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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逃入瓮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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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傅摇头,语气沉痛:“老夫许久不收弟子了,当初那些得意门生,被牵连到了前太子的谋逆案中,如今坟头的草都长老高了。”
他一页页的翻看过去,枯瘦的手指突然顿住,从中抽出一页,默念了两遍,用朱砂笔勾勒一圈,将纸页递给封长泽:“太子殿下,您看看这两句如何?”
封长泽接过宣纸,一眼扫过,唇角微翘:“好大的口气,也不知是何方大才。”
曹太傅捋了捋胡须,紧皱的眉心舒展开,连眼角的褶皱都透着笑意:“容老夫将人喊进来问一问,便知是何种狂徒了。”
门童行至门口,扯开嗓子,对着人群喊:“第361号,太傅有请!”
姜白蔹扫了眼纸上的编号,转头看向正蹲在墙角捅蚂蚁窝的姜甜甜:“白芷,你在我身后,你是不是第361号?”
姜甜甜“啊”了一声,“我忘记了。”
门童扯着嗓子又喊了两遍,姜甜甜这才一拍脑袋:“好像就是我。”
周围文人们的视线一瞬间全部都集中在了姜甜甜的身上,羡慕妒忌者有之,打探内容者有之,攀附关系者有之......
一时之间,众生万象。
只有姜白蔹满脸担忧之色:“你写了什么,曹太傅要见你。”
姜甜甜正要开口,却被姜白蔹捂住了嘴:“只要不是违背律法仁义的便可,你进去吧,为兄在外头等你。”
姜甜甜跟着门童进了里间的修心阁。
修心阁里坐着一个清瘦矍铄的老人,他须发半白,面色威仪,看到姜甜甜探头探脑的走进来,双眉不由得再次拧起。
他原本以为写这句诗的是位恃才傲物一身傲骨的青年人,哪曾想竟只是个看似才十二三岁面黄肌瘦身形单薄的半大少年郎。
曹太傅的眉心皱的更紧了:“你姓甚名甚?”
姜甜甜嗓音清脆悦耳,透着一股子软糯的娇憨:“我姓姜,名白芷,姜白芷。”
“噗”山水屏风后传来动静,姜甜甜抬眸望去,这才发现珠帘后隔着的屏风里还有别的人。
封长泽听到这个名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系数打湿了常诺的鞋面。
常诺也吃了一惊。
封长泽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姜家兄妹完好无损连夜离开了翼州,卑职亲自给他们断的后......”他挠了挠头皮,朝着珠帘外望去:“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此人貌似是一位小公子......”
常诺看清姜甜甜一身装扮,越发坚定了内心的想法:“殿下,此姜白芷非彼姜白芷。”
封长泽瞪他一眼,将剩下半盏茶水灌进嘴里。
这声音如此耳熟,姓名又一样,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祖宅被毁,连夜出逃,这两人没寻个地广人稀的乡下躲起来,反倒迎难而上,来了京城,可真是......逃入瓮中。
曹太傅听到屏风后的动静,也吃了一惊,太子殿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突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总不至于是听到这孩子的名字的反应吧。
曹太傅清了清嗓子,问:“这首诗似乎并未写完?”
“是。”姜甜甜索性将李白的《将进酒》当着曹太傅的面从头至尾背诵了一遍。
曹太傅一开始频频点头,后又连连叹气,摇了摇头:“文采斐然,可惜性子太过洒脱,目中无人,好酒的人又容易误事。”
话锋一转,问:“这诗是你自己作的?”
姜甜甜摇头:“非也,是我有一次无意中在兄长的书房里翻到的,我兄长也来了,就在外头。”
“你兄长的答卷交上来了没?”
正说着,门童又收上来厚厚一本答卷。
曹太傅问清楚姜白蔹的号码,抽出答卷,上头的字迹一丝不苟工工整整,整张宣纸没有半点褶皱,平整光滑,一看就是爱惜笔墨纸砚的读书人。
再看纸上的内容,虽字句朴实,却概括出了翼州的景致和风土人情。
曹太傅扬眉,问:“你们兄弟两是翼州人?”
“正是。”姜甜甜朗声回答:“兄长姓姜名白蔹,曾在翼州的清风书院读书,后大病一场,误了乡试......”
封长泽一口茶水哽在喉咙里,差点被呛到。
常诺忍不住抬起衣袖开始擦拭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曹太傅命人将姜白蔹叫进来,细细的问了两人的情况,得知姜白蔹想要留在明德书肆抄书时,沉吟片刻,“你既然想要参加明年的秋闱,老夫举荐你去清和书院读书,你可愿意?”
