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无边》一支枯藤

47、第 47 章

　　沈浩狭小的客栈二楼，靠近柳园的房间，此处隐蔽又安全。刘畅惊呼，“你说谁？十公主？”

　　毛辑道：“沈兄，我知你自醒悟后一心想报效朝廷，又不满现在的皇帝，可你也不能这般失心疯，幻想一个女子做皇帝，一个女子做皇帝还不如在我们中推举一人，我们助他登上帝位。”

　　随便推举一人做皇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让一个女人做皇帝，简直比天方夜谭更恐怖，有悖人伦！

　　“就是，这女子虽贵为公主，过些时日又会被封为皇后，可毕竟是女子，哪能做皇帝骑到男子头上，简直就是有违道义。”

　　这些人都是沈浩在国子监信得过的同窗，家里都是京城有官职有点权利的子孙辈，他们同样不齿赵宗礼的残暴不仁，但实在不能接受簇拥一个女人为皇帝，简直离经叛道违背天理，闻所未闻。

　　但推举梁姮做皇帝是柳姑娘说的，沈浩就相信梁姮一定能做皇帝。沈浩坚定道：“若是天命如此呢？”

　　“什么？”刘畅懵逼地问，死是没有听清楚。

　　沈浩再次开口，大声道：“天命如此，天命要十公主成为新皇。”

　　柳姑娘一定知道梁姮的运数命，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柳姑娘坚信十公主能做皇帝，而且能做一个荡平四海的皇帝，或许真的是天命吧，否则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十公主为何会被赵宗礼看中，要封为皇后！！

　　几个同窗大声反驳，“天下男儿千千万，天命怎么会让一个女子做皇帝，可笑至极！”

　　“对！不可能，天下饱读诗书文武双全的男儿比比皆是，哪一个不比一个女子厉害！”

　　又喃喃，“天命怎么会选一个女子？这怎么可能……”

　　然后又开始自我怀疑，“可是十公主有皇后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是不是真的有帝王命？”

　　“不不不，女子怎么会有帝王命，错了错了，都错了……”

　　几人捶胸顿足，抱头蹲在地上，一面不信女子能做皇帝，这打破他们千年的传统认知，一面又怀疑十公主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命数，纠结到脑子疼都得不出结论，若是几个月前他们或许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可是……可是一个多月前他们亲眼见过啊。

　　他们见过神仙在云端显灵，见过天道院何舟渡化身朱雀……

　　所以他们开始相信天命，相信命运！
　　最后，毛辑道：“有谁认识大师，可去问一卦？”

　　沈浩：“我昨日在城郊见过空远大师。”
　　*

　　破败的小木屋里，几个学子跪在空远大师面前，虔诚殷切，空远大师施一佛礼，“阿弥陀佛，众生平等，无不可为。”

　　七个京城中的青年才俊，各个面色诡异形容枯槁地离开小木屋，七八里的路不坐马车步行回城，最后刘畅仰天长叹，似乎向老天宣泄心中不满，大吼：“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空旷的郊野田间路上，连回声都没有，天帝寂莫。他想不明白女子为什么可以做皇帝，可是大师说无不可为！！

　　“哇呜呜呜呜呜呜呜……”

　　初冬的寒风下，几个年轻人举起双手仰天吼叫，最后蹲在土路边抱头痛哭，他们接受不了女子做皇帝！

　　不远处山庄里，赵二娘手叉腰，“这些京城贵公子们在干什么呢？鬼吼辣叫！一个个毫无形象可言。”

　　柳轻月笑嘻嘻地喝陈青从山里道观边采的山茶，“估计是以前的认知被震得稀碎，一时间无法接受，只能以此来宣泄。”

　　陈青不解，“姑娘是怎么知道空远大师会帮我们说话的？”

　　“他可没帮。”柳轻月转着茶盏玩，“那个老和尚固执得很。不过就因为他固执，所以在他心里只有众生平等，这恰好就是我们要的。”

　　*

　　凤仪宫内，二长老手握长剑，前有符文，正在念驱邪煞咒，“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贵妃站在院中，捏着手绢优雅地掩住鼻尖，挡住满院子的香火味，翠微看出她的不适，微微弓身，“娘娘可到御花园走走，等这边干净后再回来。”

　　林倩摇头，“就在这看着，本宫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要杀她。”

　　她说的就是偏殿里的梁姮。

　　自那日梁姮落水后，赵宗礼的态度便变得奇怪，对赵信的不喜开始明目张胆，居然把赵信派出京城去江南查盐税，江南自古富庶，但越是富庶之地当地绅豪盘根错节，官商勾结混杂不清。现下天下不平，此时去查盐税，轻则得罪江南官员，重则命丧黄泉。
　　是她小看了这个柔弱可欺的小公主。

