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界之连城》北辰风

2、入梦

　　段连城做了个梦。

　　确切的说，段连城知道自己正身处梦中，可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或许用他曾经的康复医生所说的睡眠障碍、清醒梦之类的专业词汇描述比较符合逻辑。

　　过去民间的说法则更贴切。

　　鬼压床、鬼打墙……发生在晚高峰的地铁上的。

　　段连城将闭着的双眼睁开。

　　他在等地铁。

　　忽然间，他听见一阵不知从哪传来的旋律。

　　那是一段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前奏。

　　随着前奏响起，时间仿佛越来越慢，而后开始缓缓凝固。

　　当凝固到某个临界点时，时间又开始缓缓倒退，接着倒退得越来越快，仿佛一下子剥落了数不清的年头。

　　“今夜又在这班那班来回这段地下铁，看着人来人往寻找一个熟的背影，时间随着行人缓缓后退，仿佛又看见，你的脸……”

　　耳边回荡起熟悉又陌生的歌词，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地铁车站，徘徊着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地铁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乘客们上上下下行色匆匆，人潮时而汹涌，时而疏落，就这么聚聚散散的，渐渐全都模糊了面孔，只剩下一个个空洞的轮廓。

　　段连城就这么与无数丧失面孔的人擦肩而过。

　　他对此毫不在意，也不好奇，甚至懒得四处打量，尽管这梦如此真实而诡异。

　　他坚信只要自己有口气在，就总有醒的时候，于是便漫无目的的走着。

　　“地下铁赶快飞，我的爱人有点醉，我有点累。我的终点永远在你下一站，你赶快睡，轻轻靠着我的背……”

　　蓦然间，耳边回荡的歌词令段连城的内心产生了一瞬间的不适。

　　他不想听这个！

　　内心莫名生出的抗拒情绪让段连城的头脑霎时一空，歌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段连城便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呼吸变得困难，疯狂席卷而来的眩晕和心悸令他下意识按住左胸心口。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此时此刻，段连城挣脱梦境的渴望变得无比强烈，他坚忍着张□□发出一声喑哑的嘶吼。

　　“……呃啊！”

　　下一瞬，段连城蓦地睁开双眼。

　　他努力聚焦目光，奈何眩晕和心悸尚未完全褪去，只能隐约察觉到地铁正在高速行驶。

　　他很快又感觉到了来自拥挤车厢内部的窒闷和来自车厢地面的凉意。

　　原来他不是睡着做梦，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在车厢里晕倒了。

　　等等……

　　他这胸口的压迫感又是怎么回事？

　　“病人现在正需要氧气，麻烦大家再往后让一让。”

　　有个人正一边按着段连城的胸口，一边朝周围的乘客喊话。

　　段连城长长舒了口气。

　　看来自己是被懂急救的好心人给“复苏”了。

　　他勉力甩了下头，终于将目光成功聚焦。

　　只见一个男人正保持着按压心肺的姿势半跪在他身侧，同时半抬着头，不厌其烦的对周围拥挤围观的乘客做着劝退警告。

　　段连城忍不住多看了这人一眼。

　　这人有着一把清冷严肃的声线，半跪的姿势令他的身材显得痩削而修直，精致的暗红色西装衬衫衬得他皮肤略显苍白，但面容上却有一股子清雅的俊逸，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神情温和却又似乎不苟言笑。

　　“你醒了？！”

　　这人低头时，目光恰好跟段连城的撞在一起。

　　这人面上分明未见什么表情，可段连城就是能感觉到他肯定也松了口气。

　　“你总算醒了。”

　　说话间，这人淡淡笑了一下，阖该是不自觉的流露出的成功救人的喜悦。

　　那一丝淡笑明明波澜不兴，偏却隐隐散发着某种石破天惊的味道……

　　“你先别说话，也别急着起来，保持平躺，尽量深呼吸。

　　“现在距离下一站还有十二分钟，时间足够。

　　“别担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看着这人嘴唇一张一合的说着话，鬼使神差的，段连城心头浮现出想要告诉这人的一件事：

　　你的眼睛很好看，尤其是你的左眼。

　　然而当段连城看到这人脚边放着的天青色大褂和大褂领口上别着的执业药师名牌时，究竟保持了沉默。

　　地铁仍在飞速行驶，仿佛恨不得随着段连城呼吸的节奏径直奔往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