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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蝴蝶 ...

  •   登机后,陈瑜发现她和谭景言不仅同航班,连座位都挨得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条狭窄的过道。

      陈瑜忍不住给顾津生发信息:“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很快,对方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嗯”。

      陈瑜觉得胸口发闷,想说些什么,打出来的文字删删改改,没等发出去,顾津生又发来一条:“未来一个月他都会在成都。”

      言外之意,你知道怎么做。

      飞机即将起飞,空乘提醒各位乘客关掉手机。

      陈瑜瞥了眼对话框,懒得再多说什么,烦躁地关机,把电话丢进了挎包。

      因为这个插曲,航班飞行途中,陈瑜一直在装睡。

      被顾津生这么一搅和,她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谭景言。

      谭景言倒是和平时无异,平稳飞行后就拿出电脑开始办公,其间向陈瑜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她睡得沉,招手叫来空乘,要了一条薄毯给她披上了。

      陈瑜的眼睫毛动了动,直到飞机降落双流机场才睁开眼睛。

      看见她醒了,谭景言一边收拾电脑一边问:“你一会儿怎么走?”

      陈瑜脑子有点乱,看了他一眼:“有同事来接我。”

      说完迅速整理好东西,借口不好意思让同事等太久,急匆匆走了。

      只是她没想到,十分钟后,她会在机场地下一层的网约车等待区再一次遇见谭景言。

      “不是有同事来接你吗?人呢?”

      “……”陈瑜硬着头皮胡扯,“同事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打车回去。”

      谭景言笑了笑:“是吗?”

      话音刚落,有车停在陈瑜面前,她仿佛遇到救星,核对了一遍车牌号,回头朝谭景言摆了摆手,快步走了过去。

      刚坐进去,有人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陈瑜一脸诧异地看过去,谭景言说:“我手机没电了,你顺路送我一趟吧。”

      这个借口真是太拙劣了。

      因为这人刚上车就接到了一通电话,讲了足足十分钟才挂。

      等他挂断,陈瑜也懒得戳穿他,干脆问:“地址?”

      “什么地址?”谭景言停顿了几秒,恍然反应过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去你订的酒店就行。”

      陈瑜就在成都住一晚,明天一早和同事在酒店门口集合,再乘坐大巴去雅加,那里才是未来五十多天她工作的地方,也是电影的取景地。

      去酒店的路上,她一直看着窗外,直到谭景言打破这一车的安静:“你没必要为了昨晚的事尴尬,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

      陈瑜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指的是那个拥抱。

      她没回头,仍然专注地望着窗外不停倒退的行道树。她并没有因为那个拥抱尴尬,她只是还没想好,要不要从谭景言身上套取顾津生想要的核心技术信息。她进退两难,感觉不管怎么选,都会给谭景言带来麻烦。

      见她没说话,谭景言又问:“我走以后,顾津生没有为难你吧?”

      昨晚他一直在楼道里,只不过,他在顾津生推门闯进来之前走到了下一层楼,但仍能在空旷的环境中将楼上两人的对话听清楚。

      “早知道我不该把那款香氛放在车上。”他有些自责。

      “不怪你。”陈瑜苦笑,“就算没有香氛,他早晚也会知道我们私下有联系。”

      她还想说什么,司机忽然一个急刹。她和谭景言没有准备,身体猛地前倾,差点儿撞上前座的靠背。

      “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突然红灯。”司机说完看了眼内视镜。

      坐在后排的男女看着挺正经的呀,这一路听下来怎么感觉像偷情呢。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忍不住寂寞。

      陈瑜的房间是提前订好的,到酒店直接办理入住。

      谭景言和她同楼层,因为是临时入住,只有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房了。

      洗漱后,陈瑜先跟外婆聊了一会儿视频,又让外婆把手机给阿姨,唠唠叨叨地嘱咐了许多才放心结束通话。

      累了一天,她原想早点休息,走到床边却看见枕头上栖着一只蓝黑色的蝴蝶。房间一直开着窗,许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飞进来的。

