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桑小尼

3、初见

　　2004的夏天，天很蓝、云很轻，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丝咸味。

　　这一年夏天，刘翔一战封神夺得雅典奥运会110米栏冠军；

　　这一年夏天，超级女声席卷全国，那个唱着酸酸甜甜的张含韵很是可可爱爱；

　　这一年夏天，KFC里老北京鸡肉卷+中杯可乐才只要10rmb......

　　这一年夏天，顾沫刚满14岁，刚考完中考，考进了当地做好的高中——A高。

　　这天，天气很好，气温超过35摄氏度，A高的新生夏令营开营了。

　　什么是高中夏令营？就是前160名尖子生提前大型补课现场，然后以一场验收考试作为开学分班依据。简直是：挂着羊头卖狗肉！

　　顾沫背着双肩包，跟着前面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爸妈，平静地踏进了A高，开启了高中三年的学习和住校生活。

　　为什么顾沫不兴奋或者忐忑、亦或忧伤？顾沫也不知道，整个假期都提不起精神，根本没有中考前的期待和兴奋。

　　中考之后，知道自己考进A高竟然没有太多兴奋，而是迷茫，莫名的迷茫。似乎是因为初中三年的学习目标和动力忽然就消失了，但又好像是有些自己一直在追求却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消失了。

　　顾沫是个从小被爸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唯一出路”的“学习至高无上论”给成功洗脑的人。如果有人问她，学习是为了什么？顾沫肯定会冲口而出“读最好的小学、上做好的初中、进最好的高中。当然，终极目标是高中三年后‘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那之后呢？上大学之后呢？工作以后呢？以后的人生呢？

　　直击灵魂的四连问，顾沫是回答不了的。因为父母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只是让她好好把握高中三年，这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而现在的一切只为高考服务。至于未来，就到未来再想吧！

　　顾沫忘记自己是怎么听完老妈那些叮嘱，那些关于生活技巧和认真学习~巴拉巴拉123，只是觉得她很唠叨，希望一切都快点结束。

　　不就是第一次住校，不就是高中学习节奏又快、学课压力大么？顾沫想自己都十四五岁的人了，再不是家长眼中的那个小屁孩，这一切还不都在自己的射程范围。

　　显然，现实却给鲁莽的顾沫，当头一棒。

　　生活上，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养尊处优日子的顾沫，面对第一次自己处理生活起居简直叫那个“手忙脚乱”啊。学校是那种6人制的集体宿舍，不但简陋没有空调、冰箱、洗衣机等一切家用电器，更没有任何独立空间和隐私。

　　这忽然就要开始和陌生人处理“复杂的同居关系”了？

　　顾沫这才意识到“姜还是老的辣”这句经典俗语的意义，才深刻体会到了“妈妈的唠叨永远都是非常有意义滴”。哎，还是周董说的对，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哦不，别让自己受伤才对。

　　不过，还算幸运。顾沫天生乐观外向，所以很快地搞定了与其他五位室友的社交，第二天就成了老铁。更幸运的是，大家还都挺喜欢顾沫的性格。于是乎，那几个都比顾沫大个一两岁且有较好的独立生活的能力的室友，伸出了援助之手。顾沫的生活在开学三天后，逐渐进入正轨。

　　当然，对于顾沫这样的“温室花朵”，花大把精力也就仅仅能搞定基本生理需求，而在“快节奏、高压力”的学习节奏下，又被新的困难和挑战无情地碾压了。

　　A高是那种全封闭式学校，直到现在也是。什么是全封闭制？就是95%的师生一切生活和学习必须都在学校里面完成。然后，大家必须严格服从住校并且每四周才休息两天半的制度。更恐怖的是，这种黄埔军校式的环境里，每天每顿用餐和休息时间不超过35分钟，其他一切醒着的时间就是上课或者做作业。

　　面对这一切，顾沫好想大呼“臣妾做不到啊”。

　　当然，更精彩的还要算学校夏令营第一节课就是——摸底考试，而且考试内容还严重超纲（直接上30%的历届高考内容）。

　　很好，干得漂亮！

　　对于曾经的佼佼者们，在高中第一课就被按在地上摩擦了。很多优等生的人生第一次低于80分，就这么草率的诞生了。大家都只是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而已啊，为何下此狠手？高一新生们，直接抑郁了。

