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错情》乐正雨枫

12、第 12 章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邱刚敖坐在电脑前伸了个懒腰，发现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颈椎，正打算回家洗个热水澡，就看见张崇邦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邦主，你还不走？我要锁门了。”

　　张崇邦抬眼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间，也决定先下班回家。反正手头上剩余的工作也不是特别紧急，只是一些例行任务，可以留到明天再做。

　　比起这些而言，他更不放心让阿敖深夜独自打车回家，毕竟前段时间才破获了一桩的士司机抢劫杀人案。

　　“我也准备回家了，我载你回去吧。”

　　邱刚敖工作不满两年，还没积攒足够的存款买车，考虑到安全性，还是同意了张崇邦的提议。

　　十一月初的深夜气温偏低，邱刚敖穿得单薄，没想到夜里竟然这么冷，冻得面颊通红，不住往掌心哈气。他呼出的气息在路灯下凝成一团轻淡的白雾，继而被朔风吹散，消失在街道的上空。

　　张崇邦见他冷得浑身颤栗，遂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人披上。

　　淅凛寒风裹挟着两人的身体，似乎想将他们推往黑夜中张开血盆大口的深渊。邱刚敖侧首看了看张崇邦，发觉他也在盯着自己的脸，欲言又止。

　　四目相对的瞬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37天前，张崇邦身穿白西装、手捧红玫瑰向他告白的时刻。

　　“阿敖，我已经认真思考过了，还是确信自己喜欢的人是你。”

　　张崇邦并非第一次说出这句话，但他今天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想再尝试挽回曾经唾手可得的爱。“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试和我谈恋爱？”

　　邱刚敖裹紧了那件外套，感受着张崇邦残余的体温，苦笑一声。“我只剩下23天的寿命了，何必耽误你？”

　　“没关系，还有23天呢。”张崇邦笑了笑，“那我们就谈23天的恋爱吧。”

　　邱刚敖的步伐轻轻顿住。或许是因为命运坎坷的缘故，他总是习惯从悲观的角度看问题，无论何时都会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他看到的是“只剩23天”；而张崇邦一贯秉持着积极的人生态度，即使身陷困境，依然心存希望，因此能够说出“还有23天”这种话。

　　这种真诚而炽烈的希望，会在不知不觉中感染他身边的人，令他们也愿意对生活增添一丝希冀。

　　“如果你同意星期日陪我一起去教堂，我就和你交往。”

　　张崇邦庆幸于邱刚敖终于松了口，却没想过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讶然挑眉。“你信教？”

　　“我不信。”

　　张崇邦沉思须臾，想起了自己梦中见过的那座教堂，以及无数红色激光交织而成的天罗地网。他猜阿敖只是想去看看他们最后决战的地点，看看自己前世的葬身之地罢了。

　　“反正我就是想去教堂。”

　　邱刚敖并未解释，只直截了当地问他：“你去不去？”

　　“好，我陪你去。”张崇邦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约会。

　　出门之前，邱刚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戴上了张崇邦还给他的那枚耳坠。那抹清亮的银光摇曳闪烁，点缀在他白皙的耳间，映着朝阳灿光，璀璨耀目。

　　“阿敖。”

　　张崇邦早早就来到教堂外等候，远远望见邱刚敖耳上闪动的细微碎光，不禁眼前一亮。阿敖愿意戴上他费心请人修复的耳坠，这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邦主，你来得真早。”

　　邱刚敖回之一笑，对他露出久违的轻松神色。

　　这个时候的教堂还没有荒废，典雅的装潢华美壮丽，格调不俗，除了前来礼拜的教徒之外，还吸引了不少参观的游客。

　　教堂的正门上纹着蔷薇图案，庄严的十字肃穆审视着过往行人。张崇邦和邱刚敖一同走进室内，顺着长廊而行，欣赏沿途见到的各种富有浓厚宗教色彩的壁画。

　　他们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那样，仰望着教堂恢宏壮美的穹顶和瑰丽多彩的玻璃花窗，感叹于建筑文化的精妙绝伦。

　　大堂是用于祈祷布道的区域，两人都没打算进去。他们不是天主教教徒，也无意入内打扰，只在外面稍微逗留了一阵，遥遥看着那些虔诚的教徒跪在垫子上祈祷，一边默念着祷词，一边在自己的额头和胸口画下十字。

