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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梦中 ...

  •   “……师尊?”
      入耳的,是徐无问的声音。
      景淮睁开眼,他后背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而徐无问坐在他的面前,颇有担忧,道:“师弟们说门内原先遭了火灾的法宝,现下都修缮完毕,我想叫您去看看。”
      未料到一进门,便看见师尊眉头紧锁,面露痛苦之色,俨然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他听山下的那些百姓说过,一个人要是中了梦魇,万万不能贸然叫醒,否则轻则使他大病一场,重则魂魄混沌,从此痴痴傻傻。
      正在踌躇之时,景淮却自己醒来了。
      徐无问自是大喜,刚想开口说些话,却见景淮面色沉重,一把将自己推开了。
      他愣在原地,又看见景淮脚步匆忙,拂袖而去。
      遭这么一推,徐无问却是想到了什么,面露羞涩。
      ——方才挨得太近,他便闻到了景淮身上那股,淡淡的雪香。
      山下寻常百姓都流行熏香,女子自是随身携带着各色香囊,男子稍好些,虽说不会携带香囊荷包,却仍是要在出门之前,使各种香料,好好熏一熏外袍的。
      连带着身为武林中人的修士们,也纷纷效仿。
      但景淮却极少使用香料。
      也不是为了什么,单纯就是他嫌麻烦。
      徐无问深知自己师尊脾性,景淮性子冷淡,不喜装饰,往好听的说是大道至简,其实就是嫌这些弄起来繁琐,阻碍他求道的脚步。
      可即使他不用熏香,徐无问也能从他身上闻到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有如冰雪,有如松柏,有如山间清泉飞溅而下,带出剔透的气味。
      徐无问也说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当然也不敢去问门内的师弟师妹们,是否闻到了师尊身上那股香气。
      景淮匆匆出门,徐无问却愣在原地。
      他来时不敢说,在来找景淮之前,他也是倚靠在门上打了个盹,然后做了个梦的。
      这梦却是美梦,想起来,便让徐无问面红耳赤。
      ——他梦见自己重病。
      修道之人自是身体强健,少有患病。
      也正因如此,一旦生病,那可真是病来如山倒。
      清溪门虽不精医道,但也专门设立了医馆和坐镇的医修弟子,自是从墨莲门借来的,为此玄涉还敲了景淮一笔。
      一般来说,清溪门弟子生病,就一定是去医馆里好好待着,每日服药运功,直至痊愈。
      可不知怎么的,在徐无问的梦境中,他没有去医馆,只是待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照顾他的,也不是医修的弟子,而是景淮本人。
      景淮竟然很会照顾人。
      看来他的师尊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得好。
      徐无问的神识在梦中,是高高在上,俯瞰而下的。
      他看见重病的自己躺在床上,景淮进进出出,竟然把繁琐的小事,都包纳在了身上。
      擦脸、喂药、换额头上敷的冰袋。样样都做,样样都仔细。
      景淮手里捧着一碗药汁,正拿着勺子,预备喂他。
      正在此时,徐无问看见自己伸出手,拉住了景淮的袖子。
      他细声道:“师尊……”
      景淮朝着病热的他俯下身去,道:“怎么了?”
      两人挨得极近,而兴许是房内闷热,景淮并未穿那身繁复的道袍,而是穿着轻便宽松的短打。
      他这一俯身,那宽松的领口便微微敞开,露出里头一小片细白如玉的肌肤。
      徐无问看着,只觉口干舌燥。
      恨不得伸出手去,用自己拇指的指腹重重地擦过那块皮肤,直至它发红,甚至破皮。
      留下自己的气味。
      徐无问被自己心中的旖念弄得面红耳赤,就此醒来。
      都说在梦中闻不到香味,他却在景淮的颈间,嗅到了那股雪香。
      未料到现实的师尊,也有同样的气味。
      他在原地呆站片刻,运功压制了自己躁动的血脉,跟着走了出去。

      景淮这边,已经到了保管法宝的宝库。
      当时这火势极大,想必纵火之人,也是明白此地贵重。
      可惜宝库门上有历代门主加持的保护阵法,这火势再凶猛,也不过是烧了些法器的表面。
      景淮差弟子向同宗的天工门发去门主令,当即便有天工门门主的嫡传弟子过来了。
      修复好的法宝,外表如初,灵力也未有任何变化。
      但天工门的弟子却紧锁眉头,一见到景淮,便上前来,道:“景师伯,仓内法宝皆修缮完毕,却……”
      景淮挑眉:“却?”
