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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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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淡,橘红褪去,淡淡的紫蔓延开来染晕成远处浓浓的墨色,街上人影寥寥,大街小巷里各家各户饭菜的香味飘来,相互纠缠着,像是张了双勾人的手,引诱着路上的人。
初妤这才觉得自己饿了,肚子咕咕咕地叫着,她抚着肚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现在才回,母亲她们怕不是要担心坏了。
初妤走在商户前,商户后的小巷里,徐德洹脸色苍白地走着。他脸上几近能以假乱真的面具已经被取了下来,揉成一团塞进了西装的口袋里,西装外套被扯开,露出里面红褐色的衬衫,衬衫上触目惊心的一片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
徐德洹强忍着晕眩,睁着眼,控制着步伐,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墙,竭尽全力地往前走。
冷汗从他的额头鬓间渗出,沿着分明的下颚线滑落,流过脖颈,隐入衣领,他紧咬着唇瓣,生生咬破了自己的唇,血从牙印处渗出,让他原本惨白的唇多了一丝血色,巷间昏暗,灯光明灭,在他惨白脸色的衬托下,唇上那抹血色为他横添了一份妖冶。
血腥味顺着唇瓣蔓延至口中,是浓浓的铁锈的味道,刺激着徐德洹几近瘫痪的大脑。近了,更近了,他已经看到了小四的车了。
“二少爷!”小四看到了徐德洹,连忙下车,朝他冲来。
“本子呢?”徐德洹虚弱地问,强撑着精神,失血过多不仅让他晕眩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赤身站在凛冬里,他颤抖着,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变得模糊。
“已经安全送回基地了。”小四一把扶住他,一边环顾着四周紧忙把徐德洹扶进了车里。
“那就好,那就好。”徐德洹听见小四的声音嘴角微微泛起浅浅的弧度,下一秒,便倚着车座失去了知觉。
天色渐黑,初妤从未一个人在夜里出去,心下越来越慌,明明不远的路却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她心跳“砰砰砰”地仿佛要跳出身体,下意识地小跑了起来。
“二小姐,你可算回来了,真真是要吓死我们了。”远远地,陈妈也小跑着朝初妤跑来,“夫人怕你出事让我来找你来了。”奶妈喘着粗气,紧张地握着初妤的瘦削的手腕。
“对不起,刚刚有些事耽搁了。”初妤也是一阵后怕,看到了陈妈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眼眶控制不住地泛红,声音也压抑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早了,我们快走吧,二小姐。”奶妈说着抬头看见了初妤湿润的眼眶,一时心慌了,“小姐,怎么了,都怪我太担心才把话说重了……”陈妈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让初妤委屈了,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
“没有,没有,不是的。”初妤连忙摆了摆手,她只是后反劲上来了,控制不住地想要哭,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庆幸,脚步有些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里,连举起的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好了,好了,不哭了,”奶妈从小看这初妤长大,她最是勇敢,从小不怎么哭,眼下一哭,嘴角微抿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大大的眼睛湿润而泛着光,可怜兮兮的样子,奶妈觉得心都要碎了,“我们回家。”
“嗯。”
凌家的车就停在巷口,梨花落下,铺洒在车头,路灯昏黄,落在车身上,朦朦胧胧的像是披上了一层淡黄的轻纱。
“姐姐!”崇儿伸出了头,兴奋地朝初妤招着手,又急急忙忙地回头,“母亲,姐姐回来了!”
凌夫人比崇儿更早看到了初妤,连忙下车,朝初妤迎去,一把抱住了早就已经比自己高的初妤,想起何叔和自己说的刚才裁缝店里发生的是,她的心里就一阵后怕。
就不该让初妤一个去的,她还没有试过一个人在夜里出去过,这街复杂,人来人往,初妤又出落得标志,难保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
刚刚在车里她脑海里浮现了各种各样听来的消息,那些登徒子和贼人早已是半只脚踏进了地狱里,才不会忌惮什么家世。这些年被糟蹋的女孩儿不少,她担心得都有些呼吸不过来,恨不得直接跑进去找人,还是陈妈揽住了她。
凌夫人紧紧地抱着初妤,最后反倒是初妤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安慰着母亲。
“母亲,我们快回吧,父亲该等急了。”初妤说道。
“对对对,得赶紧回去了。”凌夫人说着便拉着初妤的手往车里去。
还没等她们上车,突然一道强光从她们的背后照来,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捂着眼睛,“哔哔哔——”的响声便划破了街道的安宁,那车像是失控了一般往巷口冲来。
“诶呦,我的乖乖。”陈妈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了初妤护住了她,虽然那车里其实离她们还有好一段距离但还是让她们心跳漏了一拍,好久才缓过劲来。
“这都是什么人啊,在这种地方还开这么快!”陈妈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声地骂着,“这能坐上车的也是非富即贵,怎么一点儿礼貌公德都没有。”
初妤被陈妈抱着,正好面对着大街,眼睁睁地看着那车从自己的眼前驶过,如果她没有看错,没有眼花的话,刚刚那车车窗半敞着,她似乎闻到了里面飘出的幽幽的铁锈混合着冷杉的味道,就像是在更衣间闻到的那个味道。
晃动间她似乎还看到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黑西装和被血浸透的白衬衫,头上的帽子已经被摘下,虽然一直不曾看清那人的连,可这一切不都在说明着这不正是自己刚刚遇到的人吗?
初妤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心里发麻,刚才背对着他一直没有留意,这般看来,他到底是伤得有多重啊,那么多的血,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他,到底是什么人?
