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初坠深渊06 ...
-
经过一夜的折腾,天已经亮了,响指声落下,连安不出所料地出现在了现实的一楼卫生间中。
好在毕业季,危楼因为一楼夏天被淹的风险被空了出来,否则从天横降一个大活人,少不得把人吓一跳。
一夜未睡,连安也并没有感到熬夜的疲惫,看来死后的身体变了很多,果然新陈代谢需要的能耗被降低了许多,进食和休息的需求被降到了最低。
柳志安这会,应该还站在阴界的相同位置,望着空气无能狂怒吧。
连安无所谓地笑了笑,他并不在意柳志安口中的“特殊事务处”,没想过加入,也没想过跟对方为敌,如果对方真的是阴阳两界的官方管理处,留下真名,自然会有人寻来,在这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确认。
本能地,他拒绝从所谓“官方”的口中得到情报。
他只相信自己所经历的、所看见的。
在柳志安证明特事处势力大到无论他身在阴阳都可以被影响时,再跟对方谈条件再不迟。
在这之前,连安需要让自己有谈判的资本。
他抬起了刚才打响指的右手,仔细看了看,表面上没什么两样,但内里的感觉全然不同。
表面上他对柳志安这个半途碰见的“好人”知无不言,但柳志安如果听过连安跟严司的交流就会发现,连安除了已经告诉过别人的消息,再无新的信息。
比如,能力和变化。
发生质变的那一刻,是连安被怪婴逼到急处,自然而然把手术刀扎进眼球的那一刻。
内心泛起的杀戮欲望欲壑难填,那一刻连安却没有失去自己的意识,他清楚地感受到,一阵阴冷的湿气从刀柄处缓缓传入自己的手心,融汇成温暖消失在自己的身体里。
满足,但又……不够。
连安并不清楚这股湿气是什么,却在身体吞噬掉它的时候如同动物本能般清晰地知道了,这就是柳志安口中所谓的阴气,而自己,正在以此为食。
连安在松开刀柄前的片刻里,大量地汲取了对方的阴气,如果晚上几秒,说不定怪婴会直接被他吸成个空壳子。
又或许是因为怪婴的阴气让他跟怪物有了共鸣,在怪婴垂死哭泣时,他感受了对方对自己的恐惧,以及对家的渴望。
这也是为什么连安能言之确凿地做出“孕育”结论的最直接原因。
杀掉怪物获得的能量清晰地让连安感受到了自己的能力。
就像一台能源不够的大型机器,充上了电,一些基础功能也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连安能感觉到自己离切换还差多少阴气,想到柳志安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没人能回到现实这一信息,他迅速地在昏迷醒来后装晕期间想好对策,打着“谈条件”的幌子,目的就是为了引柳志安带他去怪物的老巢,找点新鲜又能轻易解决的饲料补上阴气的缺口,赶紧抽身了事。
他不打算告诉柳志安,是因为柳志安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十足的不信任,这样的人,即使自己配合地抖出所有信息,被带回特事处,也免不了跟怪物划为一类。
队友?连安笑笑,柳志安不可能把自己吸纳成队友的,在自己暴露出能回到现实的能力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自己被贴上了危险品的标签。
他有点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过离奇,又正巧撞到了“官方”的手上,到底还是自己太嫩,没把损害降到最低。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刚毕业涉世未深的大学生,连社会的险恶都没见过,又怎么可能在这么混乱的情景下处处尽善尽美。
但连安最不怕的,就是给自己捅了娄子收拾后路。
现下亟需解决的,就是一个能躲一阵的栖身之所。
还好切换世界之后,“瘦长女尸”的威胁绊住了连安的行动,让他迫不得已没能走远,留在了大学校舍里。
连安擅长薅羊毛,而且特别擅长指着一只羊薅。
于是心力交瘁想了半宿才累到睡去的严司同学,在24小时之内,第二次被自己挚友的鬼魂吓清醒过来。
连安掀开严司重新搭起来的床帐,早晨的太阳光穿过缝隙,把密不透光的床帐内部照得光亮,让熟睡的人被迫拥抱太阳,严司醒来一扭头,刚好跟半爬在上床梯子上探着头看他的连安来了个近距离面对面。
“卧槽,祖宗,你每次出现消失能不能打个招呼。”
连安冷冷道:“没事,吓出好歹刚好来陪我。”
严司清醒过来,又开始冲击奥斯卡金奖:“负心汉,伦家若不是为了家里的一双儿女,怎的不跟你去了。”
别人的人生如戏。
严司的每一天都是大剧院。
连安没理他,正色道:“我需要一个住处。”
严司见连安有正事,也没再继续皮:“这个简单。正好学校附近那套房子空着,东西都在,你直接住进去就行。就是……”
连安见他支支吾吾,直接问道:“怎么了?”
