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连山雀相迎》京城宋十八

9、破绽

　　这晚，朱雀又做起了那个奇怪的噩梦。

　　“朱雀。”一道声音唤着她，让她分不出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随着声音的逐渐清晰，朱雀慢慢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赫然出现的俊朗男子。

　　“你怎么来了？可别让朱世尘发现你！”朱雀睡得有些头疼，抬手用衣袖拭去额间细密的汗珠。

　　白泽理了理身上黑色的夜行衣，自然地坐在朱雀床边说道：“那日在凌轩台，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妖气？”

　　朱雀摇摇头，她并没有发现半点异常之处。

　　白泽严肃地说道：“这妖气应该结界有关，明日我便去宫中任职了，你留在结界外接应我，凡事小心。”

　　明明是一句叮咛的话，可从白泽口中说出，却是如此寡淡的语气，朱雀自然知道他的担忧，于是轻快地笑道：“放心吧白道长~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大祭司了。”

　　语罢，她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从床上爬起，然后倾身上前，鼻尖直奔白泽俊朗的脸颊贴去。

　　白泽此时正毫无防备地端坐在床沿，见眼前突然凑近的小脸，顿时愣住，条件反射般地向后躲去，可朱雀的床榻太窄了，几乎没有给白泽留有躲避的空间，所以他只得将自己后背笔直地抵在了床尾的木架上，任由朱雀那带有甜味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脸上。

　　他侧目看去，面前女子睫毛如羽，肌肤胜雪，粉红色的唇瓣几乎近在咫尺。

　　屋内此时格外寂静，除了二人的呼吸声，就只剩下白泽那快要从嗓子眼跳出去的心跳声，他连忙把脸转到一边，不去看朱雀，可朱雀却不依不饶的把手放到他胸前，隔着冰凉的夜行衣，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然后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以前会这样吗？”

　　“啊？”白泽更是一脸茫然了。

　　朱雀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前几日他靠近我的时候，我也会这样。”

　　衣物单薄，那放在白泽胸前的青葱玉手，不安分地上下摩挲着，白泽看着俩人暧昧的姿势，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一把将朱雀推开：“他？朱世尘？你最好离他远些，此人城府极深。”

　　语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香盒，随手扔到了朱雀怀里：“你又开始做噩梦了，这个是昆仑山送来的，睡前点上吧。”

　　朱雀接过一看，原来是昆仑的安魂香，她确实已经不止一次做噩梦了，而且每次都是同样的场景，大抵是和诅咒有关。

　　她看着手腕上的黑线，有些出神，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屋内漆黑一片，白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安魂香点燃，一夜无梦。

　　三日后的清晨，朱雀起了个大早，有了安魂香之后，她整个人都感觉精神十足。

　　明日便是荣德太后的忌日了，按照惯例，皇室宗亲都要去赤枫寺参加祭祀仪式，朱世尘自然也不例外，而萧穆作为镇远军指挥使，全权负责本次祭祀活动的安全，朱雀一早就不见他的踪迹，想必是忙的不可开交。

　　而朱雀此次的任务，是跟随朱世尘，保护乾江帝的安全，镇远王的威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谁有胆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祟，所以相比之下，朱雀倒是得了一份闲差。

　　天还未亮，皇室的车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除了乾江帝和萧皇后的龙凤金雕轿辇外，最引人瞩目的便是舒贵妃，还有近期新得宠的萱淑仪。

　　朱雀现在已经习惯了人间的新身份，但参加皇室的出游活动还是第一次，所以十分兴奋，赤枫山路途遥远，一路车马劳顿后，终于在傍晚时分，安全抵达了赤枫山下的行宫。

　　朱世尘常年征战，身边除了萧穆以外，几乎从来不用丫鬟或小厮服侍，如今萧穆有事在身，朱雀只得暂时接替他的工作。

　　行宫的厢房可比镇远王府简陋太多了，朱世尘见连山雀进来，顺手合起手中的卷册说道：“奉茶。”

　　朱雀听到此话，噗嗤一笑，打趣地说道：“殿下莫不是还要向我掷棋子？”

　　语罢，朱雀乖巧地俯身拿起茶壶，黑色的护卫服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像一块无瑕的玉瓷，睫毛纤长低垂，倒茶的样子温柔恬静。

　　朱世尘这才注意到，连山雀竟是如此高挑。

　　“殿下？”朱雀举着茶盏站在朱世尘面前，发现他在盯着自己发愣，便轻唤了一声。

　　朱世尘回过神来，嘴角上扬：“你尝尝吧，皇上那边送来的新茶。”

　　温热的茶水清香扑鼻，光是这么闻着，朱雀就已经觉得十分心旷神怡，她倒也不客气，将茶盏放在嘴边，浅浅泯了一口。

　　“如何？”朱世尘问道。

　　“初闻香气虽然略显寡淡，但入口后味道醇厚，细品芳香四溢，仿佛让人置身于万亩山林之间，是罗素茶中的极品！”朱雀忍不住夸赞道。

　　朱世尘闻言，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起来：“哦？你怎会这么了解罗素茶？”

　　朱雀察觉到了朱世尘的异样，拿着茶盏的手一紧，连忙解释道：“回殿下，属下虽在乡间长大，但家父却始终注重对属下的教育，自幼便让属下学习品茶。”

　　“你可知，罗素茶并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喝的到的？”朱世尘的眼神一改往日的温和，一股杀气升腾，凌厉地看着她。

