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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朝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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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碎了玫瑰,用空杯子装满了红色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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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位置偏僻。这种藏于小巷深处,错综复杂的路段,对路痴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莫奇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等他终于来到店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无私的发光发热烘烤大地。
他手中的玫瑰已经枯萎,缺水后的花瓣蜷缩在一起,萎靡不振的歪倒在一旁,连叶片都是蔫巴巴的,在烈日的暴晒下皱成一团。
玫瑰枯萎时的味道并不好闻。和所有植物一样,腐败意味着死亡,凋零。这个过程中花香会逐渐散去,与花香一同消散的是花朵艳丽的色彩。
在莫奇眼里,这束玫瑰是干枯的,就连它散发的味道都是腐臭难闻。
这勾起了他一些并不算好的回忆。
七岁那年的圣诞夜飘了场雪,封了山路,纷纷扬扬的撒在大地上,整个世界都是银装素裹。
黑白交织的世界冰冷刺骨,车灯下洋溢的欢笑声随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戛然而止。他看见黑暗中蜷缩的黑影咧开开嘴,细小的触手卷过倒在血泊中的身体,用满是尖牙的口器一点点将上面的血肉蚕食殆尽。
艰难的转动眼珠,微缩的瞳孔中,他看见一坨黑暗中蠕动的怪物趴在支离破碎的车顶,布满密密麻麻嘴眼的脑袋发出桀桀怪笑。
那是一只章鱼。
而这束花有相似的气味,闻着令人作呕。
他盯着玫瑰迟迟未动,直到头顶打下一片清凉的阴影才回过神。地面卷起热气驱散了丝许寒冷,莫奇握紧手心,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脸侧。
男人撑了一把油纸伞来到他的身边,以半环的姿势贴近。在少年并不友好的视线下,抽走了他手中紧攥的玫瑰。
“送给我的吗?”梳理好玫瑰干枯的枝干,男人笑着问道。
莫奇摇摇头,往旁边挪了一下拉开距离。看出了他的疏远男人倒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又凑近了些,低哑的声音夹杂了些许嘲意。
“昨天不是扑我身上一个劲的蹭吗?怎么今天又老实了?”
话音刚落,怀里的少年耳尖一红,侧目嫌弃的瞪了他一脸,脸颊上也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怎么了?你想要啊?”
莫奇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挪到太阳底下晒了会儿,才驱散了那股子渗入骨髓的阴冷。
或许是因为合同的缘故,他对这个新老板感情复杂。
世人皆爱美玉美人与美酒,哪怕是签了一项不平等的劳动合同,因为老板是美人,所以不会后悔。
他自认为不会沉沦美色,又忍不住用世俗的眼光追随。喜欢就是喜欢,他不否认从见到男人的第一眼起,心跳就失去了应有的节奏。
这种喜欢是建立在颜值上的,莫奇也从不会去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
“这东西不好,扔了吧。你想要的话,我回头买别的花给你。”
他看着男人收起伞放在墙角,黑色的发挽在脑后以几支银钗固定。紫玉垂下步摇,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声响,映入浅光璀璨夺目。一袭白衣翩翩然,白的晃眼。
淡粉的唇含笑勾起,男人侧过身,为他推开店门。
“只要是你送的花,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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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地面,穿过交错的树叶投下斑驳光影。拉开的门碰响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提醒顾客的到来。
莫奇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工作牌,飞快的从墙后探出脑袋。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这是他上岗后接到的第一个客人。从外观上看是一个斯文秀美的男人。蓬松的棕发烫过卷,在发尾卷起文艺的弧度。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睛,挡住了镜片后的湛蓝眼眸。
不过这双眼睛失了光彩,透露出的憔悴让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一副精气神不足的样子。
长的不错,怪眼熟的。
怀着稍纵即逝的好奇,莫奇把人请入店内,开始推销茶楼特色茶点茶饼。不过这个顾客看起来不缺茶饼,礼貌的拒绝推销后表明了来意。
“我是来解梦的,请问你们这里能解梦吗?”
“解梦…?”
莫奇放下茶饼,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自己工作的地方是茶楼。于是他认真的看着人,语气诚恳。
“先生,你是不是走错店了?”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他揉了揉太阳穴,拖着眼袋的眼睛布满血丝。
“我一直在做梦…我说不清,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只是听说这个小巷里有一个能解梦的店,我就找到了这里。”
“可能是找错了?”莫奇犹豫不定,他想到了老板。他不会,不代表老板不会。
男人古怪的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这条巷子就这一家店。”
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连带着气氛也突然变得尴尬起来。男人显然注意到气氛的诡异,于是打开话题。
“那个…今天给你的花怎么样?”