　　还没等大家从抑郁中缓解过来，快节奏的上课模式开始了。每天三餐休息时间不超过35分钟，“中英数化物”每堂课快速知识点传播加上课后满满一大张试卷，搞得这些曾经都自信满满的好学生都方寸大乱。

　　What？高中这么凶狠的？这么一比中考前的节奏和强度都算个啥啊。这些曾经的小学霸们，曾经所拥有引以为傲的学习节奏和方法，仿佛一下子被打乱了、作废了。

　　这个下马威啊，真是大写的威武！高中真不愧是学习生涯中的魔鬼时刻，A高也并未辜负它双第一“最好最严”的美名。

　　顾沫被学习和生活双重吊打下，真是腹背受敌、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啊。

　　从小就挑食、吃饭速度慢，顾沫以前在家里老妈都是百般宠溺，特别是中考前期，为了不影响她学习，就差每顿饭都亲自给顾沫喂食了。

　　现在，那些难以下咽的食堂大锅饭菜、35分钟的吃饭时间、炎热夏天没有空调的食堂和教室、超强度的学业任务......顾沫彻底崩溃了。

　　那能怎么办？顾沫只能人为延长自己的自由时间，“一日三餐的迟到”就成了她的日常。每顿饭和室友们去食堂走个过场，汗流浃背地随意拨弄着餐盘里的东西，然后罄数倒入垃圾桶。顾沫一度怀疑自己是得了厌食症了。但，每天饭后两小时就肚子咕咕叫个不停。顾沫终于明白，一顿不吃饿得慌呀，大活人总不能被饿死吧？于是乎，不管35分钟休息时间是否够用，顾沫饭后都是要去小卖部买她的续命两件套：冰镇百事可乐+乐事薯片。

　　每次顾沫拿着薯片和可乐、掐着时间往教室跑时，心中总是默念“老马千万不要在”。但“墨菲定律”告诉我们，十有八九老马早就在讲台上坐着了。

　　8090后的人都知道，以前高中的班主任啊，就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每天都是定点定时的出现监督大家学习。关键，他们还极其的“神出鬼没”。现在想来，高中班主任要是在王者荣耀的世界里，肯定是国服刺客，什么隐身、闪现、突袭、抓人等技能都是满级的，关键人家还会自动回血和身穿复活甲。

　　此时，顾沫站在前门“进退两难”，只能拿出自己招牌式灿烂微笑冲老马笑，尽是谄媚、满是讨好。每次老马都会专门起身走出教室，把顾沫拉到离教室1米开外，开始“循循善诱”。

　　离教室1米？老马你要是想给我留点情面，那么去往前再走十米的走廊可好，这1米~有毛线用啊？顾沫每次都在心中声嘶力竭呐喊，但却认真地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错了。

　　So，从夏令营开始，顾沫就是“superstar”了。因为“迟到”，短短三天就让全班记住她，甚至威名很快传到其他几个班。

　　很好，一“战”成名。

　　“迟到达人”马上成了她的标签和外号。当然，顾沫也是没有辱没“达人”二字，夏令营三周，她迟到次数超过50次。即便，迟到频发的第一周就被请家长了；即便，老妈一顿深刻的“唠叨教育”——但，在家长和老马的双重夹攻下，顾沫还是坚持不懈地“知错不改”。

　　其实，顾沫也不是不想改，而是真的没办法啊。生活技能不行，每天起居已经很勉强了，再加上挑食和养尊处优的毛病都十几年了也不能一两天就改了。

　　当然，在顾沫心中罪魁祸首还是A高惨无人道的制度和学习压力。如果，A高可以改一改自己，那么顾沫可能就能正常不迟到了。

　　这一天，天气特别闷热。晚饭后，顾沫又惯性的迟到。

　　顾沫迎着夕阳，手里揣着饮料和零食往教室蹦嗒，在两座教学楼的连廊处就看到教室门口老马站在那里，还有另外一个男生。顾沫摇着头，无奈地想着又中招了。索性放慢了步伐，慢悠悠地去领教来自老马的“爱的教育”。

