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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展信安 ...

  •   “殿下,该用午膳了。”八宝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提醒。
      闻玦搁下朱笔,从燃着炭火的御书房出来,迎面而来的冷风令他精神一振,脸上的倦色也褪了些。
      “你先回去吧,孤想一个人走走。”闻玦说。
      八宝瘪着嘴,有点担心,“那您记得早点回。”
      闻玦挥了挥手,一个人拐进了小路。

      入冬后,闻睿年的身体每况愈下,似乎自那次叫他去喝茶之后就没再见好。太医们轮番上阵问诊,最后说是积劳成疾,只能静养。
      从那时起,闻玦便提前开始接触朝中政务,大臣们每天递请的奏折有一大半都是经他手批阅,整日忙得不可开交,那种动不动就出宫闲逛的日子就此一去不复返。
      与此同时,池砚也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
      他这些年一直待在东宫,从没有人敢多使唤他,用闻玦以前的话来说就是“领着正三品的俸禄不干正事”。
      现在闻玦开始参政,他自然不能再置身事外,两个人各自早出晚归,时间上也不凑巧,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

      闻玦在御花园逛了一圈才回了到东宫,恰好在正殿门口和池砚撞了个正着。
      不过十几日不见,却尴尬得如同陌生人相照面,空气像冻上了冰碴,呼吸间肺腑都带着凉意。
      闻玦表情未变,试探道:“你是……来找我的?”
      他原本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对方居然点了头。
      池砚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没休息好,说:“昨天陈太医开了安神助眠的药方。”

      今年夏天南方水患尤其严重,淹了不少粮田,入冬后不少地方闹起了饥荒,偏偏他爹的身体又严重了,这些琐事都靠闻玦一个人决断,为此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
      闻玦心里一热,替他说出下半句:“你来给我送药的?”
      “……也不算。”池砚别开视线,“我是来跟您告别的。皇上派我去雍江。”
      雍江就是此次灾情最为严重的地方之一,闻玦一愣,“让你去?我怎么不知道?”
      池砚:“这是皇上今晨亲自下的命令,您不知道也是正常。”
      “……”闻玦眯了眯眼,脑中忽然闪过多日前邓胥的提醒,不动声色地问:“你什么时候和我父皇这么亲近了?”
      池砚笑了笑,“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皇上现在龙体抱恙,做臣子的更应当为君排忧解难才是。”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偏叫人无法反驳。
      闻玦沉默了片刻,“什么时候走?”
      池砚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明日一早。”
      闻玦:“要去多久?”
      池砚:“短则半月,多则一个月罢。”
      闻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眸中翻涌的情绪尽数压回,“好。”
      池砚忽然有些不敢看他了,“那臣先告退了。”
      他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承诺似的丢下一句:“下个月初六之前我会回来。”

      闻玦在殿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手脚都冻僵了才进屋。
      腊月初六,是他十九岁的生辰。
      -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有马车等在宫门外,直到它驶远了闻玦都没有露面。
      松枝上结着厚厚的霜,清晨寒气重,八宝替他紧了紧披风,小声嘀咕:“您真的不去送送池大人吗,他还从来没离开东宫这么久过呢……”
      平日里虽然不见面,但至少知道人在身边,这回可是真的远隔千里。
      闻玦从树后面出来,鞋尖上沾了枯黄的草叶,神色冷静:“闭上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他匆忙回屋换了身行头去上朝,然后直奔重华宫。
      “为什么让池砚去雍江?”闻玦开门见山地问。
      他爹正在喂鸟,头也不回地说:“他是户部侍郎,让他去合情合理。”
      闻玦:“您至少应该先问过我。”
      “问你?”闻睿年斜了他一眼,“朕是皇帝,为何需要问你?”
      闻玦深吸了口气,“可他是我东宫的人。”
      闻睿年缓缓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不赞成:“闻玦,你还是太心急了。如果朕是你,现在就应该安心等他回来,而不是跑到朕这里要说法。”
      闻玦眉头一皱,“您……”
      闻睿年伸手逗弄笼中的画眉,漫不经心地说:“这江山早晚都是你的。好了,回去吧。”

      闻玦一整天都在思考他爹最后那句话。
      至此,他可以确定的是,他爹知道了他对池砚抱有老师和学生之外的想法,却并未加以阻拦。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通常来说只会有两种。
      一是他已经和池砚达成了某种共识,二是他很肯定地知道,自己和池砚不会有结果。
      后者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再联系到池砚前些日子经常往御书房跑,结论指向哪个不言而喻。
      照这样来看,他爹的意思是,他想要的早晚都会是他的,是这样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
      收到池砚的信时,闻玦还在灯底下批奏折。
      他今日将没完成的奏折全搬回了东宫,对着那些写满了鸡毛蒜皮的长篇大论烦躁不已,眉头都拧作了一团。
      “殿下殿下!”八宝忽然闯进来,连门都没顾上敲。
      闻玦冷着脸:“做什么冒冒失失的。”
      八宝使劲喘着气,“信!池大人寄来的信!”
      还没说完,手中一空,东西已经被人抢走了。
      八宝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狼毫笔在桌上滚了几圈,“啪嗒”落到了地上,却无人理会。
      池砚写得一手好行书,笔风恣意潇洒,和他这个人倒是很相似。
      -
      展信安。
      雍江一事进展顺利,应当能提早归京。此处一切安好,臣也安好,勿念。”
      “臣”字被轻轻划了一道,在一旁补了个“我”。
      我也安好,勿念。
      落款只有一个池字。
      闻玦捧着信反反复复地看,像奉读什么稀世大作,半晌后低低地唤了一句:“阿池……”
      烛火跳动不休,沉默地见证着一屋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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