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几个浅黄色的玉米面饼冒着热气,叠放在缺了个口子的大盘子里,清炒土豆丝放了点葱,点缀了些绿色。
一饼一菜,被放在老得破旧以至于有些摇晃的木桌,两个盘子占据下,已经剩余不了多少空间。
“吃吧。”男人坐下后,简洁说了一句。
温影浅看着食物,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这些食物若放在平日里,她是绝对不屑一顾的,但现在,饿了一天一夜还多、胃饿到抽搐反胃,热乎的食物对她是莫大的诱惑。
她挣扎了很久,拿起一个玉米面饼,道:“谢谢……”
面饼没有什么味道,就宛如普通的面食,温影浅一口又一口得咽下,一碗水出现在她面前。
“烫的,放一会儿再喝。”
或许是因为终于吃到了食物,又或许是因为这连续的好意,温影浅突然就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得涌出眼眶。
泪水从脸上划过,流到嘴角,和玉米面饼混在一起,吃到嘴里,给了面饼苦涩的咸味。
男人似乎很诧异她哭了,问道:“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温影浅更是泪如雨下,哭得一抽一抽的,到最后甚至无法控制面部肌肉,咧着嘴嚎啕大哭。
吃了一半的面饼被她攥在手心里,她低着头,任由泪水和鼻涕随着她的哭声留下,脸上狼狈一片。
过一会儿,她哭声慢慢小了下来,一条毛巾被送至她眼前。
“……擦擦吧。”
她接过,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把鼻涕眼泪全擦在毛巾上。
缓了一会儿,她才小声道:“谢谢。”
她的适应能力一直很好,情绪发泄出来之后,她抬头,睁着哭得红肿的眼睛看向男人,问:“怎么称呼你?之前听他们叫你橙子,是水果的橙子吗?”
男人伸手想接过毛巾,被温影浅躲过。
他说:“是沉,下沉的沉。”
“哦,”温影浅应了下,“那我怎么叫你,沉哥,沉子哥?”
男人声音低缓道:“都可以。”
“那还是沉哥吧。”温影浅想到之前绑架她的那个人就是叫男人沉子哥,她一万个不愿意和那人叫的一样。
温影浅站起来,“那个,毛巾,我去洗洗。”她把剩下的小半个玉米面饼塞嘴里,含糊道。
她想着刚刚想跑那会儿好像在院子里看到了抽水井,很小时候在奶奶的老房子看到过,她应该会用。
走至门边,身后响起了声音:
“你,”身后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温影浅回道:“温影浅,温和的温,影子的影,深浅的浅。”
—
让温影浅庆幸的是,这里还有个钟表。老式的时针、分针和秒针有节奏地随着时间的流逝机械转动,当人能够肉眼得知一些时间的信息时,内心的恐慌会减轻很多。
洗完毛巾回来,沉子已经收拾好了桌子,温影浅在院子的小木屋看到他正在洗盘子。
普通的黑色短袖在他身上,勾勒出宽厚的肩膀和紧实的腰,修长的双腿外穿着洗得发黄松松垮垮的裤子,胳膊大臂隐约有些肌肉线条的弧度。
温影浅看了一会儿,再次确认,如果他想阻止自己逃跑,以自己的力气,绝对没办法抵抗。
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次询问道:“你为什么在这个村子里?”
在她看来,当沉子与那一众村民站在一起时,就泯然众人矣,与其他人看起来并无不同,但当他自己一个人时,在旁人看来,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这点不同,让温影浅对他有那么一些放心。
“我住在这里。”沉子头也不抬得淡淡回道。
对方的态度让温影浅把后面的话憋在嘴里,很明显,沉子不想回答,既然如此,那问再多也没用。
把盘子洗干净放好后,沉子对温影浅说:“我等下要出去,你可以睡一下。”
男人从她身边走过,突然停下来,微微低头凝视她的眼睛:“记住不要乱跑。”
温影浅下意识后退一步,紧贴住木门,不自在得移开视线:“额……嗯。”
她不会跑的,那个王大胖,还有他说的话有点吓到她了。
犹豫了一会儿,温影浅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你走的时候有人来找你……”有人来想找我怎么办!那个栅栏看起来毫无抵抗力度。
“不会有人来的,这是村子里的规矩。”
—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直到最后一点红色落于青山下,夜幕悄然降临。
沉子拎着一小筐从黄四婶那儿拿的鸡蛋,走在回来的泥土小道上,月光皎洁明亮,清楚得照亮他脚下的路。
想起在他走之前听到的那些话,沉子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黄四婶是村里公知的老好人,在嫁给她现在的老公王元宝之前,是隔壁黄家村出了名的好看姑娘。
王元宝当初为了追求她,成天到晚得在两个村之间来回跑,两个村隔了两个山头,跑坏王元宝不少鞋子,也跑得了黄四婶的心。
他俩都算不上是多好的人,但却也一直接受不了自己村子买卖人家闺女,每每小刘他们过来,他俩都在自己家里,绝对不出去凑那个热闹。
但作为村里长大的人,他们忠于自己村子,知道村子里没媳妇儿的老光棍太多,年轻孩子里更是就那么五六个姑娘,再没有别的姑娘来,他们村子的人就都要绝后了。他们能做到的,只是不参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他们没想到,小刘新带来的这个姑娘,竟被自己儿子看上了。
王出息今年二十七岁,遗传了一些他娘黄四婶的美貌,从小在村子里的同龄人中一直算有模有样的,因为这,他看不上同村的姑娘们,以至于现在二十多还光棍,在村里都算大龄剩男了。
他们村比他还小几岁的,儿子都会走路了,他这边还一点影儿都没有。
他娘黄四婶急得不行,但又宠爱自己宝贝儿子,不敢催也不敢说什么,她也不是没想过那些被绑来外面的姑娘,但她每每想到,她那仅剩的一点良心就过不去。
这次,小刘带温影浅过来时,王出息和他几个兄弟围在人群最外面,王出息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比他娘年轻时候还漂亮这么多!一眼就心动的不行,看直了眼。
但后面小刘的报价让他死了心,等小刘他们离开后,人群散了,王出息浑浑噩噩地回家,一回去就坐在自己床上发呆,晚点的时候黄四婶叫他吃饭,他没吃几口又坐回去了,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黄四婶发现了儿子的异常,问了半天,才知道缘由,当下猛拍自己大腿:
“哎呦我的儿啊,你那是就应该直接要了她,难得你看上姑娘,咱家就算卖鸡卖牛,别说一万,就算两万也行啊!”
