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个愿》肆奏

30、番外（宋一）

　　宋一打小在爷爷奶奶家长大。老式小区里整个院子的小孩都自来熟地打成一片，宋一混入其中，总觉得这群游戏输了只会掉鼻涕找妈妈的人非常愚蠢。
　　当然除此以外，他不想承认其中还有羡慕的情绪在。
　　爸妈的亲近是宋一而是不可言说的梦想。但是他们常年不在家，已然把自己交给了伟大的的科研事业，一点也顾不上亲生的儿子。
　　或许在别的家庭，孩子一张分数漂亮的成绩单就能得到爸妈欣然的夸奖。但在宋一这里只有爷爷奶奶慈祥的鼓励以及没有任何讯息的爸妈。宋一也去过爸妈工作的地方，大家都穿着白色的工作服，洁净的空间，隆隆作响运行着的昂贵仪器，看不懂的试剂以及复杂的说明书。
　　宋一仅有的甚至带着敬仰的梦想，在日复一日中消失殆尽。等到他长大，他已经熟练地学会了如何和这个世界相处。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聪明，并且消极地应对着成长轨迹里所有的坎。
　　他对自己很满意，虽然不够积极，但也没有堕落，他依然是爷爷奶奶的骄傲大孙子。

　　初中开始，他开始了和父母的同居生活。一开始他甚至感到尴尬，好在他们依然很忙。平静乏味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宋一的高中。
　　许懿能出现在宋一的视野里，只能说是孽缘不断。当然，让宋一真正对她有印象的还是从她在课间引人发笑的言行以及“光荣事迹”开始。在此之前，都是许懿自称的缘分，宋一对此没有印象。
　　许懿其人，外表嘻嘻哈哈，能文能武，躲得了学生会围追，写得了一手标准高考体作文，好像仅仅只是看起来像个女生，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和女生一样脆弱。
　　这是宋一因为无意一句话之失，紧接着目睹了女生像狗熊一样嚎啕大哭的场面得出的结论。
　　本来只要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女生极具感染力的哭声，配合临睡前对面明亮的灯，让宋一当晚辗转反侧。
　　于是第二日当斜前方的女生问题目找人无果后，他做出了一系列在他学习生涯的重大壮举——主动解答了许懿的白痴问题。
　　但是事情好像并不如他预想的那样——仅仅只是背负着内疚的累赘。在枯燥的高中生活里，他茫然而漫无目的的航行中，出现了一个总是偏航走错方向，在队伍里紧赶慢赶却总是落后的小破船。
　　他不知不觉中会刻意地观察她，明明摇摇欲坠，却总是摇头晃脑慢慢地前进。她无奈中带着诙谐的自嘲，夸张而不自知的表情，她的生活就像一出绘声绘色的小品剧。宋一觉得她是这个班级角落里为数不多的鲜活。
　　他接连做出了一些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头脑发热的举动。担心她走夜路不安全，一路上走走停停，等到明亮处才找借口仓皇离开。临睡时看见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他一下子冷汗都吓出来了，叫住她，不加思考拔腿就往楼下跑去。

　　她可能会离开，这是在要文理分科的时候，宋一才恍然意识到。她问他未来的打算，真诚又带着哀伤的表情，她认为只有自己渺小又迷茫得可怕。可是明明他也是，他才发现自己浑浑噩噩到现在早已失去了方向。
　　柜子上满是灰尘的旧照片提醒了他，那张稚嫩的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他半路被强行扔掉的梦。
　　那个洁净的，轰隆作响的有他爸妈事业的地方，他敬仰的，渴望的地方。
　　他和老师提出了退出物理竞赛培训，本来对他来说好事一桩，他终于找到自己的方向了。但是有个“多管闲事”的白痴半路堵住他，明明自身都难保还有闲空操心他。
　　他故意逗她，很奇怪，她担心的模样竟然让他不自觉地开心，这种开心在得知她学理之后达到顶峰。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想跳起来来一段加速跳跃大灌篮，手腕传来震动——智能手环在提醒他心率过高。

