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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银帽匠 ...

  •   水银帽匠

      “爱丽丝送给帽匠一顶水银做的帽子,邀请他共赴这场疯狂的舞会。”

      【1】

      果戈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独自走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里。他和其他黑手党一样穿着笔挺纯黑的西服,耳朵上挂着无线耳机。为了遮掩他过于惹人注目的外貌,果戈里特意戴了假发还化了淡妆,乍一看就是个普通社畜。
      迎面走来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OL装小姐姐;果戈里风骚地唱了两句英文情歌,惹得小姐姐呵呵笑。
      “我是新来的,请问小姐姐知道Boss的办公室怎么走吗?”果戈里无比自然地问道,笑得一脸纯良。
      果戈里进到这座大楼之后才想起来自己不认得路。这栋楼七层以下的楼层和普通办公楼没有任何区别,从第七层开始乘电梯需要刷卡;也就是说,非内部人员不得入内。
      不过,对于超级异能者果戈里来说,他想去哪里都不是问题。
      问到路的果戈里向小姐姐挥手道别,开开心心地回头继续哼着他不成调的小曲。他唱的是Melanie Martinez的《Mad Hatter》,这首歌调子有些复杂,歌词也复杂,果戈里只能啊啊呀呀地哼唱。
      “请闭嘴,尼古莱。”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从果戈里的耳机里传来,“您的英语和您的乐感一样令人遗憾,我诚恳建议您重新翻翻小学课本。”
      “我猜,亲爱的费佳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我对别人唱情歌罢了。”果戈里小声嘻嘻笑道。
      “您是一个俄罗斯人,请别表现得像个意大利人。”
      “亲爱的费季卡也是个俄罗斯人,可是你每天喝茶拉琴养生,活像个中国人,”果戈里想了想,补充道,“活像个更年期的中国大妈。糟了,我怀疑我可能有恋母情节!”
      陀思妥耶夫斯基揉了揉眉心,有时候他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能忍受果戈里脱线性格这么多年。
      明明最初都还很可爱的,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了问题。陀思妥耶夫斯基思绪飘远,他想起以前的果戈里乖巧懂事,陀思妥耶夫斯基无论说什么果戈里都会乖乖照做,包括杀人。当年听话的小男孩不知不觉就长成了一个疯子,疯得彻彻底底,疯得有时候连陀思妥耶夫斯基都会不由得叹为观止。
      唔,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变成这样也说不定。
      “提问!”果戈里的声音兀自响起,把陀思妥耶夫斯基拉回现实,“亲爱的费久沙喜欢这首《Mad Hatter》吗?里面有一句歌词我超级喜欢——”
      “All the best people are crazy.”

      【2】

      森鸥外的办公室看起来是古朴的大理石门,实际上镶嵌着最先进的电子识别设备,必须要森鸥外本人的指纹和虹膜才能解锁。果戈里瞅了一眼,并没有在办公室停留,而是再上了一层楼,站在森鸥外的卧室门口。
      “森鸥外的卧室用的是三重机械锁噢。”果戈里对着耳机小声说,“搞这么个复杂的锁挂在卧室门上,他不怕开门开到一半就睡着了吗。”
      “指纹锁虹膜锁,就算做得再精细也会有不留痕迹远程破解的办法。”陀思妥耶夫斯基解释道,“但是物理机械锁就不行,必须到达现场用钥匙才能打开它。并且如果暴力拆除的话恐怕会有别的陷阱,说明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卧室而不是办公室。我姑且问一句,您会开锁吗?”
      “我要是会开锁的话,你柜子里那瓶Kauffman伏特加早就在我肚子里了。”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果戈里听见耳机里传来不紧不慢喝咖啡的声音,心想我这么拼命赚钱养家,你居然真的只打算貌美如花。表面委屈的果戈里一把扯掉身上的伪装,露出白色的披风和耀眼的银发。面前这扇雕花木门看起来挺有些年代感,就算没有挂锁也没办法轻易推开的样子。果戈里伸了个懒腰,顺势把手放在木门上,却并没有触碰到。他的手掌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两个扭曲空间虫洞,直接把男孩的双手传送进了房间里面。
      那是果戈里的异能「外套」,可以链接空间传送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范围是三十米。
      多么适合偷盗的异能。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评价道,三十米大概是十层楼高,这个异能相当于可以瞬移十层楼的距离,无论是暗杀还是逃跑都非常方便。果戈里能够轻松混进黑手党大楼也都得益于他的异能。
      “即使是这样,你要吃鱼子酱能不能自己去买?亲爱的费奥多尔先生。”被当作跑腿工具人的果戈里提出抗议。
      “中国有个成语叫物尽其用,尼古莱,可以节约大笔时间成本。”陀思妥耶夫斯基义正言辞。

