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士他不务正业》不甚分明

14、旧约·约伯记 十四

　　时安晟的眼睛一点点聚焦，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和姿势，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扬起，就看到了于笑那双空洞的眼睛，他拉下了唇角，双眸中蕴藏着风暴。
　　“咸伶。”他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对面的人，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时安晟不耐烦的转头看向对面，看到了同样空洞的眼睛，“啧，怎么这么不顶事儿。”他有些嫌弃的砸了一下嘴，又看回了眼前的人。
　　时安晟站起身将眼前的人小心翼翼的扶正坐好，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于笑眉间，凤眸紧闭，嘴唇微启轻声念了几句咒语，便连人一同消失。
　　当他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还是熟悉的漆黑，不同的是偌大的空间没有任何的景象出现，空旷无声，这里安静的让人毛骨悚人，时安晟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在漆黑无法视物的地方有一道微弱的光忽明忽暗的闪烁。
　　他向光源望去，是于笑，他屈膝坐在角落，似乎体内有光一般，自内而外的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他包裹在内，于笑仰着头向后靠着，双眸微闭，整个人与周围融为一体却又格格不入，清冷而孤寂，好像整个人随时都会消失。
　　他会消失，这个念头横冲直撞的闯入他的脑海，时安晟不由得心里一慌，脱口而出，“于笑。”
　　却看到那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双眼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遂又合上，嗤笑一声，“又来了吗。”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带着他特有的略微上扬的尾音，许是经历了太多次同样的场景，语气中多了几缕的漫不经心和一丝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时安晟踱步过去，学着于笑的样子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人就这样呆坐了半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包裹着两人的光芒忽明忽暗，闪烁不定，昭示着于笑此时满心的希冀与不确定。
　　身旁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于笑睁开眼睛，有些迟疑的转头看了过去，入眼的是剑一般的眉毛斜飞着没入几缕头发中，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一双总是蕴含凌厉的凤眸此刻微微闭上，倒显得整个人没有平日里看的那般高冷。
　　越是空旷安静得地方，声音反而越显得尖锐嘈杂，所有的声音都在你的耳边放大，正如同此刻，从进入到这里那持续传来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体内器官蠕动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甚至连吞吐气息和口水的声音，都逐渐的被他的脑海中那个不停的叫嚣的声音吞噬，那个声音告诉他，真正的时安晟来了。
　　“时安晟。”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与往日别无二致，好似是许久未见的朋友，在约好的时间彼此见了面，是的，他笃定着他一定会来，他带着他的笃定等来了无数个时安晟，然后看着他们出现，看着他们迈着步子走到他的身边，再一点点的消失在原地。
　　“嗯。”时安晟的声音沉稳低沉，“我来了。”他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二人就在这像消音室一样的地方缄口不言。
　　“你再这样的环境下待了多久。”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安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一旦适应了这种极致的安静，正常说话的分贝就会像噪音一般刺耳，时安晟本能的皱起了眉头，却看到于笑神色都未动分毫。
　　“好像，不太久。”于笑顿了一下，看着望不到边的漆黑，“又好像，很久了。”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时安晟下意识的降低了自己的声音“你听过奥费尔德房间吗，可以将声音隔绝在外面，吸收在里面，做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静。。”他听到自己声音，蹙眉看向身旁的人，再次降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这里虽然不会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但是你也不像是那种会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人，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受得了的。”
