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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那是一年好时光。见他第一面是我不知多少次被妖族护卫队的预备队,又一次的,毫无悬念的,不留情面地驱逐。
      我依旧被打的头破血流,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扔至对面的山头上。卡在树枝间,磨破了掌间腿臂,满身鲜血,划破皮肉,苦于没有多余的布料包扎。
      随着半身一点一点擦着树皮移动,依靠身体平衡从树上下来时,太阳已升至中天,想是断了脚趾骨,左腿麻木发着丝丝痛意,一时站起不来,倚着树干微微喘着气。漠然随意瞟了一眼天空。
      天空明净湛蓝,白云流淌,因为是春天,蝴蝶飞舞,不经意间还可闻到四溢的花香。
      还真是明亮啊。一如既往,看似世间美好,未来可期,但阴暗处又藏匿了多少面目狰狞,嗜血好斗,作乱一方的妖魔。蝴蝶又自由吗。
      我抬起头,刺眼的阳光下,我眼孔微缩,感受丝丝温暖,内心寒冰刺骨,花朵常衰。
      耳边似乎仍旧闻到那句,“你是妖,整个妖村最孱弱最丑陋的妖怪!”
      “你不配在这村子生活,就像你那无能自弃的生父,滚吧—”
      他摆一摆手,我就能被他推出几尺远。因粗糙的沙石磨破手掌早已成惯常。
      我生的面目可憎,而妖力自年幼始便不再有所长进。
      我也觉得奇怪,又不曾有记忆被封住经脉过,只能边受着凌弱,边寻访名医大妖。
      地上的妖我寻过了,我给路过的黄鼠狼妖当过徒弟,在烂土豆的地里,我捧着个只有清水的破碗磕头拜了师,他怂恿着要拜师礼。
      我生无分文,于是在漫天鸡毛飞的农家鸡窝里,头上插着几朵蛋花被抓个正行。
      “妖怪呀,快来人这有个妖怪要偷咱家的鸡。”
      被农户一家拿竹竿打出他们的村子,我落荒而逃,回来时青青紫紫,满身伤痕,他们还叫了一个学术不精的捉妖师来抓我,好在跑掉了,还余了条性命,却冷了心。
      跑到山岗,恰遇我那被捉妖师打回原形的刚认的师父半死不活,只留着一口气残喘,跪趴在捉妖师脚底,嘴里还叼着那只我捉到孝敬他的冬日养的膘肥的鸡。
      这个捉妖师明显要厉害的多,而我的师父却是因为丢下我逃走而遇见了他,因而丢了性命。
      我无意感慨自己这条小命有多好运,他没将我一同收了去。只是再度寻求改变自己孱弱无能的方法。
      于是我开始拜天上的金仙,闯入了山神庙,却打扰了山神清净。他想杀了我,该是轻如鸿毛的一件小事。可我哭着求他放我一条生路,磕破了头,血流不止,红色侵染五步石阶。
      神仙的优越感原来是可以这么来,从我的哭喊和求饶声中,从高高在上的骨子里的冷漠。
      他笑得那么开心,于是最后只是轻轻一勾手指,废了我半只手掌,却还是给我留了一条命。
      终是上天无门,求地无路。
      既不若求死,我想。我苦笑着落下一滴泪来,却在苦笑的一刹那,泪落的一刹那,遇见了一个让我再不悔入世一场的一生挚爱。
      来人看似不过几百岁。琥珀色眼眸,衣衫青碧,双袖紧扣,背上一个筐子,装的有些满,里面甚至有些草药探出了头。
      他生的极美,连最美的彼岸花都为之黯然失色,眼底却盈满温柔,仿若满载清香的荷塘,醉人的只想沉溺。
      眼见他走来。我下意识弓起了身子,作出要挨打的防备姿态。
      不料随之长年不洗的头发像是被风吹过了一般,柔和地令人心生悸动,满心欢喜。
      他轻轻的摸着我的头。语气绵柔,摄人心魄。
      “小妖。”
      我瞥见他的脸,心跳声如雷雨击打芭蕉般叩击心底。不由自主满心欢喜。不由自主内心自卑如泥。
      他好看比之天上谪仙,水中游龙,自在安生。
      我丑陋如之地上泥水,一身枷锁,低贱可欺,无法逃离。
      “我叫夏色,是一只栖息在河边的树妖。”
      他笑,荡漾了那个久远的夏天,温柔了我久干久涸的心田。而我久不能忘记那深入心底,如雷声轰鸣,心脏剧烈蹦哒的声音。
      心脏委屈酸涩,阵痛再难以忍受。我再无法选择独自舔舐伤口,纵容自己,抱住他放声大哭。
      “公子,你是最好心的大妖,你别走,陪陪我。好吗?”我伏在他胸口,紧紧拥着他,低廉的眼泪不要命的掉在他身上。
      像一只崎岖扭摆,于阴暗处寻求水源的蚯蚓。