      果戈里站在森鸥外的卧室里,宽敞的卧室除了一张四柱大床和三扇落地窗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果戈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的熏香。
      按照他们之前获得的情报,这个时候港口黑手党的Boss森鸥外和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应该在大阪,留在这栋大楼里的干部只有尾崎红叶。果戈里此次入侵的目的是找到森鸥外的私人电脑,并由陀思妥耶夫斯基远程连接安装一个间谍软件。
      “可是这里没有电脑,只有床。”果戈里挠头。
      “墙壁上有壁纸或者墙布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有的,有墙布,天花板上还有个吊灯,地上铺了地毯——一整块大地毯!”
      “试试找到墙布略有些不平整的地方,尼古莱,我猜大概在床头的位置。”
      果戈里收回目光,轻轻走到床前。
      “还真有!好像受了潮有些皱,还有些毛毛的。”果戈里一屁股坐在森鸥外的天鹅绒枕头上,凑近摸了摸那墙布细腻的纹路。
      “敲一敲。”陀思妥耶夫斯基说。
      果戈里立刻明白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意思。银发男孩沿着毛皱的地方向下,用食指关节轻轻敲打墙面,屏住呼吸分辨墙体反馈给他的声音。厚实的水泥墙发出沉闷的回应,再往下,似乎多一点点金属的音色,以及微弱的空洞回响。
      “那不是受潮,那是由于经常揭开留下的毛皱痕迹。除开门和门对墙以及承重墙,我猜这面墙里应该挖出了一个可以放保险箱的空间。”
      “Bingo!”果戈里直接用异能把手伸进墙里,在距离墙布大概五厘米的地方感受到了保险箱的存在。“我摸到了电脑状物,但是它好像连着电源线。”
      “和之前计划的一样。”陀思妥耶夫斯基说,“把那根线拔掉,但不要把电脑拿出来,直接在保险箱里打开它并插上我之前给你的接收器,动作快一点。”
      “完成了。不过我听到了警报响了,这也是你的计划吗?”果戈里把手从墙里抽出来。在他拔掉那根线的刹那,警报器发出尖锐的暴鸣。
      很快,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和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混在一起,大概有三四十个人;果戈里灵敏的听觉甚至捕捉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是的。那是电源线,也是连接到防入侵设备的网线,必须拔掉;然后我需要五分钟的时间破解防火墙并且安装间谍软件,一秒不多一秒不少。”陀思妥耶夫斯基淡淡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提问!亲爱的费佳尼亚为什么不能快一点?我面前突然站满了穿黑西装拿着枪的人,他们看起来没打算放我活着回去的样子!”
      “我也想快一点呀,实际上我已经同时开了三台电脑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只手就可以同时控制三台电脑!”果戈里小声低吼,“你上次玩英雄联盟同时开了五台电脑,自己组了个队!”
      “确实,不过现在我得空一只手出来拿咖啡杯。”陀思妥耶夫斯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尾崎红叶排众而出,站在黑手党众人的最前面。穿着厚重和服的古典美人盯着入侵者,金色夜叉悬浮在她的侧前方,日本刀微微出鞘直指果戈里。
      “年轻人,奴家佩服你的勇气。”红叶独特的语气里充满冷漠和敌意。
      西装黑手党们在这个房间唯一的入口前一字排开,黑洞洞的枪口随时都会迸出火花和致命的子弹。房间里没有开灯,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这窗户玻璃看起来很厚,却并没有可以打开的地方。
      果戈里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需要再撑四分五十秒直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安装完间谍软件,然后拿走接收器。如果把接收器留在这里,那他们之前做的事情就都白费了。
      “贵安!今天是个好天气,很适合美人出门散步噢,漂亮的尾崎红叶小姐。”果戈里老老实实地把手举起来放在后脑勺,嬉皮笑脸道。
      “我不讨厌嘴甜的孩子,但是只靠嘴甜在这个世界是活不下去的。”尾崎红叶直直地盯着果戈里,“如果你现在老实交代你的目的和幕后指使人,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如果我说我是迷路到这里来的,你会信吗?”
      “……”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人们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果戈里站在原地。他的头颅从肩膀滑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床脚边。那脸上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好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场面过于惊悚,一些年轻的黑手党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种人,就不应该跟他废话。”芥川龙之介逆光站在窗边,他的外套幻化成了利刃的形状,那是可以撕裂任何东西的猛兽。
      异能——「罗生门」。
      尾崎红盯着果戈里的头,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哦呀,哪里来的野狗。”果戈里突然勾起嘴角。在众目睽睽下,他的身体把自己的头捡起来,像盖瓶盖儿一般轻易地把头放在脖子上。那割裂的痕迹瞬间消失,仿佛刚才只是小丑的戏法。
      要是换作一般人可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不过身经百战的芥川和尾崎红叶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入侵者的异能。在芥川下手之前,异能者就自己断开了脖子。
      没有多言,芥川龙之介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真是没有礼貌的孩子。”果戈里嗤笑。他轻巧地退后两步,挥了挥他的白色披风。黑色布刃碰到披风的瞬间一百八十度折返,以极快的速度直逼芥川而去!
      芥川龙之介赫然。罗生门的黑刃经过果戈里的斗篷之后仿佛失去了控制,芥川发现自己无法将其停下!连空间都可以吞噬的黑色野兽,居然受到空间系异能者的摆布!
      在黑刃即将贯穿芥川龙之介身体的一瞬间,一道金属刀光横切过去,毫不留情地斩断了那布条。即使是如此柔韧的东西也可以瞬间切断,用刀者必定灌注了非同小可的力量。
      异能——「金色夜叉」!
      尾崎红叶双手撑着她的红色油纸伞,仿佛赏花一般注视着这场战斗。
      说是赏花倒也没错。金色夜叉极快地挥舞着日本刀,刀刃与空气摩擦只留下火星和刀影,恰似繁花盛开。
      果戈里狼狈地躲避着。对方出刀的速度太快了,他在刀尖快要碰到身体时用异能切开周围的空间,但即使是这样,他的披风也被金色夜叉割开了一道裂口。
