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追杀令》暇满人身

3、安达提安大人

　　林郁在一片茫然中听到有人用纯正的汉语说，“把光熄灭吧，让大人看清她。”
　　紧接着，那束照在她身上的强光便被熄灭了，顿时周身清凉了许多，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宽敞又豪华的圆形大厅的正中，周围有几十个外星人或坐或站，相互间窃窃私语，离她很远对着她指指点点。
　　林郁还是第一次在栗城见到这么多不同种族的外星人聚在一起。
　　自地球被占领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年。栗城作为偏安一隅的小城，除了只有地球人才懂得欣赏的自然美景，并没有任何吸引外星人的资源，因此也没有受到外星移民们过多的关注。
　　但现在，他们好像是一夜之间全部冒了出来，又像是为了某种目的聚集在这里……
　　他们个个形态怪异。有的只有一颗硕大的头颅，上面布满褶皱，有的全身覆满鳞片，有的仅仅只是一张薄薄的皮，中间一个扭曲的洞穴，不知是眼睛还是嘴巴。
　　“告诉我们，你是谁？”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林郁闻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大厅的最高处，一大群外星人呈扇形站立，簇拥着一个坐在装饰华丽的椅子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十岁左右，细胳膊细腿，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妥妥的中国人。
　　男孩的身边笔直地站着一位细高个的青年，英俊挺拔，也是黑发黑眼。他垂手侍立在侧，倒像是男孩的仆人。
　　不止是他，围绕在男孩身边的外星人都是毕躬毕敬地站立着，显然将这个男孩当做他们的首领。
　　这样一群人，站在高处，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林郁。”林郁回答。
　　年轻男人点点头，俯身在小男孩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小男孩点点头，并不开口应答。
　　“你半夜闯入安达提安大人的府邸，有何目的？”男人继续询问。
　　安达提安大人？
　　那个外星护院好像也提到过……
　　难道这个小男孩就是安达提安大人？
　　林郁又觉得这个猜测不太靠谱。据说，是安德特星人买下了这处宅院。那么，这个安达提安就应该是安德特星人。
　　可这个小男孩明明是地球人的模样……
　　安德特星距离地球十分遥远，在MaraChillie-Seith帝国疆域内也绝算不上什么重要的星球。
　　安德特星人此前也从未到过栗城，所以林郁也不知道他们应该长什么模样。但无论如何，和地球人长得一样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林郁在脑海中把知道的关于安德特星人的信息翻了个遍，也没找出什么重要的线索。
　　不过，男人的问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现在落入他们手里，还是老实些保命要紧。
　　她从腰包中拿出“奇葩球”，抬手举到半空中，好让大厅里的人看个清楚。
　　“我半个月前买了这个‘奇葩球’，”她压低嗓音，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弱小无助，“前几天玩耍时不小心飞到围墙里面。买它花了我不少钱，所以我很舍不得，便趁着半夜想要溜进来找到它。”
　　林郁没把赵奶奶和她孙子扯进来，免得事情弄得更加复杂。
　　男人又俯身到小男孩耳边，似乎在复述她的话给他听。
　　看来，这个男人像是小男孩的翻译或者助理？
　　这么说来，这个小男孩不懂汉语？他难道真的是安德特星人？
　　还有这个男人……
　　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男人复述完毕，大厅里一片寂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吵闹的外星人都安静了下来，全部面朝着小男孩的方向坐定，就像在等着他下达指令似的。
　　小男孩瘦弱的身体坐在高大的椅子上，他的双脚甚至都碰不到地面。他的面部纤细清秀，却没有一丝表情，好似戴着一副人皮面具。
　　他右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体呈自然倾斜状，听完男人的讲述，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朝下盯着林郁，露出一大片眼白。
　　林郁莫名觉得有些渗人。
　　大厅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发出巨响。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开窗通风。
　　突然，男孩头往下一垂，就像脖子被人突然拧断一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垂在胸前。
　　林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往后倒退了一大步。在她还没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从男孩断开的脖颈处忽然伸出无数根金黄的头发朝着林郁以极快的速度袭来。
　　林郁本能地出手阻挡，但头发的速度太快，在她的手伸出去格挡之前，头发向四面铺开，如同张开的巨网将她整个面部包裹住，如同给她戴上了黄金的面具。
　　林郁惊恐至极，眼前是一片铺天盖地的金黄色。脸上头发的触感不像是人类的头发那样细软柔顺，而是粗糙坚硬，就像厚厚的亚麻布。
　　这种诡异的质感让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想逃开，身体却像麻痹了一样无法动弹。
　　好在她的眼睛还能看，她的鼻子也还能呼吸。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好像这样呼吸就能摆脱被这怪物控制住的恐惧感。
　　接着，从万千发丝中伸出两缕稍粗的头发，像两条蛇一样在空中扭动着，扭动着，朝着林郁的太阳穴伸过去。
　　林郁看不清楚，但能明显地感觉到有异物从太阳穴里钻了进去，并且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两缕细丝在她的大脑里四处游荡，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如同两条蛇在草叶间游走。
　　它们一路翻检，有时稍作停留，然后继续向更深处延伸……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郁感到眼前豁然开朗，笼罩在她脸上的头发瞬间退去，又以极快的速度飞回到男孩颈后。
　　林郁惊魂未定。男孩的头颅已经回归原位。他像之前一样斜倚在扶手上，瞪着极大的眼白从上往下斜睨着她。
　　“这个男孩就是安提达安本人！”林郁毫不犹豫地想。
　　那发丝在她脑中穿梭搜寻，到底是在寻找什么呢？
　　安德特星人突然降临栗城是为了什么？
　　这么多外星人聚集在这里，他们想干什么？
　　安达提安为什么要装扮成人类小孩的模样？他有这本领，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装扮成任何其他人类的模样？
　　还有，他身边这个人类的男子是谁……
　　难道他也不是人类，而是安德特星人装扮的？
　　林郁脑中千思百绪，各种问题翻涌而来。
　　那男人再度俯身，这次却是将耳朵凑到安达提安嘴边。后者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仔细聆听，末了稍稍点头，然后对着下方说，“林郁，你可以离开了。”
　　“什么？”林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原以为进了这座安德特星人的宅邸，不死也得掉层皮。现在几乎算是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就放她走了？
　　“怎么？你还想留下来？”男子眯起细长的双眼，林郁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压迫感。
　　“不是……”林郁朝大厅四周张望，没有看见任何一扇可以称作门的地方。
　　“我从哪里……”林郁转向男子询问，却惊讶地发现刚刚男子和安达提安所在的地方除了椅子已经空无一物，没有地球人，也没有外星人。
　　她再环顾四周，之前围在四周观望的外星人突然之间也像人间蒸发一样全都消失不见。
　　林郁怀疑这个大厅内藏有机关，不过她四处查看，也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可触发机关的地方。
　　“所以……他们想让我怎么离开？”
　　疑惑中，她闻到空气里传来阵阵香气，像兰花一样馥郁的味道萦绕在她周身。她贪婪地呼吸着，似乎这香气中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漂浮在空中。她的大脑却变得越来越重，不断地向地面沉沉地压去……