　　正面迎着夕阳，顾沫还是有点睁不开眼。虽然看不清和自己一样倒霉的孩子是谁，但老马那伟岸的背影和随着说话一抖一抖肩膀，她还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老马今天有点激动”顾沫内心这么预判着，离教室最后两米时深吸了一口气，甚至还冲对面那个迟到的倒霉蛋作了一个鬼脸。然后，招牌式的谄媚微笑挂上，一个跨步走到那个男生身边，立正并排站好。

　　对于突然出现的顾沫，老马有那么0.1秒的惊愕，也仅仅是因为她忽然闪现出来的惊愕。对于顾沫迟到这件事，老马已经见怪不怪了，更多的是对她“知错不改”的愤怒或“怒其不争”的无奈。所以，老马忽然就把矛头转向了顾沫。

　　“顾沫！你能不能有一次不迟到啊！”老马咬牙切齿地压低嗓音低吼道。

　　“老马，哦不，老师，我错了。”吐了吐舌头，然后一脸谄媚又装着可怜的看着老马。

　　“这哪里是知道错了？这明显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脸皮厚，还是太单纯乐观，每次被骂都一脸开心傻笑。呵呵，碰到她这样子，算我输了。”老马心中忍不住OS道，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谁叫老马被顾沫比其他人要小个一两岁和顾沫妈妈拜托自己多多照顾她这两点“要挟”着。哎，算了，除了迟到也没啥别的毛病，老马也就次次心软了。每次也就随便教育下顾沫，从未上纲上线地惩罚她。也许就是这种纵容，让顾沫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认真点，每次都嬉皮笑脸。什么叫知道错了啊？知道了还每次都迟到啊！”

　　顾沫心想啊，老马今天有点不依不饶。中年男人难道已有了更年期前兆？还是因为今天有看客，兴奋了？哎，那今个“认错”这招似乎不太管用，需要多一点演技，多一点感情。

　　“我这次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再宽恕我这一次吧。下次尽量不迟到了，我保证，保证。”

　　当然，这次除了多加一点诚意，该立的flag也是要立的，至于迟不到迟到就看缘分吧，顾沫这么想着。

　　“希望你能做到。还有你，石洋西~”

　　“老师，都是我的错。”

　　老马本来教训完顾沫，想继续说两句一直杵在旁边的石洋西，结果刚开始就被顾沫的一句“都是我的错”截胡了。

　　这会儿，搞得老马和石洋西都有些惊愕，纷纷看向顾沫。顾沫回以“what”“我在哪里”的无辜眼神和表情。

　　“都是你的错？顾沫，你知道石洋西错在哪里？”

　　老马皱眉质问着顾沫，这孩子自己“大难”正当时，还有精力“见义勇为”。

　　“额，我不知道。”

　　“那你抢着认错干嘛？”

　　“纯属口误，口误，您继续，继续。”顾沫尴尬的回复道。

　　其实，刚才就是一种认错的条件反射，没想法到老马刚在骂自己就话锋急转，话一出口顾沫自己都被惊了一下。

　　“好了，以后你们两个注意点，多放心思在学习上。赶紧回去吧。”

　　被这么一闹，老马也教育不下去了，只好放他们回教室。顾沫一听一溜烟就跑回自己座位去了，似乎刚才的事对她毫无影响。

　　而面对这个小插曲，石洋西却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石洋西坐回位置，还沉浸在刚才老马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之中，思绪万千，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一晚上，石洋西有些踌躇不安，但脑子总会忽然闪现出了顾沫迎着夕阳缓缓走向自己，然后调皮的冲自己开心的笑。

　　这是石洋西第一次看清这个“因为迟到而成名”之人的样子。虽然自己不爱社交、更不关心身边这些所谓的“临时同学”，但顾沫的“恶名昭彰”，哦不，“鼎鼎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

　　原来，这个“名声在外”的姑娘，长得干净、清秀，还有点~可爱。

　　更重要的是，顾沫似乎在发光，如同夏日夕阳余晖般温暖明亮，但又不会太刺眼灼热。

　　石洋西第一次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