      金色夜叉仿佛不知疲惫,一刀既出瞬间变换轨迹再出一刀,每一刀都伴随着巨大的力量,空气随之剧烈地颤抖。金色夜叉的每一刀都经过了精确的计算,整个空间遍布金色的刀影。
      那是金色夜叉的绝招之一,几乎没有人可以从从这猛烈的攻击下全身而退。
      芥川龙之介和其他西装黑手党们下意识退到门边,以免被波及。他们仰视着这震撼的场面,完全没有插足的缝隙。
      “啊啊你们这是三十七打一太不公平啦!”果戈里大声叫嚷着。他已经把神经绷到最紧了,丝毫不敢松懈;尽管如此,果戈里切割空间的速度完全赶不上金色夜叉挥刀的速度,再这样下去百分之百被削成肉泥。
      “不行不行,我也要使出绝招啦!”果戈里兴奋地喊道;他双手指尖相对,猛地合十,接着整个人瞬间消失。
      下一秒,他从背后抱住尾崎红叶。
      果戈里可以链接空间传送任何东西包括自己,那么瞬移这种事情也是可以做得到的。速度越大惯性越大,金色夜叉的刀追随着果戈里而来,不可能这么快停下来。果戈里可以利用异能把自己的上半身转移到别的地方,但尾崎红叶不行。
      他要用尾崎红叶的异能来对付她!
      金色夜叉的刀呼啸而来;就在它即将劈开主人的一刹那,十分突兀地,它几乎瞬间停在空中,没有任何过渡,就像忽然被按了暂停键。
      金色夜叉居然无视了惯性影响,刀尖停在刚刚碰到主人衣服的位置,带起一阵风。
      果戈里暗叫卧槽。他的手套被整齐地切开了。尾崎红叶突然从油纸伞的伞柄拔出一把长刀横在胸前,杀气浓烈得令人窒息。刚刚若是果戈里再晚半秒使用异能,那他的双臂将被日本刀整个纵剖。
      就差那么一点。
      还有两分钟。果戈里靠墙而立,他背后就是保险箱所在的那面墙。再过两分钟,他就可以拿走接收器溜之大吉了——而他现在必须守在这里,不能离开半步。
      尾崎红叶的日本刀泛着寒光。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右手轻轻拂过刀背。那身影仿佛江户时期的女刀客,凌厉而又虔诚。即使是芥川龙之介也没有见过尾崎红叶真正拔刀的样子,据说是因为她的刀术太强,平时只会使用异能——还没有谁可以把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逼到拔刀。
      “尾崎小姐,看你人这么漂亮,没想到用刀也这么潇洒啊。”果戈里故态复萌,嬉笑着把双手举到头顶,“你好厉害,我打不过你啦!”
      说实话,果戈里着实被这刀术震惊不小,硬碰硬的话还真不知道谁输谁赢。
      “你看我就是个来偷东西的,结果啥都没偷到还被人用刀和枪指着。”果戈里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居然还挤出两滴眼泪,“你放过我好不好?以前我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港口黑手党没有人动作。他们不明白果戈里唱的是哪一出。在他们眼里,果戈里就像精神分裂一般,一会儿无比强势,一会儿诚惶诚恐。
      尾崎红叶内心的波动不比在场的其他人少。她看出来对方是个很强的异能者,没想到居然强到这个程度。尾崎红叶深知自己仅凭速度略胜对方一筹,而对方还没有使出全力。拖延战的话,她的胜算会越来越小。
      “你的目的,以及背后主使。”尾崎红叶盯着果戈里。
      “啊啊这个不能说啊!说了的话他会很生气的!”
      “他?”尾崎红叶抓住关键词。
      “呜啊说漏嘴了!”果戈里惶恐地捂嘴,“怎么办怎么办要被骂了!我好怕!”
      “不如这样吧!”果戈里一拍脑袋,“我把你们都杀了,就没人知道我说漏嘴啦!”
      尾崎红叶的木屐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瞬间化为虚影;她在日本刀中注入巨大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逼到果戈里面前,却根本没有收刀的意思,似乎打算把入侵者连同后面的墙壁一起斩断!
      日本刀与空气和墙面急速摩擦,巨响声中,剧烈的碰撞带起一阵火花的灰尘和烟雾,整栋楼随之一颤。
      尾崎红叶迅速向后跳出烟雾区,她的刀上只有烧焦的墙灰,没有血迹。
      “呜哇吓死我啦!”果戈里变戏法似的从床底下钻出来。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就像刮过龙卷风一般一片狼藉,那面墙直接被打穿了,墙里的保险箱露出一个金属角。
      尾崎红叶旋即恢复起手式,准备下一轮进攻。她意识到以果戈里的异能想要逃出这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像是赖在这里了一样,只一味躲避;然而他在如此密集且强劲的攻击下,几乎毫发无伤。
      那么入侵者应该是想要拿走保险箱里的某样东西。尾崎红叶只知道保险箱里是电脑,但她没有开启保险箱的钥匙。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入侵者得逞。
      “为什么不能为大家省省时间,乖乖站在那里等着我杀掉你们呢。”果戈里歪头,做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果戈里一拍手,在众人的惊讶的眼神中瞬间原地消失。
      “果然还是需要一些观众互动环节!”果戈里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他竟然站在西装黑手党的人群中!
      “嗨起来朋友们,现在随机抽一名幸运观众!”果戈里拉过离他最近的一个黑手党成员,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时,吓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别紧张啊这位幸运的观众朋友,很快,马上——”
      “住手!”芥川龙之介大喊着冲了过去。
      果戈里把手放在那名黑手党的下颌,然后猛地拧转了一百八十度。
      “——马上就送你去死哈哈哈哈!”
      “混蛋!!”芥川龙之介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他的罗生门化为数条利刃从两侧直奔果戈里而去。
      刀刃穿透□□的声音让两边的人头皮发麻,鲜血顺着罗生门的布纹向下滴落。四散的黑手党众人吓得呆立在原地,触目惊心的场景刺激着每个人的眼球。
      黑刃刺穿的不是果戈里,而是刚才那个可怜的黑手党。那人脸上残留着惊恐,脖子也恢复了原位——杀死他的不是果戈里,而是罗生门的布刃。
      而果戈里则是再次瞬移回到了保险箱的那面墙。五分钟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准时给来了指示,他可以走人了。
      芥川目眦欲裂,不依不饶地追过来;果戈里像斗牛一样轻松避开了攻击。
      “女士们先生们!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今天小丑的表演到此为止啦!”果戈里愉快地向黑手党众人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这群人都太没趣了。果戈里已经拿到了接收器,一秒钟也不想多呆在这儿。
      但当果戈里刚想发动异能离开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扯住,力道不算很大,却拽着他向后摔了个趔趄。果戈里一惊,他惊讶的不是被人扯住辫子,而是他似乎没办法发动异能了。
      果戈里蓦地转过身,看见自己的银色发辫被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抓住,那手的主人正戏谑地看着他。
      异能——「人间失格」。
      “小丑先生,你要去哪儿呢?”

