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时》有时跳舞

13、第 13 章

　　《有时跳舞》不声不响的开机了。男一号的角色给了阿斯普罗斯。这是个戏份并不多的男一号，一开场就中枪装尸体，剧情发展过一半才第一次开口讲台词，却是毫无疑义的男一号。其实他与艾尔熙德不相上下，不仅穆，连撒加也难以取舍。最终帮我们做出决定的是哈迪斯。
　　“他更像个攻，艾尔熙德有人妻受的倾向。”
　　若艾尔熙德知道他被淘汰是基于这个原因，恐怕要吐血三升。
　　而穆沉吟片刻后说出了更令人扼腕的话：“不能把他配给阿斯普罗斯，真是可惜了。”
　　我知他有意让艾尔熙德出演男二号，只是看他愁眉不展的模样，只怕艾俄洛斯不可易与。事后我引艾尔熙德去见阿布罗狄，阿布罗狄知我意，三言两语敲定一个份量颇重的配角给他。艾尔熙德向我道谢再三。
　　我说：“只要你卖力演出，以后会有更多机会。”
　　当晚和阿布罗狄通电话，我问他为何这么痛快就答应，他答：“你介绍的自然不会错了。”
　　我苦笑：“你别抬举我了。”
　　阿布罗狄便解释说做演员时曾与此人对过戏，那时就领教过这人的厉害，对方气场强烈逼得他几乎失形。如今老而弥坚，益发值得期待。
　　我又向他提起穆欲提拔艾尔熙德为男二号不成的事，言辞中诸多惋叹。阿布罗狄却笑道：“这算什么。为了一个角色头破血流，不是稀奇事。”
　　我出身作文，这一行门派观念也重，但终以文定输赢。只要能写出好文章，纵然道路崎岖些，总有出头之日。而演艺这一行，熙熙而来攘攘而去，若得不到好剧本中的好角色，恐怕演到白头也只能让观众记住脸。至于像穆那样任性妄为不知变通的导演，若不是有撒加护着，真不知会沦落至何地。
　　人到中年，事业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艾尔熙德如是，阿布罗狄如是，我如是，穆亦如是。

　　我和撒加经过审慎的商议，制定了详尽的时间表，为穆规划拍摄和后期制作进度。穆知道现在用的每一分钱都由借贷而来，纵然债权人是撒加，但其郑重其事的态度也让他精神一悚，也老老实实按进度展开拍摄。前两个星期尚可，收工有早有晚，但总能依照计划。然而他积习已成，时间一长，不知不觉又开始吹毛求疵的拖沓。撒加告诫我，切不可对他不闻不问由着他的性子来，想必是为穆多年善后的经验之谈。
　　除了片场的拍摄，更麻烦的事情在艾俄洛斯。穆一旦开始拍戏，其他事情全丢到了九霄云外。或许做艺术做研究等非此种专一精神不能成事，然而为他收拾残局的人却要累个半死。
　　我和艾俄洛斯约定时间，到他公司拜访。
　　艾俄洛斯英俊而温和，单从气质判断更像一位高校教授，然而在手腕上和比他年长一岁的撒加可算是惺惺相惜的一对。有钱人都爱用钱解决问题，就好比有姿色的女子总爱用姿色来解决问题一样。凭心而论，他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总是明码实价，条款清楚童叟无欺。只是穆太想证明自己，没有考虑底线。
　　我在他对面坐下，秘书小姐送上咖啡，对我微微一笑。
　　我以此开场：“您和撒加一样，都有个漂亮的女秘书。”
　　他点头表示同意：“秘书这种存在，就好比衬衫，穿起来要舒服，看起来要漂亮——这一点我和撒加的观点看来一致；此外，他有个会惹事的恋人，我有个让人操心的弟弟，这一点来说，我和他立场还真是惊人的一致。”
　　我微笑：“这么说来，您也认同穆的做法不太妥当了？”
　　他一脚点地小幅度转动班椅，说道：“从旁观者的立场来说，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来找我；但就我而言，这是一个机会。”
　　毕竟是商人，有利可图当然不会放机会白白溜走。
　　我说：“想必您已经看过剧本了，这部电影的基调过于沉重，其实和您弟弟的形象不相符合。我手边正在筹拍的电视剧《朝云暮雨》，由阿布罗狄操刀导演，其实更适合于您弟弟这样的一线偶像明星。”
　　他温和的微笑：“我知道，那部电视剧是由你的小说改编。如果早两年，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为他争取；但现在他已经演过太多青春无敌的角色，该演点灰头土脸的了。”
　　商人无不精明，这人只是没插手影视圈，否则谁又能说不会成第二个撒加。
　　我又说：“您弟弟出演偶像剧，您专心做制片人，穆选择其他演员出演角色，这其实对您来说更为有利。”
　　他笑着摆手：“纵然我不怎么看娱乐新闻，也知道穆的电影从来叫好不叫座。上部电影收回投资没？我并不指望靠投资拍电影挣钱。”他比了个手势，“就像你们撒加为了穆不惜做赔本生意一样，我为了我弟弟，这点钱也还亏得起。”
　　我不知道艾俄洛斯和穆是怎么个谈法，但是他对我已经毫无矫饰的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找不出劝服的办法。他有合约在手，穆一时糊涂导致全盘受制。这一切撒加想必早在预料之中。
　　他又宽慰我：“其实穆先生也不必如此担心，老戏骨都是由菜鸟修炼而成。我也希望藉此机会，能让他在名导手里锤炼锤炼。穆先生是我所钟爱的导演，换了其他人我万万不能放心。”
　　这人进退得宜言辞得当，占理在先又恩威并重，再说下去也无益，我只得礼貌的道别。哪知他突然唤住我，拿出一本书来：“有位朋友是你的书迷，不知能否麻烦你为他签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时跳舞》的男二号其实才是真正的主角。故事前半段为老大报仇，追杀老大的情妇，与先代死忠对抗，后半段发现那原本死掉的老大其实根本没事，而他自己被卷进一个阴险的局中。最后云开雾散，原来一切都是在为老大铲除异己，而他成了老大的替罪羊。这个人物经历复杂，情绪落差巨大，从狂悲到狂喜，从疑虑到有苦难言悲愤交加，非实力坚强者不能驾驭。
　　“无论从年龄、演技、外形，他都不合适。”穆斩钉截铁的说。
　　“那你就赔钱吧。”撒加冷冷的说，“一百万不是小数目，要知道两、三百万都可以拍一部文艺片了。你既然不能接受，当初为什么要签那个合同？”
　　穆很烦躁：“我当初并没有想到艾欧里亚这么的……”
　　撒加毫不客气：“总之都是你自己考虑不周，现在你得自己解决这问题。”
　　穆看向我，我抱臂不语。
　　撒加毕竟习惯了为穆收拾烂摊子，终于还是丢不下他插手进来。他指导拟定了艾欧里亚的片约，制定了苛刻得离谱的违约金条款。穆和艾俄洛斯的合同中并没有强制要求甲方一次性付清款项，而是约定，在以合约形式确定艾欧里亚出演男二号之后九十天内付清。我拿着两份针锋相对的合同反复对比，然后问他：“你是不是希望干脆穆在拍摄过程中和艾欧里亚闹翻算了？”
　　撒加面色阴沉：“没有人拿这么多钱开玩笑。我只不过亡羊补牢。其实我希望他风平浪静的把这件事解决掉就好。”叹口气又说，“你和阿布罗狄，从来没有给我惹过麻烦。”
　　我谦逊的笑笑。
　　撒加又问：“你那电视剧怎么样了？”
　　我一时答不上来，撒加体谅的点头，并不训斥，而是给阿布罗狄打电话。我老老实实在一旁听着，他挂掉电话告诉我，已经开机了。
　　“阿布罗狄是可靠踏实的人，但是你不要因为他可靠踏实就把所有的工作都推给他，最少一周要聚一次。”撒加看看表，“你尽快和艾欧里亚签约，不过今天下午就去阿布罗狄那边吧。”

