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无眠》枕风听寒

16、第 16 章

　　不知道怎么解释，萧南选择了沉默不语，两个人就这么僵着，末了还是裴胤开口∶“边关传来消息，战事吃紧…”

　　后面的话被阻在喉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眼下国家的情况，抵御外敌，就算胜，对于自身没什么好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萧南没有出声，每次打仗，苦了的，都是被战火波及的黎民百姓，这也就是他在位间不怎么喜欢武力的原因，那一切，都是林纪知和几个将军在操持着。

　　林纪知

　　想到这个名字，萧南的手攥紧几分，又默默松开，他一贯是个硬气的，上一世战事惨烈，他自戕于无一生还的众将士面前，与众将士共同留在了那片大漠中，用不朽的身躯，护住满城的百姓。

　　他没什么希望，他只想着，这次他能活，恨他也罢，只要他活，就恨着吧。

　　“你明日不用过来了。”

　　裴胤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微微颔首∶“好”

　　又是缄默，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外面的风似乎大了，萧南胸口起伏，捂着嘴轻咳几声，裴胤大步过去将窗关住，萧南看着他，有些恍神。

　　毒发了，情毒，他自己想想都有些可笑，在他体内沉默了十几年的毒，毒发对象是在一个最荒谬的人身上，无论如何，这成了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对裴胤动情了。

　　胸口又开始刺痛，他抿着显苍白的嘴自嘲的笑着，刺痛混合着对自己低贱的怜悯可悲，他开始剧烈咳嗽，咳得眼角有了晶莹。

　　听见声响，裴胤快步回头倒了水端过去，想帮他顺气的手留在半空，半晌只将水递过去。

　　“谢谢”，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嗓子微微沙哑的道谢，拿杯子的手和裴胤慌乱中触碰，裴胤立马缩回，萧南有一瞬间的错愕，末了又自嘲的笑笑。

　　……

　　从他毒发到现在，他已经在这里养了十余日，可他的身体却肉眼可见的一天一天变虚弱，本来就苍白的脸上尽显病色。

　　他常常一个人登上裴胤带他去过的楼阁，那里可以看见这座宫殿，还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他时常想到林纪知，许多天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万幸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几天薛霁隔几天过来陪他，给他送药，裴胤总是一声不响的在夜里过来，又一声不响的离开，只是每次他走后，床上的人都会睁开眼睛，他知道他来过。

　　萧南最不想再去回想的那天还是来了，当裴胤面色凝重的走进来时，萧南正在练字，后面跟着薛霁，同样是一脸凝重。

　　萧南有些惊诧，这两个人素来都是水火不容，今日却一同过来，属实罕见，可他心底却隐约感觉到些许的不安。

　　萧南望向他们 ，都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他率先打破僵局。

　　“邬族败了”裴胤低声道。

　　萧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还没等他问，裴胤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回答道∶“邬族两天前发动了总攻，林纪知和其他三个将军率众将士拼死抵抗……”

　　“他连续战斗精疲力尽，被击下马，最后时刻，和邬族副将同归于尽……”

　　啪嗒

　　是毛笔滑落的声音，萧南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裴胤默默将一根沾了些许灰土的手绳放到案几上。

　　手绳是收殓林纪知遗体是在他紧紧握着的手里费了好大劲取出来的，如今又回到了这里。

　　萧南轻轻拿起手绳，手指有些发颤，薛霁上前拍拍萧南的肩，下一秒，一口黑血从萧南嘴里呕出，尽数吐到自己青色的衣领上。

　　裴胤变了脸色，一个箭步上来抱住了开始意识不清的萧南，他还在咳嗽，却咳出许多血沫，星星点点沾了一身，裴胤把他抱到床上 ，

　　薛霁很快调整情绪把了脉，转头对上裴胤慌乱的眼神∶“怎么样？”

　　“脉相不稳，急火攻心所致，我去取药，你看着他。”说罢薛霁快步离开。

　　床上的萧南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裴胤沾了帕子将他嘴边和脖子处的血细细擦拭着，衣领下面，是若隐若现的紫色纹路。

　　他拿着被血染脏的帕子坐在床榻边，萧南紧闭双眼 ，口中含糊不清的呢喃着什么，裴胤想起，从他见到这个人起，他就一直是病殃殃的，为什么不杀了他呢，为什么看见他吐血会心急，为什么他病了会烦躁。

　　他的毒似乎一天天严重，他问过薛霁，可薛霁对此闭口不谈，他也不知道这个毒为什么会突然毒发，只是那些毒痕每次都在提醒他，他快死了。

　　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快死了，他夺了他的位置，父债子偿，姓萧的死了，他就为他们全府报仇了，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不高兴。

　　他恨死他了，以至于到最后却忘了怎么去恨他了。

　　薛霁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已经为萧南施针，萧南的呼吸也逐渐平稳起来，裴胤就那么坐着，坐到薛霁离开，坐到他迷迷糊糊有些犯困，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他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在朝他笑，他心里一酸刚要跑过去，却看到一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先他一步扑进他们的怀里，父亲笑着把他抱起来，母亲替父亲理了理被蹭皱的衣服，三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他要追上去，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而眼前的幸福一家被一个人代替，这个人缓缓转身，是萧南，萧南朝他笑了，紧接着，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出，随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幸福的一家三口此时在不远处，小孩子跪在两具惨不忍睹的尸首旁边哭泣，一把刀高高举起，泛着冷光，朝小孩子挥下去……

　　“不要！父亲，母亲！”

　　裴胤被惊醒，喘着大气茫然的环顾四周，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在萧南的床榻边靠着睡着了。

　　床上的人微微一动，似有醒来了征兆，裴胤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站起身，腿脚有些发僵，他替床上的人拉好被子转身离开，踏入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