      【3】

      太宰治本来只是路过而已,真的只是路过而已。他中午吃了六个蟹黄包,撑得不得不出来散步消食。
      走着走着,太宰治不知不觉走到港口黑手党楼下,就想着顺便去看看自己藏在中原中也房间里的炸弹还在不在,在的话就顺手给引爆了。但当他乔装打扮走进接待大厅时,却发现大楼里所有人神色异常紧张,楼上还隐隐传来拆迁般的震响,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还以为是中也发酒疯呢,原来是混进来一只大老鼠。”太宰治抓着果戈里的发辫,周身的蓝光将对方的异能化为齑粉。
      周围的黑手党们噤若寒蝉。太宰治的大名几乎对于每个资历稍深的港口黑手党来说都如雷贯耳;他们更知道,这个厉害的角色早已叛逃他处,现在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对于这些黑手党的普通员工来说,现场已经复杂得他们有些看不懂了。
      尾崎红叶皱了皱眉,以她对太宰治的了解,那人会选择不加掩饰地直接出现在这里,说明这件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似乎来了个大人物啊。”
      果戈里不由自主收起嬉笑的表情,这是他今天头一次严肃了起来,他感觉到了对方不是什么好惹的种。
      “他是太宰治,是武装侦探社的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也比平时清冷了些,伴随着快速地敲击键盘的声音,“他的异能「人间失格」能通过触碰让其他人异能无效化,不过比起这个更可怕的是他的头脑;尼古莱,想办法挣脱然后马上离开,越远越好。”
      “我要是能跑早就跑了!”果戈里苦笑。实际上,在太宰治抓住他的瞬间他就果断地从袖子里滑出袖刀试图把头发切断,但是对方的反应更快!果戈里手刚抬起来,太宰治就把发辫向上一挑,让他一刀挥空。
      果戈里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的平衡,突然从地面冒出无数黑刃直逼他而来,没有异能的他只能跳起来勉强狼狈躲开,却被太宰治拽着辫子给扯了回来,正面迎接那锋利的布刃!
      「罗生门·蕨早」!
      即使迅速做出了反应,果戈里还是光荣负伤了——他的肩膀被罗生门划开了一个不浅的伤口,白色衬衣很快被鲜血染红。太宰治一直挡在他面前,果戈里甚至没看清使用「罗生门」的异能者是什么时候布下的埋伏。那攻击的密度,完全没有给他留出毫发无损躲开的空间。
      没有时间顾及伤口。果戈里蓦地纵跳,灵活的身体在空中以太宰治为圆心画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在太宰治视线死角的一瞬,果戈里掏出袖刀毫不客气地射向太宰治的后心!
      太宰治表情淡然,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反倒是果戈里一惊,因为那袖刀中标之前就被一道黑刃打飞,黑刃在空中折转,直奔果戈里而来!
      锋利的刀刃几乎擦着果戈里的脖子狠狠插进水泥墙壁里。要不是果戈里反应快,这会儿已经到死神面前报道了!
      多么令人惊叹的默契!
      果戈里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人居然会一转攻势。
      战场瞬息万变,芥川龙之介没有给果戈里任何休息的时间,黑色布刃变化形状,再次从四面八方袭来。
      「罗生门·连门颚」!
      果戈里半蹲躲避,掏出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飞镖脱手扔了出去,极快的速度与几道布刃精准对撞,险险地接下这招。这疯狗自从太宰治出现之后,出招的速度和强度比之前增加了好几倍,就像磕了兴奋剂一样!
      还没喘口气,果戈里突然感觉后脑一疼;他抬头,看见太宰治逆光站在落地窗前,另一只手举着刚刚掉在他脚边的袖刀,泛着寒光的刀尖距离自己左眼眼球不到一厘米。
      “我劝你最好老实一点,如果你还想用这只眼睛看看费奥多尔的话。”太宰治淡淡地威胁道,冰冷的语气几乎让在场所有人浑身一颤。
      无路可逃!
      刚才的打斗一直都没脱离太宰治的控制!
      果戈里感觉到自己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却完全想不出任何办法逃离这个地方。尾崎红叶站在不远处,随时可以给他致命一击。而面前这个缠着绷带的男人无形间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果戈里是超级异能者,也意味着他非常依赖他的异能;而现在他的异能被封死,身上带的袖刀也用完了,赤手空拳的他根本没办法和这些人匹敌。
      银色头发的大男孩此时暗暗向神明发誓,如果他今天能活着回去,他明天一早就去酒店对面的理发店把发辫剪掉。
      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
      “我听见了哦。”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冷不丁从耳机传来,“尼古莱,向右。”
      向右移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比起大脑,果戈里的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陀思妥耶夫斯基话音刚落,果戈里似乎听见了空气颤抖的声音。
      几乎毫无征兆只一瞬间,太宰治身后20mm厚的防弹玻璃发出一声巨响,三米高的落地窗突然整块碎成雪白的蜘蛛网;蛛网纹路的正中心窜出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打穿了太宰治的右肺叶,如同神明降下天谴。
      剧烈的疼痛迅速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太宰治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吐血倒地。艰难地回头,从玻璃碎片的缝隙间,他似乎看见对面大楼上有狙击枪瞄准镜的反光。
      但这个对面大楼,距离他至少有2000米的距离。在如此远的距离下,狙击手不仅准确计算出了风速和空气湿度,甚至考虑到防弹玻璃的影响还能精准打中目标,这是多么恐怖家伙。
      或者说,这真的是人类可以达到的瞬时计算量吗?
      事情发生在一刹那,黑手党众人包括芥川和尾崎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众人慌乱地呼叫医疗队;太宰治想说话,但是肺部的窟窿让他呼吸困难,一开口就会吐血。
      再回头,果戈里早已不见了踪影。

      【4】

      陀思妥耶夫斯基慢慢站了起来。在地上趴久了让他有些体位性低血压,原本就贫血的他一不小心就会晕过去。
      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不用赶时间。陀思妥耶夫斯基慢腾腾地把三台笔记本电脑依次关机,然后和他的狙击枪一起装进一个大提琴琴盒里。他的枪是俄罗斯图拉兵工厂生产的AS狙击步枪,它也被称为AS Val,意思是“城堡”。这款枪被俄罗斯联邦安全局、俄罗斯联邦内务部和军事情报局等部门的特种部队及俄罗斯军队的侦察部门广泛地采用,并在车臣、达吉斯坦和南奥塞梯的武装冲突中投入使用。由于它采用一体化消声系统,几乎可以消除包括声音和火焰的所有射击特征,所以经常用于暗杀、突袭等秘密行动。
      这三台电脑和AS Val狙击步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心爱的玩具,为了装下它们,陀思妥耶夫斯基专门去德国定制了一个Gewa的碳纤维大提琴盒。
      “你的大提琴会哭的。”果戈里突然出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身后,“我也快哭了,我差点就回不来啦!”
      “刚刚还好我跑得快,再晚一秒我就凉了!”果戈里看起来兴奋极了,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你知道那个红头发女人的刀有多快吗?还有那个把衣服当武器用的疯狗!要是绷带怪人再晚零点一秒松开我就真的回不来了!说起来绷带怪人的异能简直是BUG里的战斗机!!提问!亲爱的费佳伊卡,你去和他握握手谁会先死?……啊不行不行,别人都不可以碰我的久尼亚。”
      “您能这么快回来真是太好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理会果戈里的絮絮叨叨。他仔细把电脑和枪装好,然后把琴盒递给果戈里。
      “有没有人性啊!我肩膀受了重伤就要死掉啦!你还让我帮你背包!”果戈里委屈巴巴,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肩膀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不过动作剧烈一点还是会渗出点点血丝。
      不过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点都不吃这套。他知道果戈里是超级异能者,就算是中枪也可以瞬间把子弹移出体内并用异能止血,是几乎不死的存在。
      实际上,也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故意为难果戈里,而是三台电脑加一挺狙击枪,再加一个琴盒,将近二十千克的重量对于贫血体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说已经非常沉重了。为了避免“袭击黑手党大楼的恐怖狙击手竟然被自己的枪压死”这种尴尬的情况,不如一开始就让果戈里来肩负这个重担。
      “也就是说重活累活都我干呗。”果戈里哭丧着脸,乖乖背上巨大的双肩琴盒。
      “我看您挺乐意的嘛。”陀思妥耶夫斯基端着他的咖啡杯。这杯咖啡他除了开始喝过一口之外就再也没动过。
      “乐意乐意,怎么敢不乐意呢。”果戈里夸张地撇撇嘴,“这里离咱们住的酒店不远,我用异能送你回去?”
      “不用。”陀思妥耶夫斯基回过头,然后看向远方,“车来接我了。”
      果戈里站在楼顶平台的边缘向下俯瞰,一辆黑色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是福地樱痴派来接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专车。
      果戈里有幸蹭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专车,并且发誓再也不坐第二次。那车几乎是总统级防弹,甚至连后座和驾驶座之间都有一块防弹玻璃隔开;后座的窗户不能打开,车门也不能从里面打开,整个就像一辆关押犯人的囚车——而且是sss级危险的犯人。
      “我战斗力太弱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轻描淡写地说,“老大想了很多办法保护我。”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果戈里难得露出平静的表情,浅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些难以描述的情绪。
      “可是这‘监视’一般的‘保护’,我觉得一点都不自由啊。”话音刚落,果戈里背着琴盒直接从楼顶跳了下去,消失在空气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望着果戈里离开的方向,良久,露出沉思的表情。
      “是么。”

