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夜宵 ...
-
客厅是中间是一张10人座的长条木板桌子。
孟江翊硬是被赵韧让着坐在了左手边的上宾位，他陪坐在右手边。
自然，林晔也被让到了孟江翊的对面。
赵氏兄弟对望，赵坚坐到了林晔的左手边。
桌子中间放了一只精致的檀香花托。
一排被摘了茎叶的白色秋菊应时应景地摆在中间。
光秃秃八朵鲜菊飘在中间的木船型花托上。
这种只留菊花头的插花方式，亚泰不算稀罕，在欧美却是罕见，孟江翊的视线越过了这些白菊花。
此刻，林晔就坐在他的对面，眼睛里黑白分明，清澈如冬日湖水，平静地能映出影子来。
可是，这双干净的眸子里却偏偏没有他。
林晔，仿佛不认识他。
孟江翊从来在外面都是气势压人，一双眸子目光炯然。
可此时，越过了白菊的视线，却不知道该放到哪儿。
他避开了林晔丝毫不躲闪的双眸，他仿佛是一个刚刚入世的应届生，紧张而僵硬地盯着林晔的第二颗衬衫扣子。
孟江翊刚刚给自己的视线找到了个暂时放得下的位置，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赵韧一直在说什么。
林晔本来就安静，赵坚又在气头上，整个饭桌上一直满腔热情说着话的只有赵韧一个人。
说是喝杯茶，孟江翊抖下眼睫才注意到，每个人眼前已经放上了精致的椭圆形木盘，里面摆上了八只小碗。
俨然一桌讲究的夜宵。
赵韧放下了一只小碗，又端起来了另一只，转过脸跟孟江翊温声介绍说：“孟先生，最中间的白晶瓷碗是松茸粥。我前几天去东北收购药材，采集到的野生松茸。只有这个季节才鲜嫩，跟秋栗子，野山菜配在一起，滋养而不腻，孟先生趁热尝尝？”
孟江翊点了点头，但伸手拿的却是后排中间的一只藏蓝色的碗。
赵韧赶紧也放下了白瓷碗，依然热情满腔地指着青瓷蓝碗说：“这是这个季节特有的秋刀鱼碾碎了，配上初秋的圆茄子炸的鱼松，用了天然海盐，孟先生，活着粥一起尝尝？”
“大哥，你刚刚跟他说过了。”赵坚尽管还在生他大哥的气，但看见他的大哥，热忱不减，同一道菜介绍了两遍，他有些替自家大哥舍不得了。
孟江翊勉强笑笑，还是放下了鱼松。
他其实完全没食欲。
一天没吃东西了，却是一口都吃不下。
可是，看见对面的林晔却是端着一只只小碗，吃得挺香。
孟江翊甚至怀疑，难道是他失忆了？
他也跟着伸手碰了碰摆在自己木盘里的茶色小碟子，跟林晔正端着的茶色小碟子是同一款。
“这是烤的鹿肉，刚刚赵先生跟你说的时候，你好像没听见。他今天背回来的鲜鹿肉。”这次是对面的林晔跟他解释的，声音平淡冰冷，而眼睛也只盯着自己筷子上的鹿肉。
林晔快速的把鹿肉塞到了嘴里，他反复嚼着，一直不停地嚼着，让看着的人以为他是个注意养生细嚼慢咽的医生。
然而，他只能一直动着咀嚼肌，这样脸上的表情就不会僵住，眼睛里也不会流露出他快要藏不住的神色。
从走进这幢房子，坐在电脑桌前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了窗外的人。
他的电脑从医院带回来，没插电源，根本就没电。
电源明明就在他的脚边，就在包里。他歪个身子，一伸手就能够到。
可是，他不敢动，他怕动了，就会接上窗外孟江翊的视线。
他佯装敲着键盘，他在等着，以为等一会儿，孟江翊就会走开。
这一周，他过得并不安稳，只要闭上眼睛，都躲不开那一夜跟孟江翊的缠绵旖旎。
所以，他连回宿舍都不敢睡在床上，累了也是开着灯在沙发上假寐。
林晔想不明白，明明他已经放手，已经断掉了所有联系。明天天一亮，他就可以离开江城去非洲大陆了。
为什么命运总是捉弄他，孟江翊怎么会突然站在赵坚家的窗前。