姜甜甜闻言,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顾不得失态,一把抓住了姜白蔹的手臂:“愿意,哥哥,快说你愿意。”
姜白蔹垂眸看向姜甜甜,略一思索,却拒绝了:“多谢太傅美意,我愿意留在书肆抄书。”
曹太傅喜怒不辨:“为了照顾血亲,错失大好良机,值得吗?”
“《礼记·大学》有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姜白蔹肩背挺直:“若去了清和书院,我便不能照顾白芷了,学习贵在自律,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留在此处抄书,也能学习,待白芷再大一些,我再参加乡试亦可。”
姜甜甜都快要急死了:“哥,我不要你照顾,我会照顾我自己。”
姜白蔹止住她:“回去再说。”
曹太傅捋了捋胡须,满意的站起身,“好,今年你就留在书肆抄书吧。”
他朝前迈了一步,还要说什么,却只觉得身子一阵晕眩,眼前阵阵发黑,眼看着就要栽倒,姜甜甜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人扶住了,命系统检查了曹太傅的症状。
系统:低血糖,喝点葡萄糖水就好了。
佣人吓了一跳:“太傅,您怎么了?”
姜甜甜道:“太傅血糖低,突然起身,有些晕眩,身上出了虚汗,喝点甜水就好了。”
佣人正要去端甜水,却见姜甜甜从袖口掏出一袋葡萄糖水,递给曹太傅:“太傅,您快些喝几口。“
曹太傅一连喝了好几口,心慌气短四肢无力的症状很快就缓解了。
他的眉目也变得慈祥起来:“你懂医术?”
姜甜甜忙不迭的点头:“长辈世代行医,我从小耳濡目染,普通疾病不在话下,疑难杂症也略有涉猎。”
姜甜甜拼命推销自己:“若太傅身边有人生病,久治不愈,可以招我去看看。”
曹太傅自然是不信一个半大少年郎的,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里头传来几声轻咳,曹太傅朝着珠帘里头望了一眼,对着姜白蔹道:“你带着她先回去吧,记得明日过来誊抄书卷。”
姜白蔹大喜,谢过之后,忙带着姜白芷离开了书肆。
待修心阁重新归于沉寂,曹太傅拨开珠帘,进了里间,绕过屏风,将姜白蔹的答卷呈到封长泽的面前:“太子殿下,老夫觉得这姜白蔹行事稳妥,有情有义,不为名利所惑,乃可造之材。
往后多加打磨,说不定能成为陛下的肱骨之臣。”
封长泽快速扫过答卷,转手将答卷递给常诺收着,“曹太傅眼光独到犀利,您决定就好。”
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状似关切的问:“自从母后替孤拟定太子妃人选,曹大小姐便一病不起,延续至今,不知生了何病?”
曹太傅满是无奈,却意有所指:“太子殿下,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平时看的太重,娇气了些罢了。”
“原来如此。”封长泽状似恍然大悟:“看来孤一日不将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曹大小姐便一日好不起来了。”
“这......”曹太傅硬着头皮道:“不瞒殿下,我这孙女虽气性大了点,确实不想进宫,仅为其一。
其二,她确实生了怪病,且越来越严重,不知如何是好,那些御医,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这些时日,急的也是吃不下睡不好......”
“哦?”封长泽挑了挑眉:“宫里的御医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傅不如请刚才那位姜白芷郎中替曹大小姐看看,说不定曹大小姐的病就好了。”
曹太傅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太子殿下莫非认识这两人?”
“非也。”封长泽摇着折扇:“父皇和几位皇子殿下派了好几路人去翼州,想要寻一位替宸妃娘娘医治头疾的郎中。
孤无意中得知,姜白芷极其擅长替妇人治病,太傅不妨请她去府里看看曹大小姐。”
“男女授受不亲......只怕......”
“同为女子,何来的男女授受不亲?”封长泽收起折扇,转身往外走:“时候不早了,孤改日再来。”
送走封长泽,曹太傅依然沉浸在震惊之中,太子殿下的意思,那姜家小郎君,竟是位女子不成?
太子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
上了马车,常诺不解,“殿下,您明知道曹大小姐不愿成为太子妃,为何还如此关心她?”
封长泽反问:“孤何时关心她了?”
常诺:“......”
不是关心曹大小姐,难道关心的是姜姑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