“……”震惊某人一百年,这回是莫奇的表情古怪起来。难怪他说怎么这人感觉这么熟悉,原来早上有过一面之缘。
这个世界真小,他感慨。
“很漂亮…就是枯的太快了,气味也不太对”
不能怪他迷路拖了时间,正常情况下,一株新鲜的花束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明显枯萎的。男人也意识到这点,笑的有些苦涩。
“气味吗…是不是太香了?是这样的,似乎只有我种出来的花是这个样子。很奇怪不是吗?保持不了新鲜的花,枯萎后的香味却格外浓郁,像诅咒一样。”
“可能是吧。”莫奇突然没了聊天的兴趣。玫瑰上附着的古怪气味好像只有他能闻到。但绝不是香的多么浓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时间也在闲聊中缓慢流逝。聊到后面两人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说的了,纷纷安静了下来。
也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听到熟悉的声音莫奇蓦然转头,看到艾熙踩着双毛绒拖鞋倚靠着门框,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看起来两人聊的不错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莫奇注意到今天老板没穿那件白色汉服,只是简单的套了件白衬衫,配了条灰色西装裤,搭配着毛绒拖鞋,整体看上去怪异极了。
不过身材撑起一切,白色衬衫贴在身上,显得他背部宽阔结实,顺着压入裤内的一截衣角衬出劲瘦的腰,连带着一双腿看起来都修长笔直。
显得那双拖鞋很搞笑,还是只毛绒兔子。
“来了位客人。”莫奇伸出手,抬眸看向人时,浅茶色的眸子倒映着男人的身影,灵动的透出狡黠的光。
“你不是茶楼老板吗?怎么还干起神棍的活了?”
面对挑衅艾熙倒是不慌不忙的把人从地上拉起,少年的手比他小一些,刚好能紧紧握住。他没有立刻松开,反而顺着指缝插入相扣,在莫奇一脸嫌弃的表情中笑得用心险恶。
“呵。”
莫奇冷笑,拽过与人相扣的手在指尖亲了口,再用力甩开,转头对看呆的顾客歉意一笑。
“他就是你要找到人,解梦大师。是不是啊老板?”
他转头看人,发现艾熙正轻捻指尖,像是在回味那个稍纵即逝的吻,顿时脸就黑了下来。
“老板。”
艾熙收回手插入兜里,垂眸时掩住眼底的晦暗,转身踏上了去往二楼的台阶。
“你们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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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是旋转式的,和一楼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不同,二楼的风格偏向于西欧式,向阳的地方开了扇落地窗。
此刻莫奇正坐在艾熙旁边,听尤西斯讲述他的梦。
“大概是三四岁,可能更早的时候,我第一次做了这个梦。”
尤西斯靠在沙发上,经过艾熙允许后点了支烟。
“起初我梦到的是一场暴风雪。风雪很大…什么也看不清,梦里的雪夜自始至终都落着鹅毛大雪。我一个人躺在雪里,动也动不了,只感到冷。”
他自顾自说,指尖的火星飘起一缕细长的白烟,发散思绪随着飘逸的烟雾放远。回忆拉开序幕,他咬紧牙陷在厚重的雪里,快速飘下的雪花落在他身上,有一片落入他的眼睛,刮的生疼。
雪还在下,轻柔的覆盖在他身上,堆起一层薄雪。以雪衣为棺,连同他的生命一起葬入这场风雪。
“后来我死了,死在那个梦里,全身上下盖着雪。我的意识还在,但我知道我死了。”
视野逐渐被白色覆盖,直到某个时刻陷入黑暗。
“这是其中一个画面,那个时候我以为只是单纯的噩梦,或许是吧?可是梦怎么会重复梦到。”
说到这儿他有点癫狂,嘴边溢出的笑都冷的瘆人。
“我不断的死,重复的死,一次又一次死在那个雪夜。一开始我没有感觉,后面身体越来越冷,连在现实中陷入睡眠的世界也越来越长。我每天起床全身都是冷的,暖气开的再足,身上的温度也高不起来。”
说着说着,他摊开微颤的手指推出桌上摆放好的病历:
“我以为我病了,在不同的医院检查了好几遍,结果都是健康的。他们也解释不了我越睡越晚,身体发冷的原因。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竖起食指抵住自己的唇瓣噤声,目光顺着天花板环顾四周,放低了声音轻言细语,怕惊动了什么。
“你们听……听到了吗?它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