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穿拖鞋的猫

2、事故

　　“醒醒！哑子，醒醒！”一道刺目的光划破黑暗，划疼了破床上睡意浓浓的人儿的眼睛。嗯~~~咕哝一声，伸手拉过薄被，翻了个身子继续睡去。

　　“哑子！快起来！还在偷懒，小心婶娘骂你！”催促的声音显然不肯放过贪睡的人儿，依旧不屈不挠的督促着。“快点醒来！！今儿个还得干活呢！”耐着性子，推挤着床上呼呼大睡的懒猪：“哑子，快点起来拉！你再不起来，待会儿婶娘来了就有你好看的！哑子……婶，婶娘？！”呼啦——一阵翻掀被褥的声音，接着闯进耳里的是一声怒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睡睡睡，都成猪了！你这丫头，快给我起来！”怒吼声直冲屋顶，震的房梁上的尘土刷刷直掉。

　　呃~~咯吱——木床晃了晃，床上的丫头坐起身，揉揉惺忪的睡眼~~一双眼睛扫向床边的两个人。刹时间迷蒙的双眼亮了起来，咧开嘴讨好的笑了笑。灿烂的笑容，晶亮的大眼，不由得让人也跟着扯开双唇。

　　“哎~你这丫头！”被唤作婶娘的女人解下身上的围裙，使劲拍了拍丫头的头：“快给我去洗把脸，吃个饭干活去！春儿，你还楞那做什么，哑子刚醒，你也刚醒啊！！走，帮我去把东西准备准备。”说着，拖着小姑娘的手出了房门。

　　看着女人的离开，大大的笑靥黯了下去。双手抚上胸口，闷闷的，好象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有些疼。歪着头，疑惑着。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破碎零乱。使劲甩着头，想将这些甩出脑海。发辨散开，散成一道道波浪；窗外细碎的光透过木缝撒了进来，落在乌亮的发丝上，相映成辉……
　　“哑子——”叫喊声再一次从门外传来。嘻嘻~~敲敲自己的额头，吐着舌头，翻身下了地，随意披件衣裳蹦跳着出了屋子……门被轻轻掩上。风吹过纱窗，悄悄带来窗外青草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呐！哑子，知道这些帕子的价钱了吗？还有，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问邻边的崔婶子，她人很好的！”将手上的罗帕细细整理停当，春儿不放心地叮咛着一脸笑容的哑子。恩恩~！！使劲的点着头，哑子推着春儿的后背。“真的吗？真的不要我帮你？”迟疑着，春儿转过头担心的看着满脸灿笑的哑子。

　　嗯！用力拍拍胸脯，双手比划着。“不用担心？哎呀~~你这叫我怎么不用担心！你呀~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这里可不是乡下，是城里，城里！懂不？！城里人可不比咱，得多个心眼才是！”春儿指着哑子的鼻子，说得义愤填膺。
　　好拉好拉，春丫头！再不去做事，晚了这些花就萎了蔫了，没人要了！”一旁看不下去的崔婶子忙过来打场：“看看这天也不早了，咱们这买卖还要做呐！行了行了，你家哑子啊有我看着，包没事儿！怎么，对你家婶子不安心？”“呃，不，谁说的！婶子做事谁不说好的！”春儿扭捏的绞着手指：“那哑子就交给婶子了。春儿这就走了！”咬着唇，提起溢满花香的篮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呵呵，哑子，这春丫头可是特别的关心你呐！连婶子也不放心，真是~~”摇了摇头，崔婶子走回自己的茶摊前继续招呼着客人。双手忙着，可眼睛也不闲着，打量着摆弄花帕的姑娘，悄悄叹息着“哎~~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哑了呢？！”

　　仿佛感觉到崔婶打量的目光，正理着小摊的哑子转过头，朝着她大大的笑了。“哎~~这丫头呀，真得叫人疼入心坎呢。”嘴角不自觉的也咧开笑花的女人看向哑子的眼里是一片温暖……

　　上海南京路

　　纸醉金迷，歌舞生平。要说现如今上海最繁华的地方莫属这十里洋场——南京路了。“把苏杭比天堂，苏杭现在也平常。上海哪个更在天堂上，十里洋场好风光。”歌儿传唱，将十里洋场的奢华描绘的淋漓尽致。

　　但这里鱼龙混杂，复杂黑暗。有衣着阔气的太太先生，也有衣裳褴褛的乞儿车夫；有黑发黑皮肤的印度人，也有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在这里，形形色色的人们为了生存在不停的忙碌着……

　　“花，卖花儿咯！又香又艳的花咯！茉莉，兰花哟~~这位先生买朵花吧，给您的心上人，一定喜欢！~~小姐小姐，前面这位漂亮的小姐！买朵花吧，鲜花美人正配您！~~太太……”长长地吁口气，春儿擦了擦额上淌下的汗，为难的看着篮里的鲜花：“怎么办，一朵都没卖出去。唉~~不知道哑子那怎么样了。”盯着篮子里开的正盛的花儿，春儿抬眉握拳：“恩！反正这花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不如先去哑子那看看！”这么想着，春儿不由得加快的脚步……