　　高一最后的徒步活动，他悄悄地游走在距离许懿不近不远的地方。拍合照的时候，他总想离她近一点，奈何中途插进来一个女生，他只好使了点小心机，微微弓着背，含着下巴，一双眼睛明亮地透出来盯着老师。
　　计划非常成功，许懿被调到了他面前，硬生生拆散曾经和她这对“苦命鸳鸯”。他不管，暗自开心，笑得灿烂，甚至好心打了个招呼。

　　生活总有意外。
　　把许懿背下山完全是意料之外。他紧张得手心出汗，生怕背着她一起摔倒，只能恶声恶气让她老老实实趴着别乱动。
　　女生顺其自然地投食，手指偶然间微妙地触碰，惊得他手足无措，余光里徐焱错愕的表情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不对劲。”
　　徐焱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翻腾，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耳根通红，头脑清醒直到深夜。
　　和许懿尴尬地相处，让他难受无比，两个人无声地躲避接触。
　　终于，他忍不住了，去敲许懿的窗户——用小石子。真是幼稚又愚蠢，他在心里十分唾弃自己的行为。
　　和好比想象中的顺利。
　　她说想问一个问题。
　　他承认他想歪了，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反正他的脑子当时是炸开了花，惊得他头脑发懵，语无伦次。
　　郑重其事的模样，竟然只是想问一个白痴的数学题？！
　　那一瞬间又像是解脱又像是遗憾，宋一揣着复杂的心情回去了。学傻了吧她？这种题目有什么好问的！他一边气愤一边把答案发给她。

　　平静的日子无声地过去。
　　那天他正打算趴在桌子上补觉，唐恺在门口呼喊他，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八卦。
　　他不耐地过去，被一个女生叫到楼梯口。
　　起哄的声音在教室里轰然响起。
　　女生带着惊喜又紧张的表情，支支吾吾表明来意。长长的头发，发尾微微卷翘，刘海上别着闪亮的发卡，一张俏丽的脸上大眼睛扑闪扑闪——只是他视力太好，精准捕捉到了她眼角晕开的黑影。
　　他蹩眉疑惑地听了半天才听明白，感到很诧异，原来爱情是这么迅速又不可思议的东西。果然有的人书读得不太好，在别的地方还是很有天赋的。
　　不像有的人，只会问一些傻瓜问题，人也像个呆瓜一样，还是个会让人生气的呆瓜！
　　“怪我？帮你涨桃花运这种好事还来怪我？天理难容，你就偷着乐吧！”
　　他宋一是这种轻浮的人吗？他什么时候需要这种破桃花了？她凭什么就认为他该高兴？是他时间太多了还是题目不够难？
　　对！没错！他就是闲的！
　　他开始每天报复似的卖力刷题，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施舍给许懿。学习才是最让人没有烦恼的，你付出它就给你回应，哪像某些白眼狼！
　　就在宋一成绩进步到老师终于夸赞他有干劲的时候，许懿偷偷塞给他一张示意和好的纸条。
　　他展开飞快扫过，那一瞬间甚至快乐地深吸一口气，没由来的神清气爽，一扫数日阴霾。他极力忍住才能不让自己弯唇微笑起来。
　　终于熬过一节课，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打破无言的状况，她明显是刚睡醒，瞪大一双眼睛带着愤怒的茫然，短短的头发乱糟糟地垂在眼前。
　　他视线轻轻扫过她不加修饰的脸。
　　要命，这个蘑菇真是让人糟心。

