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红尘》六叶草

51、母亲的感叹

　　二四八月的天，正是变化很快。前几天上街，热得犹如夏天，很多人都急不可耐地穿起了短袖和裙子。而我也勤快过头，早早把毛衣和棉袄都捡了起来。
　　但回母亲家的这几天，却一直阴雨绵绵，并且反春，气温有些偏低，就把以前留在家里的一件旧薄袄找出来穿上。
　　村子里，本来就很少有人种田种地，有的连菜园也不要。再加上不大不小的雨断断续续地下个不停，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好像无人居住一样。
　　我有时站在门前，半天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只有邻居家那几只，又肥又大的鸭和鹅悠闲地在雨中漫步。
　　年近九十的母亲，耳聪目明，身体也过得去，只是行动有些迟缓，不敢出门，也不敢走远，担心摔倒。要是太阳出来，母亲就常常一个人坐在大门口晒太阳。如果没有太阳，老年人又怕风，就大多坐在屋内的大门口。
　　住在隔壁的一位女邻居，不论是穿着，还是行事的风格，很有点男人婆的味道。年轻的时候，跟丈夫还有儿子儿媳都在外面打工。
　　如今六十多，唯一的儿子跟媳妇几年前离了婚，但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没让带走。只是农村的年轻人现在找媳妇很困难，所以儿子离婚几年，还是一个人。俩个孙女倒是长大了，开始在家里上小学，她便一个人在家照顾。
　　她也是既不种田，也不种地，也不种菜园，全靠花钱买。就连家里吃饭，为了不用洗碗筷，大多都用一次性的，吃了直接一仍了事。要是有人发明一次性的锅，估计她会第一个买回来，因为不用洗。
　　她酷爱打麻将。但母亲说，村子里的麻将铺一般上午不开张，都是吃过午饭，大约一点左右开工，五点左右收工。
　　因而母亲无论是坐在门内还是门外，不用看钟，只要看到她吃过午饭往前面去，就大约知道几点。等她从前面回来，母亲就知道做晚饭的时间到了。
　　这种清闲的日子，是起早摸黑没日没夜辛勤劳作一生的母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因而母亲也时常感叹——现在的社会真是好！
　　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住在隔壁的另一邻居，名叫水清，虽年近七十，但跟我是平辈，因而叫他水清哥。水清哥读书并不多，但人很聪明，大集体时去医院进修过，是村里有名的赤脚医生。前后做了几十年，直到去年才停业。
　　虽说是有名的赤脚医生，但令人讽刺的是，有时救得了别人，却无法拯救自己。
　　水清哥原本有一个儿子和俩个女儿，以前跟我家一样都是穿得叮当响。等到日子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先是爱人因病去世，接着，还未出嫁的小女儿又因病去世，前几年，唯一的儿子又意外去世。也算是苦命之人。
　　但水清哥看得很开。儿子去世之后，媳妇并没有带着俩个女儿离开。他就凭自己的关系把媳妇安排到镇里的卫生院上班。每个周末回来。俩个女儿都放着娘家上学。
　　水清哥的大女儿出嫁有点远，虽说还不到五十，但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很快就要做婆婆，只能逢年过节才回来。
　　水清哥交友很广泛，家里经常人来人往。有时一个人在家，就会上我家串串门。
　　昨天晚上，水清哥也来了。闲聊中，跟他说起村里既不种田，也不种地的情况，我有些担忧。说现在年轻，还可以出去打工赚几个，等将来老了，不能再打工了，靠什么为生？
　　难得很。水清哥很干脆地回答了一句。又列举了村里好几个，不是自己有病在身，就是爱人因病去世，儿女又不争气，田地又都被卖光的人，现在已经是吃了上顿就没有下顿。有的我还记得，有的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
　　前年，一直在外读书和工作很少回家的大哥和二哥，跟我们一起在母亲家过年。大年初一，按照传统的习俗，大哥跟二哥结伴一起挨家挨户去拜年。走了一圈回来，大哥也是有些感慨，说村里有好几家的困境让人意想不到。
　　我以前也是很少回来，更没怎么出去串门。总以为如今社会和各项政策这么好，不说乡亲们怎样大富大贵，至少也应该比父辈更加丰衣足食吧。但事实并非如此。
　　难道种田种地真的不赚钱吗？可我记得以前，我父母就是全靠种田种地才养活全家六口人的。
　　水清哥见我有些疑虑，说不光是我们村这样，附件好多村都这样。只要出去走一走，就能看到原本富饶的土地，不是大面积抛荒，就是全部卖给别人种树，或者用作其它，反正没人栽种我小时常见的水稻、小麦和棉花等农作物。
　　水清哥还掰着指头算给我听，说如今种一亩田，除去种子化肥农药和人工等成本，收成好，才能赚到四五百元，如果不好，连本也顾不上。水清哥最后加上一句，不赚钱谁还愿意种？
　　水清哥又说了半天。但说实话，作为农民的女儿，我还是不明白，父辈曾经当成宝的土地，如今怎就一钱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