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华》连葵

26、第二十五章 水晶帘动微风起

　　不觉已到盛夏时节，一连几天天气都非常酷热，教室里四面的窗子都四面大开着，只挂些水晶帘子稍稍遮挡一下穿堂而入的凉风。

　　为了起到降温作用，教室里添了几口缸里面培了些莲花，莲叶底下偶尔冒出几条小金鱼吐泡泡，似乎偷偷听着先生的讲学。整个教室在一番布置下到也显得别样雅致。

　　可环境的改变不过是一时能振奋人心，一通《女史》课下来，面对接下来的古琴课，众人面对着桌子前的古琴不觉兴趣索然，众人八成都在打瞌睡，还剩下的两成在发呆。

　　直到一阵水晶帘动，萧先生领着一个少年飘飘而至，一时间才扫去众人的瞌睡，纷纷坐直了身体好奇的张望着。待那人在上首坐好，众人才惊讶这位少年的美貌！这是这是穆楚晨！哦！他现在应该叫江楚辰！

　　怎么会是他？我一时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影，定然是在发呆，揉了揉眼睛确定便是如假包换的他时，只听萧先生舒缓的声音传来。
　　“江七公子!是我特意从对面教馆请来的。今日的古琴课由江先生上！”说罢礼貌地跟江楚辰笑了一下。

　　众人一听江七郎的名头一时间像炸开了锅，女塾里本不来什么男学生，今日来便来了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才子‘江家七郎’，才子便也罢了！未曾想还是如此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这都不算什么？原来他一直藏在我们对面的教馆里，我们日日同进同出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萧先生直到众人平息情绪后才准备起身把教师交给江楚晨。

　　“师娘，不敢！略献拙技而已！”说完穆楚辰十分礼貌的恭送萧先生。

　　他今天头上束着一条白色的丝带，一身雪白绸缎，外面罩着软烟罗轻纱，配上白皙的皮肤，红唇点缀，他果真生在人间吗？

　　他先为我们演奏了一曲，这一曲便是那日我从竹林听到，不过今日他换了古琴演奏出来，真是荡人心魄！古琴的琴音本就有一种静，散音旷远如远山；泛音清泠如天籁；按音悠长如人语。琴音悦耳，众人皆醉心于此，一曲罢，他才缓缓开口：“此曲原是因一位故人而作，曲名《春意》”。

　　《春意》吗？那位故人是哪一个？我在心底也数次念叨这首曲子的名字。

　　他极其细致的为我们展示基本指法，挑、勾、抹、剔、摘、托、劈。又拿许多名曲为例进行讲解，如何体会要领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是事了。

　　就算名师在此，奈何一众学生基础不同，有的已经深得要领，只需提点，比如，江玉娆，我感叹着基因遗传的强大。有的还不通指法，记不住谱子。

　　一通宫商角徵羽下来，我也叫苦连连！在别人手指下是仙乐飘飘，到自己手上来却是不成曲调。我认命的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天分，唯有一点点回去勤加练习！

　　“乐姑娘，抹的时候要注意指头着弦，先肉后甲，平正弹入。挑的时候，需使甲背着弦，不可单用甲尖。又必中锋，不可斜出，必悬空直下，不可傍弦挨抚！”他走到我身边，在我身侧坐下来，为我演示一遍。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柏木檀香，令我不觉心神荡漾起来。显然，我跟练的效果不是很好，他望着我露出一种鼓励的笑，我却心如死灰。

　　他并不是一个严格的先生，虽然年轻些，但是因为技艺上的高超，众人无不心悦诚服，将他奉若神明，不敢染指亵渎。渐渐地大家便开始收敛心神，伴随着美妙的旋律，沉浸在美妙的音乐的世界里，不觉已临近散学。在大家恋恋不舍的情绪里，这堂课总算是过去了，我白着一张脸感觉到生无可恋。

　　待同学们散去，我又重新拿起琴谱苦练指法，我选了最简单的一曲《良宵引》，又找了一个小本本总结了自己的小口决：分合分合，零整零整，慢快慢快，看背看背。不过就是从手法切入上，到速度的快慢，到整体至部分、看谱子被谱子的规矩练习。但是只是一时的补课显然是收效甚微的，一曲顺下来我便打了退堂鼓，还是日后费些苦功夫勤勉练习吧 ！

　　小夭替我收拾好古琴，等出门的时候已经下起了细密绵长的小雨。

　　“好在，采薇姐姐出门的时候给备了伞！”小夭念叨着给我撑开伞，琴罩子本不是防水的材质，因怕雨水浇湿，她便把外衣裹在外面，然后跟在我的身后。

　　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小夭紧紧抱着怀里古琴，夏季里她的衣衫很薄，被打湿大半了。

　　“小夭你的伞呢？”我疑惑的问她。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大太阳呢？我因嫌重，便拿了一把！谁知道这伏里天气变脸比翻书还快！她果然还是要听采薇姐姐的！”她挠着脑袋，一脸后悔。