　　若梁姮身上真有不干净的东西就罢了，否则，她一定要让这人付出代价。

　　采薇自然知道娘娘心中的不平，她对梁姮如今也是满心戒备和怨毒，没想到挑拨离间这么粗劣的把戏真的就罢了娘娘一道，让陛下对娘娘离心。

　　凤仪殿里突然炸开强光，涌起一股黑烟，将二长老炸飞数丈，撞上围墙滚落在地，喷出一口鲜血，惊恐地瞪大眼睛，那日他碰壁后何舟渡来看过一眼什么都没有，之后十公主依旧时常被噩梦惊醒，他又只能往皇宫来施法，前几日依旧风平浪静，今日他也只想故弄玄虚一番，只是没有想到，那日的那个东西又出现了。

　　林倩被采薇护在身后，采薇也被荡开的气息击中，跪在地上口吐鲜血，林倩抬头就看见那黑烟在屋檐阴影下张牙舞爪，变出可怖的骷髅模样，夹杂着女子的嬉笑声音，莺莺燕燕，接着就是尖锐的尖叫，血溅三尺，血淋淋的女子开始变得突眼咧嘴，向院中的人扑来，撕扯啃咬！。

　　这……

　　难道是从前凤仪宫的模样，这里曾经住过数代宠妃，结局却都不得善终。

　　“啊啊啊，鬼啊，有鬼——”

　　“滚开，别抓我，不是我杀的你——”

　　“不要杀我，我错了，我不该有勾引皇上，爬上龙床的心思，我再也不敢了……”

　　宫女内侍乱作一团，又踹又抓，哭喊奔逃，丑态毕露！林倩如坠冰窖，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儿子在江南被分尸，她被梁姮陷害，最后被打入冷宫，而她高傲不堪受此辱，撞死在凤仪殿柱子上，含恨而死！

　　不，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该怎么办？

　　突然她看见梁姮跌跌撞撞从偏殿跑出来，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林倩居然不怕面前这些鲜血淋淋的鬼，穿过去直奔梁姮，将人扑倒在地，掐住脖子，“都是你这个贱人，小小年纪居然抢占了我皇后之位，如今又想凌驾于我之上，你去死吧……”

　　“啊——”

　　林倩被踹开，捂住肚子抬头，看见的就是明黄色的龙袍，往上是赵宗礼冰冷阴鸷的眼睛，盯着她，随后毫不留情地下旨，“封闭凤仪宫，贵妃禁足！把公主带到福寿宫去，宣太医看诊。”

　　有太监领旨退下，大太监挥手让周围的人把地上的人都带下去，赵宗礼开口，“今日在凤仪宫者，皆斩。”

　　大太监手几不可闻地抖动了一下，方才他们在御花园远远就听见这边有东西炸开，接着就是鬼哭狼嚎，过来一看，殿里数十人互相拉扯打架，还有侍卫已经拔刀乱砍，地上断肢残骸，惨不忍睹。

　　贵妃娘娘更是披头散发骑坐在公主身上，掐人脖子。公主脸色已经青紫，再晚一步恐怕就要死在贵妃手里。

　　林倩身心俱振，爬过来跪在赵宗礼脚边，“不——陛下，求陛下饶采薇一命，她跟随臣妾多年……”

　　赵宗礼踢开她，转身往宫门口走，又看了一眼倒在墙角的天道院二长老，此刻已经昏迷不醒，“斩，封门！”

　　一个废物，活着爱眼，死在这里就是被妖物所杀！这几日天道院占着能斩妖除魔，又隐隐有了从前那般想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姿态，是该措措他们的锐气，只要这些长老死了，何舟渡不参与朝政，其他新一辈弟子就只能成为他手中的利刃！

　　“不——陛下，臣妾是您的发妻，陛下——”怎么可以把她幽闭，怎么可以——

　　血溅在林倩脸上，采薇瞪着眼睛在她身边倒下，脖子上噗噗冒血，很快就没了气息。

　　林染突然呆住，泪流满面，心中任是不敢置信，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绝情无义，虽林家不曾提携过他，可私下里也帮他处理过不少脏污，就连此次杀入皇宫称帝，林家为他笼络人心，四处奔走，功不可没，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逃不出兔死狗烹的命运。

　　“哈哈哈哈……”林染仰天大笑，这一切可悲可笑至极！又猝然俯身，“呕——”

　　她捂着心口，那里绞痛难耐，只能佝偻身体倒在血泊里，血腥气刺鼻，可她像是被人抽心挖肺，呼吸困难，全身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