      【5】

      距离海平面大约一万米的高空,悬浮着一座白色的巨型建筑。没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因为它似乎随时都在移动中。来访的宾客大多乘着私人飞机,不知穿过了多少云层;忽然,它就出现在了眼前。漂亮的俄罗斯女孩们穿着统一的制服,露出雪白的脖子和大腿。她们彬彬有礼,微笑着引导来宾从停机坪侧边进入会场。
      宾客们全部盛装出席。男人们穿着浅色或暗格的西装,女人们则穿着各式各样的晚礼裙;她们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婀娜多姿,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性感的声音。这些人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或者富豪的家眷,他们收到邀请函齐聚这里,是为了参加一场有史以来最盛大的狂欢节。
      今天,天空赌场将会开设一场前无古人的赌局。
      在任何法治国家,即使赌博合法,每张赌桌的赌注都是有金额上限的;而天空赌场规定,如果某个赌客拥有超过十亿美元的可用资产,并且全部用来购买筹码,那赌场可以为他取消最高赌注限制,俗称“开黑桌”。开黑桌还伴随着一条强制规则,那就是在庄家头上加一条一比一百的单向杠杆。也就是说,庄家输一次相当于参与黑桌的其他玩家的一百倍,随着人数增多,这个倍数将加在每个人头上。
      这是明显对庄家不利的条件,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所以几乎没人选择自找麻烦。
      而今天,居然真的有傻逼拿十亿美元开了一张黑桌。
      所有宾客都带着蝴蝶面具。他们兴奋地交谈着,讨论这坐庄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神经病。侍者端着托盘在人群间来回穿梭,赌场每一墙每一根柱子上都挂着显示屏,随时转播黑桌的战况。
      这是赌徒们的盛大狂欢。
      菲茨杰拉德也是凑热闹的人之一,他向来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今天有一块大肥肉撞在了枪口上,他自然不会错过。由于赌场的保密原则,没人知道开黑桌人的身份;不过菲茨杰拉德觉得对方智商应该不会太高,毕竟十亿美元可不是小数字,能这样随随便便拿出来花的,要么是国王级牛逼的人,要么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黑桌玩儿的是规则简单的赌大小。参加赌局的人每人从一副全新的扑克牌里抽一张;去掉Joker后King为最大且Ace为最小,只要牌面点数大于等于庄家点数的人多于小于庄家的人,则庄家输给所有玩家;反之,则赢所有玩家。
      参加赌局的人数不断增加,很快便超过了一百。
      也就是说,按一百美元一局算,现在庄家赢一局可以赢回一万美元;而如果庄家输一局,在不加倍的情况下会直接输掉一百万美元。
      实际上,这个倒霉的庄家已经连续输了五局了。五百万等值的筹码早已陆续分到了一百多位玩家手中。
      按照概率论的角度计算,随着人数逐渐增加,庄家赢一局的概率逐渐接近二分之一。玩家玩的是运气,庄家玩的是概率,很少有赌博规则是对庄家不利的。但是由于庄家头上加的不平等杠杆,他输一局的损失比赢一局的收益大得多。越来越多的玩家加入了赌局,大家都发现了这个空子,想从这十亿美元里分得一杯羹。
      “庄家选择加倍,倍数为1000。”大屏幕上突然打出这样一句话。
      玩家们一片哗然。大家都是懂行的人,自然知道加倍意味着什么。
      在玩家亮牌之前,庄家可以根据自己的牌面大小选择加倍。这个加倍是双向的,玩家可以选择“跟”,抑或是“输掉加倍倍数的十分之一倍赌注并退出游戏”。
      这是个心理战。庄家选择加倍,可能是自己的牌面很好,想要多赢;也可能是牌面太差但是虚张声势,吓退玩家,也许就可以少输一点。
      越高的风险意味着越高的收益。由于庄家加了1000倍,如果现在玩家退出的话,将会输掉100倍赌注;但是这个庄家已经连续输了五局了,说不定会在这一局抽中King……赌客们沉思着。大多数人想着要不要还是稍微保险一点,这轮先退出,看看庄家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菲茨杰拉德也是选择退出的人之一。他算了一下,现在退出的话只会损失一万美元,如果庄家这局拿到大牌,那他就会输掉十万美元;但如果庄家拿到了小牌,再加一百倍会让庄家输给每个赌客一千万美元。
      菲茨杰拉德呼吸一滞,那可是一个数零都要数半天的数字。风险太大了,就算是智商再低的庄家也不会这么做。
      如果庄家真的拿到了小牌,他即使要加倍也不会一次性加1000倍这么大。所以菲茨杰拉德断定,庄家一定拿到了大牌。
      选择时间结束,大屏幕上打出了跟注加倍的玩家人数——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大家都是来自全世界最顶级的富豪,是精得不能再精的老狐狸,自然不会蠢到连这都想不到。
      屏幕切回到庄家的赌桌。庄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把特殊的椅子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戴着纯黑色的蝴蝶面具和一顶白色三角纹礼帽,穿着一件小荷叶领的白衬衫,看起来就像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荷官用取牌器小心翼翼夹起庄家的牌,然后慢慢地展示在镜头前——
      是一张黑桃A。
      “Damn!”人群爆发出此起彼伏粗暴的谩骂。
      菲茨杰拉德惊呆了。他没想到庄家居然拿到了最小的牌,还一口气加了1000倍!多么大胆而疯狂的做法!想象一下,刚才只要有一个玩家没有退出,庄家将会直接输掉一千万美元!
      “疯子!”菲茨杰拉德忍不住骂出口。

