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乐正雨枫

8、8

　　张崇邦记得，邱刚敖上次和他提过所谓的“恋爱纪念日”，12月28日。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但他已经知道了日期，总不可能假装无事发生。于情于理，都应该做点准备庆祝一下。
　　临近下班时，他收拾完手头上的工作，试探着问道：“阿敖，28号就是我们的恋爱纪念日了，反正刚好是周日，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出去庆祝？”
　　“好。”邱刚敖欣然应允。

　　“28号？你们记错了吧！”周子俊插话道，“你们的纪念日不是29号吗？”
　　吕慧思点了点头，也过来帮腔：“对啊，我记得很清楚。去年28号，邦主特意提前一天预订了鲜花和烛光晚餐，还问我买哪种花比较好。”
　　“……”
　　张崇邦与邱刚敖面面相觑，双双愣住。
　　要是只有张崇邦记错纪念日就算了，可邱刚敖居然也默认了张崇邦说的日期是正确的，这就很尴尬了。
　　邱刚敖掩唇咳嗽一声，不自然地避开了张崇邦的凝视。
　　“这件事……回家再说吧。”

　　下班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在外面随便吃了顿快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买菜回家做饭。
　　回家的路明明很长，张崇邦却第一次觉得原来它这么短。他想象着那夜邱刚敖坐在床沿的身影，想起铁盒子里发出的金属声响，突然有点不愿打破现下这种平静的表象。
　　钥匙插入锁孔，门把手被缓慢扭动起来。大门缓缓在二人面前开启，又在他们身后合上，发出一声轻轻的“砰”。
　　——宛如宣战的军号被人吹响，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动起手来。

　　为占取先机，邱刚敖迅速扑过去按住了张崇邦，又被他一记抱摔摞倒。
　　两人扭打在一处，翻滚间撞倒了不少家具，还碰倒了茶几上的咖啡杯，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邱刚敖的体格和搏斗技巧本就不如张崇邦，现在换成了这副Omega的身体，体力上的先天劣势更是拖了后腿。他和张崇邦缠斗了片刻，就被压制在地，恶狠狠地瞪着钳住自己双手的人，直喘粗气。
　　即使已有了七八成把握，他仍需要亲自验证一遍，以确认眼前的张崇邦是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你哋而家，好似系送殡多喔。（……你们现在，像送殡多一点。）”

　　张崇邦听到这句话，幽沉的眼瞳中闪过一丝锐光。他回想着两人在审讯室内的对话，用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语气回道：“睇下边个送边个。（看看谁送谁。）”
　　——果然是他。
　　暗号乍一对上，邱刚敖登时发了狠，拼命想要挣脱张崇邦的钳制，抬腿用力踹向他的下半身。
　　张崇邦反应极快，膝盖使劲往下一顶，撞得他关节生疼。邱刚敖吃痛，只得恨恨地松了劲，以霜锋般的目光剜了张崇邦一眼。
　　张崇邦紧攥着他的手腕，冷冷说道：“阿敖，我劝过你很多次了。你那时为什么一直不肯收手？”

　　“我没得收手。”
　　邱刚敖勾起嘴角，眼底隐约的笑意似悲似喜。
　　“被司徒杰和霍兆堂背叛的冤屈，标哥的死，我们五个在监狱里遭受的虐待，这些痛苦难道说放下就能放下吗？就算我自己想回头，我那几个兄弟怎么办？他们都在指望着我带他们报仇!没有任何人能帮我们讨回公道——除了我们自己。”
　　张崇邦沉默半晌，继续问他：“那现在呢？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恨的那些人……除了我。如果你还是坚持要报仇，那就冲我来吧。”

　　邱刚敖缄默不言。
　　在这之前的好几个深夜，他都对着两把新买的蝴蝶刀发愣，直勾勾地盯着刀尖闪烁的寒芒出神——
　　真正准备下手杀张崇邦时，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尽管他们是水火不容的宿敌，尽管他一度恨张崇邦恨得咬牙切齿，但张崇邦依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他、知道他的人。
　　他既想杀死张崇邦，又想死死地攥紧这根救命稻草，因为对方是和他一起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人。
　　倘若杀了张崇邦，就等于彻底切断了他这座“孤岛”与外界仅存的联系。在这个世界里，不会有人再懂他经历过什么，他的喜怒哀乐都无人可以分享。
　　——那些切肤之痛，刻骨之恨，警界新星曾经的风光与得意，都将彻底湮灭在另一个世界的尘埃中，不再被任何人知晓。

　　张崇邦见邱刚敖一言不发，看得出他也想暂时休战，于是松开了邱刚敖的手腕，慢慢站起身来。
　　“张崇邦，我们离婚吧。”
　　邱刚敖跟着站起身，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淡然吐出一句：“反正都撕破脸了，无谓再逢场作戏。”
　　“可以。”
　　张崇邦话音刚落，看见邱刚敖脸上略显迷惘的表情，忽然感觉有点后悔。他不好意思收回自己说出的话，只得补了一句：“警署会在下周一举办射击比赛，只要你赢了我，我立刻起草一份离婚协议书，再签字交给你。”
　　邱刚敖回过神来，微微颔首。
　　“一言为定。”

　　“从今晚开始，我不会再和你睡在一张床上。”
　　邱刚敖看了看他们的卧室，表态与张崇邦划清界线。“我这就收拾一下东西，去书房睡觉。你毕竟是个Alpha，信息素这种东西完全不可控，我不放心。”
　　“我同意。”
　　张崇邦满口答应，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说道：“不过……还是我去书房睡吧，你留在卧室好了。你睡觉会挑床，我怕你睡不惯。”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这么替我着想？”
　　邱刚敖轻笑一声，唇角的弧度稍稍上扬，带着几分暧昧的意味。
　　“张sir，既然我们是死敌，就别再做这种容易让人误解的事，收起你那该死的善良和慈悲——不然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