　　林郁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河边湿漉漉的草地上。
　　河水清澈见底，自东向西蜿蜒流淌，不远处一座年久失修的石桥驾在河上。
　　这座石桥她再熟悉不过。人类和外星人的高官以及富商聚集的西城，没有一官半职的人类以及贫民们居住的东城，就在这座石桥附近划出了清晰分明的界线。
　　在往前走，就是她所居住的东城区了。
　　这里离她住的地方还有不少路。
　　此时已是清晨，空气清新，周围行人稀少。
　　林郁垂头丧气，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沾满了湿泥，她也懒得去弄。
　　她宁愿自己一开始没有接这个任务。
　　“十七现在在哪里呢？”
　　当时塞斯星护院那么重的一摔，不知道它还有没有活着。如果它还活着，自己被送去安达提安那边后，那个护院会不会又回去将它送去给“大王花毛茛”做食物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她朝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沉重。路上行人不多，都朝她投来奇怪的眼神，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在这样的清晨一个人走在路上，满身是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越往前走，城中道路变得愈加崎岖。与那所四合院所在的城西不同，城东更像是一处极大的贫民窟。
　　地球被外星殖民后的一百年里，形形色色的外星人也终于从地球的中心城市陆续来到栗城这座西南小城。
　　脑袋活洛的人将外星人入驻当作获取财富往上攀升的机会和台阶。城西作为老城区，历史悠久。那些随处可见的四合院也都经历了上百年风雨的洗涤，此时都被作为外星人和有权有势的地球人的居所。
　　而城东以前是后来居上的开发区，到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只是现在因为年久失修，到处残破不堪，反倒变成穷人聚居的地方。
　　林郁的家在城东的中心地带，一个叫“安居苑”的老旧小区里，从东侧门进去右转一直走到底，6幢806，就是她的家。
　　有电梯，但不能使用。
　　林郁一步步往上爬。到6楼时，她去赵奶奶家门口将“奇葩球”放在门外一个纸盒子里，又在右侧墙上一个显示屏上用拇指轻轻一划，显示屏亮了起来，上面显示很多选项。
　　这块显示屏有些年头没有更换或者更新了，屏幕上全是没有及时擦拭的指印，亮度也不够。
　　林郁用食指快速地点击“留言”功能，然后对着显示屏下方的录音器有气无力地小声说：“赵奶奶，东西我放门口纸盒里了。”
　　说完，她便转身继续往上爬。
　　到了八楼，到处漆黑一片。这样破旧的楼道，阳光也很难进来。一梯四户的旧户型，林郁的房子在电梯左侧第二间。
　　她摸着黑往前走，看见前方黑暗的地上闪出两道圆圆的光，一样东西猛地向上跳起，跳到她的肩头。
　　“喵—”
　　叫声虚弱却是她极其熟悉的声音。
　　“十七！”
　　林郁又哭又笑。她伸手摸着十七软软的脑袋，十七将头贴近她的脖颈，在那里蹭来蹭去。
　　“真高兴，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