　　片场里嘈杂烦扰但井井有条，我到达时正赶上一条拍完，布景师灯光师正在飞快的布置下一条的场景。阿布罗狄聚精会神的看监视器，我拍拍他的肩膀，他不悦的回头，看到是我神情顿时柔和下来。
　　“你怎么来了？”
　　“撒加教导我每周至少和你一聚。”
　　“那你可没做到，”他拉了把椅子让我坐下，自己则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我们最少两个星期没见过面了。只怕你都不知道已经开机了吧？”
　　他似笑非笑的揶揄，我只能尴尬的笑笑。无意中瞥到正看剧本的艾尔熙德，我立刻犹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转移话题。
　　“艾尔熙德怎样？”
　　阿布罗狄颇为感慨：“非常优秀的演员，看来又是一个压倒主角的配角了。”说完他看到我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不禁笑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我都明白你别装了，却看见艾尔熙德起身和人对戏。
　　我看着他对手那人亚麻色的头发，颇为吃惊：“你用了瞬？”
　　阿布罗狄喝着水点点头，又说：“按你的要求，男一号。”
　　我又吃惊又不好意思：“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
　　阿布罗狄放下水杯沉吟片刻，定定的看着我。
　　“那么请你以后，哪句是命令，哪句是建议，哪句是玩笑，哪句是认真，都清楚的告诉我好吗？你不说清楚，我可是会误会的。”
　　我一时无言，片场嘈杂，他声音和神情都淡淡的，眼睛却明亮得慑人。
　　换景完成，阿布罗狄示意演员走一遍。这场戏是扮演设计总监的艾尔熙德，和菜鸟设计师瞬的争执。在我看来，艾尔熙德仿佛玩弄到手老鼠的猫，情节里两人之间年龄阅历的巨大差距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我几乎担心他掉下泪来。
　　我俯在阿布罗狄耳边：“不带这么欺负小孩子的啊。”
　　这一条很快通过。在准备下一条的时候有媒体前来探班，娱记们默契的分成两拨，一拨围住我和阿布罗狄，另一拨围住瞬和艾尔熙德以及其他正在休息的主要演员。我对这阵仗有些适应不能，于是和上次同出一辙的，阿布罗狄站到了前面。他对着镜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公事公办的回答了几个问题，有娱记问能不能采访拍摄过程，被他婉言谢绝。随即两拨娱记更换对象，同样的问题又问一遍。也亏他精神好心情好，神采奕奕的再回答一遍。
　　打发走了娱记阿布罗狄宣布休息十分钟。我知他疲累，也不找他说话，只是陪他坐着。坐了一会，瞬主动过来打招呼。
　　“您好。”
　　他的身材介于青年和少年，清瘦而颀长。我这人也是俗，看到漂亮孩子就心情大好走不动道，赶紧招呼他坐下。
　　“上次送您的红茶尝过了么？”
　　“还行。”
　　他便开心的笑了：“是朋友从马来西亚带回来的，我家还有许多，您喜欢我全都送给您。要不哪天有空我送您家里去吧。方便告诉我您的手机号么？”
　　我告诉他号码，他飞快的存储，不忘回拨一个给我。我掏出手机来记录，这时阿布罗狄拿着扩音器起身。
　　“休息结束，继续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