      【6】

      果戈里放肆地大声笑着。
      在人生中的第六场赌局,果戈里终于赢了一次。他这局一口气赢了一千多万,不仅补回了之前输掉的五百多万,居然还有赚。
      有一说一,他今天运气真的很差;这六局抽的牌点数加起来都没超过十。
      不过果戈里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苦恼的样子,反而十分兴奋地叫荷官快点开始新一局的发牌。那荷官是个典型的斯拉夫美人,穿着兔女郎的深紫色紧身衣和黑色渔网袜,睫毛又长又翘,嘴角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甜美微笑。
      果戈里看了看手里的牌,然后毫不在乎地丢在桌上。比起点数的大小,荷官曼妙的身材似乎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像他表现的那样,果戈里并不擅长赌博。实际上,他在二十分钟之前才弄清楚规则。此时他面前赌桌的另一边站满了人,还有好几个摄像头。跟他对赌的人都是游走于世界各大赌场的老狐狸,比较起来果戈里简直起来就像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不过,果戈里可不是什么小白兔,他是疯帽匠。
      “爱丽丝送给帽匠一顶水银做的帽子,邀请他共赴这场疯狂的舞会。”一小时前,陀思妥耶夫斯基递给果戈里一个纯黑色的蝴蝶面具,笑着如此说道。
      接下来几局果戈里的运气似乎稍微好了一点,有输有赢。他为自己开了一瓶伏特加,然后胡乱加了几次倍。
      “我好像又赢了!”果戈里喝了一大口酒,趁着酒兴摸了一把荷官纤细的腰。他本来想顺便搂住性感的荷官来一个法式长吻,但是被礼貌地拒绝了。
      “尼古莱,如果您再敢动手的话,那这就是您最后一次看到您的双手。”趁背对玩家发牌的角度,漂亮荷官温柔地开口,赫然是个男性的声音。
      “我亲爱的费佳,我发誓你真的很适合兔女郎。”果戈里嬉笑着抽了一张牌,用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能听到的声音说,“总是让人把持不住啊。”
      “下一局加一万倍。”陀思妥耶夫斯基没再废话,他转过身面对玩家,恢复了甜美的微笑。
      与果戈里不同,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仅能记牌,还精通各种洗牌千术。他事先把每张牌的顺序记下,然后再快速精确地按照每两张牌之间切一张底牌的顺序洗牌;看起来一副牌已经彻底洗乱了,实际上,果戈里抽到的每一张牌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想让他抽到的。
      天空赌场空前绝后的黑桌,在对庄家如此不利的规则下,这十亿美元的赌局,全都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掌控之中!
      至于女装——一座赌场百分之九十九的荷官都是女性,如果陀思妥耶夫斯基男装出场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
      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现在也确实引人注目。
      “加一万倍!”果戈里左手搂着荷官的腰,右手一拍桌子,潇洒地在倍数器上按下“10000”这个数字。

      “庄家选择加倍,倍数为10000。”天空赌场每一张赌桌的显示屏上都用红色加粗的字体打出了这句公告。
      赌客们凑近屏幕仔细数零,确保自己没有看错。这些玩家血液上涌,既紧张又兴奋,他们蝴蝶面具下的脸上写满了贪婪。庄家加倍一万,意味着玩家要么跟着加倍一万,要么输掉一千倍赌注退出游戏。
      也就是说,如果是按照一百美元一局的基础赌注来算,这一轮玩家退出的话将会输掉十万美元;如果不退出的话,要么输掉一百万美元,要么赢一个亿!
      一亿美元,相当于十辆世界顶级跑车,相当于一个非洲小国的年均GDP,相当于许多人不吃不喝工作一辈子都可能赚不到的工资;而现在,就在这些玩家的一念之间。这些赌客们大多都是混迹全世界各大赌场的老手,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刺激的赌局。
      但他们隐忍着兴奋,假装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的样子,拿着持牌器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有些人环顾左右,想要看看别人的态度再做决定;更有甚者喝了一杯接一杯鸡尾酒,幻想着赢了一个亿之后该怎么花。
      菲茨杰拉德谨慎地思考着。他试图从心理学和行为金融学的角度来推测,但完全猜不透庄家的想法和加倍的逻辑。在他看来,人都是为利益而生的,一个理性经济人会考虑到利益最大化的行为方式。
      而现在,菲茨杰拉德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在和一个精神病对赌。
      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玩家做选择。有些人还在犹豫,有些人拿着小本子计算两种选择的期望;更多的人则是闭着眼睛开始祈祷。
      倒计时过后,大屏幕上显示出最终跟注的人数;居然有322人之多!
      超过九成的玩家选择了赌一把。
      如果这轮庄家抽到大牌,他将一举赢回三亿多美元;但如果他还是抽到了A,那他将会输掉300多个亿!
      陀思妥耶夫斯基依然保持着微笑,慢慢翻开属于庄家的牌。
      几乎没有悬念地,是一张King,就像他之前计算的那样。
      就在这一瞬间,三百多玩家,每人输掉一百万美元给庄家。阴翳的情绪瞬间在人群中散开,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平和地接受自己一把输掉一百万美元这个事实。他们猛然发现,自己刚刚仿佛被“一亿”这个数字蒙蔽了双眼,完全没想到“一百万”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叫骂,贪婪的老狐狸们愤怒撕下和善的伪装,开始质疑赌场作假。人们把酒杯砸碎在地上,大叫着要找赌场经理讨个说法。
      突然,赌场内的所有显示器同时切换了画面;屏幕上不再是庄家狂笑的脸,而是一堆快速变动的数字。
      在场的所有人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今天的股票行情图。
      人们发现,在众多红色的数字里,有一排绿色的字显得十分突兀;那支只股票的价格正在疯狂下跌,并且跌势惊人。
      似乎是为了让众人再看得仔细些,画面突然放大,人们看清了那绿色股票的名字。
      竟然是菲茨杰拉德的公司!
      动作快的人立即反应过来,开始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或者经理,叫他们赶紧抛售菲茨杰拉德集团的股票;菲茨杰拉德的投行在美国可以说是赫赫有名,大家都多多少少在那里有投资。大厅里顿时响起嘈杂的说话声,再没有人管赌局的事情,许多人开始往外走,争先恐后地去前台把筹码兑换成流通货币。
      而菲茨杰拉德整个人已经惊呆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股票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快速下跌。此时他就像听到有房子倒了而跑过去看热闹的老太太,仔细一看发现是自家房子倒了而一脸懵逼。
      难道是有人故意篡改数据的障眼法?菲茨杰拉德掏出手机,他要亲眼看看这数据是真是假。
      “弗朗西斯大人!”路易莎急急忙忙地跑来。一片混乱中,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菲茨杰拉德的面具。
      “纽约证券交易所发来消息,我们的股票从今早开盘起就持续暴跌……”
      “我看见了。”菲茨杰拉德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不到十分钟,他的股票价格就从三位数跌到了两位数。对于菲茨杰拉德来说,财富就是力量,就是命根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路易莎的声音竟有点颤抖,“纳撒尼尔先生刚刚发来消息说,有好多人在我们的银行门口排队取钱!”
      菲茨杰拉德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阻止不了。当大部分人认为你的股票会跌时,你的股票就真的会跌。在舆论的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现在他就算是摘下面具大声喊我是菲茨杰拉德我的公司没问题,人们也不可能会相信他,反而会觉得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
      按照这个态势,如果不找到股价暴跌的根本原因,他什么都做不了,不到一天他就会破产。菲茨杰拉德从没想过作为美国最顶层的公司之一,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面临破产。
      “我们可以寻求美联储支持!我们马上去申请贴现贷款!”路易莎抓着菲茨杰拉德的袖子,作为组合的军师,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挽救的可能性。
      “没用的。”菲茨杰拉德颓丧地坐在地上,“美国人民不同意的,他们会说你们赚钱的时候买油田买飞机,亏钱了就用我们纳税人的钱去补;况且,我们并不是真的流动性有问题,如果我们这时候去贷款,就等于承认了我们真的还不起钱了。”
      他们做金融的,靠信息而生,也会被信息害死。
      菲茨杰拉德扶着额头,他恍惚看见刚才那个黑桌的荷官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笑容他好像见过,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俄罗斯人。
      那人咬着指甲,说完全如我所料。
      正如神祗与魔鬼的右手所指示。