　　“姑娘！不碍事的，这点小雨不算什么？小夭皮糙肉厚的，可别把姑娘淋湿了！”她见我将伞靠到她身上，肩角的衣服已经被打湿，十分慌乱的将伞推给我。

　　“什么皮糙肉厚的，都是爹生父母养的！有我的自然不能淋到你呀”，我将她一把拉进伞中，两个女孩相视一笑。

　　两个女孩共用一伞总会浇湿半个身子，雨水赫然打到肩膀上格外的凉！转身的功夫又觉得身上没有那么凉了，一抬头便见一把伞打在我们头顶。我转头正对上江楚辰的黑漆漆的眼眸！

　　“有我的自然不能淋到你呀！”他学着我的话，对我微微俯身，好将伞扣在我们的伞上边，将我密密实实的包裹起来。

　　丝丝的小雨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泛着氤氲的雾气，飞云将自己的伞扣过去不让自己的主子淋到。

　　“江先生！我的古琴课实在是不成样子，被雨浇浇或许就开窍了呢？”我打趣道，想着他今日做先生时，何等风光！自己简直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我听玉娆妹妹说起你询问我的功课，还以为……”他的声音缓慢舒缓，却惊得我脸上一红，羞怯的不知所以，他好像察觉说错了什么话，也羞腼的低下头去不再说话。飞云是个顶会看脸色的，给小夭使眼色，让她到他身边来用他的伞。

　　“你看我干啥呀！”奈何小夭是个石头做的直肠子。

　　然后便换来飞云一脸黑条的站在那里，大概苦苦思索人生该是什么样子？索性飞云一个转身来到小夭身边，将小夭从我的伞了里拉出来，将伞塞给她。

　　“公子！我先去看看车马备的怎么样了？”说着便拉小夭向石阶下跑去。

　　“你这人，你拉我干啥？”小夭在后面叫嚷，但是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挪步子，不然逮从石阶上摔下去。

　　“你不给你家姑娘先准备…”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

　　盛夏是极少有这样温柔的小雨的，不是急匆匆的来便都是风驰电掣的去。看着一丝一缕的水烟拥着翠绿的山峦，路两边的小野花点缀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我和江楚辰各自拥着一把伞，一前一后的走在这条石阶路上。

　　雨过的青石阶上泛起一圈圈涟漪，被冲洗的格外明亮。同时，也特别的滑，我们都走的极其小心谨慎。突然脚下一晃，整个身子重心不稳向下跌去，慌乱之间一只手将我的手紧紧地握住向上拉了我一把。

　　待我重新稳住步子的时候，发现那只手还紧紧地握着我，湿热的温度从手掌传来，我好像掉进了一壶炙热的白酒里，整个人沉在下面没有办法呼吸了，好憋好憋。

　　然后迅速的浮出来，却好像呛进一口灼热的酒，好辣好啦！紧接着一阵眩晕感袭来，好晕！最后我的好像跌进了一团棉花里，好软好软。它棉花挑逗着我的肌肤又令我极其难耐，好痒好痒。

　　我发现我的手有些麻木竟然动弹不得，我皱了一下眉头，随即他握着我的那只手略略松开了些。他的手很大以至于紧紧地将我的五指盖住，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要走，我的步子如生了根一般，待他向前牵动的时候我才跟着他挪动。

　　因为险些摔倒的缘故，我对这条下山的石阶路充满着谨慎，这条路设计的极其不合理呀，我在心里对此耿耿于怀。我慢慢的挪着步子在江楚辰的牵引下一脚脚的向下移动，直到迈下最后一个石阶，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看着我泯然一笑，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打湿，到愈发显得她的秀美，翩翩少年的模样令人十分神往，恍如隔世。

　　“姑娘！”小夭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也打破了这种的恍惚感，她身后的车马也已经备好了。
　　他一下松开我的手，这倒令我有些无处安放了。我该把它放在那里呢？这好像已经不是我的手了。

　　“谢谢!楚辰哥哥!我，我要回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到底，还是有分别的时候，下一次相见又该是什么时候呢？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怅然若失，有一点酸，还有一丝甜，好像有点苦，为什么苦呢？这种感情真是奇怪！

　　等我们回到汀兰水榭的时候，采薇已经备好了红糖姜丝水，虽说这雨下并不大，但是夏季的衣衫单薄，又加之山上气候凉一些，小夭连打了两个喷嚏，埋怨着伏天怎么还能这么冷，采薇则一直絮絮叨叨的责怪小夭不听从她的。

　　“活该！让你早上不听话。咱们姑娘若是病了耽搁学业，看你怎么担待”说着也为小夭递上一碗。

　　此时我们已经梳洗过了，一碗红糖姜水下肚倒是有些发汗，晚饭的功夫便听得府中传了一件趣事。

　　据说，乐宗明这几天上下走动，到底打探出什么，不得而知。但是前日领回来一个有些颜色的婢子，气的郑夫人不让乐宗明进自己房门。

　　这本是人家为了赌乐宗明的嘴巴送了一个婢子,自己个儿正憋气呢，回来被郑夫人这么一闹，便拱火的说了些重话，转头自己便后悔了起来，谁知郑夫人却得理不饶人了。

　　夜下里，去了卫氏那，卫氏不敢留。去了多少年不受宠的李氏更是不敢开罪郑夫人。于是便赌气的将婢子收在了房中，一时院里的人叫她李夫人。这件事情便是时下里乐府最为有谈资的八卦，我听了也是觉得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