　　朱雀心中一惊，当年她在昆仑山上修养时，鹿属经常给她带这罗素茶，所以她并不觉得是什么难求的奇珍。

　　然而事实正相反，岐绍的罗素茶是远近闻名的御供之茶，一般的达官贵人只能喝到普通级别的罗素茶，上品的茶叶则只有在宫中才能品尝到，而这极品的茶叶，则是取之嫩芽，更是千金难求，就连乾江帝最宠爱的镇远王朱世尘，也没喝过几次。

　　事已至此，朱雀只能一口咬定道：“属下幼时确实喝过这种茶！”

　　朱世尘见她还在嘴硬，顿时怒气上涌，一把将她手中的茶盏打翻在地：“还撒谎？你混入王府究竟是何目地？”

　　“属下只是为了报灭门之仇。”朱雀从容地回答着，表面看不出丝毫紧张。

　　可朱世尘好不容易抓到了破绽，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哦？那日你看见展鸿图，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吧，你不是迫不及待的想杀了他吗？”

　　“我……”

　　面对朱世尘的逼问，朱雀一时语塞，她知道朱世尘肯定一早就怀疑她了，或者，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

　　半晌，她答道：“属下确实有一些难言之隐，但绝没有半点坏心思，殿下既然怀疑属下，那请您逐属下离开。”

　　朱雀的神情坦然，可就是这种无所畏惧的态度，让朱世尘觉得十分恼火，他突然起身，一把钳住朱雀的下颚：“镇远王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朱世尘心里很清楚，这种疑点重重的女人是万万不可留的，但看着这双似曾相识的双眸，却怎么都狠不下心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纠结，手中的力度也在不受控制地逐渐加大。

　　“真是疯了！”朱世尘狠狠地挤出四个字，然后突然松开了手，转过身不再看朱雀。

　　“本王不管你是何目的，从今日起你便好好做你的护卫，留在本王身边，帮本王给萱姬传信，莫要想其它。”

　　语罢，他拿起一件披风扔给朱雀，未等朱雀回答，便冷着脸继续说道：“走，陪本王出去转转。”

　　　朱雀见朱世尘没有赶走自己的意思，忙识趣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料朱世尘猛然停住：“连山雀，本王和你可曾在别处见过？”

　　“啊？没有吧。”朱雀摇了摇头，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入夜，凉风习习，这行宫除了每年祭祀时有宫人来小住以外，几乎全年无人。朱雀以前，也偶尔下山来这院中小坐，说起来，她对这行宫应该比朱世尘还要熟悉一些。

　　厢房有宫人提前收拾，虽然简单，但是干净整洁，反观这院中却是杂草丛生，偶尔还能见到一些稀有的植物和药材，倒也算是这里的独特之处。

　　走着走着，朱雀突然看见这院内赫然栽种着一棵枫树，枝叶茂盛得已经快要探到别苑了。

　　深夜，月光下。

　　一抹黑色倩影，兴奋地冲着朱世尘摆手：“殿下！快过来！”

　　朱世尘缓缓走了过去，诧异地看着连山雀。

　　“殿下，你知道那赤羽神鸟为何喜欢这种红枫树吗？”她俏皮地笑着，一双凤眸神采奕奕。

　　“为何？”朱世尘的唇瓣轻启，一贯的淡如清风。

　　而朱雀却神秘兮兮地说道：“因为她记性不好，总是忘记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于是她会把一些珍宝藏在地下，然后再种上一棵醒目的红枫树，万年过去，渐渐就种满了整个赤枫山。”

　　谈及此事，朱雀心中还有些小骄傲，她本无心栽树，竟成就了人间一副别样的风景。

　　“那她真是个笨蛋！”朱世尘语气嘲讽，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过朱雀并不在意，而是随手捡起一根树杈，开始在树下起劲地挖了起来。

　　朱世尘身为武将，提刀便可要人性命，他不信那些光怪陆离的民间传说，可这个说法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见朱雀如此认真，便也蹲下身来，半信半疑地问道：“这里......当真有宝物？”

　　　“真的！这棵树如此突兀，肯定是神鸟种的！”

　　最近北宸雨水丰盈土壤松软，朱雀干脆把树杈一扔，直接用手挖了起来，她的动作极为熟练，腕间的黑线也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朱世尘看着她，居然也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过去。

　　由于镇远王出门从不带下人，所以他的院落，几乎没有人靠近。

　　月光如明镜般照在二人身上，朱世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没搭对，竟然深更半夜的，陪这小护卫一起蹲在树下疯狂刨土。

　　夜晚的风寒凉刺骨，可二人却折腾得满头大汗。

　　“啊！找到了！”

　　刨着刨着，朱雀突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赶紧用手拂去表面的尘土，和朱世尘一起将东西拎了出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一坛五百年的美人醉。

　　“看，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有宝贝。”朱雀用手腕一抹脑门上的汗珠，不料竟将泥土也抹了一脸。

　　朱世尘看着灰头土脸的连山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突然觉得连山雀虽然看起来聪明伶俐，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何来什么城府之说。

　　想到这，他缓缓伸出手去，想帮这孩子擦去脸上的泥土，可朱雀误以为他要开坛，连忙把他的手推开：“殿下，今日不宜饮酒，您可别忘了，明日还要参加祭祀呢。”

　　她的表情极其认真，就和刚才刨土时一样，朱世尘广袖一挥，起身笑道：“罢了，那便依你，等回了王府，再找个好日子开坛共饮！”

　　微风吹过，朱尘世的心情格外的好，但就在他转身之际，却瞥见了连山雀那红肿的手指。

　　一股莫名的情绪顿时上涌，他试图转开注意力，但仍旧觉得心里怪怪的。

　　咔嚓！

　　朱世尘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夜晚，他那如千年寒冰封住的心，竟然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自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