      【7】

      果戈里回到经理办公室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换回了原来的装束,正和西格玛谈笑风生。
      “按照之前的约定,这十亿美元是给您的报酬。”陀思妥耶夫斯基把一张花旗银行的支票放在西格玛面前,随后又拿出一张,“另外还有一张五亿美元的支票,算是对赌场的补偿。这两张支票都可以在花旗银行兑换提出现金。”
      西格玛站在桌子的另一边,突然有点不敢接这两张支票。他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给这两个疯子提供了一个发疯的舞台而已。
      前不久陀思妥耶夫斯基找到他说要把天空赌场包场租一天,租金是十亿美元,当时西格玛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今天,十五亿美元的支票就摆在他面前。西格玛甚至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空头支票。
      “你们……”西格玛欲言又止。
      “您是不是想问我们哪儿来的多钱?”陀思妥耶夫斯基笑笑,“告诉您也无妨。这钱不是《天人五衰》的,而是港口黑手党和菲茨杰拉德的。”
      果戈里大步走进经理办公室,随便找了把椅子坐在西格玛旁边。虽然他是计划的核心执行者,但其实他也没有彻底弄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
      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介意多了一个听众,他慢悠悠地沏了三杯茶,然后才继续说道。
      “前几天我让尼古莱闯入港口黑手党,在森鸥外的电脑上安装了间谍软件。我用森鸥外的ID卖掉了港口黑手党为了逃税在海外建立的几个影子公司,所得的钱洗干净存进了我的账户;森鸥外是不敢追究这件事的,毕竟那本来就是来路不明的黑钱。还有几个影子公司我转到了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名下,然后再揭发太宰治和森鸥外的不正当关系和逃税行为,以及,之所以一直没被发现是因为太宰治在日本政府有关系走了熟人后门,比如坂口安吾。”
      “可怕的手段……”西格玛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浑身一阵恶寒。陀思妥耶夫斯基给他泡的茶他一口也没喝,西格玛下意识地怀疑茶里有毒。
      “不过这次行动我没有达到最好预期。”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向果戈里,“您知道太宰治为什么会乖乖被我狙击吗?他深知自己现在还不能进监狱,因为我还在外面。所以他得负重伤进医院,他身上的枪伤就是证明自己清白最好的证据。”
      “噢……”果戈里挠挠头,也就是说本来可以一口气搞死四家,结果因为太宰治插了一脚,差点暴露了天人五衰的真面目。
      “这次行动我们从港口黑手党捞了十亿美元。我让尼古莱把这十亿做赌本来开黑桌——这儿还得谢谢我们的好同事西格玛。我操纵赌局,让那些贪婪的富人们在最后一局大输一笔;同时在大屏幕上显示证券交易行情。我提前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发布了大量虚假的交易信息;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让人制造菲茨杰拉德的投行有流动性问题的谣言,让许多人对菲茨杰拉德的投行产生怀疑。”
      “今天这赌局相当于是点燃导火线的火星;那些富豪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发现自己投资的证券公司股价突然断崖式下跌,必定会产生恐慌然后迅速撤资。”
      “可是大股东控股毕竟是少数啊?”果戈里提出疑问。
      “凯恩斯的选美理论,只要几个大股东撤资了,剩下的散户即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会争先恐后地撤资;因为如果他们不撤资的话,就只能坐等股价下跌。”陀思妥耶夫斯基解释道。
      “一个投行不可能不放贷款。当它的贷款没有收回,所有存钱的人却蜂拥来取钱,这个银行就会被挤兑。菲茨杰拉德也不会去找美联储贴现贷款,因为比起资金,人们更需要的是信心;如果他真的去贴现贷款,那么就坐实了他流动性有问题。”
      “菲茨杰拉德最终一定会破产的。到时候《天人五衰》可以收购他。”陀思妥耶夫斯基喝了一口茶。一下子说一大段话让他口干舌燥。
      “一个小小的传言就会让一个金融机构万劫不复……”西格玛小声说。他觉得面前这个人的手段之狠毒,让人不寒而栗。
      “那你为什么还要邀请菲茨杰拉德到这里来?”果戈里问。
      陀思妥耶夫斯基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对果戈里笑笑。
      “您不觉得,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帝国在自己面前分崩离析,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吗?”
      果戈里赞同地点点头,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有道理;西格玛起身告辞,他已经不想和这两个精神病呆在同一间屋子里了。
      “话说回来,在黑手党大楼里您说您要剪掉辫子的事儿我还记着呢。”陀思妥耶夫斯基突然说。
      “可是咱们酒店对面没有理发店呀。”果戈里笑了笑。
      “只要您想,我明天就在对面用直升机架一排理发店。”
      “亲爱的费季卡,你是魔鬼吗?”
      “我不是。”
      “你就是。”
      “好了好了,小学生的对话就到此为止吧。”陀思妥耶夫斯基确认西格玛已经离开后,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果戈里,“我们来聊一聊大人的话题,比如——”
      “您计划在今天杀死我这件事。”

      【8】

      果戈里最初遇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正逢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俄罗斯的冬天几乎是挑战人类极限般的存在,异常寒冷的气候迫使行人们加快脚步。他们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好像走得慢一点就会冻死在街上。有些地方的路面已经冻裂了,夹着雪花的和碎冰的风像刀片一般刮过,放眼望去一片白色。
      果戈里穿着一件短袖衬衫和一条沙滩裤,像是在夏威夷的海边度假一般眺望远方的天际。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一个铁皮垃圾桶上,仿佛在这冰天雪地里盛开的一朵奇葩。偶尔有几个路人经过他身边问他不冷吗,果戈里似乎没听见,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您在看飞鸟吗?
      忽然,果戈里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小声问。他扭头一看,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年轻一点的男孩。那孩子似乎身体不是很好,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戴着一顶白色绒绒帽,裹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看起来像一个小雪人。
      这个季节所有鸟都飞走啦,雪人说,要春天才能飞回来。
      我想看自然能看到。果戈里笃定地说,没人规定冬天所有鸟必须飞走。
      确实没人规定。雪人小声说,因为这是神明规定的。
      如果飞鸟不听神的指令,它们会冻死的。
      果戈里回过头,盯着苍白的雪人,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我是飞鸟,就算是死,我也要自由。
      雪人一愣,随即展颜笑出声。
      太出色了,男孩赞叹道,您是在反抗神明啊。
      果戈里在男孩紫水晶般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喜。从来没有人理解过果戈里的行为,人们都说他是疯子,是神经病。而这个见面不到五分钟的男孩,居然理解了他的想法。
      这是您的异能吗?雪人又开口了。
      切开周围的空间,把冰雪和冷空气与隔壁面包店的热空气对换,您真是个天才!
      你是怎么知道的?果戈里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想知道自然能知道。雪人微微一笑,把果戈里刚刚说的话又还给了他。
      最出色的人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我姓陀思妥耶夫斯基,您也可以叫我费奥多尔。男孩说,天太冷啦,握手礼就免了吧。您的姓名是?
      我叫尼古莱,你直接叫我尼古莱就好。果戈里从垃圾箱上跳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比那男孩高半个头。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果戈里澄澈的眼睛,那是对无拘无束的向往。
      好的,尼古莱,我记住了。他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9】