“被吓到了吧小姐,咱们赶紧上车。”陈妈打开了车门向初妤招呼着。
“好,好的。”初妤连忙转身,等后背终于接触到柔软的车椅那一瞬间才真正放松下来,顿时感觉自己手软腿软的。
初妤微微侧身一把抱住了崇儿,稍稍一使劲把崇儿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抱着,感受着怀里熟悉的绵软,闻着崇儿身上熟悉奶香,蹭了蹭他肉乎乎柔嫩的脸颊,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崇儿还以为姐姐在和自己玩,初妤呼出的气洒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他扭动着身子,握住初妤的手上下摆弄着,一边动,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整个车厢,充满了童真,也驱散了阴霾。
凌夫人也不阻止,只当两人在玩闹着,微微笑着。
晚风吹过,降下了温,凉凉的,透过车窗吹进车里,初妤突然觉得脖子有些痛,腾出手微微摸了摸,温软的指尖触到了细细一条硬硬的凸起,想来是刚刚不慎被刀划破了皮,不严重,已经结痂。
初妤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刚刚在更衣间里发生的事。弟弟抱在怀里,母亲就在身边,她总算是没有那么的害怕,终于能仔仔细细地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想得有些出神。
“何叔,刚刚那车你有印象吗,可真是太鲁莽了。”想起刚刚的惊险,陈妈心里还是一阵后怕,她这辈子都没有觉得自己和死亡有那么近过,一直到现在心情都没有平复下来。
“说来也是奇怪,”何叔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按理说这黎城的司机和车我就算是不相识也应该是都打过照面的,可是刚刚那车,还有那开车的人我都没有一儿印象。”
何叔顿了顿,像是在仔细回想这什么,接着说:“我也没有听说黎城最近进了新车来了新的师傅啊?”
何叔是车协的会长,如果他说没有印象,那应该是真的不是以前就在黎城的了。
初妤刚回过神便听到了何叔带着困惑的声音,不听倒好,听到了便忍不住细究,不细究倒好,细究了便更是让人胆战心惊,难不成……
初妤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恨不得马上见到父亲,把今天经历的看似奇怪而荒诞的事给说出来。
她越来越不安了,看着窗外,夜幕降临,满城尽是风雨将即的沉闷和阴翳。
终于到家,凌父恰巧也是刚刚才回,最近局里事务多了起来,他也是一天要比一天回来得晚,每天回来都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他原本先打了电话让她们先吃的,可是佣人说他们出去了还没回,这正好他们能一块吃了。
仔细想想,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一家人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怎么一个比一个要晚了,我都要饿扁了。”初霓说着,接过了奶妈端来的汤和碗,帮着忙布置着饭桌。今天她的实验可算是结束了,难得早一些回家,家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让她好一阵等。
“我也饿了,饿了。”崇儿跟着说,像是复读机器一般。
“好了,开饭吧。”凌父摆了摆手,满脸的笑意,看着身旁温婉的夫人给自己盛着汤,孩子们都乖巧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一天的劳累都没有白费,因为敬中驻局失窃而引起的烦恼和疲惫都一扫而空。
大家起筷,下人们也回到了下间,他们也终于能吃上晚饭了。
凌家的餐桌礼仪并没有那么的严,没有客人,没有外人,也就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初霓分享着实验成功的喜悦,崇儿也叽叽喳喳地说着学堂里的趣事儿。只有初妤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一副味同嚼蜡食之无味的样子。
“妤儿,怎么了,是不合口味吗?”还是凌母心细先发现了初妤的不妥,温声细语地问道。
“没有,是今天有些累着了,没有什么胃口。”初妤说着,假装没事地夹了一大块子的菜,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你们今天去哪里了?”初霓已经吃完了,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一边问。
“今天我们去了酒楼,试吃了好吃的!”说起今天崇儿可最是兴奋,因为他在酒楼里吃了不少精致好吃的点心。
“嗯,这周末不是有宴会吗,我去订了些新颖的点心儿,妤儿去裁缝店看了,给你和她自己也订了些衣服。”凌母一边说一边擦了擦嘴,“是吧,妤儿?”
初妤低着头,想着自己的事,没有留意到母亲的话,还是初霓撞了撞她的手肘,她才反应了过来。
“怎,怎么了?”初妤一脸的迷茫。
“母亲说你给我订了衣服,是吗?”初霓问道。
“嗯,对,是西洋来的新款式,姐姐你一定喜欢。”初妤连忙说,这款式在这儿穿时尚好看,等到姐姐去到国外穿也合适,初妤可是都给想好了的。
初霓自然听出了初妤的言外之意,听懂了她的用心良苦,用胳膊碰了碰初妤的手臂以示感谢。
初妤和初霓对视一眼,相视一笑,随后低头小口小口地喝汤。这一顿饭下来,或许别人没有留意到,可坐在初妤对面的凌父却看得真切,初妤好几次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
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事。
吃过饭,崇儿闹着要出去玩,凌母拧不过便陪着他到了花园里,初霓也说自己有些实验报告要结尾,餐桌上只剩下了初妤和凌父。
如此正好。
“父亲,今天……”初妤见四下无人便开口,只是话还没说完凌父便举起手制止了她。
初妤一脸的疑惑,只见父亲起身,看了自己一样,又看了眼书房的方向,起身便走了。
初妤跟了过去,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不远又不近的距离。
夜已深,下人们大都回去休息了,只留下了值守夜班的人,两个人走在走廊里,脚步声一起一落,回荡在走廊里,静,亦不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