他甚至怀疑：难道这些年他一直念着这个人，所以眼前有了幻觉……？可是他不敢去证实。
林晔就这么僵持着。终于，身后的灯亮了，他知道赵坚进来了。
借着这个空隙，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四目相对时，窗外的人轻轻抖了下。
林晔这才注意到，窗外下雨了。
身后的赵坚给他拼上了衣服，他突然想到此时秋雨落下的窗外，该是更冷。
既然决定放手了，他痛恨自己的当断不断。
平时他会直接推开身后的赵坚，可看见窗外一直笔挺着的人，他鬼使神差地拍了拍肩膀上赵坚的手。
这个动作，足够了，他看见孟江翊抬起手按在了双眉中间。
他以为就该这样散了，可谁想到，刚刚窗外的孟江翊竟是被赵坚的大哥又请了进来，还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赵坚的大哥，赵坚一直嘴上炫耀着他的大哥。炫耀他的大哥赵韧年轻有为，处处牛逼。
可是，他看到的赵韧，却是在处处讨好孟江翊。
讨好得卑微殷勤，却是没换来孟江翊一个眼神。
赵韧对孟江翊的眼神灼热，包容，渴望，就算是瞎子也会被他闪到。
他清楚地记得，在酒吧里，他跟孟江翊赤裸裸坦白自己一直是一个人之后，他也问过孟江翊。
可是孟江翊没有回答他，直接一个暧昧，顺手就拉开了他的拉锁。
所以，他不知道赵韧跟孟江翊现在是什么关系，但能请到家里来，至少他们是熟悉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林晔有种惺惺相惜的错觉，他怕他按不住自己，他也会是下一个赵韧。
他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开口替赵韧介绍了碟子里的鹿肉。
“谢谢林医生记得，林医生如果喜欢就多吃些。”赵韧习惯了酒桌上的各种应酬，既然是跟孟江翊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客人，他对林晔也是客客气气的。
但说话的时候，却是微微朝着左边偏着头，依旧含笑看着孟江翊。
林晔小碟子还没见底儿，旁边的赵坚就已经把自己木盘子里没动过的鹿肉碟子放到了林晔旁边。林晔也没拒绝，直接就接了。
赵韧瞥了眼他的弟弟和林晔之间的动作，佯装没看见。
他继续给孟江翊打圆场说：“孟先生是今天刚刚下飞机，还没倒过来时差。我每次从英国回来，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说完，赵韧又摆手叫过来了老管家，让老管家把孟江翊旁边的茶杯撤掉了。
“孟先生，是我疏忽了，倒时差的时候最怕喝茶了。我这里收了几瓶酒。孟先生如果没什么食欲，喝一杯解解乏也好。”
赵坚看见他的大哥一直忙乎着，视线不离，继续跟那个对他爱答不理的孟江翊说话，这让赵坚心里更窝火。
一会儿，老管家走过来，手里开了一瓶红酒。
赵坚看了眼标签，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他瞪着孟江翊抬高了声音，“大哥，这是你出生那年，老爷子为庆贺，特意收的酒，你竟然给开了？！”
“一瓶酒而已。赵坚，陈酒不就是该在朋友来的时候开么。”赵韧回瞪了他的弟弟一眼。
他也看出来了，赵坚今晚不是跟一瓶酒过不去，就是在跟孟江翊闹别扭。
孟江翊在按着高脚杯的时候，才注意到红酒的标签，90年的波尔多，堪称上个世纪最后的波尔多了。
但他没注意到兄弟二人的僵持，旁边赵大少的视线，只是略带歉意地说：“让赵董破费了，下次去我那儿，我记着还上赵董的波尔多。”