      “大概从认识我的第一天起,您就盘算着怎么杀我了吧。”陀思妥耶夫斯基为自己的茶杯续上热水,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轻描淡写。
      果戈里睁大了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果戈里说。
      “您的眼神里从来不掩饰对我的热情。”陀思妥耶夫斯基笑道,“就像流动的钢水一样滚烫和炽热。我想,为了等这一天您一定已经计划了很久了。”
      从一开始果戈里就一直装成疯疯癫癫的样子,带着狂笑的面具以为自己骗过了所有人,却不想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来自己就真像个小丑一般,笨拙地演着喜剧。
      陀思妥耶夫斯基忍着笑,耐心看完了这长达十几年的闹剧,简直就像高高在上的神。
      “不愧是你,亲爱的费奥多尔。”果戈里站起来。
      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之间只隔了三米远。对于果戈里来说,三十米之内都是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动手,因为他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异能到底是什么。果戈里有好几次问起这件事,都被对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陀思妥耶夫斯基从来不透露关于自己的半点信息,神秘而可怕。
      “还记得那年冬天,在那个冻裂了的铁皮垃圾箱旁边,您对我说的话吗?”陀思妥耶夫斯基问道。
      “‘如果我是飞鸟,就算是死,我也要自由。’太精彩了,您是在反抗神明,为了迷失自我而战斗的啊。”
      “但是,您知道神明一般会怎么处置反抗他的罪人吗?”
      “神明为他们降下死亡的惩罚。”
      “只要我想,我马上就可以送你下地狱哦。” 果戈里神色一凛,收敛了笑容。他听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话语里的的威胁。
      “不,尼古莱,您做不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果戈里咬着嘴唇。他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绝不会毫无防备地站在他面前,但对方明明看起来手无寸铁!
      果戈里下意识地抬手发动异能,却迟迟不敢进攻。
      一只手搭在果戈里的肩膀上。果戈里一惊,先不说那人是怎么打开上了锁的门,全过程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熟悉的感觉带来一阵恶寒——果戈里没办法使用异能了!
      异能——「人间失格」。
      “小丑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太宰治不知何时出现在果戈里背后,他猛地踹向果戈里的膝盖窝。果戈里瞬间失去平衡,直接跪倒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太宰治笑笑,无声地夸赞对方守时。
      “是你……”果戈里惊讶地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诧异的表情逐渐变为狂笑,“是你!是你把他叫来的!”
      “你的枪伤已经好了吗?侦探社,一个人的精神是有多强大才能和一枪打穿了自己的人握手言和?!真有你的,太宰治先生!”
      太宰治不为所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抓着果戈里的辫子,像小孩子一样摇摇晃晃。
      他当然知道,害他差点死在黑手党大楼的罪魁祸首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但这又怎样,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陀思妥耶夫斯基走到果戈里面前,低头看着对方,像一个布道的施洗者。
      “舍弃了道德,您被情感束缚着;舍弃了情感,您被逻辑束缚着;舍弃了逻辑,您被□□束缚着;您不过是个为了迷失自我而挣扎着反抗神明的罪人,出色,又可怜。”陀思妥耶夫斯基居高临下地看着果戈里,满眼尽是怜悯。
      果戈里仰起头,他尽力张大眼睛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想要把对方的身影印在脑海里。
      忽然,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向果戈里张开双臂。
      这似乎是个无意义的动作。陀斯妥耶夫斯像一位拥抱罪人的神明般张开双臂,而罪人却被禁锢着无法动弹。
      果戈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大概是虔诚的吧。
      蓦地,果戈里原地消失了。
      是异能!太宰治暗自惊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手中的不过是一条假发辫!
      果戈里去迎接神明的拥抱了,连同手中的弹簧刀一起。
      “陀思……”果戈里第一次叫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姓。果戈里发明了费奥多尔昵称的一百种叫法,却从来没叫过他的姓氏。在俄罗斯,熟人之间一般都称呼名字或小名,只有离得很远的人才会互相称呼对方的姓氏。
      他意识到了,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离得太远了,就像地狱和天堂一样远。
      弹簧刀几乎刺穿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过于单薄的身体,鲜血顺着衣服布料晕染开来。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仿佛没有感觉到这疼痛,他微笑着,似乎听见了唱诗班的颂歌。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直都知道果戈里最终会杀死他这件事,他从遇见果戈里的第一天就预料到了结局。苍白的俄罗斯男孩感受着胸口的弹簧刀传递给他的,来自果戈里的颤抖。
      大概还是有些悲伤吧。他想,不然那罪恶的手为什么会颤抖得如此厉害?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拂过果戈里的头,就像在安抚一个啼哭的婴儿。他修长的手指不带任何温度,却又让果戈里感觉到瞬间的、诡异的安详。
      异能——「罪与罚」。
      “只有死亡……才能真正地自由。”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果戈里耳边极其微弱地吐息,渐渐消逝。
      “您若渴求,我便赋予……”

      【10】

      太宰治神情漠然。
      他不想看,却又不由自主地注视着。
      陀思妥耶夫斯基叫他来不止是收尸,更是要他来当一个见证者,见证这神圣的仪式。
      在他看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里之间大抵是没有敌意也没有恋慕的。他们有的只是扭曲的挚爱,和牢不可破的羁绊。果戈里认为自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于是他希望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能够获得绝对的自由;陀思妥耶夫斯基希望所有人都能从罪恶中解脱,所以他为包括果戈里在内的世人降下死亡的惩罚。
      果戈里把刀尖插进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胸膛,他以为他们都获得了自由,但那只是一瞬间的虚假的自由。就像爱丽丝把水银做的帽子送给了帽匠,他们互相拥抱着,共同坠落深渊。
      似乎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时间也不是,空间也不是;生命也不是,自由也不是。
      永恒的只有罪恶与惩罚。
      在魔人对小丑敞开怀抱的那一刻起,名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枷锁便作为对反抗神明的罪人果戈里的惩罚降诸于他。无论生死,无论时空,这枷锁将永远把罪恶禁锢。
      而将罪人赐死,大概是神明最后的仁慈。
      空气过于沉寂。见证者闭上眼睛,仿佛默哀般的一动不动;许久,太宰治评价道:
      “愚蠢至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水银帽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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