      我似乎忘了村长的话了。
      某一天春暖花开,白须白发黄瞳的村长半掀眼睑,在村堂里普及妖生,教导小妖。故意说得骇人而含糊其辞。
      周山之巅,洛水江畔,有一长十尺的妖怪,擅长剥离人妖皮肉,吸收精元剥血抽骨后将带着血渍的新鲜皮肤穿在自己的脸上,再一抬头,不管是人间俊俏的公子,或俊俏的谪仙,妩媚的魔侍,他都变换自如,甚至你喜欢什么他就可以变成什么,自此杀人杀妖,剖丹还是去取他人内脏,都不过一息之间。
      掏心取肺的时间罢了。
      听村长讲这话时老笛妇眼底泛着淡淡的忧伤,似乎她就是那样被勾引被伤害,才会失了魂。沦落在这个小村子里苟延残喘,荒废度日。
      老笛妇看着我好奇的目光,一巴掌打肿了我脸颊。
      “看什么看,你生的丑陋不堪,这些公子才人的佳话怎会和你这样的妖怪搭上关系。”
      “你只会是个烧火丫头。”说到这,她总算消了消气,抓起桌上别的妖怪孝敬她,给她摘的应季的水果啃了半边。
      想起老笛妇收留我,也不过只因她欠我养父的一条命。要灵力吗?吃我不如还修炼半个月。她不无轻蔑的说。很是看不起我这和寻常的百岁妖孩相差无几的点点妖力。
      养父死得早,我漂泊多年,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以天为席地为盖。不曾离开这个村子,亦不曾有妖以此等温和软语的姿态与我说几句话。
      我辗辗度过这样的几百年岁月,相似的风景看了无数遍,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美景,灰色涩苦的天空就那样被染上天蓝柔软的颜色。
      风和煦自然,蜜蜂从容。他就这样看着我,眼底温柔,明亮可遇。
      眼前好看的妖怪是首个用这么温柔的眼睛看我的,也是首个对我笑得如此明亮不带暴虐的大妖怪。
      我不怕他是怎样吃人的妖怪,就算是,他这样的谪仙似的妖怪,肯这样温柔看我一眼,于我,就已经是今天走了天大的运气,是前世攒了许多的福气。
      我又怎会惜命呢?
      我伏在他肩上,哭了许久,凭着脑袋的温度判断太阳的走向,不知不觉它已从正中落下,略微凉薄的暮光打在我斜边的脸颊。
      反应过来,嗓子已嘶哑难听,他不带尘埃的衣服的前襟早已全被我沾上黏糊糊的一片湿滑的眼泪鼻涕。看起来像衣服补了一块闪着水渍的抹布。
      他似乎也很是无奈,明明只是上山采药,却要承担安慰一只无名小妖的责任。
      但还是默默听着,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以示安慰。我哭的很凶,头脑有点不那么找得到方向。等我意识到时,却是哭的更凶狠了。
      像是想把这么多年受到的委屈一并哭给他听。
      他终像忍不住似的,低低地笑了。我余光瞥见他,痴了。在漫天的星光下,薄而浅色的嘴角上扬,任星光勾勒他眉眼,俊美出尘,仿佛受尽了上天眷顾般好看得不像话。
      那是我们初见,却是我一个人初见他。我不配说芳心暗许,却无端生出许多幻想,他如此仙人一般的妖怪,世间所有美好眷顾仿佛都落在他身上。
      我又一次祈求上苍,希望他得他所愿,一生顺遂平安。
      却不曾想,原来遇上我,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
      银河落下帷幕,月亮升起却不肯暂留,流过随着时间逐渐变暗的天空。
      他怀里渐渐随着温度降下暖意。深秋的冷意冻醒了我和这场幻境。
      草丛里传来一声蛙叫。
      我落荒而逃。踩着嶙峋的石块,衣角沾着露珠。
      鼻尖竹香缭绕,心跳声咚咚,我在冰凉的溪水里浸泡了半夜,也无法阻断自己一想起他就会心跳不已。
      香味再浓经不过一晚,更何况这样清淡,我反反复复嗅我衣裳裹带的香味,记着。于是在往后无数个日夜,只要我想他,鼻尖似乎都溢满了竹叶汁液的清香和他怀抱里如同星辰般安宁的氛围。
      我如此幸运,在漫天飞雪,在满是漆黑伤痛的透不过一丝光亮的日子里。
      他突然出现,满身温柔,给我带来几许生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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