      那蝴蝶很漂亮,可是陈瑜向来讨厌昆虫,尤其是这种有着斑斓花纹的鳞翅目。她站在原地不敢动,好像蝴蝶随时会变成什么巨型怪兽扑过来吃掉她。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她发现蝴蝶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死了。

      这下更麻烦,原本还想把它赶走,现在只能自己动手。

      陈瑜撕了好几张卫生纸,几次鼓起勇气,最后还是没能过自己心理这关。

      无奈,她给前台打电话。打了几遍没人接,她的耐心也要消耗殆尽,随手拿起一件衣服罩在睡衣外面就要出去找人。谁知打开门,险些和人撞了个满怀。

      谭景言正准备敲门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看她神色慌张,随口问:“你要出去吗?”

      “嗯,”陈瑜身上的睡衣是很普通的基础款,一点也不暴露,但她睡衣里面没穿内衣,下意识拢紧了外套的衣襟,“找服务员。”

      “做什么?”
      “抓蝴蝶。”
      “什么?”谭景言以为听错了。

      陈瑜也觉得这个需求很离谱,看了他一眼,让开门,伸手指了指床的方向:“枕头上有只蝴蝶。”
      谭景言这才反应过来,他笑了笑,没等陈瑜再说什么,从她身边走了进去。

      那只蝴蝶确实已经死了。

      谭景言没用卫生纸,只是小心翼翼地把蝴蝶放到了自己掌心。

      “你看,它还是燕尾蝶。”

      陈瑜不敢看,她会起鸡皮疙瘩。

      怕谭景言把蝴蝶拿到她面前,她后退一步:“你别过来!”

      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谭景言觉得罩在她脸上的面具因为这只蝴蝶崩坏了一角,让他有幸见到她更真实的一面。

      他看了眼手里的死蝶:“那我把它丢垃圾桶?”

      “好,”陈瑜满口答应,又一秒反悔,“哎,等等!”

      她想了想:“不然……你还是把它带走吧。”

      谭景言笑而不语,转身带着蝴蝶走了,走到门口又停下。

      “对了,”他想起来找她的目的,“你还没吃晚饭吧,酒店餐厅提供免费宵夜,有酸辣粉,去尝尝?”

      因为他的提醒,陈瑜终于感知到几分饿意,她还是上午从家里出发前吃了一碗清汤面,早就饿过头了,这顿宵夜吃不吃都行,更何况她已经洗过澡,原打算早点休息。

      可是,话到嘴边的婉拒,在看到谭景言真诚的目光时又迟疑了。

      既然来了天府之国,理应尝一尝当地的酸辣粉吧。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说:“好。”拿上手机,刚想和他一起下楼,又猛然想起什么,抬头对谭景言说:“我换件衣服。”

      谭景言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注意到什么,迅速移开目光,“那我楼下等你。”说完转身走出房间,并贴心地帮她带上了门。

      这家连锁酒店的布局不同寻常五星酒店,餐厅位于这栋楼的身后,需要穿过一座花园。院子里有假山和人工鱼池,还有正值季节盛开的芙蓉花。

      地灯把石子路两旁的芙蓉花照亮,谭景言推开玻璃门,径直走向其中一簇。

      陈瑜下楼来找谭景言的时候,就看见他正把手里的蝴蝶放在叶片上。蝴蝶明明已经死了,他的动作却好像是在放生。她不知不觉看得出神。

      谭景言好像察觉她在身后,突然回头,“把它放在这儿可以吗?”

      这语气好像在征询她的意见,陈瑜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把蝴蝶送回它的花园,陈瑜和谭景言一起前往餐厅。此时已近午夜,用餐的客人不多,他们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边等酸辣粉一边吃了些糕点充饥。

      餐厅很安静,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响,他们的斜对角坐着一对情侣,他们穿着情侣装,连球鞋也一模一样,女生没有坐在男生对面,两人并排坐在沙发椅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笑盈盈地聊天,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陈瑜猜测他们应该是结伴出来旅游的学生。

      或许刚交往不久,正处于热恋期。

      谭景言注意到她的目光,顺势看过去:“认识?”