严司:“需不需要让我爸把周围几间买了,我怕闹鬼吓着周围人。”
连安:……
倒也不必。
连安同严司讲了讲自己的需求,严司原以为是看过的鬼片一样,鬼魂需要有个地方作祟,连安一通解释他才明白,连安需要的只是一个方便往返世界的安全点,而不是像人一样在房子里起居生活。
连安一脸复杂:“你都在想什么?那不是厉鬼吗?我像?”
严司听完解释,脸上轻松得多:“哎呀,我这不是怕万一。再说我这不是也不清楚你们的规矩嘛。”
这句连安倒是没有再解释,他看到的阴界跟民俗故事里的剧情相差甚远,他不清楚之后是否会遇到,但无论那个世界是怎样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告诉严司过多。
那个世界危险可怖,如同深渊,即使严司待他跟往常无异,谈及那些离他其实很远的光怪陆离如同询问家常,但严司跟自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严司很好,不该因为他掺和进去,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有正常而平稳的生活。
连安自知自己能力特殊,特事处的存在也变相地证明了或许在旁人看来耸人听闻的都市怪谈或许有真实的可能性,连安还没能完全摸清真相,理应把严司隔绝在外。
但他看着乐乐呵呵收拾行李准备事不宜迟送连安过去的严司,又恍惚觉得,或许是虚无缥缈的命运的安排,让他在醒来晕头转向的那时凭借直觉找到了严司。
他看着严司,想起了过去的大学生活。
严司算是连安大学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其实连安也算得上学校的话题人物,入校军训就因为长得好看被校报报道,学校公众号直接把他那张军训他拍设成封面,宣称是“新校草”,一时间要联系方式的人、来看看实物与图片是否相符的人差点踏平新体的草坪,而当事人一直到军训结束才满了好几拍地意识到这些人都是冲他来的。
严司:“那么多人来看你你没看到?”
连安:“我以为学长学姐热心友善。”
严司:“要联系方式的?”
连安:“我打听过了,开学的时候各个社团招新就是这样的。”
严司:“……那你给了?”
连安:“不,我告诉他们我要好好学习。”
严司:“……”
怀着一腔春意扑上来男男女女,就被连安义正言辞的“好好学习”糊了一脸。
但知道了真相的连安也没什么变化……变化也是有的吧,看到有人来找他就装睡也是变化的一种。
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新校草是个油盐不进的冷角,就熄了勾搭的意思。
其实连安只是不想交际。
因为好看,所以想要拥有,就像喜欢一件好看的首饰,一个精致的手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能理解,但是并不想当拿出去给人炫耀的那件装饰品。
从小到大,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了。
而严司是个例外。
他不像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新鲜客,也不像知晓他身世的同学那样报以同情的眼光来垂怜自己。
连安无意隐瞒自己孤儿的身份,搬进寝室没多久申请助学金时就坦然地告诉了室友,唯有严司“哦”了一声继续埋头打游戏了,仿佛听了句不重要的玩笑,听过便罢。
严司面上戏精又乐天得近乎傻乎,可连安知道并非如此。
他喜欢严司对待自己的方式,于是默认了严司把自己圈划入“自己人”的范畴,并对严司自以为不显眼的帮助睁只眼闭只眼,两人从未说过什么,却默契地在彼此的生活中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平衡点。
从回忆中抽离,连安对严司陈恳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呢?是生前难寻的友情,还是现下死后近乎离奇的帮助?
或许都有吧,连安心里暗道。
严司刚关上寝室门,听到连安的话脸上还是那副阳光的笑容,没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伸手去勾连安的脖子,连安刚想要提醒他摸不到自己,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严司的手,碰到了实体。
连安的皮肤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比起活人体温要凉一些,此刻被严司带着体温的手掌一碰,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罕见的表情。
“连安!连安!连安!”严司一激动,一个劲地叫着连安的名字。
连安想都没想直接捂住这人大叫的嘴,再让他这么叫下去,不是连安能被他人看到列入校园怪谈,就是依旧隐身让严司被当成是因为室友死了一晚发疯的新闻不胫而走。
“安静点。”
严司也反应过来自己行动有点不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连安才松开他。
“你这怎么回事,真活了?”
连安皱了皱眉,说:“不清楚。”
他不认为自己活了过来,依然是没心跳的状态,跟严司激动的不一样,他有些犹豫,如果因为能力增强现在有了实体,那就这么直接走在校园里太过冒险了,不光是有他人看到死者复生这种考虑,连安想到特事处的存在,觉得如果被发现,不等他有所准备,对方就能靠大学的鬼怪新闻找过来。
思考再三,他拉着严司回到了寝室,又在衣柜里找了严司的棒球帽和口罩戴上,换上严司那花里胡哨的行头,两人才再次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