　　他们在教堂里走走停停，最后不约而同地在一扇镶嵌着繁复花纹的琉璃窗前驻足。

　　邱刚敖记得，这就是他和张崇邦当初在教堂中展开殊死搏斗时，撞碎的那扇窗户。这时的琉璃窗尚未蒙上岁月遗留的尘垢，依旧光彩陆离，绚丽缤纷。

　　“我认得这扇窗。”

　　张崇邦仔细端详着窗上斑驳的色泽，忽然开口：“我前天晚上做了一个梦，看起来像是你的前世记忆……当时也是在这座教堂里，我们纠缠厮打了很久，你按着我的身体往后仰，用力撞碎了这扇窗户的玻璃。”

　　“……你的梦还真准确，我的前世确实有这段经历。”

　　邱刚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从未想过，张崇邦有朝一日也能知道这些，也有机会理解他如今的心境。

　　其实张崇邦很想告诉邱刚敖：我已经亲眼目睹了你在监狱里的种种遭遇，后悔没能在前世保护好你。可是他不忍心启口——阿敖这么骄傲，又怎么会乐意被人提起这种屈辱的过往？

　　“我梦里的教堂还有一架钢琴，就在那个位置，只是不知道它现在去哪里了。”张崇邦指了指那架钢琴所在的位置，借此岔开话题。

　　“现在的教堂还没有被废弃，摆设当然不可能和多年后完全一样。”邱刚敖耸了耸肩，“我们在这里转一圈吧，只要教堂里有钢琴，总会找到的。”

　　恰逢此时，一阵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伴随着清朗歌声响起。两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踏着轻灵的音符，宛如漫步云端。

　　端庄慈悲的圣母像下，唱诗班的孩子们整整齐齐地站成几排，神情严肃，齐声吟唱着那首天主教的弥撒曲《安魂曲》。

　　“Lacrimosa dies illa,qua resurget ex favilla,judicandus homo reus.（这是一个落泪之日，死者要从尘埃中复活，罪人将被判决。）”

　　“Domine,Jesu Christe,Rex gloriae!Libera animas omnium fidelium defunctorum de poenis inferni,et de profundo lacu,libera eas de ore leonis,ne absorbeat eas tartarus,ne cadant in obscurum.（主耶稣基督，光荣之王！求主从地狱的酷刑和深渊中救出沉睡圣徒的灵魂，求你救他们脱离狮口，别让地狱吞噬了他们，别让他们堕入幽冥。）

　　“Agnus Dei,qui tollis peccata mundi,dona eis requiem.（除去世人罪孽的上帝羔羊，求你赐予他们安息。）”

　　邱刚敖与张崇邦并肩伫立在远处，静静听着纯净空灵的歌声在教堂中回荡，感觉自己沐浴在神圣的光辉中，被这股涤荡心灵的力量震撼。

　　张崇邦侧过头，凝视着邱刚敖眉心那道破碎的淡红伤痕，心中一动，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邱刚敖没有挣脱。他仰头望去，高处的圣母雕像正垂首凝目，以悲悯的目光注视着他，伸出的手臂似是想要拯救陷于水火的芸芸众生。

　　圣歌能净化他身上的罪恶吗？

　　当然不能。无论是耶稣还是圣母玛利亚，何方神明都救不了他。

　　两人参观完教堂，已是中午12点。张崇邦提议外出吃饭，两人走到教堂门口时，系统的电子音倏然在邱刚敖脑海中响起，这次说的话却比往常长了许多。

　　“您还有21天的存活时间，请尽快完成任务。”

　　“系统信物重新修复后，与宿主融合度已达100％，支线任务开启。新增支线任务：在21天之内杀死张崇邦。”

　　“若宿主无法完成重生任务，可选择完成支线任务。支线任务完成后，宿主可继续存活。”

　　话音刚落，邱刚敖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他转过头看了张崇邦一眼，眼神空洞得犹如年代久远的黑白相片，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空了，无悲无喜。那双明澈的眸子里彻底失去了神采，变为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张崇邦被他看得心里发怵，不知所措地问道：“阿敖……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

　　邱刚敖没法告诉他答案，加快脚步离开了教堂。

　　他想，今天出门的时候不该戴那枚耳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