　　被问话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细微的声音在极致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习惯了就好。”
　　习惯？时安晟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与他不同，于笑就如同他口中的‘习惯’一样，十分的适应这里的每一种声音，他不会焦虑不会恐惧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一般，他可以控制自己说话的分贝，使出来的声音可以融合在环境里。
　　“你是怎么出来的。”
　　“嗯？什么？”
　　“我看你的样子对这里的环境似乎并不吃惊，看来你也进入到了类似这种的空间了吗，怎么出来的。”
　　“我们的情况不太一样，我那里有…”时安晟几乎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幻象和拉我进入幻象的人。”
　　“所以简单来说，你是打败了关卡boss，破了所谓的幻象，回到了现实世界。”
　　“关卡boss……呵，勉强算是吧。”语气中的嘲讽浓郁的让人难以忽视，就连于笑也不禁侧目，他的目光在时安晟那带着竭力压制无果的怒气的面容上停滞了一下，随即便垂下了眼眸，手掌称地站了起来。
　　他低垂着眼眸，拍了拍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既然没办法借鉴，那就只能闯闯试试了。”
　　“嗯？”？？？？？？？我听到了什么？？？幻听了吗？？？？他竟然一直在这里坐着？？？
　　“你没有找找出去的办法吗？这坐以待毙的架势，有点不太像你的风格啊。”时安晟也跟着站了起来。
　　已知你会来找我，我为什么还要费神去研究。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依赖，让于笑有些心惊，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种人，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闯进你的生活，然后再慢慢的侵占你的意识，让你愿意毫无保留的相信他，甚至依赖他，他垂下眼眸，“……有答案难道你还会自己算过程吗？”
　　“那现在是……拿到了答案却发现这场考试分了AB卷？”
　　“不，是没想到，偌大的考场竟然会有人认识出题人，然后光明正大的作弊。”
　　时安晟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转头却发现身侧的人咬着食指关节紧皱着眉头。
　　？？？？合着怼我是不需要过脑子的，下意识的反应就可以了。
　　时安晟抬手将于笑的食指解救下来，他垂眸看着那只白皙细长的食指上，一圈暧昧的红色咬痕，像是触电一般将那只手扔了出去，“咳，你在想什么？”
　　于笑看着自己被甩回来的手，挑了挑眉，“我在想，假设幻象是出副本的关键，两个人是闯关最低的标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下意识的又将食指送到了嘴边，却被人拽住了手腕，被打断了思路的于笑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顺着手腕上的力度将手放了下去。
　　那么触发幻象的契机是什么呢？手腕上的温度一点点的传来，直达心脏，再一次的扰乱了他所有的思绪。
　　于笑下意识的顺从大脑，向两人体温交叠的手腕看去，覆在上方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无名指和中指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黑痣，那只手像陶瓷一般的唯美精致，他几乎能想象到当他画符的时候，鲜红的朱砂沾染白皙的指尖，红与白的碰撞与融合，这双手，仿佛就是为了画符而生。
　　“说起来时家好歹也是威震一方的道士世家，你身为时家唯一继承人，竟然怕鬼。”
　　“哦我倒是差点忘了，时家的小少爷幼时曾……”
　　“我小时候的事情就不劳烦导员多费口舌了。”
　　他低垂着眼眸，看着这双可以被称呼为艺术品的手，耳边响起在活动室内两人的对话。
　　想起来当时咸伶的表情明显有些古怪，当时他以为咸伶是被自己饲养的鬼怪反噬，担心时安晟被自己不小心招到的东西吓到，就匆匆离开，事后也没有细想过，如今看来是时安晟对她做了什么，才让她露出那样的神色，她眼中的惊慌不是给满屋子的鬼怪，而是给当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安晟的，“你在幻象内，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清冷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时安晟下意识的抖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的看向了一脸淡然的于笑，“？？？？”
　　大概是那张黑人问号脸取乐了于笑，他有一秒钟的双眸微弯嘴角上扬就恢复了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我猜测这个幻象应该是要让人重温你不想想起，甚至在刻意躲避的往事。”
　　时安晟看向远处，想起他对这种安静到可以把人逼疯的黑暗环境的适应性，“所以，你是怕黑？”
　　是个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个鬼地方漆黑一片，还有，你才怕黑，你全家都怕黑。
　　“我不觉得我害怕。”的确，对于他来说他一点也不害怕这种漆黑，甚至相反，他在这种环境里如鱼得水，十分自然。
　　“那为什……”
　　时安晟的话被乍然亮如白昼的空间打断，两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