在教室的角落里,却还坐着一个女生,她穿着黑色夹克,看起来有点酷,一直在涂涂改改,没有参与刚才与同学们的互动。
高洋对她有点印象,她很少提问,但态度严谨,所以自己也会多指导她一点。
“这里过渡不太自然。”高洋指了指画中的阴影,拿纸巾擦除着一些多余的部分,虽然看起来只是小小的改动,但是整体的结构却显然明晰不少。
女生自言自语,“为什么我自己画就找不到那个感觉。
高洋没再说话,他不太记得这女孩的名字,只依稀记得她的名字类似一种古琴,读出来比较好听,但是到嘴边又忘了,可能是低血糖影响了大脑运转。
他背起讲台上的背包,顺便拿走了那个看起来令人垂涎欲滴的苹果。
饱满的色泽,紧致的表皮。咬下去一定非常爽脆。这对于本就饥肠辘辘的高老师更是诱惑。
他咬了一口。
果肉咔擦一声在口中爆裂,清香的果汁迅速逐渐充满口腔的各个角落,缓解了长时间说话而导致的喉咙干涩。
味道好。这是高洋第一次吃静物,虽然不足以缓解他的饥饿,却让他产生了另外一种得意感。
从巫家楼回市区的路上,展越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显然心里一团乱麻,他一路上都在回想着林焕东那句,你爷爷的住院费该交了,他越想越感到这是威胁。
在此之前,他查过一些关于信贷的资讯,其中最常用的催款套路就是发信息给借贷人的亲朋好友。这些公司掌握了借贷人的所有信息,一旦借款人有拖欠,不还款,他们就会群发信息给借款人的亲友,同事,领导,摧毁借款人的信誉,让借款人社会性死亡。
林焕东也不是单枪匹马的债主,展越不知他是什么来头,得罪了有什么后果。
赵乙乙见他闷闷不乐,“你以前是怎么碰上林焕东的?”
展越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广告,举到赵乙乙目光范围内。
「玩家信贷,无抵押,利息低,解您燃眉之急」下方是二维码。
然而借款凭证都在,合同也是自己签的,维权很难。
赵乙乙又问,“如果你不还了拉黑跑路,他们又能怎样?”
展越摇着头,“这些做贷款的是黑白通吃,那个林焕东,我也没摸到老底,哪敢得罪,得罪了没准我哪天就出现在法治频道新闻里面。”
“不可能,”赵乙乙说,“那些网上的说法是信贷公司自导自演的,吓唬你们,好赶紧把钱收回来。”
“对了,你经过中山九路的时候停吧,我下车。”展越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路牌,想起今天还没来得及去看爷爷。
随着医院的大门越来越近,赵乙乙将车停靠在路边,从后备箱拿出几大袋包装精美的水果,跟展越一起上去。
展越一见前台的小护士,就像看见亲人一样跑过去:“进口的水果。”他慷慨地递了一整袋水果上去,又问:“老头今天怎么样?”
护士大姐往病房指了指:“你自己去看,小心点。”
展越谨慎点头,然后病房方向走,临走还不忘连连对护士们点头示意,辛苦了辛苦了,说了半天。
二人来到病房门前,见门是敞开的。赵乙乙伸头看去,看见里面有三张床,但是两张都空着,看样子病房里只有他爷爷一个人住。
墙上挂着的名牌写着“展振朗”三个字。这个姓氏比较稀有,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展越的爷爷。然而病床之间有帘子挡着,赵乙乙伸着头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去找凳子坐。
刚要坐下,对面传来“嘭”的一声响。
一个大不锈钢茶杯砸在地上。
赵乙乙吓得退了好几步,继而听见屋内传来一系列夹杂着江州土话的拌嘴:
“你丢什么?”老者的声音。
“谁买的煎饼,都是地沟油。”展越的声音。
“我让你丢了吗?”老者火气冲天。
“领导,这走油了,您闻,都馊了。”
“拿开,臭手。”
“明天给您买三个。”
“我不需要你买,你滚。”
“啤酒盖,竹签,啤酒配炸串,敢情您有新孙子了。”
“你别说话。吵人。”
大动静没有,小碎嘴不断,爷孙俩自打碰面,嘴就没停。
“你别收拾了,烦不烦?”
