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卓》慢慢的馒

4、一成不变

　　眼前的男人已不是曾经的少年，也没有了曾经虎头虎脑的莽劲，而现在透出的，是城府与从容。
　　“老板……”前台小哥面露难色。
　　刘炯燁刚进办公室，就被这熟悉的压迫感镇住了。
　　他转头，隔着她偏黄的镜片，对上一双珀色的瞳仁。
　　“你……”两人同时开口。
　　唐誉桀先错开视线，把手上的烟摁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时隔七年，记忆再一次穿梭过两人灰白的身影，落进某片落叶上曲折的叶脉里，互相交错、交换着生机。
　　今天是九月一日，学生开学的日子，楼下还有秋蝉的几声残鸣。
　　刘炯燁第一次见到女生抽烟，是七年前的某次放学，他去学校外的小摊上吃炸串，排队时，他看见唐誉桀在旁边的巷子里，她蹲在墙边，右手托脸，左胳膊担在膝盖上，手自然下垂，指间有一根通体全黑的香烟。
　　她的周围站了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说有笑。
　　她的面前站了一个男生，没有穿校服，手里提着书包，板寸，低着头垂眸死死地盯着她。
　　但唐誉桀直接无视了寸头男生的视线，自顾自的抽烟。
　　树影摇晃，伸进了那条巷子里。唐誉桀伸手去接，斑驳的光影铺在她近乎皮包骨的胳膊上。
　　她手里燃了小半的烟从指缝里溜到了地上，她轻啧，侧头去问旁边的男生要烟，完全不理会面前的寸头。
　　唐誉桀刚碰到那根烟，寸头男生就把那只递烟的手推了回去，递烟的人似乎很怕他，怯怯地把烟别在耳朵上，转回了头。
　　唐誉桀猛地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地向后栽，寸头男生伸手去抓她的胳膊，防止她摔倒，唐誉桀却一把甩开了他，夺过他手里的书包，还顺手把刚刚被别在耳朵上的烟挑下来叼在嘴里。
　　她走出巷子，从裤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咔”的一声，泛着蓝光的火焰冒了出来，正好对上一双黑色的眼。
　　秋天的风吹过，把火苗吹得歪出一个角度，把唐誉桀绑不住的碎发吹起，有几根勾在了她没有任何弧度的唇角。
　　她就这样带着一身烟味，掠过刘炯燁的身前，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停顿。
　　“还抽？”
　　“嗯。”
　　办公室里尴尬到了极点，前台小哥和小秦也不是傻子，他们老板和这个“恶霸女”一看就认识啊！看这个开场好像还有点故事……
　　“这有我，忙你们的吧。”刘炯燁舒一口气，右手叉腰，左手按掐微微蹙起的眉心。
　　前台小哥和小秦像刚被班主任训完的学生一样，老实巴交地溜出了办公室。
　　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两个就像活在平行时空里的人，又因为某年的一声蝉鸣相聚，再想触碰时，两个人之间却像隔着一场谁都不曾、不愿、不甘、不会提起的浩劫，谁都不曾提及自己的过往，却谁都望眼欲穿。
　　曾经交换过灵魂的人，即使再久不见，也能一眼看破对方瞳孔里的风雨。
　　“你……你的艺人抄了我的小说。”唐誉桀故作镇定。
　　“谁？”
　　“就刚刚那个……女生。”
　　“你哪来的证据？”刘炯燁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尾音不禁有几分上扬。
　　提到这事就来气，唐誉桀没有发布的小说都会在粉丝群里发前几章让粉丝先看，她本以为这些粉丝都已经是自家人了，看来还是有人把新章节泄露了出去，也是她活该，人做的太好了，总是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坏人。
　　“行吧，算我活该。”
　　她起身，板鞋在瓷砖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来我这撒一通气就走了？”刘炯燁站到她身前看着她，“你当我这是公共厕所？当我这是游乐……”
　　他顿住了，七年前两人就是在游乐园分开，再也没见过面。
　　“想走就走？”他补充道。
　　唐誉桀微仰面，盯着他。
　　七年啊，他怎么能就这么从容的、像一个从没分开过的人、平淡地问出这种捎带几分讽刺的问题？
　　“不然？你还有别的事？”
　　刘炯燁舔了一下嘴唇，道：“可是你刚才诬陷我啊，勇子。”
　　“别叫我勇子。”唐誉桀看向刘炯燁的眼神冷得就要冻上一层霜。
　　“嘁，跟七年前一样不讲理。”
　　“你这七年也一点长进都没有，刘呆。”
　　片刻的沉默，灵魂深处嗡鸣。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一声问候，穿越七年间的风暴，让两个全副武装的人放下戒备，用最近的距离紧紧相拥，两颗忐忑不安的心贴在一起，用久违的跳动互相慰籍。
　　唐誉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闭着眼感受他熟悉的气息。
　　刘炯燁一手环着她的背，一手护着她的头，如获珍宝，生怕她再消失。
　　闪光传媒茶水吧，刘炯燁递给唐誉桀一杯冷饮。
　　两人坐在高脚凳上，一个穿身黑色西装，一个穿身oversize黑t黑裤旧板鞋；一个干净有致的偏分发，一个没补发顶的金色丸子头；一个眼眶深邃，瞳仁漆黑，一个戴着黑色粗框眼镜；一个捧着纸杯装的咖啡，一个端着玻璃杯装的冷饮。
　　冰块把吧台射灯淡黄的光线折射进杯底，在唐誉桀的腿上留下一块光斑。
　　“他要了你不少钱吧？”唐誉桀问。
　　刘炯燁没有立刻理解其中意思：“嗯？”
　　“我说，”唐誉桀把杯子放在吧台上，“把我的小说卖给你的人，收了你不少钱吧？”
　　刘炯燁也把杯子放在吧台上，说：“你哪来的证据？万一就是雷同了？”
　　“不可能，你少来。”
　　“那你能怎么样？报警？”
　　“……”
　　“我说你能不能改改你这股冲动劲，小唐？”
　　唐誉桀轻笑，刘炯燁这是在学老潘说教她的口气。
　　“下句你是不是就要说‘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省省吧。”
　　刘炯燁也笑了，这又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片段。
　　那天下午下小雨，唐誉桀又在后操场打架被老潘抓住了。
　　不远处的教学楼正在哇啦哇啦地放英语听力，每个班听的进度都不一样，男声女声提示声叽叽喳喳混在一起特别乱。
　　刘炯燁那天上学骑自行车滑倒了，掌心和手肘有多处擦伤，白校服T上也溅满了泥点，比起唐誉桀只有颧骨处的擦伤，他倒更像被胖揍了一顿。
　　后操场的跑道太旧了，米数也不够标准，大半被改成了车棚，还在西边开了个校门，方便骑车的学生出入。靠教学楼的一侧载了一排垂柳，细密的雨滴落在柳叶上、柳条上，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