      弟子:“却有一样遗失。”
      遗失的那样法宝,名唤震心铃。这东西并不算贵重,无非是配合着内力摇动,能够短暂地让毫无修为的凡人心中一愣,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而已。
      也只能对凡人,但凡入了门的修士,都知道在自己心头设下防范,震心铃毫无用处。
      库内比震心铃贵重的法宝比比皆是,不知为何,这纵火的贼人,只选了这一样。
      断然不会是天工门弟子自导自演,偷取这震心铃——
      景淮抬眼,将视线投向她。
      问道宗五门,唯独天工门只收女弟子。
      与寻常人印象中的女性门派大相径庭,天工门并非轻舞罗曼,身姿轻盈的一派。寻常女修士惯用的纱绫、双剑,一向不用。
      与门派名字相符,天工门善布机关重器,门下弟子个个皆是机关的专家,甚至那平素只用来做烟花的火药,在她们手中,都成了杀伤的利器。
      天工门现任门主白问心,被尊为天下机关第一人。她与景淮素来交好,关系不浅。
      景淮舞剑的身姿还被拿去改了,做门内的护卫木人呢。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弟子会称呼景淮为师伯,而非仙尊的原因。
      况且这弟子要震心铃来没什么用——这件法宝作用微末,天工门自是看不上。
      思至此,景淮道:“无碍。”
      怕是那女弟子也担忧景淮怀疑到自己头上,见他这么一说,面色也和缓了,道:“师伯明察,那需要我帮忙追查下落吗?我门内侦探手法……”
      景淮打断她,道:“不必了。”
      他直觉,震心铃的失窃,与那缠绕自己的黑手有关。
      连带着那妖蟒变故,恐怕也有那人的参与。
      天工门素来不问世事,是问道宗五门里最避世的一门。
      他还不想将她们牵扯进来,徒增变故。
      话已至此,那天工门弟子也猜到了,自己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便供一拱手,道:“那我先回门,禀报门主了。”
      说罢便走。
      她也不是御剑飞行,而是乘上了一个小小的飞行器,飘然离去。
      见那弟子飘然远去,景淮也关闭库门,信步离开。
      还未走上两三步,便有一名道童上前来,向景淮拱手行礼。
      而后翻手,递出一枚赤玉门主令来。
      又听他声线郎朗,道:“我门师尊有请,邀景仙尊,往宗门一叙。”
      邀请景淮的,正是宗内朱鹤门门主,张摧玉。
      自从朱鹤门上一任门主——也就是景淮的师尊——接任问道宗宗主后,朱鹤门便越发壮大,隐约有自认五门之首的意思。
      而这一任的门主张摧玉,乃是景淮的大师兄。他争强好胜,天资也算不得最佳。但娶了师尊谈止的女儿,又接任了朱鹤门门主后,也没人敢多置一词。
      谈止闭关之前,隐约有传闻说他已定好了自己的衣钵传人。
      却不是大弟子张摧玉,而是一向出尘,仿佛一切置身事外的景淮。
      问道宗五门,各有各的奇特之处。
      若是轮到清溪门,那便是清溪门门主景淮,并不参与太多门内事务。
      大大小小俗事,皆是由他弟子来主持。
      这也不怪景淮——他被谈止赞叹过天资过人,连自己也望尘莫及。稍加时日,定能成超凡绝俗的宗师大拿,若是要成千古第一人,也并不不可及之事。
      这也是前世他入魔后,为何使江湖大震。
      这些传言流传到张摧玉的耳朵里,再加之景淮本人修为日渐高超,自然是让他不安。
      这么一来,张摧玉和景淮的关系变淡了。
      连带着见他,张摧玉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景淮却全做视而不见,道:“师兄。”
      张摧玉倒也算是个英俊的道人,修道之人年纪不显,他此刻看上去有如百姓话本里常提到的云游道长,仙风道骨。
      若不是露出那促狭表情,倒真的可以以假乱真。
      他瞥了景淮一眼,冷哼一声,道:“听说你这一月来,下山去给你徒弟除妖了?”
      景淮回答得平静:“是。”
      张摧玉便道:“历来弟子单封,哪有师尊跟着去的!我看你们说徐无问那小子天资卓绝,也不过尔尔。”
      他说得尖酸刻薄,景淮却平静如常,仿佛他的这些攻击话语,尽数打到了铁板上。
      他径直开口发问:“不知师兄叫我来,所为何事?”
      张摧玉见自己的攻击没有让景淮动容,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你可知再过半月,便要召开仙门演武会?”
      景淮颔首。
      再避世的人,也不会不知道仙门演武会。
      这个传统不知从何而起,所谓仙门演武会,便是各大仙门齐聚一堂,争个武艺高低。
      说是点到为止,和睦之上,实际上谁都明白。
      若是在这场演武会上出人头地,那么就会在武林上一举成名。
      不少宗师大能,便是从仙门演武会出来的。
      仙门演武会五十年一举,由各大宗门轮流做东道主。这一次,正好轮到了问道宗。
      往年间,问道宗倒是不爱出这些风头,但演武会的规矩却得遵守——但凡主持的宗门,必须有人下场。大多数是宗主,好彰显本门风采,也让大家瞻仰宗师。
      但也有例外。
      这次仙门演武会正巧撞上谈止闭关,再加之谈止不止一次表现出,自己的弟子景淮,将来会有超越自己的修为。
      这参会之人,必定是景淮了。
      张摧玉虽是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不派最有本事的人下场,届时被打败了,恐怕止增笑耳。
      只可惜景淮这一下场,他的名声又要大涨,张摧玉也无可奈何。
      张摧玉这边在纠结,景淮那边,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不是张摧玉,对未来一无所知。
      景淮还记得前世这趟仙门演武会,是怎样的黯淡收场。
      甚至可以说是,一切动乱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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