　　进入高三，他的爸妈还是决定亲自照顾马上高考的儿子，他搬回了家。与此同时，班主任新调整的座位让他和许懿的交集日益变少。
　　他等待着那个蘑菇像往常一样来问他题目。一次也没有！多走几步路都不愿意！他在心里怒骂许懿。
　　满腹的怨气在看到她一模成绩“滑铁卢”后骤然转变为实在的担心。
　　看到她被班主任叫走，他担心得不行，装作上厕所就从自习课上溜走，悄悄在去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看到她挂着两串颤巍巍的眼泪哭得丑不拉几，他好像也跟着难过了。她湿漉漉又哀伤的眼睛让他的心柔软得差点化成一滩水，终究克制不住地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高三的生活快得不可思议。
　　高考这场考试也不过只是和往常一样平常的两天。
　　他出考场，惊奇地发现许懿的身影，不加思考就喊住她。不速之客让这最后一面没能实现。
　　女生的喜欢来的真是毫无缘由，他想不明白，只能直白地再次拒绝她。喜欢这个词在脑海里出现的时候，紧接着浮现出的那张脸惊到了他自己。
　　他往前走了好久，依然没有再找到那颗蘑菇的影子。原本急于责备她怎么不等自己的情绪也被悄悄吹散，与此同时是涨涨的不可言说的莫名情感。

　　高考出分后，他当天晚上就无法控制地骑车冲到许懿家楼下，他问她的志愿意向。
　　他花了一段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情感，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明白自己的内心后，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班主任，询问许懿是否咨询过他高考志愿，在班主任毫不掩饰的揶揄之下，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事情并不是都顺顺利利，宋一的志愿并没有得到家里的支持。宋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聪明又有天赋，结果他竟然还要走自己的老路——他要去学化学。
　　夫妻二人在这个行业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深刻地知道其中的辛苦与危险，他们不忍心，尤其是他还要去北方。
　　宋一躲去爷爷奶奶家表露自己的决心。
　　宋一最终还是说服了父母，如愿以偿来到自己综合考量得出的大学。这个选择简直不能太完美，拥有他喜欢专业的顶尖师资，而且毗邻许懿最终选择的学校。

　　开学整顿好自己，宋一就迅速溜去许懿的学校。许久不联系，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找她，兜兜转转半天竟然在食堂看见排队的她。
　　老天不会让任何一对有缘人轻易分开，这是宋一擅自作出的结论。
　　刚吃完饭，下午导员就紧急召唤回去。
　　终于等到晚上的空闲，他思考着网上大多数的恋爱程序，踌躇着给许懿发消息，问她要不要看电影。等待回复的间隙，他坐在位置上实在难耐，当即就决定亲自去找她。
　　凭借许懿透露出的零星信息，他找到了她的宿舍，站在路边等她。这种行为简直让以前的宋一唾弃，没想到他现在乐在其中。
　　这一等，直接就等到了晚上十点。电影肯定是泡汤了，问题这个蘑菇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宿舍？半路不会出啥事了吧？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操着老妈子的心。眼见着许懿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宋一只觉得怒火中烧。
　　本来是理直气壮地责备，最终却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羞赧而鸣金收兵。
　　她问他们是不是朋友，这个问题简直匪夷所思，要不然呢？
　　他、他不是还没来的及表白嘛……不是朋友是什么……
　　离开的时候，她哀伤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感到疑惑。什么意思？
　　他承认他开始止不住地心慌，回去的路上他开始胡思乱想。她喜欢上别人了？陪她回来的那个男生？他们才认识几天？怎么可能？
　　宋一的字典里没有半途而废，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走到宿舍楼下，他琢磨着措辞，拨通了许懿的电话……

　　在一起之后，许懿总是喜欢歪着头琢磨着他，突然发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喜欢我什么？要是你发现我怎么有这么多缺点怎么办？”
　　这个问题属实难以回答，他也不知道，总不可能说他就喜欢她这个呆瓜蘑菇吧？这个问题的回答每次总是不能让许懿满意，不过宋一现在早已有了自己的办法。
　　他认真地看着她，微微弯起唇角，捧着她的脸，看她害羞的模样，故作沉思：“嗯……”
　　下一秒，贴上她柔软的嘴唇。
　　这个问题哪有什么回答，真的是，喜欢不就喜欢了么，管他好的坏的都是他的蘑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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