“又不让说话,又不让收拾,您让我来跳舞?”
话音刚落,屋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接着又咚一声闷响。
“嗷!”
展越一声哀嚎。
赵乙乙赶紧推门进去,只见展越捂着后脑勺,脸色不美好,还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有话好说,别动手呗?”
“哪位?”
随着展振朗推开身前的床帘,赵乙乙这才看清老爷子的样貌。
和展越一样,展振朗也是肤色偏深,体型偏瘦,眼睛略深陷。但是他没有那种上年纪的病人的颓唐,银发带了些知识分子的气场,如果不是手上由于长期吊水而导致的严重浮肿,其实看不出来什么毛病的。
“爷爷好,”赵乙乙打招呼,“我是展越的同学,您叫我小赵。”
展越努力的表现出轻松的样子,接着赵乙乙的话,“这巴西水果,都她买的,贼好吃。”
展振朗没理展越,他看着赵乙乙,脸色缓和很多,语气和蔼,“你们是哪里的同学?”
“初中同学。”
“好,”展振朗神态一松,有点开心,“展越,把我桌子擦擦。”
展振朗看了看赵乙乙,又看了看自己孙子,低声问,“女朋友?”
虽是疑问句,但眼神里不乏期待。可是他上了年纪,有些耳背,所以说话声音略大,此时病房就他们三个人,听得很清楚。
“还在追。”
展振朗的笑意更明显了。
展越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连轴转了一天,真的有点疲惫了,只想赶紧回家睡觉,于是坐到另一张病床上,拿了个本子搁在腿上,开始写给护士长的便签,看样子是老爷子饮食中的注意事项。
“您审批,领导。”展越写完,往后一仰,就躺在床上。举着字条,仿佛挥着投降的小白旗。
按照以往,老爷子多半还要亲自看,检查一遍,挑挑刺,再数落几句。可是今天他奇迹般地没有看,还不耐烦地摆手赶人,明显巴不得孙子回去谈恋爱。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不走的理由?
“等一下。”
刚要溜号,又被喊住。
“带点水果回去吃。”展振朗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
展越认识袋子上的商标,是市里一个非常有名的连锁进口超市,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随便买点都要好几百。
“尤今舍得给您买这么贵的?”展越难以置信。
尤今是他的大学室友,唯一知道展越取向的直男,经常来陪展振朗,跟他下棋,斗地主。
展振朗摇头,“不是小尤,我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那是谁?”展越问,他印象中也没跟其他人说起过此事。
展振朗敲敲肩膀,打了个哈欠,“忘了,拿着,还能有毒是怎么的?”
展越带上了房门,才长出一口气,松懈下来。
二人回到前台,展越把水果分回给了小护士们,又问:“这水果谁带的?”
护士长刘佳宜也跟很疑惑,“高个子帅哥,第一次见。”
“不会是高洋吧?”赵乙乙脱口而出。
高洋今晚是走回家的。
他从上课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有点饿,忍到了下课,人一松劲,就更是饿的不行。
平时他尽量都在课前把晚饭解决,今天没来得及吃饭,主要是去了趟超市。自从白天听展越说了那些事情之后,他还是有些意外,毕竟平时看展越都元气满满,人也幽默开朗,看不出居然顶着这么大麻烦,还那么久一声不吭。
所以高洋提早出门,准备给展老爷子买点补品。这是他第一次去医院看人,对套路也比较生疏,就买了点低糖水果和饼干,到了也没有去打招呼,也没留名。
回到小区楼下的时候,高洋下意识地抬头向自己家的位置看了看,黑灯瞎火,很明显展越也还没有回来。
进屋之后,他躺在沙发上,看手机里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相同的名字余师英。
他一股脑删除,看了看钟已经十点半。于脱下白天穿的深蓝色T恤,换回了平时在家画画时穿的那件灰色衬衫,准备先把要洗的衣服放进浴室。
刚一进浴室,就听见门口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
这个房子的构造比较奇葩,大门冲着浴室,有些迷信的会觉得忌讳。这个设计师本人估计都没想到,他的设计能让展越在今晚一饱眼福。
展越一开门,看见高洋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大衬衫,扣子一粒也没扣,全敞着,可以看见清晰的腹肌和锁骨,下身是长裤,可他人太高,裤子被穿成了九分,露出一节雪白的脚踝,像竹子一样,细但不弱。
可能是刚脱T恤的时候弄乱了头发,总之这时候的他衣衫不整,头发微乱,又仙又颓,风流倜傥。
展越心跳一下就快了。
高洋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模样,只是朝展越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准备关门洗澡。
诶诶诶,停别关门啊。展越在心里阻止,嘴上还是很乖地问,“你吃饭了吗?”