他们家是养鸡的,养了几十只鸡,还有五头牛,每个月都会去镇上卖鸡蛋,这种土鸡蛋很受城镇的人欢迎。
王出息呆呆得转了眼珠子看向他娘,问:“那……那现在咋整?”
“还能咋整?”黄四婶叹口气,手在肚子处的围裙上擦了擦,坐到儿子旁边,“这要是沉子刚买下姑娘还没来得及进他屋,咱还能去腆个脸问几句,但现在过去这么久了,沉子要是急的话,说不准都和那姑娘生米煮成熟饭了。就这样吧,等下次小刘他们再来吧,说不定有更好的。”
她心里终于决定以后要和其他人一起去围观了。
“沉子他,”王出息挠挠头,困惑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一天到晚也就去去地里,也不出村子,怎么可能会比咱家还有钱?”他爹每个月辛辛苦苦骑一整天的三轮去镇上卖鸡蛋和牛肉,有时候全卖完,也才能有个三四百块钱,即使是这样,他们家也能算是村里比较殷实的人家了。
黄四婶拍拍儿子的背,没说话,只是后悔以前自己的那蠢念头,不然的话,说不准她现在都在抱孙子了。
沉子过来时,黄四婶刚在鸡圈里捡了十几个还沾着鸡毛的鸡蛋,看见沉子时,她懵了一下。
沉子打招呼道:“黄四婶。”
“你,你咋来了,你不是应该和你买的姑娘——”声音戛然而止,黄四婶回过神,忙捂住嘴。
见沉子神色没变化,她才暗松口气,回头看眼鸡圈里差不多都捡完了,拎着竹筐走出去,问:“来买鸡蛋?”
“嗯。”
黄四婶脑子里各种心思到处转,但最后也就提着竹筐憋了句:“这些是婶儿刚捡的,新鲜,你直接拿去。”
“谢谢。”沉子说,“多少钱?”
黄四婶摆手:“唉不用不用,之前下暴雨那次你帮了元宝那么多,邻里邻间的,几个鸡蛋而已,费不着客气。我家元宝年纪大了,下次有啥事儿,说不准还得你帮忙,这鸡蛋我要是再问你要钱,婶儿自己都过意不去。”
见黄四婶坚持,沉子也不多说,接过小竹筐,神色微缓,“谢谢婶儿。”
两人在院子里聊着,王出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他只见他娘在院子里不知道和谁聊着天,本来不甚在意,但定睛一看发现是沉子,立刻就精神了,叫道:
“沉子!”
黄四娘一听到这声音,暗叫一声不好,而王出息接下来的话,果然应了她的想法。
“沉子!”王出息小跑过来,故意留长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的,他边跑边喊:“你跟那个你买的姑娘成了没,没成的话,你卖给我吧,我家出一万五,再多给你五千!”
王出息的脸上带着自信,这种白捡五千块钱的事,沉子肯定会同意的。至于沉子和那姑娘成没成,嘿嘿,不用想的,要是成了,沉子也不会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儿子的话让黄四婶想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小心得瞄了眼沉子,只见他微微皱眉,面色肃然。
这把黄四婶吓了一跳。这么多年来,她这是第一次见到沉子脸上有这种表情。以前不管是什么时候,沉子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即使偶尔会笑,也只是稍微动了下嘴角。
她赶忙制止儿子,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生怕他接下来说出更过分的话。
“说什么呢你王出息!一天到晚鬼混就算了,还说这种不要脸的话!”这一个狠巴掌打得王出息一个措不及防。
王出息那边还在懵着,黄四婶又赶紧冲沉子笑着,讨好道:“沉子刚刚那话你别往心里去啊,出息他不懂事,从小没见过几个姑娘,一时间着了迷,脑子犯浑,啥也不知道,都是些胡话。”
王出息二十几岁的人了,但还是一直怕他娘,被黄四婶这么一打,就乖乖站在她身后低着头也不说话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先走了。”沉子说,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黄四婶松口气,“唉行,婶儿送送你。”
把人送到大门口,见人走远了,黄四婶深吸一口气,回头指着院子里的王出息,大骂道:“你啊你!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啥!有些话咱娘俩之间说说就行了,你还当着沉子的面真这么说?你知道人沉子帮了咱们多少忙吗!你娘的老脸差点就被你这逆子给丢完了!”
王出息委屈说:“可是娘你不是说……”
“我说啥了!”黄四婶瞪着眼睛,“今儿个还好你爹不在,你爹要是在的话,非把你嘴打烂不行!”
她气呼呼得回到屋里,把门猛地一关,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留下心有不甘的王出息一个人站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