　　“呀——”一个惊呼，撞上人了！哎呀，都怪自己走路太不小心了！春儿懊恼着：“对不住，对不住先生！”弯腰低头，春儿一脸的卑微。可不是吗？在这十里洋场里除了他们这些讨生活的，做小本买卖的人，就是些高官富贵，甚或是流氓痞子。试问谁惹得起？！能避则避，能躲就躲。看她眼前撞上的这位先生，衣装革履，头发梳的油光发亮；身后几个彪型大汉跟着，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急急地道着歉，见着被撞的人没吭声，春儿偷偷舒口气，应该没事吧？！

　　偷眼瞄着，一脚正打算悄悄离开的时候，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怎么，撞着人就想跑啊？！爷我还没提茬呢，你就想跑？！”惊恐的抬起头，春儿抖着唇：“不，不是的。我，我没那意思！”

　　“哦？！没那意思？”轻佻的抚着春儿的下巴，男人的眼睛放肆的掠过春儿的全身：“啧啧~~看不出来爷我今天是走上桃花运拉！瞧这小丫头长的也挺水灵的嘛！恩？是不，弟兄们？！”男人回头对着身后的保镖眨眨眼睛：“正好爷我今儿个闲的慌，来点乐呵的也不错！小丫头，爷我今天高兴，就不和你一般计较！嘿嘿~不过呢，这撞了人可还是要向爷我道个歉的。至于这怎么道歉嘛~~”说着，拦腰扛起春儿，男人一脸□□：“弟兄们，给爷找个地儿，好让这丫头给爷我道歉！”

　　“放开我，放开我！来人呐，救救我啊……”挣扎着，哭喊着，企求的目光看向路上来往的路人。但是，看见的只是冷漠，嘲讽与同情……“求求你。放开我！……结好的辫子散开了，乱了；手中的花儿落了，掉了；心碎了，疼了……

　　…………“……..哑子，哑子！”女人使劲的挥着手：“怎么发愣哪？不是崔婶子说你，刚刚你就傻在那儿，这生意也不顾了！哑子呐，这发呆可不好。要象这么做下去，说不准哪这东西被别人顺手拐了也不知道呢！哑子？哑子！崔婶说话你到底听没听啊！”

　　手轻轻的抚着胸口，女孩皱着眉头，紧紧抓着手里的鸳鸯锦帕，轻灵的目光疑惑的看向远方~~“哑子？哎呀！！这到底是怎么了？叫也不吭一声！莫不是……”崔婶子担忧的眼神不住的巡视着发愣的姑娘：“哑子，别吓你崔婶啊！好歹回句话啊！别是傻了吧？！喂——哑子！哑……”诧异的看着突然旋身奔跑的姑娘，崔婶怒喊：“哑子！这摊子你不要了吗！你这丫头要死哪去？！给我回来！！……‘帮，帮我看摊子’？！看摊子行,不过你得告诉婶子你这是要去哪啊？！哑子——”气急败坏的叫喊着早已跑了没影儿的姑娘，崔婶满脸的挫败：“唉~~这疯丫头啊……”

　　慢步在十里洋场繁华的大道上，张望着四周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侧耳倾听留声机里娇柔动人的歌声；女孩轻轻的闭上眼睛，秀气可人的脸蛋漾着迷茫。恍惚间，好似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似的，只有心跳，扑通，扑通——

　　豁地，女孩睁开水亮的瞳眸，双眼专注的看着眼前被装饰地花哨的招牌，眸子里净是不解。不自觉的抓紧了一直握在手里的锦帕，静静的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道上……
　　“啊——”淡漠的神情忽然有了起伏。咿咿呀呀的发出不清晰的声音，女孩的小脸上布满了惊喜；眼睛定定看着从华丽的玻璃大门里出来的姑娘。

　　“呀？——”歪着头，惊异的打量着一身凌乱的春儿。衣裳不整，发辫散开，盖住了原先净白的脸庞；一双有神的眼睛变得空洞茫然……跌跌撞撞的站在了女孩的面前。“咿呀——”伸手扶住她瘦弱的身体，女孩用力的比划着，清透的眼里是疑惑，是惊讶，但是更多的，是担心。

　　看见了熟悉的人儿，春儿疲惫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无神的双眼里闪着一丝光亮；红肿的双唇动了动。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轻轻的唤着：“哑子，你来了。”……

　　看着臂挽里昏死的春儿，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波动。恍然间，一个遥远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里，既熟悉又陌生……

　　……爸爸，眼泪是什么？为什么那人在流眼泪？

　　眼泪啊……等到你长大的时候就明白了~~

　　又是长大！……不要长大！长大好麻烦哦！爸爸~~

　　我的宝贝呀，等到你心里最在乎的东西不见了，消失了或者是坏了的时候，那么……就会伤心难过，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流泪。

　　伤心？难过？……不懂，也不想知道！嘿嘿~~……只要有爸爸就好了！对吗？爸爸！

　　……雅，我的宝贝……
　　黑眸楞楞的望着昏睡的春儿，伸手承接着从她脸上滑落的泪珠。女孩轻喃着，哼着连自己也不懂的声音，轻舔着那沾着泪珠的手指~~呵，原来，眼泪是咸的呢，爸爸……爸爸？抬起头，女孩满脸的疑惑。爸爸，是谁？……