      陈瑜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他们这个年纪真好。”

      谭景言笑她老气横秋:“你也没比他们大几岁吧。”

      “可我从来没像他们这样谈过恋爱。”没穿过情侣装,没有和喜欢的人一起旅行过,也没有浑身散发着热恋期讯号的时刻。陈瑜意识到跟他说了太多,回头寻找服务员的身影,“请问我们这桌的酸辣粉好了吗?”

      她想岔开这个话题,谭景言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些不难办啊,你如果愿意,随时可以。”

      陈瑜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她选择战术性喝水,刚把杯子放下又忍不住拿起来喝了一口。她开始后悔,不该答应和他一起吃宵夜,更想不通,为什么屡次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除了谭景言,她好像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这些。

      酸辣粉终于端上来了,陈瑜仿佛得到解救,埋头吃粉。

      谭景言却食之无味,他搅动了两下筷子,突然抬头:“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了,顾津生会杀了我吗?”

      陈瑜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觉得嗓子里火辣辣,眼睛里也满是泪花。她看着谭景言,好像在看一个神志不清醒的外星来客,然而对方一脸淡定,甚至主动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陈瑜根本不敢接,只等咳嗽稍微好一些了才开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只是假设。”

      “这个假设不成立,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万一你喜欢我呢。”

      “我喜欢你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陈瑜突然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否认,“我不喜欢你!”

      “是吗?”谭景言似笑非笑地反问。

      陈瑜在他的视线中逐渐败北,她张了张嘴,觉得这人诡计多端,根本不似外表看起来那么正经,她说什么都无用,于是正襟危坐,决定和他好好聊聊。

      她拿纸巾擦了下嘴角,又清了清嗓,说:“你还记得,那天下雨,你送我去地铁站时说的话吗?你说既然我有男朋友就不打扰了——”

      “我收回这句话。”谭景言打断她,“那时我以为你在正常恋爱,所以才会祝你幸福。可是很明显,你和顾津生的关系并不正常,你也不喜欢他,这种情况,我为什么不能追求你?”

      陈瑜哑口无言,半晌才说出一句:“顾津生是你老板。”

      “那又怎么了?”谭景言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无比坚定,语气无比认真,“遇到喜欢的人的概率可比拿到喜欢的offer小多了,我的简历还可以,不愁找不到工作。”

      陈瑜深吸一口气,觉得和他聊不通,他们俨然在两个频道。

      她决定今天跟他掰扯明白,索性直接问:“谭景言,你喜欢我什么呢?漂亮?身材好?带出去有面子?性格乖顺好拿捏?那你和顾津生有什么区别。”

      “你性格乖顺吗?”谭景言失笑反问,“我看你骨子里叛逆得很。”他收敛了嘴角笑意,认真说,“我不是什么君子,但也没那么肤浅。你既然觉得我见色起意,我也不否认。可是除了漂亮,你觉得自己就没有其他地方吸引我吗?如果你真这么认为,那就是既小瞧了自己,也小瞧了我。”

      他突然站起身,陈瑜忍不住抬眸看他,谭景言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她胸口一滞。她不是故意刻薄他,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

      没等她再说什么,谭景言缓缓开口:“陈瑜,你一定不知道,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有多狼狈。如果我只是贪图一个人的外表,除了你,我有更多选择。”

      他说完转身就走,陈瑜坐在座位上许久,突然喉头一哽,快步追了过去。

      寂静花园里,晚风徐徐,不知不觉起了风,好像随时会有一场暴雨。

      陈瑜拦在谭景言面前,“你把话说清楚。四年前你见过我?”

      借着幽暗的地灯,谭景言打量着陈瑜脸上的神情,她其实一点没变,还和从前一样倔强。古人说,刚者易折,柔者长存。她就是太要强、太体面了,才会走到今天。

      但他看得出来,她骨子里有很多矛盾的地方。这些矛盾汇聚在她的骨血里,让她退不能退,进不能进,所以她才会感到痛苦。

      谭景言说:“四年前的八月二十八号,下午两点二十一分,朝泰路发生一起车祸,一辆车牌号3Q198的黑色轿车受损严重,当时是我拨打的120。”

      陈瑜脸色微变。

      谭景言停顿一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或许你不记得了,但那天,我们的确有过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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