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百境》东黎简汐

38、起初

　　祂缓缓睁开双眼。
　　周围是大片大片纯白的花海，丝丝微风抚过枝叶，带起星星点点的荧光在夜色中飘散。
　　祂慢慢起身，立于花海之中。耳畔似有悠长的远古之声回荡，祂侧耳倾听，回忆着祂的职责与宿命。
　　祂是个孩童的模样，雪白的发丝却长长地拖在地上，祂有着知晓一切的漆黑眼眸，此时正温和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祂走了两步，发觉自己的长发似乎有些碍事。思索了片刻，祂用那双洁白的小手将脑后的长发拢了一拢，再散开时发丝便自己从中间断开了。
　　那些雪白的发丝散落在花丛间，接着便慢慢消散，与这片花田融为一体了。
　　祂高兴地弯了弯眼，抬脚在花海中奔跑了起来，所过之处总是带起一阵阵的光点。

　　祂在这里存在了无数个日月，在这片回荡着远古之声的原野上，只有花和繁星与祂作伴。祂有时感到无聊，便会跑去花海的边际，眺望远处的景色。
　　祂诞生在原初的生命花海，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智慧生灵。一开始，祂的力量很弱，无法离开花海很远。这时，祂便会坐在花海边缘的石头上，看着远处的高山、丛林、湖泊、大海。祂那双可以看见时间丝线的眼睛看见了远离永恒原初的变化，那些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新的种子从土里萌芽，旧的枝叶离开树梢。
　　祂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逐渐成长，等待着新的智慧生灵诞生在这片土地上。
　　当花吸收了一遍又一遍祂的孤独与不耐，祂终于在一个太阳初生的清晨，可以离开原初生命的怀抱了。
　　在祂第一次踏出永恒，来到这个世界的轮回中时，祂意外地看到了群山之巅即将诞生的另一个生命。
　　那是祖龙，它将是世界上的第一条龙。祂看到它将在一场风雪中破壳而出，在山顶的坚冰间成长，最后随着冰雪一起消逝。
　　不过，在祂眼中，它只是祂将拥有的第一个伙伴。而祂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已然向着群山所在之处狂奔而去，将远古之声的告诫抛在脑后。
　　接着，是另一段漫长的时光。
　　祂在轮回的世界不断游历，穿过丛林，淌过河流，飘洋过海，最后翻过群山，一路向前来到了世界之巅。
　　在比云层更高的地方，在反射着阳光的坚冰之上，祂目睹了，那个比祂更小的生命破壳而出的瞬间。
　　当第一声稚嫩的龙吟穿透云霄之时，祂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祂看到了龙的命运，这个世界还在不断成长，在不久的将来，这里的土地将会解冻，花与草将会代替冰雪的存在。而祖龙，一个由冰雪与极寒孕育的生灵，也将随着冰雪一起消失在春日的原野。
　　祂怀着一颗怜悯的心，祂不愿看着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
　　祂坐在幼龙的身旁，在很多个日夜交替里，都只是爱怜地看着它。
　　终于，山顶的云雾缓缓散开，温暖的阳光照向了更多角落。
　　祂站起了身，轻轻抚摸着已经长大了的龙。
　　祂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口道：“冰雪即将消融，百年后，你便不再属于这里。我不愿你就此消失，我将步入轮回，在数不尽的时间里与你作伴。”
　　“八千万的世界远比这里更加辽阔，此后，你便作为‘风灯’去指引更多的生灵吧。”
　　风灯，即便是在风雨中，也能为那些迷茫者，寻到归宿吧。
　　祂说罢，世界便开始剧烈地动荡。祂化为无数碎片飘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世界分离着，移动着，重叠着，最后组成一座塔的样子。
　　龙默默地看着变化的一切，新的冰封之地不断地产生，它最终得以免于消失。
　　在那之后，它飞遍了整座塔里的所有世界，见证了数不胜数的新生命诞生的场景。它在十个最大的世界里，找到了祂的影子。那是十个各不相同的人类，他们作为“守护神”诞生，保存着记忆一次次地轮回着，维持着这座塔的秩序。
　　那不知道多久之后，它回到了它诞生的地方。那里仅剩一星半点的冰雪缀在山顶的洞窟之中。它看到一个雪白的小小身影，他也从那片花海中诞生，是那十人中与祂最接近的一位。
　　龙远远地观望许久，最后，化为一颗蛋，悄然落在冰雪的洞窟中。
　　至少，再陪伴他百年。龙这么想着。

　　梅丹佐诞生的世界——凯瑟，因为距离永恒的原初最近，所以长久以来都无法诞生新的智慧生命。
　　风灯，是唯一一个例外。他一直都想不明白这条龙是如何诞生在凯瑟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与风灯成为最亲近的伙伴。
　　在梅丹佐第一次登上即将化冰的群山之巅时，“年幼”的黑龙降落在他身旁，似是好奇，又似是亲切地蹭了蹭他。
　　从那之后，风灯便一直陪伴在梅丹佐身边，长达百年。它就像一位兄长，一直看着这个新生的守护神逐渐成长。
　　直到温暖的阳光触及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它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梅丹佐睁开双眼，周围是一整片空白。他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几步。
　　这时，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梅丹佐大人。”
　　梅丹佐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个墨发如瀑的白裙少女正站在不远处朝他微笑。
　　“你是……”梅丹佐皱起了眉，他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也忘了很多东西。眼前这个人给他一种熟悉感，但他却一时半会儿叫不上她的名字。
　　“没关系。您的灵魂受到了损伤，记忆出现了混乱和缺失。”那个少女轻声细语地说道，似乎在安抚他，“我是贝萝娜，现在您看到的，是您曾经还原的我的灵魂残片。”
　　梅丹佐一边捏着眉头努力回忆着，一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您告诉我当您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时，我要向您传达某些您可能遗忘的信息，并且，将您交给我的东西，还给您。”
　　“那么，梅丹佐大人，您的时间不是很多，我这就开始了。”
　　“梅丹佐大人，您的意识只存在于现在这四分之一的灵魂中，并且这四分之一是您最弱的部分灵魂，您原本的权柄都不在这四分之一之中，唯有您最为珍惜的记忆留了下来。不过很可惜，这些记忆似乎在您转移到外界的途中遭到冲击而暂时沉睡了起来。”
　　“不过您不用担心，它们会自己慢慢恢复。”
　　“您在一年前的那次冲突中，为了不给‘祂’继续破坏的机会，牺牲自己来关上了凯瑟的大门，并篡改了所有人对这件事的记忆。”
　　“而您的灵魂也因此散成四片，您为了防止被‘祂’的狂热信徒追踪，将意识附在了其中一片上，躲去了外界。”
　　“只是我不理解您为什么会选择附在这最弱的一片上。”
　　梅丹佐的脑内就像放电影一样快速播放着一个又一个场景，他随意答道：“或许是太着急没有时间了。”
　　贝萝娜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接着，引导他走到了关键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