高洋关门的手随之一停,他衣衫半敞,转向展越,浴室暖色的灯光一照,多了一层朦胧的光泽。
“没。”
“那我来弄点吃的?”
“那简单弄点。”
每个月的月初,展越都会去超市囤一个月的粮食,毕竟有时候食欲上来了不吃点好的就不开心。
要是今晚一个人吃,顶多来碗面就解决了,但是加上高洋一起吃就不一样,况且人家说了,简单吃点,这对自己而言就此简单非彼简单了。
展越把米淘好,然后把混合蔬菜加到米里煮上,然后把豆腐划开,切成小方块,放到已经炒香的辛香料里翻了翻,豆腐熟的快,展越看颜色快差不多的时候,就盖上盖子开始闷。最后切了两个西红柿,打个鸡蛋做个汤。
弄完还不到半个小时,高洋也从浴室里出来了,正在阳台上晒衣服,头发还有点湿湿的,依旧穿着那个大衬衫,不过扣子扣上了。
屋子不大,所以鲜香味很快就传到了阳台上。
高洋本来洗完澡都有些昏昏欲睡,可一进屋看着这些菜,食欲马上就起来了。
他夹了块豆腐,裹着米饭送进嘴里,米饭里的蔬菜丁中和了麻婆豆腐的辛辣油腻,这一口下去,口感丰富,咸香适中,入口即化,非常开胃。
原本一晚上没吃饭,饿着肚子走回家洗澡,这一口热腾腾的饭菜下去,整个人立马就精神了不少,感觉全身的经络都通畅了,他连扒了好几口。
展越当了一整天的演技派,跟赵志远演戏,跟林焕东演戏,跟老爷子展振朗也是演戏,因此,现在面对高洋的这一刻,也觉得不用演戏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挺好,挺入味。”高洋说。
展越看他吃的香,也很高兴,把剩下的半边也拨到高洋那边去。
“这个月的菜我买吧。”高洋又说,他一般都主张AA,虽然展越不介意这些。
说到买东西,展越想起,“你给老爷子买那么贵的东西,没谢谢你。”
“不用,”高洋摇摇头,“之前没听你说,也是才知道。”
“太丢人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展越把汤勺给高洋。
番茄酸甜浓郁,鸡蛋花分布均匀,和快餐店那种白开水一样的汤比简直就是大师出品。
“还上多少了?”高洋放下碗问。
“怎么讲。”展越挠挠头发,“主要是利息。本金早还上了……”
“剩下的干脆别还了。”高洋说。
“不行,他们会上门闹事。”展越说。
“上门就晾着,报警。”
高洋漫不经心地起身收拾碗筷,拿到厨房去洗。他的确是个非常好的室友,分工明确,干净卫生,就是真的闷。
赵志远每晚睡觉之前,今天的重要文件也不少,然而他签着签着,手指忽然就停了下来。
这是一份个人简历。
“这个老杜,办事情越来越潦草了,怎么把这种东西送到我这来了。”赵志远心想,但还是粗略看了看这份简历。
江州市第一中学,传媒学院,江州xx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很明显和自己没任何交集。
然而当他的目光停留在档案照片上的时候,他愣住了——这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太似曾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