赵韧赶紧笑笑摆了摆手。笑得眼角都弯了。
“要还酒么？”赵坚干脆也放下了筷子，一起举起了酒杯。
他问得刺刺儿的，“大哥，你这个、朋友，都邀请到家里了，没听你介绍呢，他是个优秀的，优秀的……品酒家？行为艺术家？”
赵坚特意把话说的阴阳，没把孟江翊叫做“呆子”，他已经算给他大哥面子了。
赵韧抿了口酒，被问了，说得很坦然，也很自豪。
“不夸张的说，中国今年等着上市的三千家企业，没有一家不认识孟先生，不想找孟先生。但能约上孟先生的人可真是比中了彩都难。”
孟江翊放下酒杯，眼睛一直盯着赵坚递过去的鹿肉，好像那是从他身上割下去的肉。目光狼戾。
“抱歉抱歉，我答应过孟先生今晚不提公事。”赵韧刚说两句，又开始道歉了。
孟江翊也抬起酒杯，碰了下赵韧双手举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轻声回道：“没事。”
赵韧赶紧喝罚酒一般，径自空了杯子。
“大哥，我可从来都没看见过你这么卑微的跟人道歉，他都说没事了。那你说说，这么难约，那你们都怎么约的？”赵坚越来越看不下去，也陪饮了半杯，眼睛红了。
“噢。孟先生在伦敦事务所挂出来的时间，每天只约一家，所以，日程早就排满了。像我们这些去晚的公司，只能去酒吧堵人。”比起刚刚一直一个人说话，有人问了，赵韧答得很自如。
“酒吧？还堵人？”赵坚拧起了眉头。
赵韧问：“你知道约翰撒挞这个男模吗？”
“我天天在急诊室里都忙疯了，上哪儿知道什么男模？”赵坚一咧嘴不理解地笑了。
一直没说话的林晔放下了小碗，擦了擦嘴，看了眼赵坚，淡淡地说：“约翰撒挞以前代表伊朗参加过奥林匹克游泳赛事，运动员退役后转籍去了英国。他是伊朗老名模和英国人的混血，集欧亚绝色，是英国高级会员制酒吧里公认的美王子，弹唱也是拿手。即便是演艺圈里的人，都很难见到他。”
赵坚看着林晔，半张着嘴没合上。他自诩博学多才，却只是服林晔一人。他并不知道，林晔碰巧熟悉这个人，只不过是熟知他曾经是游泳运动员而已。
赵韧一个劲儿的点头，他补充说：“林医生说的对，想约孟先生，要通过约翰撒挞。重金去听一首他的弹唱，才有机会在酒吧里见到孟先生。”
赵坚听得晕晕乎乎，不过倒是添了几分好奇，问：“大哥，什么意思？这个撒挞，跟你这个朋友还是什么特殊关系？”
“是的。约翰撒挞在一次访谈中，声称他倾心于一位神秘的东方投资人，因为这位投资人，他才从一个退役的游泳运动员成了一个举世名模。”赵韧说着话，又仰脸去看着孟江翊。
一直全身心盯着林晔的孟江翊眼角余光感觉到了赵韧的视线，他回过神来，这才终于跟上了这一桌三人的话题。
孟江翊憋着对林晔满腔的话，没法当着外人问出口。没想到坐下吃顿饭就聊上了他的话题。
不，他从来都没承诺过那个约翰撒挞。
约翰撒挞也只是工作上一个客户而已。
赵坚偏偏这时故意带歪了话题，乐呵着问：“大哥，那个约翰撒挞是个GAY？”
林晔也抬起了酒杯，抿了一口酒，声音没有温度的总结道：“嗯。英国的酒吧王子，倾心于你大哥旁边的朋友。”
孟江翊：……
他对着林晔使劲儿摇了摇头，明明林晔说什么他都信。
可是，他的否认似乎那么无力，他只看见了林晔眼睛里夹着寒光带着戏谑的笑，根本没理他。
他无心也无力继续扭转这餐桌上的闲扯。
孟江翊只对着冷漠又陌生的林晔轻声说：“明天你们去肯尼亚对吗？”
赵韧替对面两个人点头回答了他。
孟江翊空了酒瓶，高脚杯中的红酒一仰而尽，他微微一笑，说：“好巧。我也同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夜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